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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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二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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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陆经渔,曹闻道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陆经渔这个不世出的名将,他的最后一战却如此窝囊,根本没什么表现,实在让人唏嘘。可是在我心里,隐隐地又在想着:“有朝一日,难道我不能胜过陆经渔,甚至胜过那庭天么?”

一发现自己在想这个,我不由得一凛。也许是因为接连两个胜仗,斩杀一千多个蛇人,让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说“骄兵必败”,我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识到么?

我看了看周围的船只。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几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驶,我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惧意。

         ※       ※       ※

离东平城还有两里时,隐隐听得有一些厮杀声传来。因为正起东风,这声音支离破碎,也听不出城中战况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宁,让他跟在我身边,一块儿站在舱顶观察周遭形势。离东平城渐渐近了,现在必须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鹫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萦绕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宁忽然大声道:“统制,陶将军发现水上有敌情,他准备全速前进,要我们跟上。”

现在虽然顺风,却是逆水,船能开到每个时辰四十里,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桨手了。陶昌时的狼军颇谙水战,他们的桨手比前锋营要强得多,大概还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锋营却已勉为其难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这个锋矢阵便要被打乱,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队形,不得乱了阵势。”

但是我也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前方的狼军已经在加速,左翼的刘石仙也已跟上,现在处于右翼的前锋营已落后了十余丈,这个锋矢阵哪里还有锋矢的样子,倒象是个钩形阵。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宁,命狼兵不得擅自前进。”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准备打仗的,所以都没有带水战器具。在东平城外出现的蛇人,一定已是准备充份。我们一跳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陶昌时只怕因为先前两场胜仗来得太轻易,已有了轻敌之意。

可是,这条命令哪里有用,陶昌时一军一马当先,越冲越快,刘石仙则紧随其后。如果是在陆上,这样子不成章法的冲锋纯粹是胡闹,陶昌时大概也自信狼兵水陆两方面的战斗力,根本是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甄以宁打了一阵旗号,颓然道:“不行,陶将军没看见。”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声道:“命全军加快跟上。”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狼兵的战斗力了。这样支离破碎的阵势,已不能再发挥作用,现在我们的优势又少了一项,只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战斗力能够和陶昌时想的一样强。

东平城已经就在眼前,现在也可以听到一些喊杀声,并不很强,而我们在船上也可以看到,东平城北面的水门上,灯火亮了许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听得江上有动静,正在加强北门守御。

前锋营虽然战斗力不会逊于狼兵,但是操桨之术却比狼兵差远了,我看就算让所有人都去操桨,恐怕也赶不上狼兵了。水面上,只见陶昌时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的前锋大概已到了东平城北门外了。

突然,从前面暴发出一阵喊叫,这声音让我浑身都一凛。这声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里惊醒时,耳边回响的就是这样的叫声。

这是人垂死时绝望的惨叫!

我伸长脖子,只待看过去,但现在前面重帆如云,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面,不用说是晚上了。却见前面有一阵灯光闪过,我急道:“甄以宁,那儿说什么?”

甄以宁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两手挥舞着手中的油灯,一边道:“陶将军的一艘船被击沉,他要我们加倍小心!”

这么快法!我不禁一阵骇然。现在,陶昌时的前锋恐怕刚刚和蛇人碰面,这么快便有船被击沉了。我急道:“让他不要胡乱攻击,以方圆阵对敌!”

陶昌时有十艘船,刘石仙也有十艘,他们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个方圆阵。甄以宁道:“统领,你放宽心,陶将军已经在布阵了。”

的确,远远看过去,原先乱作一片的灯火现在已经变得有序多了。看来狼兵名不虚传,水陆皆能。在陆上,要变这个阵也并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难了。如果换作前锋营,一定是变不出来的。我叫道:“我们也马上变阵,每六艘结成方圆阵。”

前锋营现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远远落在狼兵后面。结成两个小方圆阵,也费了好一阵子。刚把这两个小方圆阵结好,突然前面又传来一阵惨叫,甄以宁脸也白了,惊叫道:“统制,不好了,刘将军的座船被凿通,现在正在下沉!”他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一艘!统制,怎么办?”

我沉声道:“向前!”

大敌当前,逃是逃不掉了,现在只有拼命向前。虽然情势危急,我心底却不由得有点想笑。邵风观和二太子正盼着援军早日到来吧,我们原来也想着在城外打个胜仗,鼓舞一下城中守军的士气,可看样子这一次,胜利是不属于我了,现在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么?

