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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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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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奏!”

殿中君臣的奏对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朱祁铭知道,所谓的“夜不收”就是哨探的俗称,这一称谓起源于辽东大军,后被全国广泛使用。

眼下连京营都要广布夜不收了,这预示着继土木堡事变之后,决定大明与瓦剌最终力量对比格局的又一场大战已然降临,除非听任瓦剌予取予求,否则,任谁也改变不了天下大势的固有运行轨迹。

朱祁铭咬咬牙,转身快步离去。

“娘娘,您不可去奉天殿呀!”

在一处岔路口,朱祁铭略显恍然的神智被一阵骚动声唤醒。循声望去,就见皇后由两名宫女搀扶着,她面前跪着黑压压一大片宫女,正七嘴八舌力劝皇后钱氏。

“娘娘,您凤体贵重,何必去奉天殿枉费口舌?”

“是呀,娘娘,话不投机,说得多了,反倒让自己不自在,这又是何苦?”

······

目光掠过人丛,朱祁铭终于看清了钱氏的姿容。她真的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番落魄状谈不上有多丑陋,并未损及她给别人留下的观感,相反,那副病病恹恹、愁困潦倒的模样,倒让她平添了几分凄美的气韵。

钱氏一眼望见朱祁铭,整个人瞬间震颤了一下,目中浮起深深的期许之意。

“越王,快救上皇回国!”

这声叫唤凄恻至极,朱祁铭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为之颤抖。

“胡闹!”

这道喝斥声方歇,就见北侧有成群的人影朝这边移来,人群呼地一顿一分,皇太妃吴氏缓步走出人丛,直视钱氏,目光比刀子还有锐利。

“你身为上皇皇后,却不知检点,屡屡违背祖训预政,成何体统!”

钱氏的随行宫女无不惶恐,纷纷转向吴太妃行大礼,只有搀扶钱氏的那两名宫女还愣在原地,看样子很想松手行礼,又怕钱氏力不能支而倒在地上。

钱氏根本就不看吴太妃一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祁铭,期待着他的回应。

若换做是以往,吴太妃虽是长辈,但钱氏却是宫中正主,对吴太妃只须略尽礼数便行了,宫中诸事还轮不到吴太妃大呼小喝。可时过境迁,尽管敕谕未下,钱氏却已被人们习惯于称为上皇后,而吴太妃摇身成为皇太后,这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钱氏如此无视吴太妃的存在,除心念全放在朱祁铭身上这层缘故之外,恐怕还可归之于旧日的心境使然,她不愿舍弃皇后的身份,也不愿承认吴太妃即将获取的尊荣。

或许,归根溯源,这份不愿与不舍的背后还隐含着别的潜台词:有朝一日,上皇这两个字的次序似乎可以颠倒一下!

“越王,原来你也在此。”

耳闻吴太妃的招呼声,朱祁铭赶紧挥去脑中杂念,躬身施礼,“祁铭参见皇太妃,皇太妃金安!”

抬眼端视吴太妃的姿容,见她比实际年龄生得年轻许多,若与皇太后站在一起,二者恐被疑为两代人。只是,她眉眼间仿若与生俱来的哀婉之情已不复存在,代之以人见人惧的决绝之意、跋扈之态。

“越王,福安宫请不动你这尊大神,倒也罢了,事后无人会责怪你。不过,宫中是非多,你还是少掺合为妙!”

朱祁铭暗自一震,这一刻,在他心目中,一个往日里令人不敢稍生疑心的哀婉女子形象被彻底颠覆了!

他作礼辞别吴太妃,临转身时,忍不住朝钱氏拱手施礼,而后一路疾走,很快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秋浦轩,一群丫鬟见他沉着脸,情绪欠佳,便垂首躬立,不敢贸然近前。

他快步朝书房走去,耳闻身后脚步声响起,回首一望,见是欧阳仝跟了来。

“殿下有心事?”

朱祁铭一步跨入书房,快行数步,临窗入座,“朝中大事已定,我大明不日即可与鞑贼决一死战。”

欧阳仝亲手点燃数枝蜡烛,烛光盈室,掩住了窗外黯淡的天光。

“这是好事呀,殿下为何不乐?”

