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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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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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常大人可谓是惊喜交加,连忙说道:“想不到此案三个月来毫无进展,今日幸得谢三小姐亲自出面,居然有了新的发现!赵老师,你可瞒得我们好苦!”那宋参将更是补充说道:“想必大家也不愿在这毕府里瞎耗光阴,正如谢三小姐方才所言,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了结此案,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所以从此刻起,还请大家不要再有任何隐瞒,倘若再有谁言语中不尽不实,那便休要怪我老宋动用刑具!”

    眼见赵若悔终于被自己攻破,谢贻香心底也是暗自叫了一声侥幸。自己只是察觉到眼前这具无头尸是在死后才被人剁去头颅,和众人所描述的命案当场分明不符,所以才用言语试探这个唯一目睹了“关公显灵”的赵若悔,想不到他果然有所隐瞒。当下谢贻香便说了句“得罪”,自行坐回到椅子上,只等这赵若悔开口。

    那赵若悔又沉思了片刻,这才说道:“当夜酷热难眠,我的确打算要去找福管家讨点酒喝,但是在这之前,我却并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在府里四处闲逛,自行乘凉消遣。约莫是在一更时分前后,我路过府里的‘凤舞阁’外,居然发现屋里隐约透露出微弱的灯火光,显然是有人在里面……”

    他刚说到这里,毕长啸当即双眉一扬,说道:“这绝不可能!‘风舞阁’也是府里的客房之一,当年家父修建府邸时,乃是专门为宫里的女眷准备,然而在家父身故之后,毕府哪里还有宫里的贵人来访?所以这‘风舞阁’便如同恒王当夜所居住的‘龙吟阁’一般,早已空置了好些年,即便是府里的下人,没有得到我和福管家的吩咐,也不敢随意入内打扫。深夜之中,又怎么可能有人留在里面?”

    常大人连忙劝道:“郑国公稍安勿躁,我们还是先听赵老师讲完。”他一边说着,一边已传唤来一位侍从,在旁将赵若悔所言一一记录下来。只见赵若悔点了点头,说道:“正如毕大公子所言,这‘风舞阁’的来历我也知晓,所以当时也是十分好奇,不知屋子里的究竟是什么人。然而这到底是毕府的私事,我身为做客的外人,倒也不便探究。谁知就在我准备离去时,却忽然听到‘风舞阁’中隐隐约约传出一阵歌声,依稀是个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唱道:‘……金勒马嘶坐雕鞍,正气冲霄日光寒……身在曹营心在汉,不知兄王驾可安?’其唱腔中竟似带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又隐隐透露出一丝杀意。”

    说到这里,那毕忆潇最先反应过来,当即脸色微变,说道:“这是《白马坡·斩颜良》里的戏词,讲的是关公暂投曹操栖身,以保全两位兄嫂,所以身在曹营心在汉,兀自挂念着刘皇叔。我倒是听过这出戏。”那宋参将也接口说道:“不错,我也听过。”

    赵若悔缓缓点头,说道:“我当时听到这一阵歌声,也是惊讶万分。在这深夜之中,又怎会有女子在‘风舞阁’里唱关公斩颜良的戏文?待到我仔细去听,歌声却又戛然而止,再也不闻分毫。于是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潜入‘风舞阁’里,顺着灯火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寻找寻过去,终于来到二楼的一间小屋外;透过房门上厚厚的窗纸,灯火光正是源自这间屋子。我便沾唾沫润湿窗纸,悄然刺破一个小洞,将眼睛凑上去看。只见里面的摆布,却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当中花床衣柜、铜镜妆台一一俱全,而此刻就在那梳妆台前面,分明有个女子正在对镜梳妆,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轻纱的睡衣,衣衫下隐约可见玉脂般的肌肤,却是背对着我,看不清她的容貌。至于先前从外面看到的灯火光,则是来自于屋里梳妆台上的一盏油灯。”

    说到这里,赵若悔的话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显是心有余悸,就连谢贻香也听得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试问在深夜时分,看到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居然有个女子在对镜梳妆,而且还细声细气地唱着关公斩颜良的戏文,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亲眼看见?

