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一把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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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一把桃木梳-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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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玻璃,那流云是远在天涯的,也是他触摸不到的。而另一个人,却比他勇敢多了。

    年轻就是好啊,不怕到头来落了一场空!

    他自嘲地笑了,玻璃窗倒映出一个黑沉沧桑的脸影,眼角起了细细的纹路,额头竟也有了几条不明显的浅痕,历经商海沉浮近十载,他头次认清到自己的无力。

    来茴,这个他亲自买来的麻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伴了他近五年,无时不像只小猫乖巧地偎在他怀里,不吵不闹,却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成了他无法解决的麻烦。

    谢家逸比他多了七年的时间,又胜在来茴从未忘记过他。或许,她这次回来就会跟他提出离开吧。

    他很后悔,后悔这一个月有意避开了她,也许,那就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

    送钱副总下楼的林秘书站在门口望着老板的背影,这次他没有打扰,只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了,直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他还在想,谁知道那站在云端的老板也有落寞的时候,而且落寞得让人打从心底怜悯起来。就像——

    就像什么,林秘书比喻不出来,跟了老板十几年,他再清楚不过的是,一贯冷漠的老板不会示弱,即便情绪低落了,也会记得关上门,不让任何人瞧见。

    而这次,他竟然忘了。

    把周于谦扯回人间的是一个电话,来茴打来的,他欣喜地接起,以他对她的了解,没有重要事情她是不会来电话的,现在来电只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她要回A城了。

    然而,这次他错了。

    “为什么要晚回一星期?”周于谦失去了平静,冲着一支已经断线的手机发火。他当然是不会这样问来茴的,于她,他要么是答应她的请求,要么是命令她立刻回来。但来茴请求他的次数少之又少,理智让他答应了。

    尽管,他想像得到来茴晚归的原因极可能是因为谢家逸,极有可能他们已经发生了一些他不愿去想像的事情,极有可能,来茴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但,他只能压抑着心痛,冲着一只手机瞪圆眼睛。

    事实上,周于谦是关心则乱,来茴晚归只因为舅妈要在一星期后接受手术,她希望能亲耳听到医生宣告手术成功的消息,所以才决定晚些回去。若周于谦问她了原因,她会一五一十地告知,就算不问,他霸道些不让她在C城滞留,来茴也会解释。

    但他偏偏表现的毫不在乎,因此,也没人在乎他。

    挂了电话,来茴远远地看到谢家逸拎着痰盂走进病房,身体秘一僵,她跟着走过去。

    谢家逸服侍舅妈吃完药,微笑着跟她闲聊,眼睛瞄到站在门口的来茴,起身跟舅妈说道:“您刚吃了药,先睡一会儿,有助于药效发挥!”

    舅妈笑着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

    “呵,都说了您别跟我客气!”谢家逸说着一手牵开被子,小心地按着舅妈的肩膀,服侍她睡下,又压紧了被子边沿,才走到门边,笑着问道:“电话打完了?”

    来茴没答,只看了他片刻,才说道:“其实你不必做这些事的。”

    谢家逸摊手。“我也没做什么!”

    来茴气闷地望着他,只想对他大吼:那是我舅妈,不是你舅妈。

    怔了半会儿,她转身走开了。那叫没做什么?端茶倒水是没做什么,按时送饭也是没做什么,陪病人聊天解闷也是更是没做什么,洗衣服倒痰盂当然还是没做什么……

    只要是她该做的事,他全做了,是,当然是没做什么!

    这个本该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的总经理,做这些微不足道、任何人都会做的小事是不算什么,她知道,她都知道——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下颚,璨璨地如深秋的露珠,她粗鲁地用手背抹去,他不知道,她根本不愿意他去做那些事情,从前的家务都是她做,他只要负责赚钱回钱,晚上抱着她就好了。

    又抹去一波汹涌的泪水,她的谢家逸不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他该滚回办公室当总经理,他该开着他的百万名车出入高级宴会,他不该在这个小医院里端着恶臭的痰盂来回往厕所跑。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圈住她的腰,耳侧传来一阵热气:“宝贝,别哭了!我不想惹你生气的。”

    贴着她背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他知道不该这么冒失的,但容不得他多想,就这样做了。抱着她,和几年前一样轻声哄她,不管多久,她都是他手心里的珍宝呵!

    他的声音也在哽咽,滚烫的泪滑进她的衣领内,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别哭了,宝贝!”

    就这么一刻就好,哪怕下一刻他会被推开,被她羞辱,甚至是扇他一个耳光,他都甘愿,只要这刻能抱着她。

    腰际的手收紧,家逸吻着她的发,一缕缕红的发绺含在嘴里,发丝后的耳朵灼热得窘红,怀里的身体轻颤着,他再忍不住地扳过她的身体,热切地吻住她。

    走廊上安静得不可思议,晚饭时间无人,就是有人,他也顾不得了,从在酒店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把她拥进怀里。咬牙克制到此时已是极限,他的手臂猛一用劲,她的脚离了地,随即双双抵到窗边,唇舌难分难解,爆发的热情全倾注到吻上面,她的头已悬出窗外,被他的大手支撑着,窗外是一片灿烂的红枫,他狂热地,忘情地吻着她,昏昏沉沉,如是与她一同跌出窗外,缓缓地坠入那一片妖的火红之中。

    直到她的手轻柔地揽住他的脖子,他才惊觉自己的粗鲁,看着她嫣红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樱唇微张急促地喘息着,他好贪恋,舍不得放开,以额抵额,在她的唇边低唤:“宝贝!你是我的!”

