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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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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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假三日。”

裴琰步入蝶园,只见裴夫人正蹲在园子里摆弄盆景,手中还握着剪子,忙上前行礼道:“母亲起得这么早?这些事,让下人做便是。”

裴夫人并不抬头,用心修着那盆景,过得片刻方道:“你叔父那边来信了。”

裴琰一愣,垂下头去。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你得加紧进行才是。”

裴琰轻声道:“是,孩儿已将子明安排进了方书处,等过段时日,便可进行此事。”

裴夫人剪去盆景上一根岔枝,道:“崔亮这个人,你也放了两年了,该是用他的时候,不要太过心软。”

“是,孩儿已找到他的弱点,他既已答应我入了方书处,应当会听我吩咐行事的。”

“那就好。”裴夫人又转到一盆秋海棠前,摇了摇头:“你看,稍不注意,这便长虫了。你看该如何是好?”

裴琰不敢接话,裴夫人已将那秋海棠的繁枝纷纷剪去,道:“这枝叶太繁盛了,便又招蚁,又引虫,索性剪了,倒是干净。”

她直起身来,裴琰忙上前接过剪子,裴夫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有些事,你不要问我,我也不会说。你就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我该为你做的,都已经尽力了。你只记住一点,圣上当年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得登大宝,又能坐稳这个皇位二十余年,自有他的道理,你谨记此点就是。”

裴琰微笑道:“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你事多,去忙吧。”裴夫人往屋内行去。

裴琰将她扶上台阶,道:“孩儿告退。”

他刚迈步,裴夫人又道:“慢着。”

裴琰转过身,裴夫人俯视着他,平静道:“漱云那丫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要撵她出慎园?”

裴琰低头答道:“孩儿不敢。”

“你前几年在军中,不想过早娶妻纳妾,我由着你,现如今到了京城,各世家小姐,你一一回绝,我也不说什么。你娶正妻一事,可以先缓缓,但漱云是我看中,要收为你的侧室的,她纵是有做错的地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点才是。”

裴琰默然片刻,道:“孩儿知道了。”

天蒙蒙亮,江慈便醒转来,由于记挂着崔大哥要入宫应卯,她便早早下床,替他准备早点。

她本不是这般勤快之人,也并不把裴琰让她伺侯好崔亮的命令放在心中。但她心中总觉得,这黑沉沉的相府里,只有这西园,只有崔大哥,才是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不管以后怎样,现在自己总得为崔大哥做点事,心里才过意得去。

不多时,听得崔亮起来洗漱,又听得相府侍从过来说相爷有急事,让崔公子不要去宫中当差,在这西园子等他便是。

江慈将小米粥熬好,昨夜扭伤的脖颈却是越来越疼,她丢下碗,跑到房中揽镜一照,才发现脖子肿得很大。

她嘟囔着出了房门,正见崔亮从院中转身。崔亮见她噘着嘴不停揉着脖子,细心看了两眼,道:“小慈,你脖子是不是扭了?”

江慈歪着头道:“是啊,昨夜扭的,我还以为没多大问题,今早一起来,就成这样了。”

崔亮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瞧瞧。”

江慈知他医术高明,忙奔了过去,坐于竹凳上。崔亮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可伤了筋了,怎么会扭得这么厉害?”

江慈笑道:“被一只野猫给吓了一跳,就扭着了。”

崔亮失笑:“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怎么就被一只猫给吓着了?!”

江慈歪头回望着他笑道:“你不知道,那猫很吓人的,长倒是长得挺漂亮,但猫爪锋利得很,动不动就会抓伤人的。”

崔亮步到房中,拿了一个瓷瓶出来,在江慈身后迟疑了片刻,终开口道:“小慈,我给你搽点草药。”

江慈笑道:“好。”

“小慈,我得帮你先揉揉,再扳一下脖子才行。”

“好,崔大哥快帮我揉揉,我可疼得不行了。”

崔亮见她毫无察觉,也知她天真烂漫,于男女之防不放于心上,心中暗叹,将草药汗倒于手心,又将手覆在江慈的后颈处,轻轻搓揉着。

江慈只觉崔亮的手心传来一阵阵清凉之意,那搓揉的手法又十分娴熟,片刻后便觉疼痛减轻,被揉搓的地方更是酥酥麻麻,极为舒坦。

她心里高兴,不由笑道:“崔大哥,你医术真好,为什么不自己开个药堂,悬壶济世?”

