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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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咒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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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司机和助手还蹲在那女人身边查看时,伯莱拜尔已经飞快地钻入车底。
  两个女人议论了一会儿,抬起那失去知觉的身体,搬进驾驶室。她们决定把她先带到育儿院,安顿好婴儿再说。
  电车又开动了。几分钟后开到育儿院门口。大门打开,婴儿车平稳地滑了进去,直接停在大楼的门洞里。
  几个保育师迅速而又稳当地推着小车,把哭着的、睡着的、吮着手指的、安详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小宝贝们转移到育婴房去。这都是在妇产院经过了仔细筛选的最健康的新生儿,他们将受到精心照料,直到他们开始学说话时,就送入小学校进行初级教育。到了五岁,男孩和女孩要分开,男孩子被送到男人的世界里,在那里长大。到了婚配年龄,他们当中被选中的人才能再与一个指定的陌生女孩相会。
  半个时辰后,婴儿全部移进了育婴房,空车开走了。司机和助手要把那可怜的女人送到医院。但也许在路上,她就会从昏迷中醒来,向两个好心人诉说她那有惊无险的遭遇。
  伯莱拜尔悄悄从更衣室出来,身上已经套了保育师的白衣服。他的步态变得舒缓而稳重。他向每个擦肩而过的人点头微笑。
  一个年老的护士坐在阳光充足的走廊里,抱着个胖胖的婴儿逗弄。伯莱拜尔断定她是个容易讲话的人。
  他露出亲切而略带腼腆的笑容,对她说:“对不起,女士。她们让我去档案库取资料,可我是新来的……”
  “从我右边这条楼梯下去,地下二层,往左走。”老护士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轻轻拍着婴儿的脸蛋。
  “谢谢!”伯莱拜尔按她的指点走下楼梯,在地下二层向左拐,找到了档案库。门锁着,对他来说这正中下怀。
  他从衣袋里掏出两根韧性很强的铁丝,弯了弯捅进钥匙孔,试了一下又抽出来,再弯一弯捅进去。第三次,锁开了。
  伯莱拜尔象影子一样闪进去,关好了门又把锁锁紧。他看到面前排着上百个大柜子。柜子侧面贴着标签,上面写了年份。
  他找到标着“婴儿档案:1710——1715”字样的柜子。因为他自己是1714年出生的。
  柜子的锁并不难开,里面的抽屉也都没有上锁。但抽屉上没标年月。伯莱拜尔一个一个地拉开来翻看。
  1714年,找到了。他急切地翻动着卡片,1714年第263日!在这里。这天出生的婴儿有一百多个,他双手熟练地拨动卡片,终于,他自己的那一叠跃入眼帘。在第一张上写着:“1714年第263日,76号婴儿,血型A…S…T阴性。体重3500克。取名伯莱拜尔。健康状况良好……”
  看到自己的出生记录,伯莱拜尔有种恍若隔世的怅惘。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由一个不成形的小肉球慢慢成长,睁开眼睛,哭和笑,学走路,直到开口说话……
  不宜再多愁善感了,必须赶快找出生他的女人。
  卡片上还写着一行字:“产妇情况,参看产妇档案,1714年第263日,76号。”
  伯莱拜尔先到门口去,趴在门上听了听,确信附近没有人走动。然后就找到标有“产妇档案:1710——1715”的柜子,拉开柜门翻找起来。
  在“1714年第263日,76号”的卡片上面,写着:“产妇年龄:29;血型:A…R…T阴性;健康状况:良好;妊娠史:仅此一次……”
  他迅速地扫了一遍,又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又翻过来看看反面。结果真令人沮丧:卡片上没有产妇的名字。
  伯莱拜尔不甘心地乱翻着其他卡片:每张卡片上都没写名字。
  他静静地蹲着,心中说不出地伤感。虽然他是安全局的高级探员,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有关婴儿——产妇之间的事情。是的,这就是白昼世界几世纪来墨守的不成文的法规:产妇不重要,只要她能为这个世界产下健康、聪明、生存能力强的婴儿就行了。她是谁、她分娩后怎样了、她在哪里……都不必管。她已经尽到了一个白昼世界育领女子的义务,接力棒传给保育师了。
  保育师!
