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舅舅(下)〔法〕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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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下)〔法〕巴尔扎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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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底细。 此时,弗莱齐埃办完封存手续回来,正在庭长的书房起草传票。 原来两位司法助理觉得这件事卑鄙龌龊,用他们的话说,庭长千万不能陷进去,为了能向德。 玛维尔太太表白自己的观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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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被弗莱齐埃听到,所以刚才让庭长太太把弗莱齐埃支进了庭长的书房。“喂,太太,那两位先生呢?”从前在芒特的诉讼代理人问。“刚刚走了!……临走时让我放弃这件事!”德。 玛维尔太太回答。“全放弃!”弗莱齐埃强按住心头的怒火,说道,“您请听,太太……”

    然后,他念起了下面这份文书:

    根据×××的请求……(赘言略)

    :鉴于巴黎公证人莱奥波尔德。 昂纳坎与亚力山大。 克洛塔会同定居于巴黎的外籍证人施瓦布和布鲁讷受立之遗嘱已送呈初级法院院长之手,根据此遗嘱,邦斯先生,已故,侵害起诉人,即邦斯先生之法定的当然继承人的利益,将其所有财产赠于德国人施穆克先生;鉴于起诉人有足够证据表明此遗嘱确实为采用卑鄙伎俩和不法行为所得;立遗嘱人生前有意将财产赠与起诉人德。玛维尔先生之小女塞茜尔小姐,很多有声望人士可为此作证;且因此遗嘱是在立遗嘱人身体虚弱,神志不清之时强行索取,起诉人要求予以废除;鉴于施穆克先生为得到这一概括遗赠,私自软禁立遗嘱人,并阻拦其亲属探望死者,而且在达到目的后,便忘恩负义,而且恶行昭著,引起楼里房客与邻里之公愤,居民区的全体居民均可为此作证,当时,他们恰好正为立遗嘱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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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楼房的看门人送葬;鉴于另外有更为严重之罪行,起诉人正在搜集证据,将于日后向法官先生当面陈述;颂本执达史亲自(略)依法传唤施穆克先生(略)到庭听候法院第一庭的法官审判,由昂纳坎与克洛塔律师受立之遗嘱显然为欺骗所得,宣判无效,不具备法律效力;另,鉴于起诉人已于今日正式向法院院长提出请求,反对由施穆克先生保管遗产,本该执达史反对施穆克先生享有概括遗赠财产承受人之资格及法定权利。此件之副本已送达施穆克先生,费用为……(下略)。

    “我知道那个人,庭长太太,等他读了这张传票,定会让步的。 他便会去向塔巴洛先生求教:塔巴洛肯定会让他接受我们的主张!您给一千埃居的终身年金吗?”

    “当然,我巴不得现在就把第一期的钱付了。”

    “三天之内一定办妥……这张传票会把他弄得惊慌失措的,他正在痛苦之中,那个可怜的家伙,他确实很怀念邦斯。邦斯的死大伤透了他的心。”

    “发出的传票还能收回来吗?”庭长太太问。“自然,太太,随时都可以撤回。”

    “那么,先生,”卡缪佐太太说,“您去办吧!

    尽管去办吧!

    不错,您为我争取的那份财产值得这样干!我已经安排好维代尔辞职的事,但您要给他六万法郎,就从邦斯的遗产中预付。 这样的话,您瞧,就非得成功不行了……“

    “您对他的辞职有把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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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先生;维代尔先生非常信任德。 玛维尔先生……”

    “哦,太太,我已经为您省掉了六万法郎,原来准备给那个卑鄙的女门房茜博太太的。 不过,给索瓦热女人的那个烟草零卖执照,我仍是要的,另外,还要把巴黎盲人院那个空缺的主任医师位置给我朋友布朗。”

    “一言为定,这全安排好了。”

    “好,全都成了……大家全在为您办这件事,连戏院经理戈迪萨尔都在忙,我昨天去找过他,他答应我一定好好收拾那个有可能扰乱我们计划的当差。”

    “我知道,噢!

    戈迪萨尔先生对博比诺家一向忠心耿耿。“

    弗莱齐埃走到门外,不幸的是,他没有碰上戈迪萨尔,那份要人命的传票很快发了出去。弗莱齐埃走了二十分钟以后,戈迪萨尔上门把他和施穆克的谈话禀报给了庭长太太,庭长太太听了有多高兴,是所有贪心十足的人都能理解的,当然,一切正直的人们,对此一定会深恶痛绝。 庭长太太很赞同戈迪萨尔的安排,对他不尽感激,觉得他的看法很有见地,帮她打消了心头的一切顾虑。“庭长太太,”戈迪萨尔说,“来的时候,我心里暗想,那个可怜的家伙即便有了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人就像古时的族长一样淳朴。 太天真了,那是德国人的本性,像稻草人,简直可以把他当作蜡制的小耶稣像放在玻璃罩里!……