崔亮刚要开口,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崔亮忙停住手中动作,俯身道:“怎么了?是不是揉得太重?”

江慈抬头笑道:“不是,挺好的,是我自己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此时崔亮俯身低头,江慈仰头,两人面容隔得极近,近得可以互相在对方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崔亮的手还停在江慈的颈中,触手处细腻柔滑,眼前的双眸乌黑清亮,笑容纯真明媚,他心情渐渐复杂莫名。

江慈却未察觉什么,犹仰头笑道:“快揉啊,崔大哥。”

崔亮回过神来,正要说话,裴琰微笑着步入园中。

二十、秋雾海棠

“子明请说。”

崔亮理了理头绪,道:“从火场痕迹来看,起火点是在马槽,但烧得最旺的却是金右郎所在的正房,而我看了一下正房的结构与所用木材,似还不及另几处的房屋那般容易过火。但大火从马槽一路烧到正房,时间极短,逃生的人惊觉时,正房便已被大火吞没。”

“子明的意思,是有人在正房放了助火之物?”

崔亮点了点头:“这是其一。其二,从表面看,起火原因似是马槽的油灯打翻,烧着了草料,但从昨晚的风向和风势来判断,正房西北面的大门纵是被大火吞没,火势也不可能瞬间便将正房的四个面都围住。若从其东南面的小窗逃生,还是来得及的,金右郎大人为何未能及时逃出,大有疑问。”

“使臣团的人说昨夜金右郎饮多了点酒,可能火起时他正处于醉卧状态。”

“那其余丧生的五十余人呢?据桓国人所述,昨夜使臣馆的人都饮了点酒,可我详细问过礼部负责给使臣馆供应生活物资的小吏,他那里都有详细的清单。桓国人善饮,如要令五十余人皆喝醉至无法逃生,至少得二十坛以上的烈酒方行。但礼部并未供应过这么多烈酒给使臣馆。

裴琰陷入沉思:“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喝醉酒,只怕是被人下了药。”

“酒应当是喝了的,但必不是喝醉,而是喝晕了,喝迷了。”

“那为何还有十余人未曾迷晕呢?”

“总得留些人逃出来,而且最重要的,得让那个雷副使逃出来闹事才行。”崔亮一笑。

裴琰冷笑道:“筹划得倒是周全。”

崔亮道:“其三,也是最明显的一点,所有的死者口腔里都没有烟尘,而真正被烧死的人,因为要挣扎呼救,嘴里一定有大量的烟尘。这足以证明使馆里的人是被迷倒了以后才被烧死的。”

裴琰点了点头:“这些都能证明是有人故意纵火,但现在只是能证明有人纵火,这比失火对我们更不利,到时桓国咬定是我朝故意派人放的火,形势会更糟糕,得找出真凶才行。”

崔亮迟疑片刻,终开口道:“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裴琰笑道:“子明但说无妨。”

崔亮右手手指在桌上敲了数下,缓缓道:“我怀疑,正房找到的那具尸首,并不是真正的金右郎!”

裴琰一惊,即刻平静下来,眉头微蹙:“这就很令人费解了。不管是哪方所为,只要能将金右郎烧死在使臣馆,便达到了搅乱局势的目的,为何要费大力气把真的金右郎劫走,另放一具尸身进来呢?”