  伯莱拜尔眼前一亮,他又到门口听了听,然后回到婴儿档案柜前,拿出自己的那一叠卡片。
  在出生记录之后的卡片上,写着他从刚降生直到开始说话、离开育儿院这一段时期内的健康状况、发育情况、心理特征等等。
  他并不关心这些,只看每一页上面的保育师签名。
  每一页的签名都是“福沁”。
  他随便抽出两份别人的卡片,翻看着。发现每个孩子都至少换过两位保育师:出牙的时候换一位,接种第一次疫苗后再换一位。这是因为在婴儿发育的各个阶段,需要具有不同专业素质的保育者流水作业,以保证工作的效率和质量。
  而福沁女士自始至终都是伯莱拜尔的保育师。
  这虽不能具体地证明什么,却可以由此而推测:福沁与伯莱拜尔的关系也许不同于一般的保育师与婴儿的关系。
  第三章 方婷的路
  (1)
  木兜树是少数能在海水中生长繁衍的木本植物之一。它们在浅水区的海底泥床上生根,三万棵木兜树能够连成一片茂密壮观的水上森林,为鸟、鱼、各种虫子和旅行中的人提供了一处清凉的休憩胜地。
  伯莱拜尔已经开船围着这片树林转了两圈。局长说过,方婷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她穿着奇异的服装栖息在树上,并急于与发现她的人们沟通。她为什么要到这片海洋中心的树林里来?怎么来的?
  有两个情况引起了伯莱拜尔的注意。第一,这里的鸟非常怕人。这说明最近一段时间内,它们的隐居地曾被人较为粗暴地侵入过。肯定不是单个的偷猎者,对鸟儿来说他们不足为虑。
  第二个异常,树林边缘的一角完全被毁了。有大约一百尺宽、三百尺长的一片林子被伐倒,倒下的树冠全不见了,只剩一棵棵残桩,断口参差不齐。这条林带两边的树木,有很多都向外倾斜着。这个现场肯定被人清理过,弄得面目全非了。但伯莱拜尔凭着想象力和目前剩余的线索,可以推测出原来现场的模样:在某种巨大力量的冲击下,粗大但并不很坚实的木兜树干倒向两侧,中间被冲出一条宽宽的道路。这道路一直通进了海里。
  然后,有人来把折断的树干拉走,把泥沙地面犁出的沟填平了——伯莱拜尔用硬树枝挖几下就发现了填过的痕迹。
  那么,是什么东西摧毁了树林?决不是风,木兜林承受得起通常的大风,而“地狱风”如今还酝酿在极东的海心呢。伯莱拜尔看着那可怕的破坏力造成的景象,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洪荒时代的巨大海兽的肖相来——他知道自己是在想入非非。
  最后,他注意到“通道”入海处的、没有完全填平的深沟,和掩盖不住的刮擦痕迹。
  伯莱拜尔七岁时,曾被老师带去见识一个了不起的奇迹:天上落下来的石头。
  那石头以肉眼看不见的高速度坠落,斜着撞击在城市边缘一座码头上,又冲入海底。“天石”被捞出来,黑色、坚硬之极。这罕见的东西轰动了全城,后来还有其他城邦的人不远千里赶来瞻仰。但当时,给伯莱拜尔留下印象最深的倒不是石头,而是它给那座码头造成的可怕的破坏。
  破坏的痕迹与今天他看到的这片树林极其相似。
  伯莱拜尔再次把船停在正对这片被毁的树林的海面上。他抛下铁锚,水不深,锚钩插入了泥沙里。即便风很大,船也不会漂远的。他脱下衣服,把氧气罐牢牢系在背上,戴好面罩,穿上脚蹼,坐在船沿倒翻进海里。
  浮游生物的密度太大,能见度不是很好。伯莱拜尔迅速潜到海底,水深三十尺左右,上面强烈的阳光渗透到这里,变成了柔和清凉的光影。伯莱拜尔努力辨认着海底泥沙被冲击过的线索。但是他没有发现什么。这说来也不奇怪,就算没人来清理,留在松软泥沙上的痕迹也会很快被水流荡平的。