    再看在场的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纷纷在位置上挪动的身子。除了依然闭目沉睡的得一子、欧阳茶和屠凌霄三人,以及在椅子上打坐念经的海念松和尚,其他人都已被赵若悔的讲诉所吸引,就连那个一直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冰台,此刻也在仔细聆听着。

    只听那赵若悔继续说道:“见到这一幕诡异的情形,我当时也有些害怕,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见屋里背对着我梳妆的那个女子,似乎正在往自己脸上涂抹着胭脂一类的东西,我虽然看不见她的样貌,可是在梳妆台上那盏油灯的映照下,透过她梳妆铜镜的反射,依稀可以看到铜镜里是一张赤红色的脸,红得就像是戏台上脸谱一般……”

    听到这里,毕长啸已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脱口喝道:“难道……难道她是要将自己化妆成关公?”

37 抹红妆雌雄难辨() 
在场众人听到这里,早就已经心生怀疑,此刻被毕长啸这一喝破,顿时都是一惊。难道当夜在毕府里显灵杀人的关公,竟然是由一个女子所妆扮而成的?以此推测,莫非在这蜀地一带时常显灵的关公,其实便是赵若悔当夜在毕府里看见的这名怪异女子?

    那赵若悔当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她当时所画的妆扮,的确便是关公。”话音落处,前厅里顿时一片哗然。谢贻香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事,一早便已猜测过那个四处杀人的关公,多半乃是由高手假托神灵之名除暴安良,可是说什么也没料到居然会是一个女子,当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只听赵若悔继续说道:“当时我见那女子将自己的一张脸涂得通红,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对着铜镜往自己脸上小心翼翼地粘贴起来,嘴里轻声哼唱道:‘非是关某敢斗胆,熟读《春秋》志不凡。精神贯日扶炎汉,气吞群雄社稷安’。戏文里这一段慷慨激昂的唱腔,硬是被她唱得幽怨凄婉、余音袅袅,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我这才看清楚,她竟然是在往自己脸上粘胡子,抽屉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自然是假胡须了。”

    “待到那女子贴好须,便将梳妆台上剩余的事物一一收拾妥当,显是已经梳妆完成。随后她一手举着铜镜,一手捋着颔下的假须,对镜子里自己那一张红脸拉长声音唱道:“赤兔追风快如电,青龙偃月血饱餐……大好头颅,不过是一刀斩之!”唱罢之后,她的语调忽然一转,兀自“咯咯咯”地怪笑起来,声音就好像是深夜里老枭的啼鸣。”

    说到这里,赵若悔脸上似乎有些抽搐,想来是回忆起了当时那一幕,至今还有些惊魂未定。只听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当时正靠在房门上,透过窗纸上的小洞往里看,她的这一阵笑声来得太过突然,可谓是毫无征兆,吓得我毛骨悚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便将门上的窗纸吸得哗哗作响。屋里的女子立刻察觉到我的存在,当即转过头来,变作男子的声音怒喝道:‘何方鼠辈!’”

    赵若悔最后这一句“何方鼠辈”显然是在学那女子当时的口吻,当真是气壮山河,响彻了整个前厅。只听他继续说道:“伴随着她这一声男子腔调的喝问,那女子转过来的脸,分明是一张枣红色的男子面容,卧蚕眉丹凤眼,颔下五缕长须,一脸英气勃勃,岂不正是庙宇中所供奉的关公模样?可是就在这张关公脸的下面,却是个披着轻薄睡衣的女子身体,隐隐露出白玉般的肌肤,在油灯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就好像是把庙宇里关公的头颅单独拿了下来,再接到一个女子的脖子上,其形其貌,当真是诡异得紧!”

