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叟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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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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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道:“我们且完正事,狂生故态,暂目搁过一边。”因向双人道:“该轮着吾兄了。”双人道:“禀过令官,弟初言志与成兄同,今所遭遇,亦与成兄同。则成兄之考,即弟之考,无庸重复考注也。”因干了两杯酒,说一“示”字
次及古心,古心道:“弟之初志,在取科甲、绝仕进。今两与愿违。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者也。注下考。”长卿道:“大兄之未得科名,绌于时也;未绝仕进,屈于君也。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何乃自贬若是?”众人俱说违令。古心只得又改下考语曰“古所谓爱其人者,及爱其屋上之乌者也,注中考。”干了两杯,说一个“木”字。
末及素臣,素臣道:“弟之初志,在于深山。乃未得读一日之书,即滥膺五等之爵,卖直干进,窃位沽名。负此本愿者多矣!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山灵献诮,湖长腾讥者也!”长卿等俱哗然争言道:“言必由衷,素兄初志在辟除佛、老。今果遇一德之君,措千秋之业,使数千年蟠结之大害,如距斯脱,即上考亦不足以酬之,乃妄注下考乎?不特违令,且违心也!违令之失小,违心之过大。先敬十杯,更定考语。”素臣道:“弟生平不敢作违心之论。诸兄无哗,听弟一言分剖。弟之本愿,实欲读书深山,以避世乱。辟除佛、老之言,特妄想耳,因诸兄逼迫,姑妄言之,宁料其虚愿而实偿之耶?如此以虚而论,则弟于彼时见群奸之炀宠,嗟国事之日非,真有入山惟恐不深之念。虽风尘物色,时兴仰友之思。而大厦将倾,知非一木所任。自德州回南,即欲泛舟洞庭,隐居避乱;因在济宁遇着梁公,偶解热肠,复发故态。迨至救出鶼娘,送至保定,为家叔正言责备,始欲以身殉国。仍未动一毫仕进之意,况于除灭佛、老乎?迨见皇上圣明,求贤若渴,赐祖传之珍物,令戴监亲为簪髺,祝逐臣此后事事如意。惓惓之爱,感人肺肠。然后以身许国,欲为扶危定倾之计。揆之初心,岂遽及此耶?”梁公、双人俱道:“避世洞庭,绝意仕进,在济宁关口真说过来,非违心之谈也。”长卿慨然道;“此大舜若将终身,伊尹既而幡然之趣也!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弟等违心之责,岂知二兄者哉!但不合竟注下考。忧则违之,乐则行之,其理一也,应改往上考。”素臣只得改下考语曰:“古所谓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也,注上考。”干了三杯,说一“足”字。
长卿道:“弟初说底,恐亦如正兄之令不足十字。今幸不至收回。”正斋道:“只怕也只有此十字,更搜索费力了。”长卿道:“此须问庚先。”因问:“说过之外,还有几字?”文甲置壶于桌,拱手答道:“还有(寿鸟)、(饣寿)、(马寿)、(髪头寿)、(鱼寿)、(身寿)、(寿页)、(风寿)、(役换彳为寿)、(土寿)、(米寿)、(纟寿)、畴、畴、璹、(女寿)、嶹、(目寿)、、十八字;略通融些,则(寿邑)、隯、涛、燾、俦五字亦可说;再不避忌,(寿鬼)、(片寿)、(牜寿)、懤、(疒寿)、(日寿)、(白寿)七字仅可说矣。”正斋不信有许多字,因取纸笔令其逐字写出,注明声音字义;果然共有三十二字。惟(片寿)字为凶物,(日寿)字为父殁,断不可说;可说者,竟有三十字。因肃然起敬,谓:“庚先博物君子。某真一字不识者矣!”
