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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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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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这帮贼人是何来路?”

“殿下,白天的这场血战肯定会惊动州衙,等州衙派人勘察现场后,看能否查明那些人的身份。不过,州衙多半查不出任何线索。”

朱祁铭满眼疑惑地望向徐恭。

“天下有许多流民,其原有身份已无从查证,是豪门死士的绝佳人选。而蛰伏山野的江湖黑帮,也极易被人重金雇用,受雇人可以讨价还价,但须先立生死状。”徐恭道。

难怪那名褐衣人说“可多要酬金”,原来他来自江湖黑帮!那么,黑衣人的身份莫非就是流民?

凝思良久,脑中闪过一道新的疑惑。

“何人如此大手笔,养这么多死士,还能号动江湖黑帮?”朱祁铭问得淡然,殊不知此问将要引出的是比山还要沉重的答案!

“在下不敢妄测。”徐恭如实答道,他是冲着瓦剌人前来北境施救的,如今再遇境内贼人,表明情势比当初的预估复杂得多,这不是一个千户所能理清的。

朱祁铭闻言后略感失望。好在方正供出了紫禁城里的那条线索,虽然方正已死,当事内侍失踪,但只要自己回京后暗中多加查探,必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朱祁铭心中蓦然升腾起阵阵回京的渴望,而方正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随之渐渐淡去。


第六十九章 生如浮萍


夜幕降临,官道上的六人行色匆匆,坐骑奔驰如电。

牛三的嘴巴又闲不住了,“这年头,竟有人公然对着个女子挤眉弄眼,成何体统!那个护······嗯,什么的,也该有人管教管教他,蒋乙,你说是不是?”

蒋乙只回头笑了几声,他除了与牛三斗嘴说几句狠话之外,就剩下与贼人搏斗时嗷上几嗓子了,其它时候,他都很安静,简直就是静若处子,这样的性子与他的外表极不相称。

朱祁铭收了心中的杂念,觉得再由着牛三这么说下去,自己的师傅就成登徒子了,那可不行。不过,师傅也不知怎么搞得,招惹这个惯于送男人进阴曹地府的云娘做什么?得赶紧提醒师傅几句!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道:“牛百户,今日梁师傅的风头盖过你了,没事,下次再遇贼人,你比他先一步动手,那时谁的风头劲还真不好说。”

头一句话戳中了牛三的痛处,后一句又挺让人受用的,于是,牛三久久沉浸在朱祁铭的语意里,痛并快乐着,不再吱声。

云娘乘机发难,“牛百户,家有河东狮吼,你也只能在外面嘴上逞强,回到家里,哼,还不是围着婆娘净说肉麻话。”

徐恭、蒋乙相视一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霓娘附和道:“牛百户的夫人是丁家拳的唯一传人,个头又比牛百户高,牛百户可没少吃苦头。有一次牛百户与丫鬟开玩笑开过了头,事后被夫人骑在身上一顿暴揍,据说牛百户从此以后就少了一颗门牙,半个月不敢开口说话。”

徐恭、蒋乙早已笑得前俯后仰。

朱祁铭愕然。这年头,竟有男人惧内?这男人还是眼前这个无比生猛的牛人?,嘿嘿,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牛三憋了半天,总算说了一句话:“男人的拳头不是用来教训妻儿的!”

话说得很爷们,可是,这不是把家丑也给认了吗?

说笑间,六骑人马来到岔路口,离了官道,转向西行,大约骑行十余里后,就见前方亮着点点火光,再过片刻,火光映出二十余张略显兴奋的脸,梁岗等人的招呼声响成一片。

“唏吁吁!”

朱祁铭等人勒住马,向迎候的人们颌首致意。

“殿下”梁岗过来接了缰绳,扶朱祁铭下马,不一会眼睛就偷偷瞟向云娘。

“师傅。”朱祁铭下了马,见梁岗那个样子,轻轻摇摇头。

“往哪儿看呢?”牛三粗壮的身子横在了梁岗身前,“白天还没看够?一不小心眼里长个什么东西,那就有得看了!”

