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词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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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词安顿-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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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韵味,很像他拍下的那些历经了沧桑变幻和岁月磨蚀的深宅大院,旧是旧了一
点,但是不经意之处的几笔雕琢,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里面的精神底蕴是多么
生动而精致。

    三联书店的咖啡厅极有特色,一侧状如故宫的红墙,另一侧则状如银色的太
空舱。李玉祥的“老房子”就挂在红墙上。我们一路走过去、看过去,我说:
“李玉祥啊,这里就是你走过的足迹。我这么快就走完了。”他笑,很是怡然。
我们都知道实际上他从1991年到1996年底拍摄9 集《老房子》所走过的地方,是
真正意义上的千山万水。细细数来,安徽、山西、湖南、湖北、四川、贵州、广
西、云南……一共16个省市,而每一个地方他都去过不止一次。李玉祥熟悉那些
小村、小镇的各式各样的牛车、驴车、拖拉机、摩托车以及乌蓬船等等,那些讲
着各种不同的方言的“老住户”们,用这些交通工具,送他抵达旧房子、旧宅院、
旧牌楼的门外。

    “我从没想过,有一辆专用的车、有一个专业的摄制组,尽管我从心里觉得
这是一件值得付出代价去做的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有时候我想,我做的是一种拍
摄‘遗像’的工作,为那些曾经是历史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终将消失的一切留下
最后的印迹。说是文化抢救或者说在这份工作的过程中有一种使命感,都不算夸
张。”所以,《老房子》中不仅仅有“老房子”,还有地图,还有研究区域文化
的专家所写的关于“老房子”的历史以及使“老房子”最终成为一个民族的特殊
景观的文化渊源。所以,李玉祥告诉只是从他的作品中认识这一切的我:“老房
子所包含的内容远远多于这三个字本身。”所以,这个脸上都印着风霜的摄影家
不肯多说他为了这一份“工作”所付出的一切,比如辞掉公职只靠微薄的稿费生
活,比如拍摄过程中每天八块钱的补贴经常使他捉襟见肘,比如常年在外无以成
家……所以我们想到了一句用得很多但确是真言的话:人会因为一种巨大的爱而
忽略艰难。

    1996年底,李玉祥结束了长达六年的自由摄影家生涯,而且离开了在南京的
家,到北京三联书店做了一名编辑。而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在不断的行走中做
自己爱做的事的艺术家,原本是不必有一份固定的职业的。但是他说不,他说其
实这与他一贯的拍摄工作在本质上一脉相承,因为这家令无数文化人及准文化人
心向往之的出版社在策划出版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他从硕大的旧皮包里
捧出最新出版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还有他和他的朋友们一遍又一遍切磋和
修正的不知是第几稿的制作方案。“地理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自然地理之外更
大的空间在于人文地理……”于是我明白了在李玉祥的“国家地理”的概念中,
包含着他的“老房子”,包含着他不断提及的“区域文化”,包含着他说过的使
命感和更大的使命感。这样的一本刊物和它所记录、提供的内容,将是另外一种
方式的、对历史和文明的保存。

    也许,在李玉祥,有太多的事要做,在“老房子”中穿行的岁月太过悠长,
他几乎很少说到类似于感慨的内容。有一次,仅仅有这么一次,谈到我们共同深
爱的两位音乐家,喜多郎和坂本龙一,谈到《末代皇帝》的音乐和《丝绸之路》,
他讲了在徽州的一件小事。在查济村的一户人家,年迈的外婆和小外孙女在一间
低矮的小屋中忙碌,年老的是那样的老得令人对生命沮丧,年轻的是那样的鲜活,
然而,她们在一起所组成的画面是如此残酷,在这个贫穷的、一成不变的空间里,
生命缓慢地流逝,外婆的今日也许正是姑娘的明天……

    李玉祥没有再讲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徽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
要出的下一本集子就以那里的民居为主,我给它起的名字叫《故园》。我去过不
知多少回了,那里有白墙黑瓦,有乌柏树,人们说那里是中国的‘桥’……”

    冷冰川:在黑白之间用刀散步

    很小的时候爱读闲书,偶然看到木版的《本草纲目》中的一册,全部是各式
各样的植物,眼前一亮,于是在心里称之为奇花异草,尽管那本来是一本毫不浪
漫的书。20年后看到冷冰川的画集《闲花房》。那是1996年的这个时候,在三联
书店的二楼。静静地面对黑底之上细腻的白色以及用白色连缀成的女人和花环,
竟有一种不忍用手去翻开书页的感动。

    此后冷冰川的画不断地被我移植到我主持的版面上作为插图,每每为了一幅
图画而对文字也精雕细琢。那时画家远在巴塞罗纳,但感觉上,他仿佛就在一个
又一个月色疏朗的夜晚,在不远处静观这一切。

    直到1997年8 月4 日,和画家面对面坐在三联书店著名的咖啡厅。

    冷冰川有着运动员一般高大、健壮的身体,没有很多画画的人都有的口若悬
河。他双手交握、边想边说、并且不时温厚地一笑,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他心里
的内容早已化作笔底波澜。甚至,他是拙于言辞的。