    “当时我被吓得魂飞魄散,再看关公脸上那一对怒目圆睁的丹凤眼,忽然想起‘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的传言,哪里还敢多看?连忙施展出峨眉剑派‘醉步星斗’的轻功,撒腿便往外跑。只听屋子里稀里哗啦的一片声响,显是那关公脸的女子追赶了出来,我脚下不停,飞一般地冲出‘风舞阁’,也不辨方向,一口气跑出好几百步,一直跑到毕府的围墙的边上,这才敢回过头来张望,幸好那关公脸的女子倒是没有追赶过来。”

    讲到这里,赵若悔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来,说道:“后来我便孤身蹲在毕府的墙角下,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方才在‘凤舞阁’中的见闻,终于决定还是要将此事告知府里的福管家。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然是二更天左右,谁知在我赶往福管家居所的路途上,却又恰巧路过‘龙吟阁’,这才看到关公杀人的那一幕。”

    听到这里,那常大人忍不住插嘴问道:“如此说来,赵老师是否可以肯定,你当时在‘风舞阁’里见到的那名梳妆的女子,便是后来在‘龙吟阁’提走死者头颅的关公?”赵若悔当即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正是?难不成还会有第二个关公?”

    说着,他又朝谢贻香赧然一笑,说道:“其实三小姐方才问得不错,当时关公从那黑漆漆的‘龙吟阁’里出来,为何仅凭刹那间的一瞥,我便会害怕成那般模样?正是因为我先前便已在‘风舞阁’里受过惊吓,亲眼看到了关公的‘真身’,所以在‘龙吟阁’外再次见到,想也不想便决定转身逃跑。”

    待到赵若悔说完这话,一时间整个前厅里都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心中都是同样一个念头:“倘若赵若悔所言非虚,且不论蜀地时常显灵的那个关公,单是眼下毕府里的这桩命案,凶手多半便是那个妆扮成关公的女子了。却不知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在深夜时分出现在毕府的‘风舞阁’中?”思索之际,好几人的目光便已在毕忆潇和毕忆湘两姐妹身上扫来扫去,当中也有人怀疑那欧阳茶的徒弟‘天针锁命’冰台。

    那毕长啸听到赵若悔的这一番讲诉,脸色早已是阴晴不定,再看到众人投向自己两个妹妹的目光,忍不住沉声说道:“这如何可能?显灵的关公又怎会是一个女子,而且还在我府上的‘风舞阁’里梳妆?赵老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赵若悔长叹一声,说道:“毕大公子,你这么说便不对了。凭我和毕家这些年来的交情,又怎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试问那关公脸的女子既然能在‘风舞阁’里梳妆,那么她即便不是毕府里的人,也必定和毕府有所关联,我却是做客毕府的外人,本不该胡乱搅合毕府的私事。所以我当时也曾再三考虑,是否要将此事讲出来,最后才决定私底下去找福管家商议。可是后来‘龙吟阁’里发生命案,恒王命丧当场,我深知此案的严重性,正是因为我和毕家之间的交情,所以才冒险隐瞒不说,打算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唉,谁知到头来终于还是瞒不住。”

    听到赵若悔这么说,那毕长啸倒也不好继续冲他发火,只得重重地哼一声,铁青着脸狠狠瞪了谢贻香一眼。谢贻香顿时心头火气,暗道:“我本是想替你毕家化解这场灾难,谁知你却坚持要说什么查明真相、缉拿凶手。眼下查出那杀人凶手和你毕府有牵连,你却要来记恨于我了?”