朱祁铭沉吟许久,“本王方才见到了吴太妃。”

欧阳仝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了,良久后幽然一叹。

“吴太妃近来的举止异常,在下也略有耳闻,这给前朝与后宫带来了新的变数,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中,或许只有善变之人才能理清纷乱如麻的时势,笑到最后。殿下,难怪世人不能免俗,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既然世事无常,那么,易反易覆者也未必都是小人。像殿下,还有于尚书这样的人,不愿随俗,胸怀远大抱负,一切权衡取舍皆决于社稷长策,于国而言,这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于己而言,却正好相反,不图名不图利,最终未必会比随俗者活得自在。罢了,功成身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祁铭面有忧色,“本王自可便宜行事,而于尚书则不然,想要功成身退,于尚书恐怕难以如愿。唉,多说无益,本王哪顾得了堂堂兵部尚书!”忽然扭头凝视欧阳仝,“欧阳长史极难在未来的官场上立足,不如这样,云娘即将回京,您带上家眷,与婉汀居的梅氏、石头一道,速随云娘远赴江南,迟恐生变!”

欧阳仝如早有所料一般,爽快地点点头,随即冲朱祁铭不无忧郁地道:“对当初那些谜团,殿下未必全都看清了,还望殿下当心。”

往昔的谜团?朱祁铭凝眸,浑似入定了一般,目中久久映着室内一束跳动的火苗。直到丫鬟前来传膳时,他才缓缓起身。

“国难当头,在社稷重归安定之前,本王不会妄动!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近侍丫鬟

用罢晚膳,欧阳仝辞别朱祁铭,离开秋浦轩,去打理离京事宜,并连夜具奏,准备明早呈送给景泰帝,以求致仕。

年初送往龙门川营寨的护卫军及欧阳仝的家眷已被接回京中,携眷远赴江南,这对欧阳仝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他有官职在身,临行前还需将其摘得干干净净。

当然,有朱祁铭从旁进言,景泰帝绝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越府长史。

欧阳仝走后,朱祁铭沐浴一番,找出,从头到尾重新通读了一遍。想大同、宣府一线对瓦剌人而言,是有关无防,鞑贼深入明境并不难,而紫荆关守军恐怕难以抵挡瓦剌铁骑的攻势,居庸关那边的防守似乎也不值得期待,那里的守军本就惧敌,又有上皇陷于虏寇营中这一异情可为借口,正好先摆摆防御姿态,而后放任鞑贼入关。

算来算去,届时的决战注定将在北京城下展开。

他不禁想起了被当初的“三杨”、而今的王直等人常常挂在嘴上的“坚壁清野”一说,更觉得此论荒谬可笑。试想,顺天府那么多的百姓,怎能悉数避入京城?坚壁倒还可行,但清野完全是一句空话!

京城四周有数不尽的人财物,瓦剌人一旦围困京城,将城内城外隔断开来,到时候鞑贼自可不择手段获取源源不断的给养,若是如此,率先撑不下去的恐怕是城内军民!

今日午前在西郊京营内,朱祁铭与于谦讨论过此事,于谦的见识令朱祁铭深感欣慰。

于谦说:“时局变数太多,紧闭九门、固守京城实为下策。他日虏寇一旦兵临城下,我明军应以城防为依托,将大军摆在九门之外,与虏寇力战,但求速胜,不宜让战事持久。”

当时朱祁铭答道:“如此甚好。土木堡事变之后,大明至今都未站稳脚跟,政令不出紫禁城,军令不出顺天府,的确如于尚书所言,其间的变数太多!但愿届时也先、脱脱不花、阿剌各怀私心,都有所保留,开赴北京城下的鞑贼只有数万人马。倘若瓦剌三部倾尽全力进犯京师,则要另谋良策,否则,我大明恐怕要吃大亏!”