我们原来还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战力也相当可观,可是陶昌时却妄自进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敌之策根本行不通,全军分成了两半,战力也分成两半了。照这样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我们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第十五章 胜负一线



我们终于追上陶昌时和刘石仙时,东平城北门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着火了一样,已有五六艘船起火。蛇人并没有船,都是隐在水里,这些着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这支不可一世的队伍现在溃不成军,那些船一边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势又借风势,越来越大,边上连救都没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时看到有一个全身着了火的士兵走投无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无声无息了。 

江仍是这条江,对手也一样是蛇人,但是现在的蛇人却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阵阵如浪潮涌来,忽进忽退,几乎每次攻击都伴随着狼兵的厉呼,谁也不知是哪一首船接下来就要遭到厄运了。 

甄以宁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脑袋。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虽然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紧紧抓着栏杆,道:“前锋营保持队形,不能让蛇人攻船!” 

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了。如果强行冲过去,自己乱了阵脚,那前锋营便要重蹈狼兵的覆辙。甄以宁点点头,伸手挥了几挥,前锋营的船此时倒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来,那也只能是混战一场,恐怕也没法子指挥。我抓着靠在一边的长枪,但舱下走去,甄以宁急道:“统制,你去哪儿?” 

我道:“我冲到前线去厮杀一阵。” 

甄以宁怒道:“楚将军,你现在不是冲锋将领,你是这三千人的主帅,岂能弃指挥于不顾,一味死斗?快回来!” 

他说得极不客气,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为战,指挥也毫无用处,我不能让弟兄们在前面厮杀,自己躲在后面,不然战后我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 

甄以宁喝道:“将有斗将,有策将,不是只有拼死厮杀才显示你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情势危急万分,楚将军,你若有闪失,死你一个事小,却是让全军士气大跌,那你的罪孽便是百死莫赎。” 

他的话象一根无形的绳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现在不比当初占上风的时候,这一战我们绝对是败了,现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干掉,那前锋营也将斗志全无,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将长枪一顿,大叫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举,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 

我的喊声并不很响,但现在结成方圆阵后,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话他们一定也听到了。他们都怔了怔,有人大声叫道:“誓将马革裹尸还!”登时这一阵的五六百人同时高呼起来:“誓将马革裹尸还!”另一处的五六百人也同时高呼起来,一时间江上声浪滚滚,应和着如沸涛声,象怒雷惊飞。 

“誓将马革裹尸还”,这本是军中一首战歌中的一句。因为这首歌谱子太难唱,唱出来既不好听,又有什么“裹尸”之语,也没彩头,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词的《葬歌》都要少唱。此时他们喊出来,却更增一股豪气,我心头也不由一热,想要喊什么,可一到喉头又说不出来。 

前锋营在水面上实是不及狼兵,但前锋营挟两胜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势又被狼军接下来,我们两个方圆阵插入狼兵散乱的阵形中,正好击蛇人之惰归,一阵箭雨射下,水中登时又翻起一阵波涛,不少蛇人中箭,从水中浮了起来。 

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吧。我把长枪顿了顿,叫道:“保持阵形,伤船马上退后抢修!” 

蛇人吃了这个小亏,大概也要调整。它们刚才攻势如潮,现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击沉,有不少蛇人已经爬上甲板正与狼兵力战。别的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援伤船,那四艘船上的士兵眼看不时有摔下来,连同起火的船只,狼军这一败真是迅如雷电,惨不忍睹,要是褚闻中一见他引为为豪的两千精锐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又如此之异,只怕要气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过一万,现在调到我麾下的就有两千。要是这两千全军覆没,对狼兵的打击可不小。我让伤船退后抢修,但着火的船还可以开动,可被击沉的船哪里还动得分毫?只听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拦腰斩为两段,摔进江中。刘石仙的座船被击破后,他那一阵的船正拼命冲上,但是这回却不象以前,靠得太近,几乎不消半刻,一艘船便又被击破。 

现在,有五艘船受伤了。我叫道:“甄以宁,命令我军各船顶上去,用箭开道,把伤船救回来,能救出一个就是一个。” 

甄以宁停住手中的两盏灯,道:“统制,刘石仙将军危险了!” 

刘石仙的船因为冲得太急,已冲到蛇人营中。他的船比较坚实,虽被击破,但水进得慢,现在还有大半在水面上,但是蛇人也已攻上甲板,狼兵和蛇人搅作一团,黑暗一片中,我也看见他们船上有灯在闪动,虽然我不知含意,但那舞得甚急,定是危急之意。 

我咬了咬牙叫道:“曹闻道!马上上前救援!”转过头又道:“甄以宁,让任吉与我船平行,一起上前,其它船只跟上,随时准备将跳板搭到我们船上来。” 

任吉的雷霆弩在雨中发挥不出威力,现在雨停了,也该用到他们显显这些无坚不摧的雷霆弩。甄以宁把信号发出后,有些迟疑地道:“现在蛇人和狼兵正交缠在一起啊……” 

甲板上的蛇人并不算多,雷霆弩放出,说不定射死的狼兵会比蛇人更多。我也来不及向他说清我的主意,只是道:“甄以宁,我马上要去任将军船上一次,这里暂由你指挥一下。” 

他吓了一跳道:“统制,我行么?” 