    在我看来,给他两千五百法郎的年金,便已经叫他犯难了,您是想促使他过一过放浪的生活……“

    “就因为悼念我们的舅舅,只好给那个当差一大笔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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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地真见高尚。 我至今还在遗憾,那件小事把邦斯先生跟我弄翻了;当时要是他回头的话,一切都会原谅他的。 您不知道我丈夫多么想念他,德。 玛维尔先生没有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很痛苦,因为他对亲人的情份一向看得很重,要是知道,他一定会去参加葬礼,给他出殡送葬的,我也会去望弥撒……“

    “那么,漂亮的太太,”戈迪萨尔说,“请让人把和约准备好;下午四点,我将德国人给带来……太太,请您在您可爱的女儿,博比诺子爵夫人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希望她转告她那和蔼、仁慈的公公,转告我那位杰出的朋友,伟大的国务活动家,我对他的家人十分忠心,请他继续赐我以宝贵的恩典。 以前,他那位做法官的叔叔救过我的命,如今我又靠他发了财……有权有势又有人品的人,自然有大家的敬仰,我希望通过您和您女儿,得到这份尊敬。 我要离开戏院,做一个正经的人。”

    “您现在就是的,先生!”庭长太太说。“您太好了!”

    戈迪萨尔吻了一下庭长太太那只干瘦的手,说道。四点钟,和解书的起草人弗莱齐埃,施穆克的代理人塔巴洛,及戈迪萨尔与他带来的施穆克都聚集到了公证人贝尔迪埃先生的办公室里。 弗莱齐埃故意把对方要的六千法郎和第一期的年金六百法郎现钞往公证人的办公桌上一放,就在德国人的眼皮底下。施穆克一看到这样多钱,简直吓呆了,丝毫没有注意人家给他念的和解书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个可怜的人是在从公墓回来的路上被戈迪萨尔拉住的,刚刚,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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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地跟邦斯进行了长谈,发誓不久就要例他相会;他的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所以,和解书前言所述的内容,如施穆克亲自到场,并由他的代理人兼法律顾问执达史塔巴洛在场协助,及庭长为女儿的利益提出诉讼等等,根本就没有进他的耳朵。 德国人扮演的是一个非常可悲的角色,因为他在这份和解书上签字,就等于承认了弗莱齐埃的那些骇人听闻的论点,可是,看到有这样多钱给多比纳家,从而满足自己的心愿,让唯一哀悼邦斯的人过上富足的日子,他实在太高兴,太幸福了,有关诉讼解书的内容,他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和解书念到一半,一个书记走进了工作室。“先生,”他跟老板说,“有人想要跟施穆克先生说话……”

    弗莱齐埃做了个手势,公证人意思非常明确地耸了耸肩。“我们在签署文件的时候,不要来打搅我们!

    问问那人的名字……是个下人还是位先生?是不是债主?……“

    过了一会儿书记回来禀报:“他说一定要与施穆克先生说话。”

    “他叫什么名字?”

    “说叫多比纳。”

    “我去。 您就放心签吧。”戈迪萨尔跟施穆克说,“把事情办了;我去看看他找我们有什么事。”

    戈迪萨尔明白了弗莱齐埃的意思,他们俩都意识到了危险。“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经理对当差说,“你难道不想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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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出纳的基本品质,就是处事谨慎。“

    “先生……”

    “做你的事去吧,要是你掺和别人的事,你什么都成不了。”

    “先生,要是进嘴的面包一口都咽不下喉咙,我宁可不吃!

    ……——施穆克先生!“他嚷了起来。施穆克签了字,手中拿着钱,听到多比纳的喊叫声,走过来了。”这是给德国小女孩与您的……“

    “啊!我亲爱的施穆克先生,这些魔鬼想搅坏您的名誉,但您却让他们发了大财。我刚才把这给一个正直的人看过了,那个诉讼代理人认识弗莱齐埃,说您该打这场官司,好好治治那些无赖,他们一定会退却的……您读读吧。”

    说着,这位冒失的朋友把送到波尔当村的传票递给了施穆克。 施穆克接过文书,念了起来,发现自己受到这样的对待,不明白法律程序为何这样愚弄人,所以而受到了致命的一击。 一颗石子堵住了他的心口。 多比纳一把扶住晕倒的施穆克;当时,他们俩正在公证人家的大门下,一辆车子恰好经过,多比纳把可怜的德国人抱上车;施穆克患了脑溢血,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音乐家的眼睛已经模糊;但他还有一点力气,把钱递给了多比纳。 脑溢血是初次发作,施穆克没有马上死去,却已经无法恢复神志;他什么也不吃,只做些不无意识的动作。 十天之后,他死了,连哼也没哼一声,因为他早已不会说话。 生病期间,多比纳太太一直照看着他,死后由多比纳操办,无声无息地葬在了邦斯的旁边;为这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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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的儿子送葬的,也唯有多比纳一人。弗莱齐埃被任命为治安法官,成了庭长家的知己,深得庭长太太赏识。 庭长太太不赞或他娶塔巴洛家的女儿,答应一定为这个能干的男子汉介绍一门比这要强千倍的亲事,她认为,她能买进玛维尔的草场跟庄园靠的是他,而且庭长先生竞选获胜,于一八四六年国会改选时当选为议员,也全靠他的力量。各位大概都想知道本故事主人翁的下落,不幸的是,本故事的许多细节全是再也真实不过的事实,如与作为姊妹篇的上一个故事联系起来,足以证明社会的强大动力是人的性格。 噢,收藏家,鉴赏家和古董商们,你们全都猜得到,这位主人翁,就是邦斯的收藏品!这儿只需要听一听博比诺伯爵府上的一场对话就行。 不久前,博比诺伯爵向几位外国人展示了他那套珍贵的收藏品。“伯爵先生,”一位高贵的外国人说道,“您真有不少宝物!”

