《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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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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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说那个在松树堡他倒地不起的人吧?死了,最后一刻扑向了鞑贼,像是故意寻死。”

朱祁铭的双眉轻轻跳动了一下,目光随即扫向云雾缭绕的远山。“人死如灯灭,但他的故事仍会流传下去。”

梁岗张大了嘴,似在惊诧于这番略显沧桑的话怎么会出自小王子之口。

“梁师傅,今日还是劳烦你去附近巡查。”徐恭快步朝这边走来。

梁岗应了一声,将玉佩放在朱祁铭手上,转身辞去。

“殿下,此地看似人迹罕至,实则极不安全。距此最近的村庄在十余里之外,而集镇远在官道那边,这里的用度须外出采办,云娘、霓娘她们也会不时前来,人员来来往往,时间一久,容易被人察觉。”

朱祁铭心中一动,立马意识到数日过后,安全与危险的地方正在易位,须对原先的盘算作出调整。

“徐大人言之有理。贼人再嚣张,也不敢在官道那边盘桓太久,更不敢在城镇中逗留,他们的大部肯定会赶往京郊截击,留在这边的人手恐怕盯住了涿鹿山这边的野道,镇边城与官道那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的意思是,要去镇边城?”徐恭显得有些紧张,“此举是否过于冒险?一旦被人盯上,恐怕就难以脱身了。”

“此事尚需仔细筹划。”朱祁铭起身望向木棚。

应该说,徐恭、梁岗当年搭建木棚时,选址十分的讲究。木棚掩映于数株古槐之间,上有藤蔓植物覆盖,四周灌木丛生,即便走到近处,不加细察,也难以发觉它的存在,不失为极佳的隐身去处。可惜,自己这一行人并非神仙,终须食人间烟火,隐于此地,不稼不穑,不狩不猎,何以为生?

既然饮食起居的一切用度都得仰赖城镇的供给,何不大隐隐于市?

“方正所部锦衣卫若还在镇边城,倒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虽然在下不便调度,但他们的使命是保护殿下,所以,只要殿下发话,他们就不敢不听。”徐恭似乎窥出了朱祁铭的心思,一语说在朱祁铭心坎上。

朱祁铭想那日护着空车的锦衣卫势必也到了镇边城,故而奉命驻扎在镇边城的锦衣卫兵员合计达九百余人之多,其中不乏神机手、弓弩手等精锐,撇下这么一支亲卫军不用殊为可惜。只是不知京中是否派来了新的主官,此事有待查证。

“徐大人,你是奉命孤身出京施救的,长久陪在本座身边倒也无妨,但牛三、蒋乙是带队的百户,脱队过久易引发诸多麻烦。”

“殿下说得是。”徐恭扭头看见牛三、蒋乙结伴而来,当即叱道:“你二人穿飞鱼服也得看场合,这里鬼影都没一个,威风耍给谁看?还不回去把这身惹眼的皮给扒了!”

牛三、蒋乙悻悻地回了木棚,徐恭抱怨道:“散漫无状,迟早会惹来祸端!”

朱祁铭淡然一笑,“积习难改!徐大人,许多事须潜移默化,强压难有成效,蒋乙还是有变化的,他如今罢了早酒,且每次饮酒从不过量,不错!”

听见这番大人般的言辞,徐恭有些诧异,愣了许久方想起正事,“殿下打算如何去镇边城?”

“再等等,云娘她们必定还会前来,到时候问问镇边城那边贼人的动向再作定夺。从今日起,须派人南行至数十里开外的地方查探贼情,若贼人已移至涿鹿山一带,我等就能转赴镇边城了。当然,走之前须在这边大闹一场,把贼人的注意力牢牢栓在这边。”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机吗?徐恭怔怔地望着朱祁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徐恭哪里知道,苦难是人生最好的老师,小王子历经磨难,一旦得知自己不能回京,只能漂泊于江湖,从而不得不抛弃幻想面对现实时,他的智识就会异于常人。

“殿下真是奇人啊!在下今日便去查探,明日由梁师傅接替在下,三五日后,必能将这边的贼情查探清楚。”

徐恭方走,霓娘就来了,是梁岗带来的。

一见霓娘,牛三就屁颠屁颠迎上前去,“霓娘,我那五千两银子在何人手里,何时交给牛某?”