  他耐心地拨弄着沙子,象觅食的盘鱼一样,把这片海底分成条块,慢慢地翻找。一个时辰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他一无所获。氧气罐压力减小,气量只剩了一半。他最后把海底扫视了一遍,浮上水面。
  伯莱拜尔把面罩摘掉,抹去头发上的水,扭头寻找自己的船。他看见船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是个黝黑的彪形大汉,但大力神般的躯体上却生了一张盗贼的脸,钩鼻缩腮,目光闪烁不定。他半身赤裸,腰间挂着鱼皮缝制的黑色囊袋,手里举着气弩。
  “你是干什么的?”那个人充满敌意地问。
  伯莱拜尔本想反问一句:“你呢?”但看到他手里的气弩和腰间的皮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个偷猎者,他的鱼皮袋里肯定装着海蝎的毒囊。这种生意是非法的,因为海蝎毒液具有超强致幻作用。所以,这位猎人对打扰他工作的陌生人采取这个态度,也就不足为怪了。
  他在水面上沉浮着说:“我先上去再告诉你。”
  “你能不能上来还要看我呢!先回答问题!”猎人毫不动摇地说。
  伯莱拜尔说:“我是个收集贝壳的人。”
  “收集贝壳?”
  “对。我在巴地鲁大学教生物。有个朋友对我说,这一片海域里能找到我的标本库里缺少的几种珍品:真鳃圆口贝,隐壳黑蜘蛛贝和逆纹斑点涡螺。我利用假期来这儿碰碰运气。”伯莱拜尔希望他胡乱杜撰的名词能把猎人蒙住,他知道,这些钻法律空子的粗鲁汉子大多没什么知识。
  偷猎者楞了一下,显然对此不明所以。他紧接着说:“你的船挺漂亮,你是个有钱人。我可不喜欢有钱人。”
  “朋友,”伯莱拜尔友善地说,“教书的人能有多少钱?放我上去,咱们在舱里坐一会儿,我告诉你这条船是怎么来的。”
  “我站得不累,你就在水里说吧。”
  “你混蛋!”伯莱拜尔断定,此时发点火没有危险,就大声说,“你知道这儿的水底下有不少海蝎子,快放我上去!”
  那人格格笑起来:“你也懂得海蝎子的事儿?”
  “非要我挑明了说吗?”伯莱拜尔说,“我跟你做的生意差不多,都是不太光明正大的勾当。不过我只找贝壳。行了吧?”
  “同行是冤家呀。”猎人低声道。
  “嘿!慢点儿!”伯莱拜尔作出被吓坏了的神情叫道,“我又没惹你,我安分守己。你搜过我的船了,有一件武器吗?”他希望这个人没有发现船上保险箱的暗格。
  “保险箱里是什么?”
  “一点钱。没别的。”
  看见那个人听到“钱”时的表情,伯莱拜尔很后悔这样说。
  但猎人冲他笑笑:“上来吧!”
  “谢谢。”伯莱拜尔吐了口气,游到船边爬了上去。筋疲力尽的样子多少有一点是夸张出来的。
  猎人看到伯莱拜尔出水后的块头,皱眉说:“你怎么看也不象教书的。简直象个强盗。”
  “你更象。”伯莱拜尔喘着气说。
  猎人笑了,伯莱拜尔不及他高大壮硕,这一点使他很放心。
  伯莱拜尔擦干身体,换上衣服,请猎人坐到舱房的木椅子上,拿出一瓶酒来。
  “可别想灌醉我,咱们谈谈生意吧。”猎人说。
  “我们俩谈什么呢?”伯莱拜尔说,“我不买海蝎毒。我看你也不想买贝壳吧?”
  猎人灌下一口酒,咂了会儿嘴巴,才说:“我有不少日子没沾这东西了。你为了几个小贝壳能顶着太阳开几百里的船,还敢不带武器就潜到有海蝎子出没的水底下,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为几个贝壳,值吗?”