心真道:“正兄自谦,实吾辈通病。吾乡前辈有极渊博者,止识字二个。以此论之,除素兄一门,吾辈非一字不识者乎?”正斋愕然道:“如何方谓识字?”心真道:“前辈之论,即如一‘字’,必知天形之体度、数、理、气、运、化,与附丽于天、日月、生辰、雷霆、风雨一切成象之道。而天字之形,从何字生出,在六书所取何义;自龙鸟虫鱼各篆,又及隶、小籀、八分、真、行、草书,备识其体;在某书则读为何音、训为何义、或同音而异义,或一音而数义,方为识天字。无一不明,无一或漏,方为识此天字。”正斋拱手答道:“识未满百,亦恐有不明,有遗漏耳!”正斋挢舌不能下,因即向文甲问“天”字。文甲原原本本,逐节敷陈,真如心真所云,无一不明,无一或漏。其引据群书,正斋所知者十一;所见者十一,所闻者十一,余七分,不特目所未见,即耳亦未闻。然后出席作礼,愧谢不敏。
长卿太息道:“二兄一门,无美不具,无具不绝。非庚先何以为二兄之孙,云从之子,又何以为好雨之父也哉?好雨之子,度必有异。庚先可抱持两孙出来,昔日曾听尊翁啼声,决为英物;今更听贤孙凤音,以卜其异日也!”素臣因今文甲进去,将礽儿携出,遍拜诸宾。众人一见,俱称:“此干里驹也!”长卿欲闻其声音,问:“可会对句?”文甲道:“四五字可对。”长卿出对曰:“一堂醉客。” 礽儿应声对曰:“四座佳宾。”众人俱赞。长卿道:“可更颂主人,” 礽儿对:“非二难贤东。”长卿道:“当兼颂汝祖。”礽儿对:“乃四库通儒。”众人叹庚先之博物,幼孙知之,而吾辈不知,殊可恧也!长卿道:“盍更自颂,”礽儿对:“四岁神童。”素臣笑道:“小儿大言,岂不惭乎?”众人俱道:“此所谓自知之明,非大言也!”长卿道:“于何见也?”礽儿对:“满腹奇书。”长卿道:“读书何用?”礽儿对:“四国羽仪。”长卿道:“有文字者,必有武备?”礽儿对:“万里长城。”长卿道:“文武备矣,更觇所养?” 礽儿对:“千顷澄波。”长卿道:“学养全矣,遭际何如?”礽儿对:“千载昌期。”长卿道:“既遇时矣,得君何如?”礽儿对:“二人同心。”长卿道:“既得君矣,泽民何如?”礽儿对:“九土甘霖。”长卿道:“宜民人矣,受禄何如?”礽儿对:“五世重光。”长卿道:“富贵福禄,同符高祖矣。寿更何如?”礽儿对:“百岁太君。”正斋道:“好个百岁太君!我们本为祝太君之寿而来,放弟行白寿字令,正以太君之寿寿素兄。今礽儿之寿,亦如太君,恰好收局。长兄不必再问,再间则蛇足矣!”众人俱道:“正兄说得极是!有这长卿兄,出对就出不完了,休说四岁孩子,就是我等长老之人,也必被问穷了!若非神童,岂能如此滚滚不穷,应声而出耶?”
长卿道:“我们今日实为贺志而来。二兄之志已贺,诸人之志已考,吾辈十人之局完矣。而礽儿自颂之十对,更开礽儿言志之局。特不知他日何人更与贺志、考志,以继吾辈之前局耳!”无外道:“我辈十人,虽不结盟,而情同骨肉。后人宜有以继之。但礽儿言志,与素兄相埓,非庸众可与为朋。当于孙曾中各选一人,为异日论交之地。俾言志、贺志、考志,亦如吾辈前局,岂非干秋佳话?诸君以为何如?”众人俱说:“最好!”长卿道:“礽儿声清而气厚,富贵福泽,真可同符高祖!我等须妙选家驹,方足为其友也!”因各于孙曾中择其尤者,索纸笔开去,第一先开着素臣云孙文礽,年四岁;次即开长卿曾孙洪维,年九岁;正斋曾孙袁绪,年十一岁;心真曾孙申接,年十岁;首公曾孙元嗣,年十岁;成之曾孙金演,年十岁;无外曾孙匡显,年十二岁;梁公曾孙水昌,年十二岁;双人曾孙余续,年十二岁;古心曾孙文守,年十岁。
