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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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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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太监兴安却不管这些,见王直挑头为难景泰帝,兴安立马来了气:好你个王直,你若像新科状元彭时那样,公然抗命不受天恩,倒也让人肃然起敬,旁人绝不会怀疑其对上皇的一片赤诚之心。而你王直官也什了,赏也领了,受了皇上的恩赏还去标榜自己对上皇的忠心,这不是矫情又是什么!

兴安自然不敢如此露骨地当庭直斥一名公卿,临张嘴时,他勉力端出了一副平心静气的姿容。

“王尚书,方才皇上说得甚是明白,皇上并非不准百官出迎上皇,而是与上皇及也先相约:只派数骑或十余骑人马护送上皇回国。也先若能守约,你们自可出迎上皇;也先若是不守约,则表明也先狼子野心,欲深图我大明社稷,这个时候,莫非你们还想出迎?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如此公然违逆圣意,王尚书意欲何为?”

王直根本就不拿正眼瞧兴安,而是躬身面对景泰帝,“启禀陛下,若也先违约派大军送上皇回国,那么,违逆陛下圣意的是瓦剌人,与臣等无关,臣等只知道,既然奉了上皇的诏敕,便得出迎圣驾。”

狡辩!景泰帝厉目扫向王直,片刻后,目光一滞,无比郁闷地扭头看向殿外。

在这深宫大殿之中,每时每刻都高悬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道义利刃,连法力无边的皇权也无法与之抗衡!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地激辩

朱祁铭再拜顿首,“恕臣直言,皇太后应该听说过此言:‘君臣无能,累及妇孺’。主政的男人无能,所有的苦难最终都得让天下女人去承受!上皇兵败土木堡,丧师辱国,自此之后,北境被鞑贼掳去的女子数以万计,她们做错了什么?面对禽兽一般的鞑贼,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们为何遭此厄运!”

“放肆!”

皇太后怒不可遏,疾走几步,手指朱祁铭,气得浑身发抖,“你如此妄议上皇,哪还有半点为臣之义!”

朱祁铭恍若未闻,抬头目视前方,一脸的凛然之色,“难道皇太后忘了‘靖康之耻’的殷鉴么?宋靖康元年,汴京城内君臣降金,阖宫后妃、皇室公主、宗女及无数民间女子被金人掳去,惨遭非人的蹂躏,数百年来,华夏后人深以为耻!臣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将该送走的人悉数送抵南京,以防历史悲剧重演!”

皇太后牙关打颤,忽然嘴角一斜,目中精光散尽,身子开始摇晃。掌事宫女奔过来一把搀住她。

“滚!”

撵走宫女,皇太后嘴角抽搐个不停,强忍许久,堪堪稳住神。

“朝中自有良臣谋定讲和之策,用不着你危言耸听!”

“良臣?”朱祁铭凄然一笑,“宋钦宗身边那些饱读诗书的所谓良臣,事前主和,事后附敌以保命,大肆搜捕民女,献给金人,成了金兵最无耻的帮凶,不过是一帮寡廉鲜耻之徒而已!历史殷鉴昭告后人:非常之时若由懦夫主政,必将荼毒生灵!”

皇太后目中再次泛起透骨的寒意,“你如此口无遮拦,当真是铁了心惟那个······皇帝之命是从么!”

迎着皇太后凌厉的目光,朱祁铭坦然举目望去,“臣何欲何求!这么多年了,臣不敢擅忘太皇太后生前的教诲,念兹在兹的唯有一事,那便是以社稷为重!当今皇上言行举止无可挑剔,臣实在是找不出非议的理由。请皇太后明鉴,上皇回国只须数骑或十余骑人马随行即可,何必让也先拥众入境?”

“你······”皇太后一时语塞,忿然转过身去,挥挥衣袖,“瓦剌人可不比我大明军民,他们想出动大军拥上皇回京,谁能说个不字?难道你忍心看见上皇来到北京城下,而京城军民却闭城不纳!”