“五千两?”霓娘故作诧异道:“我说过五千两吗?是我口误,还是你耳误?”

“那日你红口白牙说的就是五千两呀!”

牛三预感到情形不妙,连忙拿眼扫附近的三人,盼着有人出来替他作证,但朱祁铭根本就不想理这破事,而梁岗、蒋乙都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于是,牛三就只剩干瞪眼的份了。

牛三挣扎片刻,适时调低了自己的期望值,“霓娘,那到底是多少啊?”

“嗯,五两总该是有的吧。”

梁岗噗嗤笑出声来,蒋乙乐翻在地,牛三感受着这一切,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五两······”伴着高亢的语调,牛三的一只手猛然举过头顶,片刻后,高亢的声音猛然顿住了,而那只威猛的手臂也耷拉了下来。

五两银子也是意外之财呀,管他的,捡到篮子里是兜菜!牛三除了自我安慰之外,也做不了别的,眼前的这尊财神他可得罪不起。

梁岗显露了一番耻笑的表情,故意恶心了牛三一把,就外出巡查去了。

“五两,切!堂堂亲卫军百户把自己卖了,原来只值这个数,还不如狗值钱!”“闷葫芦”一张嘴,话锋竟堪比利刃。

恶毒!还不是被你卖的!牛三直恨得牙痒痒,可是黑锅已经背实了,悔之晚矣,只盼日后数银子时能多出几两,不,多出百十两才好。

霓娘到朱祁铭身边见了礼,转身走到蒋乙身边。“蒋百户真有能耐!那日竟跑到镇边城近月楼,与寡妇老板娘陆氏定下了婚约。”

嗬!

你一个堂堂百户,为何总跟寡妇过不去?

朱祁铭闻言愕然,这才明白那日蒋乙玩失踪是为了这事。

蒋乙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蒋某这次没做苟且之事,请了媒婆、街坊耆老,还有陆氏的婆家人,当众定下婚约。”不屑地瞟一眼牛三,“近月楼可比香满楼气派多了,带院的,光后院都不止值百两!”

那日负气出走只为与牛三分个高下?可牛三不是只落了个五两的价钱么?朱祁铭隐隐觉得蒋乙的冲动恐怕又会带来一场闹剧。

“蒋百户,你是如何认识陆氏的?”霓娘道。

“两年前咱们在镇边城驻扎三个月之久,牛某去了几次近月楼,就与她熟了。”蒋乙傻笑道。

“那娘们长着一双风流眼,指不定还要守几次寡!”牛三撇嘴道。

你敢咒劳资!蒋乙就要发作,却被霓娘拿话引开了。

“你自称家里万事你做主,可据霓娘所知,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年迈的母亲么?”

“娘听我的,婚姻大事也是如此。”

牛三又在一旁撇嘴道:“他哪敢多等?稍慢一步,那娘们的眼睛就会勾住别人的魂。”

“她不是等了我两年吗!”蒋乙几乎要咆哮了。

“人家当年是新寡,嘿嘿,这脑子,真被猪油给蒙了!”

“你知道陆氏还有个小叔子么?”霓娘道。

蒋乙嘿嘿直笑,“陆家说了,酒楼只当作陆氏的陪嫁,小叔子不与她争酒楼。”

牛三忿然道:“肯定是打着锦衣卫的旗号,强取豪夺,谋人家产!”

蒋乙额头上青筋直冒,“我蒋乙纵然行为有些不端,但从不做恃强凌弱、敲诈勒索之事!”霓娘又发声了:“你知道吗?陆氏的小叔子数年前伤了多人,靠大把撒钱才免于入狱,陆 家欠了一屁股债,其中两千余两就记在近月楼名下。”

蒋乙立马傻了眼。朱祁铭早有预感,只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令他大感意外,当下也愣在了那里。

“哈哈哈······两千两,不愧是一笔巨财,值得寡妇改嫁!”牛三笑翻在地。


第七十五章 天算


一生中就招惹了这么两个女人,还都是寡妇,头一次便宜了牛三那小子,虽说只有五两银子吧,但终究还是让他白捡了个便宜;这次本想人财两得,可人还没娶进门,就先认下了一屁股的债。两千多两啊,杀了我蒋乙也抵不上一个零头!