    “我能画这样的画可能跟身体好有特别大的关系。”37岁的画家谦和地说,
“我的画不是用笔画,而是用刀刻出来,我要运气、凝神,不能有半点偷工减料。”
的确如此,在我们看起来充满着闲情野趣的画作,在冷冰川却必须每一刀都全神
贯注。有时候他一天同时进行好几幅画的创作,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
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不可能一整天只是坐在那里刻一个精致的屋顶或者站在那里
刻一只水车。”冷冰川说他有时候也会刻错,所谓错就是刀下的内容和生活中常
见或者我们想像当中的那个东西不一样,“那也只好将错就错,画是心灵的反映,
我不主张什么修改,改了就是另一个东西了。”说这样的话时,温和的人显得有
几分固执。

    有人把冷冰川的画称为黑白画,然而同样是黑白两色,他的画却与众不同。
我说我一直以为他的画有一种随意之中的不随意,一种被貌似简单的技法掩盖的
深厚功力。冷冰川微笑地告诉我,这得益于他早年在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的经历。
那时偌大的一个研究所,200 多个女员工,男孩子只有七八个,那里有很浓的学
术气氛,几乎每个人都在工艺美术这个被认为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领域中孜孜以
求。在那里,冷冰川甚至学会了刺绣、扎染等等。“那是中国的最东端,是一个
非常养人的地方,出过赵无极那样的大师。我们都不是物欲很强的人,生活虽然
简朴,但是学艺的环境非常之好,可以说没有在那里坐下来潜心钻研的十几年,
就不会有我的今天。”但是,冷冰川的神色黯然了许多,他说这几年他已经很少
再回研究所了,甚至走到那里都会有意绕开,因为那个“养人”、“养气”、
“养画”的地方在这个一切都在商业化的时代也无可避免地衰落了,房子租出去
很多,院子里养了大大小小的看门狗,再回去,很有些“凄凉满眼对江山”的味
道。

    冷冰川更愿意谈的,是他游学荷兰、西班牙的经历。在荷兰,他是一介穷书
生,课业之外,他还必须有一份工作以补充清贫的生活。朋友介绍他给中国餐馆
画壁画,但是他却在“面壁”的过程中才思泉涌,他的画成了很多人光顾这些餐
馆的原因,20多面墙画下来,他居然改变了那些仅以红灯笼为招牌的餐馆的风格。

    谈到西班牙,不可能不谈到油画。冷冰川说他早年之所以没有选择油画并不
是因为兴趣,而是因为钱。“那时候真的是很穷,颜料又那么贵,所以我们开玩
笑的时候说,真是一笔一块红烧肉啊。”然而在巴塞罗纳,冷冰川开始了他黑白
画之外的油画创作。面对他的油画,我依然能从中找到他蕴藏在黑白画之中的风
格。朴拙、灵秀、温婉而有韵致,那些戏剧舞台上的人物和故事在他的作品中演
绎着一种“冷冰川式的情怀。”他说:“也许每个人的创作都会带上童年记忆的
影子,我从小就听着江南的戏曲长大,而京剧形像的那种严谨精致的美特别吸引
我。我觉得我这个人骨子里是很中国、甚至可以说很古典的。”我马上给他举例
子,比如他表现的人体都很丰腴,比如他的作品讲究留白,比如他的画的名字都
有一种宋辞的清冽、玲珑的味道。

    我说:“冷冰川其实你一点也不通俗,你甚至是唯美的。你是博物馆艺术家,
虽然你的画就连我也喜欢。”

    不通俗的画家啜一口红茶,淡然微笑,很是欣然。

    每个人都不必企图用大一统的观念来左右他人的选择和判断,大概这里面也
包含着自由的精神

    斯皮尔伯格

    电影在我的生活中一直是一样不可或缺的事物,不夸张地说,就像生活里的
阳光。我在记住了那些经典故事和动人情节的同时,也一起记住了那些把这一切
最终表现出来的演员和导演的名字。

    斯皮尔伯格就是其中的一个。

    从看到那个坐在小男孩的自行车车筐里、裹着围巾、伸长脖子、对地球世界
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同时也引来无数同样好奇的目光的外星人E。T。开始,我就一直
在追逐着斯皮尔伯格的身影,我想像不出来,这个能把幻想世界和现实生活结合
到充满了神话色彩的人是怎样思考的。他的电影里有一种跳跃的灵感,充满奇情
异想,也充满温暖的人情味。