“您果真命季铎与瓦剌人暗中密议过?密议的结果竟然是默许瓦剌大军裹挟上皇回京?”朱祁铭目中浮起悲愤之意,突然拔高了声调:“醒醒吧,皇太后!凭着京城坚固的城防,我大明自可击败远道而来的鞑贼,可是,若鞑贼裹挟上皇而兵临城下,守城军民见到上皇的圣驾,听了上皇的敕谕,何人还敢挥动手中的兵器?更有甚者,像彭时那样的人倘若打开城门出迎圣驾,又有谁敢阻止?瓦剌大军乘机挥师入城,大明社稷恐将万劫不复呀,皇太后!届时,这世上除徒增新的‘徽钦二帝’之外,还会有无数百姓深陷于水火,对这样的恶果,您想清楚了么!”

皇太后一震,跺足道:“真到了那个时候,若上皇过门而不得入,哀家于心何忍!”言毕黯然回到座前,颓然落座。

朱祁铭再次顿首,“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保住了社稷,上皇自有安然回国的那一日;反之,若社稷不保,上皇哪还有国可回?臣恳请皇太后以社稷为重!”

“呜······”

皇太后掩面大哭起来。

······

奉天殿内,于谦出班,“王尚书顾念为臣之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孟子曰:‘得乎丘民而为天子’,若放任瓦剌大军裹挟上皇回京,陷黎民百姓于水火,君将不君,臣将不臣,哪还有君臣之义可言?”

王直淡然望一眼于谦,而后默然不应。于谦给他留足了面子,且点明了出迎上皇车驾可能招致的恶果,王直何其老道,岂会不知轻重?再说,在这大殿之上,任何时候都不宜把话说满,反正方才那番话并非发自己心,说道一番,能够应付某些人的托付便行了,不值得为此与才能过人的于谦较真。

堂堂吏部尚书哑了火,照理说,这场纷争也该适时告终了。偏偏这个时候,一个本不该亮相的人物极不识趣地贸然出班,引发了人群中的一阵骚动。

“启禀陛下,臣以为,即便也先率大军裹挟上皇车驾而来,朝中九卿也该出迎上皇圣驾,并乘机与也先和谈,以消弭兵祸,让生灵免遭涂炭。”

此人便是礼部右侍郎章瑾,近来因贪墨等污行而遭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弹劾,陷入了舆论风波。章瑾选在此时伸头,难免有搅混水的嫌疑。

所谓十三道,就是按全国省级区划分设的监察机构,隶属于都察院,其名称依省级区划名称而定,如浙江道、湖广道、贵州云南道,等等。而六科给事中的“六科”是指吏科、户科、礼科、兵科、刑科、工科,六科给事中直属于皇上。十三道监察御史与六科给事中都肩负有讽谏天子、纠劾百官的职责,但二者的职权略有不同,前者总宪天下风纪,偏重于以律法为准绳弹劾京内京外百官;后者可封驳诏敕,具奏弹劾时偏重于揭发朝中官员的行政错谬。不过,后来二者的职责界限愈来愈模糊不清,以至于双方经常联名弹劾官员,以“科道”并称。

这些言官中不乏性格耿介、直言不讳者,位卑却又权重,一旦被他们盯上了,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无不大感头疼。

此刻,言官们见章瑾兜着一裤裆的屎还有脸当庭唱高调,立马来了气,礼科给事中余忭率先出班。

“莫非章侍郎想签城下之盟?当年金兵兵临汴京城下,汴宋君臣割地、赔款、送女人、称臣,受尽了屈辱,依然未能逃脱金人的魔掌。宋之殷鉴不远,章侍郎为何还要如此厚颜!”

这个余忭曾给王直、胡濙等老臣带来过不少麻烦,若非当年正统皇帝和稀泥,王直恐怕会呆在狱中了此余生。

王直、胡濙一见余忭出班,顿觉脊背发凉。而余忭显然没把早已身败名裂的章瑾放在眼里,他怀疑章瑾只是朝中老臣的马前卒,便随口说出了一番颇含刺激性意味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朝中仍有大员执意要出迎上皇圣驾,那好!与其等瓦剌人兵临城下时迎驾,还不如早作谋划,让一名德高望重者先行一步,去边境迎候圣驾!”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景泰帝神色一凛,呼地起身,一只手半举着,生生定在那里,上下不得。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意如此

