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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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八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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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早?”我白一眼他,拿出均贫富的穷棒子的蛮横撞开他,大剌剌地走进屋,
好像昨晚我把“马子”租赁给他一夜,现在是来点验货物损耗程度的,主人公的豪
迈与蚀本债主子的伤感交并心中。

    韩秀玉正站在窗前对着一面小圆镜缓慢地梳理头发,见我进来竟没理会,我敢
向天发誓,她这绝对不是厌恶我孟浪的表现。我没从她脸上读到新婚之夜后常有的
羞涩,这使我在瞬间浮想联翩,猜测这一异常现象的原因,很可能她单纯得像下凡
的天仙或偏远闭塞的少数民族女子,根本不懂这种时候应该羞涩,也很可能她根本
不觉羞涩了,或者说她早已羞涩过了。这后一种猜测叫我感到一种无来由的心凉。

    趁韩秀玉独自梳洗打扮的工夫,汪国东把我拉到外屋,偷拿出条沾了不少血迹
的白毛巾给我看,并洋洋得意地悄声说:“怎么样,让哥们儿捅漏了一个处女!”
我看一眼他那浸满油汗的胖脸,恨不得抡起胳膊扇他一顿耳光,嘴里就恶狠狠地说
:“好女人都让驴占了,好×都让狗××操了!”汪国东见我嘴脸不善,便歉疚地
说:“这要是别的东西我肯定不能看着让你吃亏,毕竟我比你大两岁嘛,早结婚也
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可以共产,但不能共妻。”我一时被他的真诚感动,当即
眼圈有些发热,颇为义气地说:“你这是哪里话,咱是那种人嘛?”然后,我就大
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顺便取走床下的无线话筒,告辞走了。

    下了楼,我走得很快,我怕让凭窗理云鬓的韩秀玉看见我彳亍的身影。

    自从结了婚,汪国东就自己开了伙,再不到食堂吃那油腻而少滋没味的饭菜。
这让我们嫉妒得不行,终于经过一番讨论,带着一股吃大户的狠劲,揣上几瓶酒,
并从食堂搞了些生菜,跑到汪国东那儿入伙。韩秀玉对我们的搅扰表现出十二分的
热情,又炒又烹,乒乒乓乓整出一桌酒菜,让我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我打着
酒嗝说:“我也像汪国东一样享受到了做丈夫的幸福。”韩秀玉听了立即面露羞涩,
抬手轻打了我一下。她那嫩白的小手打在我的肩背上,居然有醐醍灌顶的功效,叫
我精神振奋神彩飞扬耳聪目明,一连好几天晚上叫我遐想不已。

    一天,哥们打电话给我,急迫地说:“快来吧,汪国东两口子打起来了,来晚
了可切开晾着了!”我不明所以,赶忙拿出救火的速度赶到那栋被我们明着叫作鸳
鸯楼暗着叫配种站的家属楼。满屋子的人,只见汪国东负气地蹲在地上抽着烟,而
韩秀玉则背着来时挎的坤包,手里提着简易捆扎的行李,脸色黯然,不停地央求:
“你们让我走,让我走!我要回家。”大家都明白她在非常时期的回家意味着什么,
所以都极力拦阻着,劝解着,但毫无效果。汪国东一直像局外人样一言不发。

    大家见我来,好像责任一下子减轻了,全把无形的重担搁到我肩上,因为我是
汪国东铁杆朋友就责无旁贷似的。我只好拿出舍我其谁的姿态,对韩秀玉说:“走,
到我那儿去,咱不跟姓汪的过了。”便拉着她走出门,我感觉身后的眼光像夜间灯
柱一样戳得我有些麻痛。