我叫道:“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也是第一次指挥。我能行,你也能行!” 

任吉的船应令已向前开来,已与我船平行,两船也只有两丈多远。我又抓起一根缆绳,故技重施,向任吉的船上荡去。 

这一次任吉的船不象先前邢铁风的船那样进水下沉,荡到他的船舷边,我脚一勾船栏,手松开了缆绳,人向前一扑,在甲板上冲了两步,站定了叫道:“任吉将军在么?我是楚休红。” 

任吉的船上,沿船已经设好了雷霆弩,一些士兵正在进行安装,我这么从天而降,几个离我较近的士兵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怔了怔,便道:“任将军在船头。” 

不等他说完,我猛地向船头奔去,一边叫道:“任将军!任将军!” 

刚到船头,却见船头的甲板上也已装好了十几架雷霆弩。任吉船上共有三十架,现在船头有十二架,两舷各有十架,船尾也架了八架,以雷霆弩的威力,一次发射,宁可以射死两三个蛇人。但雷霆弩不能及下,任吉正在气急败坏地命令士兵将弩尽量放低,以可以对准那沉船甲板,一听得我的叫声,他走了出来,奇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的?” 

我道:“任将军,雷霆弩现在能用么?” 

他脸上有些苦涩:“先前雨水太大,有两架进水后失效,我正让人抢修,不过看来好象修不好。” 

“雷霆弩也会坏?”我失声叫了起来,但马上也意识到这并不稀奇,雷霆弩构造精巧,又是薛文亦妙手偶得之作,一定还有不完善的,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任吉点了点头道:“还有,楚将军,非是末将避战,雷霆弩实在无法再放低,蛇人离得又太近,我怕雷霆弩会对不准。” 

我道:“你把一批雷霆弩放到船下,从桨孔里射出来!” 

他眼睛一亮,但又马上黯淡下去:“可是,这样我船无法移动,又怎么瞄准?” 

如果把桨孔让出来,虽然可以解决箭头朝向的问题,但没了桨手,这船也只能横在江面上动不了了。我大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将他们引来。” 

任吉看了看厮杀正烈的狼兵,迟疑了一下道:“还有,楚将军,雷霆弩可不会分辨敌我……” 

我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道:“我会尽量把人救出来的,别的你看着办吧,只要你觉得值得,就马上放箭。”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准备将蛇人引过来后,让任吉担任主攻。要是有士兵被蛇人缠上,我们不放箭的话他也逃不了的,还不如早点结束他的性命便是。可话这么说,说出来时我仍是觉得心头一震。 

即使能扭转战局,可日后我的恶梦中,会有更多的冤魂吧。 

我看了看天,云已渐散,从云缝里漏出一丝月光。天放晴了,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可是江面上正腥风血雨,厮杀得有如鬼域。我走到刚船舷边,刚才那根缆绳还搭在船上,我抓住了,也不由分说,便又荡回己船。 

在船上,发令实在太困难了,这也正是水战与陆战最大的不同吧。我想着,人已回到己船上。此时我和任吉的船已冲到了刘石仙座船边,望过去,刘石仙船上火势大起,刘石仙带着二三十个人正退守船尾。船的四面都是正攀上来的蛇人,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了,刘石仙手持长枪,和那二十几个士兵正拼死抵抗。可是蛇人的攻击力实在太强,虽然他们守得如铜墙铁壁,还是不时有人被蛇人击倒。 

如果再缓一缓,他们这一船百来人便会全军覆没。 

我回到己船,曹闻道正在船头对着手下大喊大叫,我跳上己船,便叫道:“曹将军,怎么不放跳板?” 

曹闻道回过头,一见是我,大声道:“统制,蛇人攻势太强,跳板根本放不上去。” 

不仅是放不上跳板,现在我们距蛇人已很近了,船上的士兵大多以箭矢攻击水中的蛇人,不让它们靠近。那些蛇人却也乖觉,也不强攻,只在水中游走,我们的箭虽密,也仅能将它们迫退,而我也知道蛇人能在水下潜行,水面上船边虽没有蛇人,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蛇人暗中攻来凿破我们的船只。我抓着枪走到船头,看了看刘石仙的座船,道:“曹将军,把船再靠上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再靠近,那我们失了缓冲,只怕连自己的船也会被凿沉的。” 

我盯着刘石仙,他的枪术极是高强,与我的枪术颇为近似,看来多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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