崔亮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但我详细听了桓国使臣团众人的讲述。金右郎是前年从马上跌落,摔断了右足胫骨。他的马夫在此次火灾中得逃一命,我详细问了他,当年金右郎跌落下马,右足挫于地面,才将胫骨挫断。那具尸身右足胫骨确曾断裂过,但从断裂的骨口来看,挫断的可能性不大,倒象是被打断的。”

说着他到院中拿来两根木棍,将一根竖放在地上,运力挫断,另一根则用手掌边缘横着用力劈断。裴琰低头看了几眼,点头道:“不错,力道不同,断面是不同的。”

江慈收拾好厨房之物,迈入正房,见二人商议正事,便坐于一旁安静听着。听到这处,忍不住插嘴道:“让别人把真的使臣运走,还运了个被打断过腿的尸身进去,这使臣馆的防卫倒是稀松得很!”

裴琰得她一言提醒,想起一事,道:“你让人唤安澄进来。”

江慈行到园门口,长风卫的人一直在外守候,她吩咐之后,并未进屋,坐于院中的石凳上,远远看着正屋之中全神贯注讨论案情的二人。

灯烛之下,裴琰眉头微蹙,原本俊雅的面容有些严肃和冷峻,崔亮或沉思、或疑惑,原本温和的面容也变得格外谨慎与沉重。

江慈默默地看着二人,忽然觉得,这权相名臣,倒也与贩夫走卒没啥区别,都是营营碌碌,费心费力;这江湖与朝堂,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勾心斗角,争来夺去。原来,自己以前把江湖、把世上之人,想的真是太过天真、太过美好,这江湖并不是那么好玩,这朝堂也不是看上去那么风光。

只是现在,自己如何才能解去身上之毒,离开这个是非凶险之地呢?看来得想个巧妙的法子,和那没脸猫见上一面,先解了那层毒,然后再设法让大闸蟹给自己解药才行。

一朵秋菊被风卷落,扑上江慈的裙裾,她将嫣红的菊花轻轻拈起,轻声道:“是风把你吹落的,可不是我摘下来的,要怪,就怪这秋风吧。”

她蹲下身,将菊花埋于泥土中,拍拍手笑道:“其实,你红艳艳地开过这一季,又化作花泥,明年还能开出更艳的花来,再好不过了。好比人死后投胎,再世为人,我江慈真要是一命呜呼,大不了跟阎王老子求求情,说几句拍马屁的话,讨他欢喜,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就是了。”

她顿了顿,恨恨道:“只是千万别投在王侯将相之家,最好再回到邓家寨!”她抬起头,望着星空,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师姐什么时候嫁人生孩子,要是能投胎做她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安澄入园,从她身后经过,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裴琰见安澄进来,想了想道:“你去查一下,城内可有失踪人口,其中何人与金右郎身形相近,何人曾被打断过右腿。还有,彻查一下这两日京城进出的人员和车马记录。再马上去与姜远知会一声,让禁卫军即刻起盘查进出京城的每一个人和每一辆马车,发现可疑人物,一律拦下。

安澄应了声是,正待转身,裴琰又道:“慢着!”

他再想了想,道:“姜远有些让人放不了心,禁卫军那汪水只怕也浑了。你派四个人,分别带五十名长风卫,守住四个城门,给我盯紧了。再彻查一下城内出现的生面孔和江湖人物。”

崔亮道:“如果真要将金右郎运出去,从昨夜到今日,只怕早已运出去了。”

裴琰摇了摇头:“我倒有种感觉,金右郎还在这京城之内。”

待安澄离去,裴琰望向崔亮:“子明,除去断腿这一点,还有没有办法证明那具死尸确实不是金右郎?”

崔亮想了一阵,道:“一来得将服侍金右郎的人再找来详细问话,二来,得再验验那具尸身才行。”

“估计要多长时日?”

“最好能给我三至五日的时间。”

裴琰点了点头:“好,刑部那边也是五日后出验勘结论。我估计桓国的人快马加鞭,将火灾消息传回国内,再派人日夜兼程赶过来,是二十天之后的事情。我们总要赶在这二十天内,先把金右郎并未身亡这件事给确实了,再找人,找真凶。”

他站起身来:“子明辛苦了一天,先休息两个时辰,子时,我们再去验尸。”

崔亮知假‘金右郎’的尸身已经当着雷渊的面收殓入棺,要想公然启棺验尸,只怕桓国之人会有强烈反应,纵是裴琰,也只能做一回‘半夜君子’。遂道:“相爷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了一日,也歇息一下吧,常年累月这么辛劳,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裴琰微笑道:“没办法,在其位,谋其事,食君俸禄,就得为君效命。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象子明这般逍遥自在的了。”

崔亮笑了一笑,将裴琰送出屋外。

二人走至院中,江慈从花丛中冒出头来,笑靥如花:“相爷要走了?”