蒋乙郁闷着,舔舔嘴唇,就只有虚张声势的份了。“我要解约!”

“解约?”霓娘一脸的不屑,想你蒋乙若遇上了硬茬,跑到京师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蒋乙的大好前程就断送了。“当众定下的婚约,你想悔婚,等着臭名远播吧!”

见蒋乙一脸的沧桑,牛三不忍心再去落井下石了,“那五两银子,我兄弟二人分了吧。”嘿嘿,多少是点心意,可别嫌少。

那本就是劳资的银子!蒋乙瞪了牛三一眼,然后一个大男人竟巴巴地望着朱祁铭,瞧那副可怜相,就差挤出几滴眼泪煽情了。

锦衣卫本是天子的耳目,有的是办法捏住百官的把柄,如今蒋乙、牛三竟被人拿捏来拿捏去,场面有些滑稽。

朱祁铭可以不理这些破事,但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万一蒋乙偷偷逃难去了怎么办?又万一牛三与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随了去,自己身边就少了两员猛将,那可不行,于是,试探着道:“霓娘,要不,你帮忙想想办法?”

“好!”那边霓娘好像正等着朱祁铭开口似的,答应的十分爽快,“既然殿下发了话,那就不同了,霓娘保准替你蒋百户了结此事!”

嘿,小王子的话好使!牛三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殿下,您看,在下应得的银子是否可以复查一番?”

什么叫应得的呀?朱祁铭顿感无语。

不过,这年头,不立威不施恩,谁替你卖命?朱祁铭如今要面对现实,自然要变得现实一些,好在应允牛三的请求也不是什么难事,顺水人情嘛,不做白不做。“霓娘,要不,就再查查吧。”

“好!殿下金口玉言,霓娘回去就查,指不定会多出个百十两银子来。”

于是,牛三、蒋乙喜上眉梢,然后就围着朱祁铭痛心疾首地深刻检讨,严肃表态,什么痛改前非,下不为例,洗心革面等等,说了一大堆,语气简直就是掷地有声,恨不得吐出几颗钉子来钉在地上。

朱祁铭本想多花些时间让牛、蒋二人慢慢改掉散漫习气,不料霓娘云淡风轻间就给二人上了生动的一课,他们日后再遇此类事,只怕会有条件反射。

耐人寻味的是,霓娘似在刻意卖人情。

“牛百户、蒋百户,还不招呼霓娘进棚避风。”朱祁铭自然要投桃报李,但他落魄王子一个,就只剩嘴巴上还有些干货了。

霓娘却摆手拒绝了牛、蒋二人的好意,“霓娘有事要禀明殿下,请二位大人回避。”

牛、蒋二人乐得被撵,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呢。片刻后,木棚那边传来二人的讨价还价声,显然是在为那多出来的百十两银子该不该分、怎么个分法而斗嘴。

“殿下,官道那边已不见贼人踪影,镇边城一切如常。”

朱祁铭方要开口询问贼情,霓娘便抢先报讯,不知是她善解人意,还是事出偶然,总之,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又多了分融洽。

想云娘、霓娘她们长年周旋于权贵之间,似乎还能保持一份超然,拣尽寒枝不肯栖,可紫禁城里的那根高枝,难道还不足以让她们就范?朱祁铭很想拿话试探一番,又觉得这样做过于唐突,等于将十叔王的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罢了,霓娘那日或许并非有意说半截话,云娘、霓娘肯定对京中的方方面面保留了什么,而方方面面也对她们保留了什么,所以,霓娘提供的信息不够精准,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也好,易于大家适度保持距离,彼此都能超然。

十叔王曾示意他必要时随云娘、霓娘去,但云娘、霓娘毕竟是锦云阁明面上的人,没理由在镇边城这边滞留太久,万一她们要去京城,自己难不成也要跟着去?不行,还得问问再说。

“唉,萍水相逢,聚散无常。也不知你们在镇边城会逗留多久。”

一个小孩子在这里故作老成,感悟人生,难免会让人忍俊不禁,偏偏霓娘不觉得可笑,她听得极认真。

“要多久就有多久!”霓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镇边城里有处隐秘的宅院,四周都是石屋,里面则是青砖绿瓦,雕梁画栋,还有书房、习武场。”

要多久有多久?这不是证实了十叔王的猜测么?霓娘自不必说,她是锦云阁北使,久居苦寒之地正是她的职责所在,而云娘不同,她是锦云阁三号人物,竟也能“要多久有多久”,这就有些不寻常了。她们铁定是奉命行事!