方才意识到牛三正走近自己,梁岗本想冲他打声招呼,见他面目不善,分明是想找茬。梁岗沉下脸,就要发作,瞟一眼朱祁铭,又生生忍住了。

朱祁铭瞧在眼里,心中疑惑。霓娘貌美如花,又未蒙面,梁岗偏偏对她无感,而云娘长得什么样,现场恐怕只有朱祁铭和霓娘知道,梁岗却对她一顾倾心,真是莫名其妙!

朱祁铭还不太懂成年男女的心思,无意去寻根究底,眼见二人要起争执,就赶紧道:“师傅,膳食备好了吗?”随即看向不远处疑似房子的一道模糊轮廓。

那边云娘有些尴尬,觉得牛三与梁岗憋着劲,却拿自己午间不经意的失态说事,自己当着手下的面又不好出言分辩,担心越描越黑,于是就避到一旁,冲手下道:“速去拴好马。”

梁岗识趣地扭过头来,看向朱祁铭,“备好了,椒末羊肉,还有数样小菜。”将朱祁铭的坐骑交给云娘的手下,“十里坡的名头由来已久,但附近人烟稀少,张罗这顿晚膳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那是一处废弃已久的营房。”梁岗指着身后道,随即招呼众人进了营房,云娘的手下则熄了火把,留在营外警戒,很显然,他们已用过了晚膳。

里面的墙壁残破不堪,不过,高台上放着一张小案,底下是张大案,这番布置合乎礼制,加上数支红烛高照,还是营造出了些许的温馨气氛。

莫非徐恭、梁岗曾在此地逗留过?

他的思绪蓦然回到了两年前。当初自己虽在瓦剌人手中受罪,但毕竟寝食无忧,而徐恭、梁岗他们既要紧紧盯住瓦剌人,又要自行张罗吃饭睡觉等诸多琐事,那份艰辛自然远在自己之上。

生死患难是一方最好的试金石,想到这里,再看徐恭、梁岗时,他的目光顿时又柔和了几分。

蒋乙一见长案上摆着一坛酒,当即哈哈笑着率先跑到案边,回望一眼朱祁铭,却也不敢贸然就座。

朱祁铭忍着伤口处的痛感,走上高台,缓缓入座,招手道:“大家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一旁的云娘叫开了:“我姐妹二人不与男子同席!”

“我早知男女同席不成体统。”梁岗挥手邀云娘,“二位请到里边用膳。”随即引着云娘她们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生得油头粉面的,只顾对女子献殷勤,护······什么的德性!”牛三低声嘀咕道。

梁岗忍了数次,这次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沉,讥道:“腿脚慢得出奇,嘴上功夫倒是利索!”

“你······”

“牛百户。”见牛三就想忿然起身,朱祁铭笑道:“你手慢嘴也慢,看,蒋乙可比你利索多了。”

都是共过生死患难的人,不能有亲疏之分,况且神仙也断不了嘴巴官司,所以,对牛三与梁岗之间的争执,须十分巧妙地加以化解,既不能小题大做予以喝斥,也不能新旧有别偏向一方。可喜的是,朱祁铭极有领袖潜质,懂得顾及团队里每一个人的感受,云淡风轻间就将牛三的注意力转移了,还让梁岗得以恢复冷静。

牛三急忙转看蒋乙,见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嘴上忙得不亦乐乎,案上那碟椒末羊肉早已十去其六!

明代的肉食,羊肉仍是主流,猪肉开始逆袭,但在北方,最常见的肉食还是羊肉。处苦寒之地,于奔波途中,能吃上一顿羊肉大餐那是相当奢侈的事,可惜,牛三顾了面子,忘了里子,眼看那碟羊肉就要见底了,就忿然伸出手,一把将碟子拖到自己身前。

往嘴里匆匆塞了一大口羊肉,胡乱咀嚼着,牛三又想起面子的事,扭头望向里边,却不见梁岗的身影,怔了片刻,再回过头来时,发现碟子又到了蒋乙那边,上面只散落着几根葱花。

吃吃吃,撑不死你!牛三一阵阵的肉颤,这才意识到里子真的比面子重要,心中那个悔哟,直比割了自己的肉还令他难受。

好在徐恭这边还有一碟羊肉,徐恭将碟子往牛三那边一推,低声道:“殿下在此,不可无礼!”