    “噢!爵爷,”博比诺伯爵谦逊地说,“就藏画而说,我可以说不仅在巴黎,而且在欧洲,谁也不敢跟一个不知名的犹太人相比,那人叫埃里。 马古斯,还是个老怪物,还是个画迷王,他搜集的一百多幅画,收藏家们见了都会垂头丧气,放弃收藏。 这位富翁死后,法国只怕要花上七八百万才能把他的藏画买过来……至于古董,我的收藏还是可以的,值得一提的……”

    “可像您这样的大忙人,起初的家业又是本本分分地置下的,依靠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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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营药材,”博比诺打断了对方的话,“您是问为何还会继续玩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不是的,”

    外国人回答说,“是问您怎么会有时间去找的?

    小古董可不会自动落到您手上来的……“

    “我公公的收藏原来就有个底子,”博比诺子爵夫人说,“他一直喜欢艺术,喜欢美的创造,但他的宝物中大部分是我带来的!”

    “是您带来的,太太?

    ……您这么年轻!

    您早就有这种癖好。“一位俄国亲王说。俄国人就喜欢模仿,人类的文明病没有一样不在他们那儿扩散。 在彼得堡,玩古董都玩疯了,再加上俄罗斯民族天生就有那个胆量,就拿雷莫南克的话说,结局把”货价“抬得比天高,弄得谁也收藏不成。 这位亲王就是专门来巴黎搜集古董的。”亲王,“子爵夫人说,”这些宝物是一个极喜欢我的舅公传给我的,他从一八○五年起,用四十多年的时间在各国,特别在意大利,搜集了这些杰作……“

    “请问他的尊姓大名?”爵爷问道。“邦斯!”卡缪佐庭长说。“那是个很可爱的人,”庭长夫人用甜叽叽的声音说道,“很有个性,非常风趣,心地也好。 爵爷,您特别欣赏的那把扇子,原是德。 蓬巴杜夫人的,一天上午,他将这把扇子送给了我,还说了句话,妙不可言,请原谅,这话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她看了看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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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把那句话说给我们听听,子爵夫人。”俄国亲王要求。“那句话跟扇子一样,价值千金!……”子爵夫人答道,她就是喜欢这种陈词滥调,“他对我母亲说,邪恶手中物早该回到德善之手,爵爷看了看卡缪佐。 德。 玛维尔太太,一脸不信的样子,这神气对一个这样干瘪的女人来说,真是极端的恭维。”他每个星期要在我们家吃三四次饭。“她继续说,”他太喜欢我们了!我们对他也很欣赏;艺术家就乐意跟欣赏他们才气的人在一起。 再说,他就我丈夫这门亲戚。 但是,当他将遗产传给德。 玛维尔先生时,德。 玛维尔先生却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伯爵先生不忍心这套收藏被拍卖掉,愿意全都买下来;我们也更乐意这样处理,这些精品,曾经给过我们可爱的舅舅多少欢乐,要是眼看着它们失散,也真是对不起他了;当时由埃里。 马古斯估价……就这样,爵爷,我们才买下了您叔父盖的那座庄园,以后请您多赏光,到那里去看我们。“

    早在一年前,戈迪萨尔就把戏院的经营权转让给了别人,多比纳先生还在那里当出纳;可他变得郁郁寡欢,愤世嫉俗;他像是犯了什么罪似的,戏院中那帮恶作剧的家伙还老开玩笑,说他这样愁眉苦脸,都是因为娶了洛洛特。 每次听到弗莱齐埃的名字,全会让老实人多比纳吓一跳。 也许人们会觉得奇怪,唯一无愧于邦斯跟施穆克的人,怎会压在一个通俗喜剧院的最底层。雷莫南克太太脑子里还刻着封丹娜太太的预言,不愿到乡下去养老,至今还守着玛德莱娜大街上的一家漂亮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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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当了寡妇。原来奥弗涅人结婚时立有婚约,谁活得最久,财产就归谁;于是,他在老婆身边放了一小杯硫酸,指望她出个什么差错;他老婆出于好心,把小杯子挪了个地方,没想到雷莫南克一口全喝进了自己肚里。 这个下场,对那个恶棍来说是罪有应得,它证实了上天还是有眼的;描写社会风俗的作家往往受到指责,说他们忽略这一点,也许是因为诸多悲剧都滥用这种结局的缘故。如有书写错误,请多原谅!

    一八四六年七月至一八四七年五月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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