于谦、陈循等人资历尚浅,朝中称得上德高望重的老臣,除位居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王直之外,就数累朝老臣胡濙了。

殿中君臣谁都听得出来,余忭语意暗指王直、胡濙等老臣,摆明了是欺他们只会唱高调,真要他们远赴虏廷见上皇,那些素来谨小慎微的老臣未必有这个胆量。

殊不知,宫廷纷争算路十分复杂,可不像余忭盘算的那么简单。关键之处还在于,王直、胡濙等人真的请旨远赴虏廷,景泰帝敢开口说出“准奏”二字吗?

当然不敢!

万一假戏成真,把一个资深尚书逼入虏廷,成为上皇阵营中的干将,此事的后果还不算太严重,毕竟只有区区一人而已。真正严重的是,景泰帝若准奏,那就意味着他不太体恤老臣,有“视之如草芥”之嫌,故而答应让老臣远赴虏廷冒险,必将令无数廷臣心寒,这关心到朝中的人心向背。

再说,殿中不乏主和者,他们未必个个都怯懦,至少在廷争上,他们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弄不好牛脾气一发,怎么也拽不回来,硬是要远赴虏廷见上皇圣驾,那该如何是好?场面僵持不下,反倒会令景泰帝下不来台。

未发一语的胡濙赶在这个时候缓缓出班,“启禀陛下,臣虽年迈,但自永乐以降,臣屡受皇恩,而今社稷危殆,臣自当为国分忧。臣愿一人一驾独行,远赴边境迎候上皇圣驾。”

“这······”

景泰帝匆匆走下御台,来到胡濙身前。尽管他对胡濙素无好感,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好言安抚一番,因为话是冲胡濙说的,却是给殿中一大帮老臣听的。

“胡卿是累朝老臣,国之栋梁,而此去边境路途遥远,一路上车马劳顿,胡卿哪堪承受?眼下社稷多事,还望胡卿切不可再存此念,时时事事都以社稷为重。”

闻得此言,殿中有六成人当即跪伏于地。

“臣等愿赴北境迎候圣驾。”

一个个都想顺着杆子往上爬是不是?景泰帝心中不乐,微微侧头,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于谦一眼。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主和者、主张出迎上皇圣驾者占据了人数优势,看见这番场景,于谦心中有分无奈。也怪那个余忭,好心办坏事,以一番思虑不周的刺激性言辞,将局面早早导入了摊牌的地步。

“臣等恳求出迎圣驾,虽万死而不敢辞!”

不待于谦开口,跪地官员将头磕得“咚咚”直响,言之凿凿,情之切切,令殿中几名秉性纯良的女官感慨动容,无不泪眼婆娑。

陈循出班,“皇上已致书上皇与也先,他日上皇以数骑或十余骑人马随行入境,皇上自会派遣百官出迎,故而此时谈论迎驾一事还言之过早。”

跪地者中一人抬起头,斜眼冷视陈循,“听闻上皇捎来敕书,得知上皇日日在虏廷受苦,我等寝食难安,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到虏廷见驾,不愿再耽搁下去!”

陈循又道:“而今不知也先驻扎于何处,也不知上皇何时启程回国,大家急也无用!”

另一名跪地者抬起头来,“季铎都能见到上皇,我等岂会不如季铎!”

“咚咚咚!”

磕头声复起,合成的声浪令人闻之心惊。

景泰帝默然良久,一时间心灰意冷,脑中飞快地盘算着妥协的法子与尺度。这个时候自然要先叫上胡濙、王直等人,去内殿密议一番。

跪地的一帮廷臣中,已经有人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色。

“胡卿······”

景泰帝话没出口,却闻殿外响起了一阵骚动。

“皇太后驾到!”

皇太后竟然也赶来凑热闹?景泰帝骇然望向于谦,却见于谦长长舒了口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皇太后缓步入内。她身着盛装,面无表情,徐徐扫视殿中众人,目光迟迟未触及景泰帝。

一帮随行内侍、女官、宫女留在殿外,汇成了乌泱泱的人群。殿中的光线为之一暗。

站立着的廷臣立马跪地,先前跪地的廷臣也转身面对皇太后,“臣恭迎皇太后圣驾!”