既然十叔王所言不虚,那书房与习武场的诱惑就显得难以抗拒了。于是,朱祁铭的目光为之一亮。

霓娘捕捉到了他瞬间表情的细微变化,当即嫣然一笑,“那里除了云娘、霓娘之外,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

“当真是个隐秘之处。”朱祁铭猛然意识自己随霓娘而去,虽是最安全的选择,但这一步终究是不能轻易跨出的,便赶紧换了话题,“方正已死,近千名锦衣卫无人统领,恐怕会出乱子。”

“他们奉命驻扎于城外,奇怪的是京中并未委任新的千户。乱倒是不乱,只是终日无所事事。那里人多嘴杂,殿下不便与他们见面。”

见朱祁铭默然不语,霓娘又道:“看来每遇大事,殿下必会与徐大人商议,哦,徐大人呢?”

“查探贼情去了。这里人员进进出出的,易被贼人察觉,外出查探一番总是好的。”

霓娘闻言有些不自在了,“霓娘今日绕至北边二十里开外,又拐了几道弯,方奔向这里,贼人绝无可能发现霓娘的行踪。”

“别多心,本座是说他们。”朱祁铭将手指向牛三、蒋乙二人。

霓娘望着二人撇撇嘴,转身走向木棚,一头钻了进去,转眼间就捂着鼻子跑了出来,“臭气熏天,殿下岂能在这狗······如此简陋的地方歇宿!”

旋即来到朱祁铭身边,“殿下,就地隐伏数日,已成功避开了贼人,此时正是移往它处的时候,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不如先随霓娘离去,徐大人他们后一步赶去与殿下会合。”

朱祁铭早上刚与徐恭约定了三五日之期,已经胸有成算了,他可不想在此刻乱了方寸。“多谢你的好意,此事不急。”

“殿下,霓娘今日特为殿下而来。霓娘久历江湖,深知被贼人惦记上了,危险便无处不在,呆在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愈是觉得胸有成算之日,愈是离危险最近之时。”

朱祁铭心中一惊,眼下正是他觉得安全且胸有成算的时候,莫非······罢了,都与徐恭商议好了,总不能反复无常吧,还是等徐恭回来后再议,看有无更合适的去处。

霓娘无奈,只得告辞。

黄昏时分,徐恭终于回来了,朱祁铭、牛三、蒋乙迎出棚外。这时,风云突变!

梁岗那边远远地与人交上了手,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梁岗来不及传出警讯,可见来人武功极高,靠近这边时竟未被梁岗发觉。

“殿下,瞧这情形不对劲,贼人或许远比想象的要多,方有多余的人手如此快速地寻到这边。”徐恭不无忧虑地道。

看来,天高地阔于己是种便利,于人何尝不是如此?他谋定了策略,却算不准时机。霓娘的嗅觉倒是灵敏,可惜他未听霓娘之言,如今悔之已晚!

梁岗飞身奔来,“殿下,徐大人,两个贼人武功不低,一番拼杀后受伤脱逃。东、南、北三面皆有大队贼人朝这边奔来,显然方才的打斗声惊动了他们。”

“殿下,眼下只能往西走,先避入深山老林再说。”

徐恭话音未落,就见西边无数人影朝这边扑来。

梁岗往东、徐恭往西,两人分头前去堵截贼人,牛三、蒋乙紧紧护在朱祁铭身边。

窸窣声响成一片,转眼间箭雨泼洒开来,恐怖的场景重现于眼前。

“殿下快跑!”

牛三、蒋乙狂舞绣春刀遮挡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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