    对于劝架,我没有足够的经验,特别是劝夫妻反目的架,我更是先天不足,但
我已经习惯勉为其难,所以我以老情人的姿态和口吻询问发生纠纷的缘由,并试图
安抚她,鼓励她继续跟汪国东睡到一个被窝里。虽然我内心里非常希望他们一拍两
散,但我那承自农民父母的脑袋却顽固地遵循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姻缘”的古
训,因此仍谆谆教导她为人妻理应具备的各种素质,当然包括容忍让人糟心的丈夫。
韩秀玉听了我的劝告颇为愤愤,一边啜泣着,一边告诉我,从结婚的那天起她就没
有找到预想的感觉,倒常有被拐卖的郁闷,如果汪国东有狼的残忍与凶狠,她倒还
有与狼共舞的悲壮可自夸,问题是与汪国东在一起她总有与猪共处的憋闷与委屈。
她毫不掩饰地说,当汪国东赤裸着熊样肥壮的身体趴到她身上时,她始终有与低级
动物发生性关系的有违伦常的罪恶感。我坦诚地告诉她,对于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
无法理解她遭受了多大痛苦,除非我也像她一样有性经历。韩秀玉眨几下聪明的大
眼睛,说这并不难理解,只要你想象一下,你和又丑又老的黑人妇女发生性关系的
感受就行了。我听了她的建议不禁一激灵,犹如兜头浇了一桶掺杂着冰碴儿的冷水。
她见我目瞪口呆地发愣,就笑着说:“别发愁了,我并不是认真的,只不过吓唬汪
国东一下罢了。外面挣钱那么难,他这儿有吃有喝,还有你这个让人心动的帅哥,
我要轻易离开傻不傻呀?”

    我领着韩秀玉回到汪国东那儿自我感觉像凯旋归来的将军,大家对我的劝降手
段非常佩服,一致表示,只要证明我不是货真价实的色鬼,将来他们与妻子闹别扭
时一定请我去当和事佬。我脸上当然挂着自鸣得意的笑容,心存窃喜,感觉自己像
一只盯着一枚裂缝鸡蛋的苍蝇,不时学拿破仑的样,雄性十足地踮起脚尖,以增加
自己的威武形象。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伤透了好几个女孩子的心,其中一个十分文弱的女孩扶一
下树脂材料的近视眼镜,险恶地对我说:“如果我有运动员的体魂,我将对你实施
强奸,然后才潇洒地离开。”我对自己不能突破心理障碍而顺利地成为某个女孩子
的丈夫感到非常苦恼。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出现幻觉,无论睁闭眼前总交替映现罂粟花和韩秀玉的影
像,仿佛到了弹棉花作坊里,漫天飞舞的棉絮无处不在,躲避不及,挥之不去,又
让我增添几许烦恼。我打声讯电话进行心理咨询,人家告诉我我有越规的欲望,并
且十分强烈,就像对毒品吸食那么渴望,虽然明知有害,却又无法自制。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不然陷入无尽的泥沼便永不能复生了,于是我
申请并获准探亲假,想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些,省得给家长和领导制造隐忧和增加心
理负担。我把随身东西收拾出一个包,鼓鼓囊囊的很显多,而里面主要是换洗衣服,
而换洗衣服主要又是内裤,既然我本身没有痔疮,常备卫生巾又不雅,只好拼内裤
减轻裆部潮湿程度了。

    汪国东忽然来找我,跟我商量:“你能不能把我老婆顺路带回去,秀玉她要回
去。”我这次旅行本就为避开她,谁知欲远反近,非要让我经受火热的考验,但出
于情面我又无法拒绝。于是我携上别人的妻子踏上了旅途。

    一路无话。到了老家,我说:“各走各的吧。”便要独自回家。韩秀玉却灿然
一笑,说:“你不送送我?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我无法,只好顺从,边走边
嘱咐自己:“朋友妻不可欺。”谁知到了韩秀玉家,她非拉住我手不让走,说:
“已经到家门口了,何不进去坐坐,即使不吃饭,也该喝杯咖啡呀。”她既然有这
雅兴,我也不好拂她的美意,于是神惶心跳地跟她进了家。

    她的家十分阔绰,应有尽有,如果把我算上,她连男人都不缺。“还不错吧?”
她炫耀地问我,让我安坐在肉色皮沙发上,并给我打开电视,一边看碟一边等她调
制咖啡端来。碟片是盗版的,马赛克常出现,但内容却十分诱人,准黄色镜头不时
出现,并持续时间很长,叫我看得口干舌燥,心跳眼亮,不时扭头去望厨房,希望
韩秀玉能来一块欣赏。韩秀玉却姗姗来迟,虽然咖啡热气腾腾的很烫嘴,我却十分
遗憾她没跟我一块看上刚才的镜头,也十分遗憾不再出现类似的镜头。

    我一声不响地呷了许久咖啡,临别鼓了好大的勇气说:“我要在汪国东之前认
识你该多好啊!”韩秀玉充满诱惑的声音说:“现在认识也不耽误什么呀!”我听
出那是一种鼓励,于是转回身一往情深地望着她。她妩媚地说:“我们吻别吧。”
我当然不放弃这个机会,凶狠地抱吻她。她娇吟一声迎合着我,伸出双臂搂住我的
腰,在我感到被电击般晕眩的同时,忽然如炸雷般响起韩秀玉的叫喊:“流氓,耍
流氓啊!”