裴琰淡淡地望过去,此时,皎洁的月光透过藤萝架洒在江慈身上,她手上还拈着一朵海棠花,边说话边将海棠花瓣扯下往嘴里送。

裴琰眉头一皱:“这个也可以吃得的吗?你还真是什么都吃。”

江慈将海棠花往他面前一送:“酸甜可口,相爷试试。”

裴琰笑得有些得意:“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乱吃的。”

江慈也不气恼,摇头晃脑道:“我也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风与霜!这人啊,就是明天要去见阎王爷,今日也得将肚子填饱才行。”

崔亮不明二人过节,笑道:“有些海棠花是可以食用,海棠果实也一直用来入药,小慈倒没哄人。”

裴琰转身道:“子明,我子时再过来。”说着步向园门。耳中却听得身后传来江慈与崔亮的对话。

“崔大哥,子时还要出去吗?”

“是。”

“这么辛苦?”

“事关两国百姓,当然得辛苦些。”

“哦。那这样说来,管着天下所有百姓的皇上,岂不是更辛苦?”

崔亮似停了一瞬,方答道:“你以为王侯将相那么好当的啊。”

江慈笑了笑:“我以前一直以为什么王爷、相爷啊,就象戏曲里面唱的一样,穿个大蟒袍,出来踱几个步子,日日山珍海味,夜夜笙歌曼舞,就象这样―――”

裴琰听得好笑,在园门口立住脚步,回过头。只见江慈与崔亮已步向屋内,她正仰头向崔亮开心地笑着,双眸闪亮,学着戏曲里的袍带小生手舞足蹈,崔亮被她逗得笑容满面,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深秋的夜,西园内涌着薄薄的雾,氲氤缥缈,裴琰远远看着屋中暗黄的烛光,看着那二人迈入屋中,这才转身出了西园。

裴相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精致府第,裴琰本身又是个讲究享乐之人,他居住的慎园,更是雕梁文砖,画角飞帘,曲廊朱栏,流水垒石,满庭馥芬。

慎园裴琰居住的正屋后有一汉白玉池,夏日引的是相府后小山丘上的清泉水,秋冬沐浴时则由仆人和侍女们轮流将烧好的热水抬来注入池内。池底池岸,俱用一色白玉石砖砌成,池边种着各色时花绿草,陈设着锦椅绣榻,奢靡豪华到了极致。

裴琰进园,吩咐一声‘沐浴’,侍女漱云忙指挥近二十名侍女轮流将池子注满热水,又在金炉内点上一把水沉香,往池中撒上各色鲜花及香熏干花,在池边摆上祛寒的葡萄酒。

裴琰任漱云替自己除去中衣,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将身子浸入池中,闭目养神。温热与清香让他紧绷了两日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真气在体内流转,不多时便气行九天数圈,顿觉神清气爽,积累多时的疲劳也似乎一扫而空。

脚步声轻响,漱云在池边跪落,柔声道:“相爷连日辛劳,可要奴婢替您按捏一下?”

裴琰半睁双眼,侧头看了漱云一眼,只见她云髻半偏,眉画新月,秋波流动,樱唇凝笑,浑身的温柔与婉转。他转回头,闭上眼,轻‘嗯’了一声。

漱云伸出双手,替裴琰轻轻地按摩着双肩。裴琰双目微闭,呼吸悠长,似是极为舒坦,片刻后,他低低地吐了一口气,猛然反手将漱云拉入池中。

水花四溅,漱云惊呼一声,裴琰已将她的轻纱衫用力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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