牛三吸取了足够的教训,不再分心,只顾埋头朵颐,像饿狼护食那般护着碟子,馋得蒋乙直咽口水。

朱祁铭早已投箸在案,因无下人服侍,就亲手端着那碟基本没动的羊肉来到大案这边,放在案上,落碟的地方正好与牛三、蒋乙二人等距离。

“多谢殿下!”牛三、蒋乙赶紧起身施礼。

徐恭舍了碗筷,走到朱祁铭身边,迟疑良久,低声道:“殿下,有锦云阁的人跟着,终是不便。”

“锦云阁?”经过早上一场血战之后,朱祁铭对锦云阁的秘密暂时失了兴趣,所以闻言后只是淡淡自言自语一声。

牛三与蒋乙已重新入座。桌上那坛酒被蒋乙喝掉了一半,牛三突然来了兴致,与蒋乙对饮,三碗下去,就将坛中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

“镇边城还有两百多名锦衣卫,须有人前去领军。”朱祁铭适时岔开了话题。

“前往镇边城领军?最合适的人选非在下莫属,但在下顾不了这些。殿下,此地不可久留,应速移往它处。”徐恭言毕,扫了牛三、蒋乙一眼。

牛三、蒋乙赶紧起身,牛三道:“卑职二人肯定是要追随殿下的。”

牛、蒋二人公然表态打算脱队,他们莫非真奉了卫王的密令?朱祁铭略一凝思,心中随即了然。

这时,云娘、霓娘已用罢膳食,前来辞行。“殿下,云娘打算率众连夜赶赴镇边城,就此别过。”

梁岗站在云娘身边,猛然意识到自己站错了位,此刻本该护在朱祁铭身边才是,便略显尴尬地快步移至朱祁铭身后。

牛三重重哼了一声。

“也好。”徐恭幽然道:“只是,殿下的行踪事关重大,不容走漏半点风声!”

“徐大人肯宽容,可见徐大人异于凡夫俗子。美中不足的是,徐大人存有疑心,这多少有点让人失望。”云娘舍了徐恭,转向朱祁铭道:“昨晚在保安州州城,殿下信了霓娘,经过一番血雨腥风之后,殿下此刻应该信了云娘吧。”

两道比烛火还要明亮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朱祁铭脸上,那分期待深邃悠远,仿佛承载着未来数十年的寒来暑往。


第七十章 约定


 锦云阁的背景神秘且复杂,但云娘今日的义举十分真诚,这不免让人左右为难,所以此刻的回应并非小事,不容朱祁铭漫不经心。

徐恭轻咳一声,继而朝朱祁铭直递眼色,那分担心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哟,徐大人何时患了眼疾?”云娘反应极快,眼到话到,让牛三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摸不着头脑。

“呃,风沙眯了眼。”徐恭的反应也快,只是这由头扯得······唉,令人无语。

朱祁铭不禁皱眉。看来徐恭也有短板,不惯于掩饰,风沙?烛火竖得比棍子还直,风呢?还不如说鸟粪砸的来得靠谱!

牛三、蒋乙终于赶上了节奏,察觉到了徐恭的窘态,无意顾及上官的脸面,嘿嘿嘿一顿傻乐,于是,素来沉稳的徐恭竟然像小姑娘一般红了脸。

“嗯,云娘乃女中侠士,豪气干云,堪比红线女,不逊梁红玉······”梁岗字斟句酌地正说在兴头上,突然碰见朱祁铭诧异的目光,只得生生住了口。

有点过,哈,师傅!

那边牛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

一个武者卖弄斯文,显得颇为滑稽,霓娘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掩嘴窃笑,双肩一颤一颤的。

云娘倒是泰然自若,岂止是泰然自若?分明还有几分受用,一双星目扫向徐恭,十足的示威派头。

朱祁铭如今身边跟着一帮人,对众人的话自然要过过脑子,兼听则明嘛。但他已有主见,那场血战,云娘连命都豁出去了,若拿命还换不来交情,世间还有何交情可言!