“请殿下用茶。”

耳边掠过一道软语,朱祁铭从凝思中回过神来,扭头冲烛光里的人影淡淡瞥了一眼,见那个圆脸的丫鬟正垂手肃立在那里,神色略显拘谨。身前的书案上多了一个晶莹的白盏。

难道自己进秋浦轩时甩脸子了?诶,没有呀!望着拘谨的圆脸丫鬟,他的心念终于回到了家常琐事上。

想自己与八名小丫鬟相处多日,话没说上几句,沐浴、更衣时也不让她们近身,这番疏远并不是有意而为之,而是习惯使然。

依稀记得儿时的情景,彼时自己身边时常围着一大群丫鬟,那些胆大的丫鬟总拿无盐女取笑他,等到他能勉强分清她们模样的时候,她们已长大成人,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时隔多年后,他入住皇宫别院,身边又有了近侍婢女,这次是两名宫女,茵儿与渠清。相处日久,他与她们渐渐熟了起来,然后······然后也没有然后了。

而今秋浦轩一下子来了八名丫鬟,个个都是模样周正,且正值豆蔻年华,可是,她们毕竟是郕王府的人,而郕王藩屏已除,郕府内衙被裁撤殆尽,各类人另有任用,过不了几日,这些丫鬟或将改换身份,成为紫禁城里的宫女。

自己与她们相处数月后,应该能够不带任何迟疑地随口叫出她们的名字,然后······然后似乎也不会再有然后。

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做庶人的命?

庶人?“庶人之命”?脑中闪过此念,他的心态却相当的坦然,淡淡一笑,伸手取盏时,忽然想起了圆脸丫鬟的名字。

“别人都叫你满月,你真的叫满月?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圆脸丫鬟脸一红,双手捏着裙角,颇有些不自在,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门口的三名丫鬟掩嘴窃笑,其中一名长着一双细长眼的丫鬟笑道:“殿下,她生来脸如满月,因此而得名。”

为何要取这样一个俗名?什么秋影呀,冰轮呀,婵娟呀,一大推带有诗情画意的雅名你不取,偏偏取名为满月,唉,可惜了这张玉盘脸!

心中这么想着,临出嘴时却换了一副赞许的腔调:“叫满月好!人生若如满月,则意味着万事圆满。”

这下轮到满月窃笑了。正堂上的四名丫鬟听见这边的说笑声,壮着胆子过来瞧热闹,见朱祁铭脸色和煦,立马收起了方才的那分拘谨。

“你们是郕王······不,你们是当今皇上身边的近侍丫鬟?”朱祁铭轻声道。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仍是措辞不当。

切,荒唐!皇上身边的婢女全是宫女,哪有什么丫鬟?

好在这八名丫鬟尚未正式入宫,也不怎么在意朱祁铭方才的措辞。那个细长眼丫鬟笑道:“殿下,奴婢名叫秋月。哦,奴婢们是如夫人身边的人,曾在涿鹿山中见过殿下,谁知殿下当初正眼也不瞧奴婢等人一下。”

这么丫鬟倒是伶俐,一开口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省得朱祁铭再费口舌发问。

朱祁铭淡淡打量了秋月一会,只觉得她有几分像晴儿,与晴儿一样,秋月展颜一笑,眼缝也是拉得很长。

不过,让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秋月的后一截话。“是烟萝让你们来的?”

秋月点点头,“是的。如夫人吩咐奴婢们,在秋浦轩只听殿下的使唤,对秋浦轩的事,不可说给任何人听,包括如夫人自己。”

朱祁铭顿感释然。想这些丫鬟既然是烟萝派来的,便一定经过了她的精挑细选,一切都与旁人无关!

旁人?不知为何,他立马想起了庞哲,心中有片刻的不适。

“再过一些时日,你们该改口叫她娘娘了。”

皇上会给烟萝一个什么样的位分呢?嗯,怎么也得给个妃位吧!

一番闲话下来,朱祁铭满腹的心事散得差不多了,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当即起身朝内室走去。

“你们都早点歇息吧。”

秋月快步跟了过来,“殿下,照例,夜间还须有人在内室当值,以侍候殿下起居。要不,奴婢再叫上一人,在内室搭个床铺?”