  “值吗?”伯莱拜尔反问,“你刚才还夸过我的这条船,知道它怎么来的么?
  去年我找到了一只隐壳黑蜘蛛贝,有人愿意拿这船跟我交换。我建议他再加上三百银币,他只肯出二百。于是成交了。”
  猎人眼睛一亮。伯莱拜尔知道自己选择的突破口是准确的,此人的致命缺陷是贪婪。他既然在这里偷猎,并把这片树林视为自己的领地,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的事情……
  猎人忍不住说:“那么,贝壳居然这样值钱啦。”
  “不是所有的贝壳都值钱。大多数贝壳你倒给我钱我也不会要。只有少数品种极其贵重,比如我跟你说的那几种。特别是逆纹斑点涡螺,它本身的收藏价值就不说了,如果能搞清楚它在金黄色吸血藻的繁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还能得到一大笔奖金。”
  猎人对所谓吸血藻的繁殖过程显然不感兴趣,他急着问:“你见过这种什么纹涡螺吗?它长得啥样?”
  “逆纹斑点涡螺。”伯莱拜尔认真地说,“它的螺纹旋向与其他种类的旋向正好相反,样子很容易辨认。”他找来一张纸,边说边用笔画了一只奇丑的海螺。
  “我看它的样子相当奇怪,”猎人怀疑地端详着画面,“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东西。”
  “遍游世界的人里面也没几个见过它的。”伯莱拜尔遗憾地说,“我也是在一本珍贵的文献里发现了这张画。”
  “那么,你的生意并不很赚钱了。象我,我知道哪里有海蝎,就一定能射到。
  割下来的毒也一定能卖出手。”猎人试探着说。
  “我还干点副业。”伯莱拜尔决定开始进攻,“别人手里有些罕见的东西,卖不出去的,我也许能替他找到买主。在贝壳生意里,我认识了一些真正的有钱人。”
  猎人问:“你到处找贝壳,难道没有带着一本样品图,好和抓到的真东西对照吗?”
  “有的。”伯莱拜尔指指自己的头说,“在这儿。所有的图样、名称、价码和买主的地址都在这儿。这是最保险的。”
  “是呀。”猎人在这方面一无所获,直率地说,“我真想要一条你那样的好船。我自己那条烂货已经该淘汰了,最近海蝎生意不太好做。你的贝壳买卖能分杯水给朋友喝吗?”
  “难说呀。”伯莱拜尔说,“我独来独往惯了。而且你好象也不怎么熟悉软体动物。再说,买主们不喜欢跟新手打交道。”
  “这我明白。”猎人说。他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忽然又抬起头说,“你说还干点儿副业?”
  “是呀。”
  “你肯出价买些奇怪的东西吗?”
  “要看是什么东西。”伯莱拜尔说,“要罕见的,漂亮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你手里有吗?”
  他一定有点操之过急了,猎人笑着说:“问问罢了。”
  很难堪地过了一会儿,猎人终于又问:“要是有一件这样的货色,你肯定有本事把它出手了?”
  伯莱拜尔心想:“要当心了。别让他再滑掉。”他含糊地说,“怎么能肯定呢?除非买主指明了要的东西,不然的话,我也说不准。”
  “但是,我担保你走遍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件这种货色了。”
  “是什么?死的活的?”伯莱拜尔半信半疑地问。
  “我也不知道它是活的还是死的。”猎人说,“可是,如果我认识你那些阔佬的话,早就拿它换了两条新船啦。——别以为我是吹牛!”
  “以前也有人给我看过类似的东西呢。实际上是一文不值的。”伯莱拜尔喷着酒气说。
  “看看再说吧。神气的家伙!”猎人说,“开船,开进森林里去。”
  伯莱拜尔听话地走进驾驶舱,合上电闸,开动了他的船。但螺旋桨飞转着,船却开不走。
  “锚!”跟进来的猎人叫道,“你还没起锚呢!”
  伯莱拜尔格格大笑,按下起锚电钮。猎人笑着说:“你这傻瓜。”
  伪装很有效,猎人差不多已经不再防备他了。
  船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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