长卿道:“前局十人,梁公、无外、双人三兄齿最少;后局十人,则三兄之曾孙由最长,此至变之局;合十人之齿计之,恰成百岁,又为他日适庆百寿时贺志、考志之兆,此不变之局也。吾辈年迈,不及见矣;庚先神气完足,声重以长,百寿之符,其在斯乎?此单可付庚先,为后日之券!日已向暮,可撤去正席,即换翻席,各人轮饮十觥,为后局十人佳谶,不更候诸兄之令,何如?”众人俱欢然应允,换席复酌,并拉庚先、礽几入席。成之之酒,无外代饮;礽儿之酒,庚先代饮。心真道:“礽儿之酒,每杯宜令见意。”文甲依言,存涓酒,令饮十杯。饮完,礽儿两颊泛出桃花,更觉可爱。长卿抱入怀中,问:“可能如李邺侯之作方圆动静赋?”礽儿道:“能。”长卿大喜,即以礽字命题。家人送上纸笔,礽儿想了一想,即写出四句道:“
乃祖公相,示以典则;
髡儿禀之,孕此万国。”
长卿失惊道:“四岁小儿,乃有此大志,兼能下此创宇!且请问你‘孕’字之意?”礽儿道:“我腹中怀着子女。”长卿道:“你小小肚皮,怎样能孕此万国?”礽儿道:“肚皮虽小,度量却大,我以仁有天下,天下皆在我度内,受我怀保!便如父母怀着子女一般,不是真个把这小肚皮,装那万国之人也!”众人俱笑道:“长卿兄问得唠叨,却被他笑了去也!”长卿道:“既然如此,何故不说怀此万国,而说孕此万国?”礽儿道:“不过取孕字头上有个乃字,不脱题耳,无别故也。”众人惊喜非常,赞不绝口。正斋道:“先一个示字,就认得真了,吾辈尚有不加察,而以衣字当之者。”双人道:“不特思巧句工,而并能用仄韵,非深于韵学者不能,真神童也!”
无外一手在礽儿腰间,掏出小小佩囊,道:“这不是诗韵吗?将来必驾驾山而上之矣!”成之道:“人家小儿锦囊以裹,而素兄家注儿独佩诗韵,宜其超轶人群也!”长卿在诗韵内检出一纸,看是小楷西铭一篇,说道:“诸兄以诗韵为奇,岂知尚有此理学大文,民胞物与为事,宜其能孕万国也!方圆动静赋,只见得邺侯之智慧;此乃欲以仁有天下,真可突过前贤,吾辈皆拜下风矣!”
素臣口里谦让说:“小时了了,未足凭准。”心里亦自喜欢不过。文甲嘻着一张嘴,几乎合不拢来。长卿道:“弟见此异宝,不耻自苊。有嫡长玄孙女,乳名祉郎,性颇灵慧,貌颇清秀,小礽儿一岁。若不弃嫌,愿结朱、陈之好!”素臣道:“弟无不遵,但须禀命家母。”因入内禀知水夫人。水大人大喜道:“此儿本属聪明,不知其志愿若此!长卿与汝至交,久联姻好,许之可也!”素臣出述母命,梁公认了男媒,正斋认了女媒,素臣与长卿递了交杯,行拜定之礼,文甲跟着素臣同拜,令礽儿拜见高岳,并谢大媒,遍拜诸宾。重复入席,各饮双杯。里边赶制出和合汤、团圆果,吃过,然后各散。
素臣、文甲领礽儿入内,水夫人抱置膝上,戏问道:“被你几句话骗了一个妻子,可也喜欢?”礽儿道:“书中有女颜如玉,何足为喜?所喜老太君与老太公、公公都有欢容耳!”水夫人意喜,命宫女取两朵金花,大红全彩,戴了送回。
文甲领见父母,禀知前事,文龙、凤姐都喜到尽情。复取金花红彩,交披四插,然后送过西宅。文施、好文喜得心花开放。好文一乎抱置怀中,听着宫女数说,老大师爷进来,说男爷怎样对对,怎样做赋,怎样与洪太师爷对笑,把合堂人都喜坏了,洪太师便把小姐许给男爷;太君怎样领见大太师爷,太太师爷怎样称赞;镇国太夫人怎样赏披花红,说得天花乱坠。好文一面听,一面将礽儿头脸抚了又抚,摸了又摸,把嘴去揾着小脸百般亲爱,百倍喜欢不题。
次日,宴干珠等七人于补衮堂,并请水云、公孙四人。宴玉儿等七人于月恒堂,并请珠娘姑嫂二人。冰弦、紫函、晴霞、珠娘、媚娘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刲股为炙,誓死不辱,虽古之烈妇,何以加兹;珠娘性情和顺,容貌端庄,可称淑暖,皆闺阁之选也!即请入席,切勿固辞!”各人无奈告坐,坐下。