本来,对云娘的探询,朱祁铭大可世故圆滑一些,虚于应付就是了,毕竟不知云娘的底细,她所说的“信”字又包含了别的意思,对此,肯定的回答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说出口了,就意味着某种承诺,有承诺就得去承担,包括承担许多未知的风险与麻烦。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只剩一条吉凶未卜的小命,既无权倾天下的地位可供担忧,又无富可敌国的财富堪付贪念,落魄人一个,何必对一个舍命护己的女子玩心防游戏?何况云娘她们不过是生如浮萍,只盼有所依托而已。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两年多来,一路受难逃难,若非方姨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漂泊不定的境遇只怕要远比雨中浮萍凄惨。

当初在方姨那里,自己不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么?

“不错,共过生死,岂能不信!”朱祁铭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们是你们,锦云阁是锦云阁,本座何必疑你们?锦云阁的人脉想必是盘根错节的,各有各的心思,故而将此事声张出去,于你们而言,恐怕是祸福难料,倒不如守口如瓶,将这段往事烂在肚子里,如此方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话说得透彻,还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看似已经足够了。

霓娘转过身来,与云娘相视一笑,也只是一笑而已,那分期待之色似乎尚未散去。

朱祁铭凝思良久,隐隐觉得自己方才好像截下了一段话······罢了,做人不可太世故,“逢人只说三分话”的警世名言不适于某些场合,特别是在面对一份恩情的时候。

“搭救之恩先记下,回京后,本座还想见到二位,若得便,本座会邀二位到越府做客。”

到越府做客?有朝一日会成为堂堂亲王府的座上宾!云娘、霓娘齐齐一震,惊喜随笑色泛起,想要隐藏,却已不及。

那边的徐恭直皱眉头。还是少不更事啊,这随口一诺,日后食言必损及越府声誉,守诺指不定会摊上大麻烦,既如此,又何必做个笼子给自己钻!

不料云娘语气突变,流盼的明眸泛起神秘的色彩。“自作聪明的人总想靠机诈伎俩笼络人心,明明防着人,偏偏端着笑脸,殊不知别人也不是傻子,别人何尝不是如此待他?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样的人,得意时从者如云,失意时众叛亲离,哪有什么生死之交啊!殿下不同,总有一天,殿下会意识到自己的真诚实为大智。”

这是几个意思?莫非这份约定对谁是利好还未可知?

一旁的徐恭怔了片刻,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只是脸上又浮起了惊疑之色。牛三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忙不迭摇头。

“殿下被方正蒙骗,这只是特例,并非殿下不明,而是彼情彼景,殿下对方正不得不信。正因为不得不信,所以即便察觉到了可疑之处,也会下意识地暗自替他辩解。所以,殿下不必怀疑自己的眼睛。”

听云娘提起方正,朱祁铭心中堵得慌,虽然云娘说得有理,但这番宽慰还不足以让他释怀。

好在云娘的话另有所指,无非是想告诉别人,让锦云阁的两名女子到越府做客,实为明智之举。因此,朱祁铭也不用过于纠结。

“你们是要取道镇边城回京么?”别也道了,愿也许了,朱祁铭虽然不想撵人,但云娘她们可以一走了之,自己的行程还搁在徐恭的肚子里,不能再耽搁了!

“当然不是,云娘等人恐怕要在镇边城逗留些时日。”云娘望望门外,却无动身的意思,“途中若有事相告,不知该如何联络殿下?”

有事相告?利好这么快就来了?

朱祁铭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徐恭。徐恭看看门外或隐或现的一帮人,欲言又止。

“放心吧徐大人,他们是云娘手下的死士!”

“数年前我与你曾有过联络,你知道该怎么做!”徐恭低声道。

云娘会意一笑,当即拉了霓娘,面向朱祁铭躬身施礼,随即辞去。

望着云娘的背影,梁岗有些不舍,碍于王子武师这层身份的约束,且忌讳牛三出言讥讽,就装模作样地扭头它顾。

装!那边牛三正候着梁岗现出原形,见梁岗很是识趣,不禁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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