    大约在198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一本好莱坞电影人的画册,有很
多我喜爱的演员的照片,其中也有斯皮尔伯格。他的样子跟我想像的一点也不一
样,长头发、眼睛在圆圆的眼镜片后面愉快地闪烁。他跪在一张长长的地毯上,
为一个大歌剧院的落成签名。那张照片给我留下的印像太深刻了,很容易就把这
个聪明人与《E。T。外星人》中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有趣的是,我看到的斯皮尔伯格的第二部电影就是《太阳帝国》,主人公仍
然是一个面貌清秀、头脑机敏的小男孩。我至今还记得影片刚刚开始是这个孩子
站在教堂唱诗班的队伍里,和所有的孩子一起赞美上帝。那是一首听不清楚歌词
的、类似于圣歌似的曲子,旋律缓慢,但充满着空灵的美丽。孩子的面容在教堂
略带昏黄的光线中有些朦胧,和着歌曲又显得非常圣洁。这首歌的主旋律在每一
个重要的情节里反复出现,每一次出现都仿佛在强调一种特别的意味。电影中的
很多细节都有些淡忘了,但是,有一个画面,我在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日本的飞机呼啸着经过,孩子站在空阔的、人们都已经逃离的土地上,激动地向
着天空伸开双臂。他热爱飞机,梦想就是要驾着飞机体验飞翔的感觉和乐趣,他
陶醉在他的梦想之中,不管那是谁的、哪个国家和为了什么而来的机群。

    真正喜欢斯皮尔伯格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我因为这样一个细节而坚定
地相信这个大胡子犹太人的心中拥有着一种理想主义,而这种理想主义的根本是
对人性的、非常诚实的尊重。日军是来轰炸城市的,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会有
无辜的人在战争中死亡,会有无数的悲剧就发生在飞机投下炸弹的一瞬间,但是,
所有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一个还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战争和为什么会有战争的孩子
紧紧地拥抱他的梦想,那种单纯的、无须判断其是否应该存在的、属于人类对于
生命充满好奇的本能的梦想和期待。

    这个画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就在看过这部影片之后,我给和我一起看电影
的朋友讲了一个我自己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很多人家的日子还过得紧紧巴巴的,家里如果有两个女孩子,
妹妹往往要穿姐姐因为长大穿不下的衣服。我的家庭也是一样的,妈妈经常是给
姐姐买新衣服,很少有我的,我穿的是姐姐的衣服改制的。有时候妈妈会在姐姐
的旧衣服上做一些改动,比如贴上一只布的小动物或者绣上我的名字。我很小的
时候就知道妈妈的用心良苦,她不过就是为了安慰我,虽然是姐姐的旧衣服,但
已经尽可能让我们有所不同,尽可能地让我少一些有关困窘的生活的记忆。那时
候我的愿望就是穿美丽的衣服,属于我自己的、新的漂亮衣服,虽然当时的生活
也几乎没有机会让一个缺乏见识的小女孩明白什么是美丽。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了一部埃及电影,名字叫做《走向深渊》,我一下子就
喜欢上了那个漂亮的女主角,她有长长的卷发、红红的指甲和一套又一套的时髦
衣服。按照当时的说法,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在西方世界的纸醉金迷面前
没有定力,为了追求舒适的“物质生活”而不惜出卖国家机密。然而在当时,这
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眯着一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痴痴地
看人,更喜欢她那些在我们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可能出现的时装。

    对于一个为了贪图安逸而出卖国家利益的女人,以我们现在的是非观念是不
可能认可的,但是对于一些当时像我一样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来说,她的一套又一
套的时装就代表了我们想像中的富有的生活。那时的我不在乎她是什么人,好人
或者坏人,我只在乎她身上的一切外在内容都是我当时最希望获得的。

    我在《太阳帝国》的那个小男孩身上又看到了我曾经认为正确的生活态度,
就是遵从人的意愿,每个人都不必企图用大一统的观念来左右他人的选择和判断,
大概这里面也包含着自由的精神。而斯皮尔伯格的可爱之处正是在于他用非常唯
美的方式表达了一个很多人都在心里默默认同的观念,同时通过他的作品的传播
使这种健康的观念影响了更多的人。

    因为对电影持之以恒的追逐,我有幸看到斯皮尔伯格导演的大部分影片,以
及对他和他的作品的评论。知道了斯皮尔伯格还是一个赚钱的天才,对他的喜爱
中又加上了钦佩。那些用自己辛苦劳动赚来的钱买了票去看斯皮尔伯格的电影,
之后带着激动和兴奋离开电影院又忍不住要口口相传的人们,实在是在用最直接
和最质朴的方式表示对他的支持和厚爱,而这也正是斯皮尔伯格在大众之中的成
功之处。

    我相信一个朴实的道理,好的作品都是能被最普通的人欢迎和接纳的,也都
是能够带来好的收益的,这些作品往往会深入到人的心里。

    有时候人的一生不在于做成了什么,而在于做过和做到了什么。我所做的,
就是找到和守住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我觉得你也应该一样

    网外边的克里斯

    第一次听一位做生意的美国朋友讲到那个“神经病的克里斯”,我就有一种
直觉,这个人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的朋友,原因就是在很多人眼里他是“神经病”
的。朋友说,克里斯得的这种病是无可救药型的,“那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怪病”,
而且在他看来,克里斯身上“激荡着浪漫主义狂流。

    克里斯和朋友是哈佛大学的同学,学的是著名的、让多少人艳羡并且趋之若
骛的工商管理。据说在哈佛读这样的专业,几乎不会发愁没有工作。当年的克里
斯曾经是高才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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