    我如遭当头棒喝,落荒而逃。我如逃犯样跑回家,喘息未定。韩秀玉的电话就
追到了,她说:“我吓着你了?”便格格地笑,笑声如冬日正午的阳光般灿烂。她
又说:“我喊叫是为了坚定你的攻击方向,你干吗要跑?”我张口结舌,心里想骂
:“去你妈的!”却又没骂。


               女人的防卫

                                郑洪杰

    老六去十八里营扒河去了,孩子跟奶奶住在东院,家里只有六嫂子。

    天黑得深了,屋里冰冰的冷。六嫂子往炉口添一铲子湿炭,用炉条捅了个眼。
炉眼里冒出浅红色的火苗和浓雾一样的灰烟。因有了火和烟,屋里似乎暖和了些。
窗户一入冬就用纸糊严实了。板子门虽然有缝,却挂了条厚厚的麦秸苫子,还蒙了
层化肥袋,风进不来,气儿也出不去。

    偎在炉子边,六嫂子操起针线,给老六补裤子。干木匠的弟弟送来几张旧砂布,
用水泡刮下砂料儿,砂布就成了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斜纹布,蛮结实。六嫂子想连夜
把裤子补好,让回家拿煎饼的德旺叔明天捎到河工地去,给老六套上。多一层衣,
挡一层寒,湖里风厉害,刀子似的割肉。

    手里补着裤子,六嫂子的耳朵却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里也像猫挠似不安起来。
白天在场上分柴禾,李洪嬉皮笑脸地跟她说今晚儿过来,这挨枪子的,说不定立马
就到。

    六嫂子跟队长李洪头一回干那事是在夏天。正当麦口,老老少少都到地里抢收
去了,留在场上的都是老弱病残。李洪却叫六嫂子留在了场上。地里与场上,相比
之下一个享福,一个要受罪多了。地里累死人,晒死人。场上呢,麦子运来了,摊
开,晒晒,晒焦了牵牲口碾,歇一阵干一阵,瞅空还能回家拾掇点活。再不就躺在
树荫下眯瞪一会儿。

    干了已半晌了,歇歇了,李洪凑近了问六嫂子,嫂子,你知我为啥留你在场上
干啵?

    六嫂子就笑,说,谁知你心里装的啥花花肠子。

    李洪说,谁不知六嫂子是戴楼的大美人,晒黑了累坏了我心痛哩。不信你问这!
说着就拉住六嫂子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六嫂子就挂起脸来,说,滚你的蛋吧,我就知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洪嘻嘻地笑,说,六嫂子,自打你嫁到戴楼我心里就没安生过。身下搁条扁
担,横竖睡不着。进茅房见啥不想吃啥。饿极了抓把枣,还吃一口吐一口。你说这
日子咋过?

    六嫂子歪歪嘴,讥讷地说,你少在老娘前耍贫嘴。就你这鸡巴高的熊样,癞蛤
蟆想吃天鹅肉。

    李洪说,个子不高,家伙可不小,保证让嫂子你痛快得喊叫,不信你就试试。

    六嫂子绷着脸,眼睛却下意识地瞟了一下李洪的裤裆,果见那层单布高高地撅
了起来。去,臊乎蛋!六嫂子一掌打过去,咯咯地笑着跑了。

    晌午歇歇时,人渐渐走了。李洪又缠上六嫂子,嫂子,晌午别回家了。

    六嫂子说,不回家喝西北风去,你管饭!

    李洪掏出五毛钱,说,我管饭。嫂子,去称一斤果子来!

    真出血了?六嫂子疑疑惑惑地问,买啥?