景泰帝快步迎上前去,无比恭敬地行大礼,“恭请皇太后圣安!”

“都起来吧。”

皇太后依然不看景泰帝,径直走到殿中,目光在于谦、陈循、胡濙、王直等人身上扫来扫去。

但闻悉嗦声起,百官陆续正身,纷纷垂首肃立,无人敢正视皇太后。

肃立于御台侧前方的兴安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小跑至皇太后身边,殷勤地道:“恭请皇太后升座。”

皇太后默然不动,驻足于百官朝班之前,漫无目的地望着幽暗的内殿。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了,接下来皇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大明将何去何从。

只有景泰帝敢偶尔抬头望皇太后一眼,即便身为天子,他此刻也得万分小心,在朝中纷争僵持不下的时候,皇太后的话语分量极重,甚至可以一锤定音!

诶,越王呢?景泰帝脑中闪过一丝疑惑。朱祁铭不在场,他的心便七上八下,这番忐忑并非于谦一个若无其事的眼神就能安慰得了的。

“季铎去了虏廷,不日即可带回上皇的音讯,你们再等几日不就得了?何必抢在这个时候争论不休!”

皇太后终于开了口,她绝口不提季铎奉了景泰帝旨意这件事,也略去了“皇帝”这样的字眼,但语意仍相当的明晰,这让心中惴惴的景泰帝暗中舒了口气,而一帮率先跪地生事的廷臣则难掩失望之色。

“禀皇太后,听闻上皇捎来敕书,且数次托人传话,臣等心忧上皇,茶饭不思。若不迎回上皇圣驾,人心难安啦!还请皇太后三思。”班中有人道。

皇太后迟疑了一小会,“上皇的敕书与传言真假莫辨,不可卒信。”

对上皇敕书的真伪,换做是别人,只能心中存疑,或在小范围内悄悄议论那么几句,绝不敢犯忌将疑问当庭宣之于口。也就是皇太后一人能公然说出“真伪莫辨”这四个字来。

一语既出,朝中纷争便算尘埃落定了。

短暂的讶异之后,景泰帝绷紧了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大敌当前,众卿应以社稷为重!”

丢下此言,皇太后转身快步出了奉天殿,站在秋意肃杀的林边,回望天边落日的余晖,目中已是泪光滢滢。

朱祁铭正跪伏于道边,“请皇太后降罪!”

皇太后眼中怒光一闪,片刻后,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斥化作一声哀叹,随秋风散去。

“你起来吧,哀家不怪你。帝位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坐稳的,可是,置上皇的安危于不顾,号令军民与也先大战一场,得胜之后,他的帝位便能稳如泰山了。或许,天意如此!”

!!:!!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叶知秋

疏林掩映着幽深的宫道,落日余晖斜照着点点黄叶,辉映出金黄的一片。劲风骤起,宫道上飞起漫天叶雨。

皇太后的肩舆渐行渐远,终于在暗香残留的桂林边,随簇拥的人群,隐入了迷蒙的雾色中。

今夕或将露重霜寒!朱祁铭拂拂方才弄皱了的常服,透过渐起的暮色,追寻空中暗至的流霜,让脑中的那分热望慢慢冷却。

“报!陛下,大同总兵官郭登羽书来报,也先挟持上皇至大同城下,声称要替上皇报仇,助上皇复位,扬言今年不成则用五年时间,五年不成则用十年!”

“朕早已敕谕边将,命他们如遇上皇回国,只放数骑或十余骑人马入境,可大同、宣府两地边将态度暧昧,试图两不得罪,竟然对朕的敕谕置若罔闻,坐视也先大军入境!于卿,北境情势诡谲,万不可将社稷安危的重任寄托在大同、宣府守军身上,速增添紫荆关一带的兵力,并提督京中各营备战!”

“臣领旨。陛下,而今虏情不明,宜多派夜不收赴京城四郊打探消息。”

“准奏!”

殿中君臣的奏对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朱祁铭知道,所谓的“夜不收”就是哨探的俗称,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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