    灼热的唇又覆上,温柔地浅尝。“我爱你!不管多久,我都爱你!所以,别拒绝我为你所做的!”

    她开始回应他,交错在他颈后的手拉低他的头,浅浅地、柔柔地回吻,片刻后,她的眼泪如细雨般沾湿了他的颊。“家逸,如果我们没分开多好!”

    如果没分开多好!

    但他们分开了,一分开就是四年,他们爱了,恨了,又爱了,承受过这般痛苦的折磨后,谁又敢期盼往后会长相厮守,谁又不害怕下一次的分离。

    人生太长了,若是一瞬,他们是深爱的,但若是漫长的一生呢?

    “我等你!离开周于谦后,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他低声问。

    来茴答应了,有什没能答应的呢?她的爱情如同开了盖的水,几年间挥发得剩一点点,只够垫瓶底的,除此之外,便是空荡荡的躯壳,他要便拿去吧!若能给她重新注满弥的爱情,或许,她的后半生不是凄凉的。

    爱他吧,再差也差不过现在!

    家逸欣喜若狂地抱紧她,天渐渐暗下来,火红的枫树染了层幽幽的墨,暗红的叶,被包藏在黑的帷幕里。

    “宝贝,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我不会负了你!”他信誓旦旦地说。

    而来茴的脑中却闪过另一个人的话: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男人的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好人有好报,舅妈的手术成功,已转入普通病房疗养,来茴欣慰之至,又留了笔钱给舅舅,嘱咐他不可再去工地上工后,便随谢家逸返回A城。

    那里,还有她今生都康复无望的母亲。

    原本一直怀疑来茴背叛了自己的周于谦,在每日见她跪着擦地板,见她捧着织得松紧不匀的毛衣上下戳针,见她在厨房里刀法熟练的切黄瓜丝,见她蹲在卫生间里搓洗他的贴身衣物后,心里的那点疑惑跟愤怒随之被喜悦取代。

    来茴蹲在绿盆子旁,笼罩在淡淡的阳光下,双手泡在盆子里的,抓着周于谦的白背心一搓一搓,洗衣粉泡沫鼓起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透亮泡泡,在那层透明薄膜里,瑰丽的七光芒缤纷呈现,周于谦亿门边,悄悄地用手机拍下了这般景象。

    手机屏幕中,来茴的下巴沾了圈泡沫,双手将背心拉平展,专注地检查污渍是否洗净。这样子很,周于谦是不知道,原来她洗衣服的样子竟是这么地赏心悦目,看她纤长的手搓着他的贴身背心,胸口一热,也跟着蹲在她旁边,扳过她的脸就要往沾了泡沫的唇吻下去。

    来茴偏头躲开了。“别,让我把衣服洗完。”

    周于谦松了手,仍是蹲在旁边,不快地说道:“你都洗了一下午!”

    “那怪得着我吗?我离开才半个月,你就积了一堆衣服。”她用力地搓了两下子,又把一处黄黄的污渍摊到他眼前。“衣服乱放!你看吧,全落了灰,白一坨,黄一坨的,都怪你全堆在角落里,现在脏得洗也不干净!”

    “匣干净就扔了再买!”

    “说得轻巧,那扔的都是钱,匣干净就扔掉,你多大的家业也败得光!”来茴把背心扔回盆子里,泡沫溅到瓷砖上,她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也是,你那份儿家业也败得起几件背心内裤的!”她倾身端了盆子到水龙头下,拧了开关,水哗哗地冲着,白背心在清水里鼓胀起来。“我是匣干净了,这里面的衣服有点污渍不算什么,穿也能穿,你要觉得人家都能透视,怕被看到遭人取笑,那就扔了吧,横竖不是扔我的钱!”

    周于谦笑了笑,肩膀一耸一耸,今天的她特别唠叨,从客厅发霉的咖啡杯念到卧室地板上的烟头,真像一个久未归家的子训斥邋遢的丈夫。

    “衣服你用消毒水泡过没有?”他问。有人愿意给他节约,求之不得。

    “泡过了,不知道衣服生了多少销,能不消毒吗?”她拧干一件衣服,凑到他鼻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周于谦满意地点点头。

    “我很好奇。”来茴定定地望着他。“你以前的内裤都是谁帮你洗的?你前很娇贵,肯定不会给你洗。难道是佣人?”

    周于谦闻言一愣,脸破天荒的红了起来,赶紧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她像是发现什没得了的奇闻,大声嚷道:“不会是你自己洗吧?”