这个能行么?朱祁铭似乎不是太想拒绝此事,可是,自己一个成年亲王与两名豆蔻少女共处一室,这样做真的能行么?

“不用,本王夜间喜静。”

他撇撇嘴,脑中倏地浮起吕夕瑶的身影。

!!:!!


第三百八十六章 聚散匆匆

秋浦轩内,主仆之间相处得愈来愈融洽。

每当朱祁铭居家不出的时候,他只有两件事可做,不是习武便是读书,这让一群丫鬟大感轻松自在,不至于因主人的爱折腾而头大。

秋浦轩内园简直成了免费的戏台!

那处幽静的内园,烟树参差,红叶胜锦,上有碧空如洗,下有秋溪如练。迎着天边最初一抹晨曦,朱祁铭手握宝剑,身形一荡,夺目的青光骤然泛起,只需一招起手式,便引得众丫鬟纷纷驻足观望。

非凡的姿容、灵动的身形、奇妙的剑法,组成了一幅幅流动的图案,尽情展露着武者的博大情怀,令围观者无不屏息敛气,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有一双双如醉如痴的目光在风中闪烁。

“吕小姐。”

“吕小姐来啦!”

园中一阵骚动,众丫鬟显然都熟识吕夕瑶,此刻,她们全都醒了神,迎着甬道那边一道婀娜的人影快步走去。

朱祁铭匆匆收了剑,身子落地时稍显狼狈,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脚下罕见地踉跄了一小步,嘴上似乎还发出了一道轻细的惊呼声。

“妹妹!”

这声奇怪的称呼引得众丫鬟齐齐一笑,下一刻,吕夕瑶脸上就浮起了淡淡的红云。

“妹妹,听说你剑法了得,你干脆来秋浦轩与我一道习剑,咱们双剑合璧!”

空气中弥漫起暧昧的味道,那些丫鬟笑得更加放肆了。

吕夕瑶倒不失落落大方,撇开众人的簇拥,款款走到溪边。“我习剑只为防身,哪比得了你?”

“咱们还可一起读书呀!”朱祁铭归剑入鞘,三步并着两步奔至吕夕瑶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把一些过于脑残的话题放在嘴上,“秋浦轩藏书甚多。”

吕夕瑶莞尔,明丽的眼波洒来,一如往昔那般令他心动。“你近来在读何书?”

“。”

众丫鬟大多识趣地避到了屋中,只有满月一人远远候在甬道尽头。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不知你想做三者中的哪一类人?”

当然是做最厉害的那类人喽,这还用问么?朱祁铭脱口道:“至人!”

吕夕瑶静静望着朱祁铭,目中飘忽不定的深意随眼波流淌,扫得后者一愣一愣的。

“庄子说:‘夫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嗯,至人无己,说得多好!你做了至人,物我两忘,已臻化境,到时候连自己都给忘了,你还记得谁?”

“诶······不是······”

朱祁铭挠头,心中大呼:庄子误我!

片刻后,胸中的热火渐渐熄灭,理智复归冷静。他凝视眼前的一池秋水,心中有分落寞。

适逢乱世,要想心系社稷便得“无己”,可是,世俗中人,岂能“无己”?等到天下安定之后,再回归小我,不知眼前这份漫长的守候,会否化作悲发的“高堂明镜”?

“妹妹,咱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朱祁铭招招手,但见门内人影一晃,秋月捧着一件披风快步奔来。

“越王殿下!”

尖细的叫唤声传入内园,瞬间撕碎了内园的幽静,下一刻,兴安的身影便抢在了秋月的前面。

“越王殿下,鞑贼攻破紫荆关,正向京城逼近!皇上命殿下去城外看看周边的情形。”

秋月猛然驻足,手上的披风差点掉落。那边满月一脸的愕然。

朱祁铭闻得警讯,心若止水,只是在转视吕夕瑶的那一刻,心头才泛起涟漪。

“妹妹,你可留在秋浦轩,也可回到婉汀居,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他快步奔回内室,放下宝剑,拿起铠甲就往身上套。

一群丫鬟围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殿下,有两百金吾卫骑兵随行。”兴安小声道。

“马,快将殿下的坐骑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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