    随你的便,李洪说,买羊角蜜、条酥都行。

    不吃白不吃。六嫂子拿了钱,跑到场南头的供销社,称了一羊角蜜来。

    李洪说,到饲料屋吃,别让人看见了。

    六嫂子就随李洪去了饲料屋。坐在麦秸地上,咬一口羊角蜜,那粘稠稠的糖稀
流进了六嫂子的胃里,流得六嫂子生出几分感动来。

    李洪说,六嫂子,想长年在场上干啵?

    六嫂子说,我又不憨不傻,轻快活谁不想?你有那个善心,我可要烧高香了。

    李洪说,烧哪门子香,我的话你还不信,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砸个窝,你
就长年在场上干吧。见六嫂子高兴,李洪就进一步说,嫂子,我这杆枪磨了30年了,
还没试呢。跟我这个童男子也不算亏你。说着就去拉六嫂子的手。

    六嫂子翻翻眼看看李洪,没吱声,却红了脸,乱了心。李洪见状,又从兜里掏
出工分票,用圆珠笔划了划,递给六嫂子,说,这是100 个工分。跟你干两个多月
的。拿着。这天晌午,六嫂子就稀里糊涂地在料屋跟李洪干了那事。

    一块麻糖吃香嘴了,自此以后,李洪就一次次地缠着六嫂子不放。六嫂子也就
半推半就地一次次依了他。

    六嫂子没有拴院子的大门,夜静,她怕李洪开门叫门弄出动静来。她屏住气地
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又一阵阵地发紧,万一李洪出来进去被外人看见,万一老六
半夜突然从河工回来,都是家破人亡的大乱子。六嫂子的心咚咚地跳着,跳着跳着
就听见屋外的脚步声响了。一转眼,李洪推开屋门,掀开苫子进来了。

    死鬼,吓我一跳,六嫂子一惊站起来,问,院门拴死了吗?路上没遇到人吧?

    李洪说,拴死了。

    六嫂子说,我咋没听出丁点儿动静呢?

    李洪说,弄出动静,那还算本事吗?你把心装在肚子里吧,天恁冷,又黑灯瞎
火的,鬼影儿没有了。

    六嫂子退回到凳上,还揪着心地说,那可说不准。常溜河沿边,没有不湿鞋的。
往后,还是别来这里了,也该收收心了。说完,拿起针线,自顾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李洪挨着六嫂子坐下,瞅着灯影下六嫂子那张美人脸,恨不得立马就把六嫂子
压身下。见六嫂子心神不安的样子,也不好立马下手,就装出几分安稳来,捡起地
上的炉条,捅捅炉子。那炉口被捅得畅快,忽吱吱蹿出几根火头,呛得李洪连咳嗽
几声。嫂子,咱困觉吧?李洪终于忍不住,丢下炉条,去掰六嫂子的手。

    看把你馋的,慌的啥,等我把你六哥的裤子补好了再说。六嫂子板起脸把他的
手打回去。

    真不跟我困觉?那好,我走。李洪欲擒故纵,装出要走的样子。起身走了两三
步,见六嫂子眼皮也不抬,又踅回来,端起泥台上的油灯向里屋走去。嘴里嘟囔说,
你就是螺蛛子腚,假丝。快进来。

    讨债鬼,像该你欠你的似的。看我用剪子把你那家伙剪了!六嫂子骂一句,端
起针线筐跟进了里屋。别慌,先把工分票开好再说!六嫂子坐上床沿,伸着一只手
晃在李洪眼前。

    李洪脱了鞋,上了床,盘腿坐下,从衣兜里掏出盖有他私章的工分条,写上,
家粪10筐,合计100 分。行了吧?你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给,放好了。李洪将条
子递过去。六嫂子一把抓过来,夹进床头的旧书本里,掖在铺下,这才解衣,跟李
洪钻进被窝。

    刚干完,六嫂子就把压在身上的像一盖子猪肉般的李洪掀过去,说,你还不死
走。我今天右眼老跳,说不准要出啥事,麻利穿上衣服走吧。李洪懒懒地翻个身,
没吱声。龟孙男人都是一路货,六嫂子又骂,一上来像大英雄似的,冲锋陷阵;一
完事,就蔫巴了。快起来死走!六嫂子心里有数,等半夜缓过力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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