外边虞辉等问起水云四孙年岁、名号。水云指道:“长孙名闲,年已二十四岁;次孙名散,年已二十;三孙名疏,年亦十八;四孙名旷,年方十四。”素臣道:“四侄腹有诗书,性俱渊默,所取之名,皆寓隐遁。今回母舅既蟠然来归,诸侄不必拘命名之意矣。大侄名字,已为苏州府辟举,早晚便有佳音;三位侄儿,亦当出而就试。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母舅岂有意乎?”水云点点头。倪又迂道:“四位令孙,神清骨秀,皆属贵相。著入仕途,必为国器!晚生有一堂妹,系胞叔末女,性颇婉顺,貌亦幽闲,比二令孙小一岁,不识可仰攀否?”素臣喜道:“令叔在庶常馆上,学生曾见过,是一个饱学之士。令妹亦经令正说及,德容俱妙,正堪与二表侄作配,母舅意下何如?”水云道:“男大须婚,但恐山野之儿,不足为玉堂之婿耳!”素臣大喜,请虞挥、禹陵为媒,倪又迂与水云递了交杯,四拜为定。素臣复令水散与又迂交杯,重请入席。
虞挥、禹陵俱拉着又迂耳语一会,又迂向素臣道:“禹兄有一侄女,小三令侄两岁;虞兄有一孙女,与四令侄同庚。意欲仰攀,但禹兄已嫌与太师同辈,卢兄更嫌僭上,故不敢启齿。”素臣道:“并无尊插名分,有何妨碍?禹兄自是平等,即虞兄做了老亲家,亦料不以幼辈见待也!”因力为撮成,即请又迂、虞挥为媒,先定了水疏亲事;请又迂、禹陵为媒,复定了水旷亲事。素臣欢喜,忙入内禀知。
水夫人留心为四侄孙择配,一时未得相当,甚是牵挂;今一日之内,忽定了三个亲事,其喜非常,向紫函、冰弦、晴霞三人叫喜道:“方才你三人执谦,如今却是亲家了!只我长侄孙年已二十四岁,反独空他一人!”说到那里,便把珠娘一看,向素臣耳语道:“我看珠娘幽闲窈窕,意欲与汝母舅说知,定为闲儿之妇,你道如何?”素臣注视珠娘一会,答道:“郎才女貌,年纪相当,是极好的事;母亲可向媚娘说知,孩儿自去禀知母舅,撮合此姻。但既定亲,这合家欢是不能成功的了!”水夫人道:“且勿使知,而于长辈男子,皆令媚娘打稿,则无碍矣!”
素臣连称道是,素臣出去。水夫人即同媚娘至轩后,悄悄说知。媚娘大喜过望,但说:“门楣悬绝,不敢仰攀!”水夫人道:“看儿择媳,相女配夫,何论门楣?可与尊夫说知,且慢向令姑说明也。”媚娘遵命允诺。素臣出外,一力撺掇,水云亦允。即请虞挥、禹陵为媒,因无人拜定,代水云出一凤钗,作为插定,令宫女送入。
水夫人把凤钗递与玉儿等看,道:“此钗乃我水家旧物,各位以为何如?”玉儿等啧啧称赏道:“此等宝玩,非世家不能有也!”水夫人便亲手插在珠娘髻上,道:“连日劳神,聊以此为润笔之资!”珠娘看那金凤,口中衔着一颗明珠,其价不耻赀,忙道:“贱婢微劳,何敢受此重赏!”一手便去除那凤钗,却被媚娘一手按定,道:“尊者赐,不敢辞,只谢了太君就是了。”珠娘欲出席叩谢,又被水夫人推住道:“虽出于老身,却是珠娘当受之物,何敢劳谢!”珠娘是个极伶俐人,见水夫人、素臣、媚娘三人,眉头眼角,耳语神情,便猜到八九分,是为水闲亲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腼腆,好生难过。停会,送上和合汤、团圆果,愈觉含羞,不敢举着。水夫人殷勒相劝。媚娘道,“这是必要用完的。”复极力怂恿。珠娘此时,更猜到十分矣!
外边吃完汤果,素臣正酌酒复奉大媒,忽水云家中一个小厮,慌张赶至,报道:“不好了!无数凶人打进门来,把门窗都打坏了!”正是:
酌酒正酬三月老,打门鲋忽报众凶人。
总评:
平书两番言志,一在家乡,一在京中,此则合而为一,而南北诸人皆以庆祝百寿,聚集于此。所少者,数人而已!屈指前后,事隔五十年。人寿几何?恐洛阳、耆英、香山九老虽极一时之盛,而仅为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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