    周于谦脸朝窗外,磨了磨牙,考虑要不要大发一顿脾气,但是心里却平静得不得了,除去尴尬外,竟觉得——还有点儿意思。

    但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来茴又拧干一件衣服,神情古怪地绕到他面前,湿手摸着下巴,细细打量他一遍后,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你不可能自己洗——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一次买个几十打内裤,穿一条扔一条,扔完了再去买!”她摇摇头,又道:“啧啧……新内裤也要洗了才能穿啊,不然多脏,想想那内裤被摆出来卖之前被多少双手摸过……”

    已步到门边的周于谦双腿蓦地夹紧,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又羞又恼,却是发作不得,这时候发作不明摆着自己承认了?勉强站稳,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般,扯了扯袖子,背后又传来一阵让他牙痒的狂笑声——

    来茴笑得肚子疼,嘴里仍不停地挤出让周于谦狠不得剐了她的话:“哈哈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天啦,你真不讲卫生,哈哈哈……太好笑了,难怪你叫我匣干净就扔了,原来是扔习惯了!”

    被冲动驱使,周于谦干了这辈子最幼稚却又最爽快的事,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他扔下满头满脸全是白泡泡的来茴,得意地扬长而去——

    “白痴!”又骂了句极不符合身份的话。

    来茴抹开脸上的泡沫,望着那个嚣张的背影,低声咕哝道:你才是浪费钱的白痴,我诅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内裤穿!

    她真恶毒!

    咒完后,她极有自知之明地在心里惭悔,然后转身走到水龙头前,清洗某人这辈子的内裤。

    周于谦走到三楼的客房,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除去了衣物,冲到室哗哗地搓洗全身,心里还直想着:脏!真脏!

    洗够了出来,他瞪着地板上的内裤,是他新买的,想到来茴的话——被多少双手摸过,不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有个不详的预感,在未儡长一段日子里,穿内裤都会有心理障碍。

    没洗的新内裤是不能穿了,怎么办?如果来茴离开了,难不成他要自己洗?

    一屁股坐到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一阵吞云吐雾后,他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些,想到还在卫生间里给他洗贴身衣物的来茴,不黯然,纵使他万贯家财,富足半生,愿意为他洗内裤的除了母亲,也只有一个来茴。

    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来茴洗完所有的衣服,提了桶到天台上逐一晾起来。远处的海面衔着半轮红日,风吹过棕榈树林,层层绿浪微微起伏,铁栏杆前是她种的草植物,柠檬蜂草的浓随风四溢,她抱起几个小小的盆,耗费心神养活这些植物,该放进卧室去,日闻才不负了心血。

    她下了楼,周于谦才从拐角处走出来,空旷的小天台上,晾在竹竿上的背心如白幡飘扬,那竹竿是她去后山的竹林里亲手砍下来的,记得当时她还跟他抱怨:豪华别墅里什么都有,却找不到一根可以晾单、晒被子的竹竿。

    手抚过光滑的竹竿表面,滑过一个又一个竹节,他看向栏杆前一排没有抽芽的小盆,里面装的是她半去园里撬来的土,如果她离开了,盆里装的永远是干土,长不出薰衣草,也长不出薄荷跟迷迭。

    她曾对他说过:你工作太忙,需要缓解压力,我种这些植物都有这功效。

    从未要求她做这些事,但她却细心地为他做了。他曾想,是她自己愿意的。但,如果她离开了,还有谁自愿为他做这些事?

    又有谁跟他说这样的话:最让人舒心的就是有个依山傍水的家,工作累了,有这样一个地方,不是很好?

    他缓缓蹲下身,那个舒心的家是为了他和他的子而建,然而,他却从没想过让提议的人住进那儿。

    抓了把褐的土在手里,捏成粉末。真要放她离开,让这一切都彻底粉碎,成一场泡影么?

    他倏然起身,拍净手上的尘土,几步跨下楼梯,在室里找到正在给草浇水的来茴,有如一个冲动莽撞的少年,用力地抓紧了她的双肩,脱口唤道:“来茴……”

    喉咙像是突然卡了根鱼刺,痛得发不出声音,他咽了咽口水,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慌张的脸。他在慌张什么?而他又要跟她说什么?

    “嗯?”来茴轻轻地应了声。

    他缓缓松开手,面容镇定,仿佛这个空间里原来是三个人,而那个急切莽撞的少年已经离开了。

    “茶叶你放在哪里的?”他问。

    来茴又蹲下身给草喷水。“怎么又忘了?在一楼储藏室靠墙的那个柜子里,从下往上数,第三排左手边的抽屉。”说着,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想喝茶吗?等会儿吧,我浇完水,摘几片薄荷叶给你泡茶,看你嘴唇都裂开了,要败败火才行!”

    她又埋头喷水,灰蒙蒙的水雾喷到绿叶上,凝成了一粒粒晶亮的水珠,周于谦心里一揪,胸口热乎乎的,转瞬又凉了下来,湿湿的凉爽,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动,感动得心落了泪,像叶儿上的水珠,晶莹透亮。

    他哑声。“来茴……”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他没说话,来茴好一会儿没听到回应,才抬起头,又问道:“什么事?”

    “没,没事!”他结巴了一下,掉过脸。

    “没事儿你杵这儿干嘛?”

    “我就想在这儿。”他没好气。“这还要你管!”

    就想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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