    要知道谢贻香方才之所以要用言语去诈赵若悔,到底还是想验证死者的身份,因为眼前这具无头尸分明是在死后才被剁去头颅,和众人所描述的命案当场出入极大。哪知她这一逼问,非但没能问出命案发生时的详情,反而牵扯出了一个神秘女子,在深夜里躲在“风舞阁”中化妆成关公模样,让此案变得愈发扑朔迷离,对眼下毕家的处境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正如赵若悔所言,那名女子既然能在‘风舞阁’里化妆打扮,自然和毕家脱不了干系。

    那常大人当下便向赵若悔询问‘风舞阁’里那名女子的形貌,谁知赵若悔也说不清楚。因为当时那女子最后转过头来说的那句“何方鼠辈”,分明又是个雄壮的男子声音,所以赵若悔至今还有些拿捏不准,不敢肯定“风舞阁”里梳妆的那人究竟是男是女,只能凭借对方睡衣下的身形判断,把她当作是一个女子。再加上当时屋里油灯的光线太暗,那女子脸上又涂抹着关公装扮,赵若悔至始至终也没见到她站起身来,所以对那女子的身形相貌乃至年龄大小,一概看不出来,只能凭借她睡衣下那玉脂般的肌肤推测,应当是一个年轻女子,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

    听到赵若悔这般摸棱两可的回答,那宋参将顿时醒悟过来,说道:“这还不简单,一个女子若要装扮成关公的模样,脸上的妆容倒还罢了,身高却是极难模仿,必定要脚踩高跷,又或者是穿上特质的鞋子。赵老师既然是在‘风舞阁’里见到那女子正在梳妆,可见‘风舞阁’的那间屋子里,多半藏有玄机,我这便令手下兵卒前去搜查,想必能有不少收获。说不定除了她装扮所用的相关事物,甚至还有可能找到关公的战袍和青龙偃月刀。”

    说罢,他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常大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说不定还能在那里找到恒王的头颅。”

38 搬律法自证清白() 
宋参将刚要准备唤兵卒前往搜查“凤舞阁”,却被谢贻香开口阻止,叫他稍等片刻。那常大人随即也明白了谢贻香的意思,连忙开口劝阻。因为如果当真在“凤舞阁”里寻到关公装扮的相关物件,那便等同于坐实了毕府的嫌疑;而且如果连恒王失踪的头颅也在“凤舞阁”里找到,那便彻底坐实了恒王的身份,令此案板上钉钉,再无回旋周转的余地。

    那宋参将到底拗不过谢贻香和常大人,再加上他心底也有些偏袒毕家,只是不像常大人这般明显,当即冷笑道:“这位赵老师透露出如此重要的线索,那么这‘凤舞阁’是一定要搜的。眼下你们两人既然阻止,那我便让兵卒们再等片刻,看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但是终归还是要去搜查。”

    那常大人仍不甘心,继续劝道:“宋参将,三个月来相关的搜查一向由你负责,之前你说整座毕府已经掘地三尺,却还是没能找到死者的头颅,如今却为何会说那‘凤舞阁’还没搜查过?可见你老宋的这颗心,到底还是和我们在一起的。你若是现在再去搜,岂不是在说自己之前失职了?”那宋参将回答道:“俗话说丢羊补牢,倒也不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失职也分大小,眼下如果还不去搜,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然而宋参将既然已经答应了暂不搜查“凤舞阁”,那么此案便还有转机。谢贻香深知眼下最大的障碍不是案情,也不是自己身旁这两位官员,而是那个三番四次出来搅局的毕府的主人毕长啸。她不禁心中暗道:“若不能先将你这草包降伏,这案子也便不要办了。”

    当下她便站起身来,走向前厅当中的主人席位,来到那毕忆湘的面前,笑着问道:“忆湘妹妹,你好!”

    在场众人顿时一惊,谢贻香此举,分明是怀疑上了毕忆湘这个傻子。试问这毕忆潇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神智又有些不正常,怎么可能是化妆成关公杀人的凶手?可是转念一想,在赵若悔的描述中,那个梳妆的女子一会儿用女子的声音唱歌怪笑,一会儿又用男子声音厉声怒喝,形貌状若疯癫,难道是因为那女子本就是个疯子或者傻子?

    却见那毕忆湘只是瞪大一双眼睛默不作声,呆呆望着面前的谢贻香。旁边的毕长啸也看懂了谢贻香的用意,不禁脸色一变,谢贻香这般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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