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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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姬-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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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手忙脚乱地一拨拽住老爷解劝、另一拨赶忙去搀扶小姐。

世界4 少女之歌 14

“老爷这是何必呢?小姐年轻不懂事,骂几句也就算了……”

“就是就是,老爷别动肝火,消消气消消气……”

“……都住口!全都是你们这伙人平时把她给惯的!……”周先生还来劲了,众人的解劝全都无济于事,惹来周太太好一通撕拽怒骂:“……姓周的!好好的闺女叫你打坏了,老娘跟你没完!……”“闺女个屁!都因为你这破鞋生不出娃子,我才从孤儿院抱养一个,还不都是为了你!?……”

所有人一下子全傻了。

周丰雪怔愣了一瞬,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微笑,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能做声。然后她转过单薄纤细的身子,僾一阵无声的疾风,默然逃离了周府,将一串宛如血花的泪水播洒在离阳的夜路上。

“小姐!小姐!”吴妈第一个反应过来追了出去,其他人也一窝蜂地追出家门。周先生自知说错话了,顿时把酒意吓醒了六七分,追悔莫及却也无计可施,被周太太揪住衣领一顿胖揍:“**个死精少精的老色鬼说谁是破鞋!!?你说!!!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十九

深夜。紫凌书院教职工会议室。

“没想到真能骗过军医。”余涣箐一个劲擦汗:“魏俊这厮果然有一手。”

“小意思啦。”许冰不以为然:“遗传伪装是祖传技能,不然咱们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墨家、郇山隐修会之流消灭干净了。好,现在梵蒂冈的间谍和驱魔人均已落网,主动权暂时落在咱们手里了。只是元老院坚决否认周丰雪是同胞,你们怎么看?”

“保密么?”

“不知道。看上去不像。”许冰摇头。

“还有,”赵湘城说,“周家夫妇一口咬死,说周丰雪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微表情测谎、仪器测谎、心理分析……都证明他们说的是实话。这下咋办?”

余涣箐“哼”了一声:“这种人撒谎的本事比咱们还牛,不能相信。”

“如果他们没撒谎呢?”。

“那就怪了,”余涣箐说,“父母的遗传物质都是DNA,怎么可能生出个带XNA的女儿?难道是‘换子’?搞来一个三螺旋XNA链却非鬼亦非人的女婴,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换入普通人类家里?谁这么大本事外加这么无聊?”

“假设所有人都说了实话,那就存在另一种非常麻烦的可能性了……”许冰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噻!”余涣箐最恨卖关子。

赵湘城替许冰回答了:

“圣函。”

圣函?

“……”

余涣箐沉默稍许,压着嗓子吱唔一声:“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赵湘城问。

“……”

“若圣函临世,不管是人是鬼皆难逃一劫。”许冰绕桌踱步:“那将是最坏的结局,整个世界的末日。需要认真对待这个假设。”

“如果周丰雪真是圣函,咱们该怎么办?杀了她?”

“如果能杀掉的话。”许冰苦笑。

“……”

“事态不太乐观,”许冰说,“时间紧迫,我马上再联系一次元老院。湘城也趁早和密大(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沟通一下,尽快把情况搞清楚。”

赵湘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马上打报告,申请增派……”

“那有个屁用!”魏俊突然不请自来,大大咧咧翻窗而入,左手上的黄钻戒指光彩熠熠。一见着他,余涣箐和赵湘城无不像撞到了瘟神,慌不迭起身避让。

“那你说怎么办?”许冰质问道。

魏俊抬起左手,轻轻一吻那枚钻戒:“把周小姐交给我就行了。我保证能不费吹灰之力把真相搞个水落石出,顺带着把她调教得人畜无害。”

“死人怎么弄随你便。活人不行。”许冰一口回绝。

“别忘了,她不是人。”魏俊玩文字游戏。

“那也不行。”

“OK,你说了算,我的师父。”魏俊不怀好意地做出一副谦卑姿态,从容退下坐到一旁。

余涣箐厌恶至极地瞥他一眼,对大家说:“先别管周家人了吧,他们都是些一无所知的笨蛋。至于周丰雪,我的意思是严加监视,暗中调查,静观其变。”

“心慈手软会害死很多同胞,余牧师,”魏俊说。

“我不想放过一个,但也不想枉杀一个。”余涣箐反击。

“就咱们四个人,举手表决吧,”许冰说,“支持魏俊的举手。”

没人动弹。魏俊不屑地“切”了一声。

“赞同余牧师的举手。”

三比一高票通过。

“那就按余牧师说的办。暗中监视周丰雪,抓紧查她的身世,必要时召开全体教职工会议给大家通气儿。”许冰说。

魏俊懒洋洋地站起来:“我是对的。你们早晚会知道。”说罢拂袖便走。

“留步!”许冰叫住了他:“徐唯斌哪儿去了?”

魏俊两手一摊。

“不是你干的?”三人目光攒射魏老师。

“喂喂喂,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啊。”魏俊叫屈不迭。

“你不是变成他的模样招摇撞骗么?”余涣箐说:“这会儿又推不知道。”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种事也有必要骗你们?一个索秋渠就够我受的了,哪有闲工夫管什么徐医生?你们走后我去他家看过,十九楼,屋门反锁,窗户大开,里里外外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想不出他能去哪儿,除非是被某位同胞或别的什么东西叼走了。说实在的,我真怀疑是不是元老院对咱们不放心,暗中派了另一拨人来离阳给咱们捣乱,所以这座城市才这么多怪事。”

“不好说,”赵湘城看看许冰,“元老院素来对咱们存有戒心,咱们不能傻乎乎的任他们摆布。”

许冰做个“Stop”的手势:“莫谈国事。”

“……”

“那徐唯斌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甚至无从知道他是死是活?”余涣箐问。

“这种事,他一开始就有觉悟了吧。”

“那是自然。”余涣箐面上露出几缕钦佩之色:“赵林杰呢?脑子虽不灵光,行动力却属一流,胆子也大,一看准目标就跟个甲鱼样地一口咬死不放,算得上是咱们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敢问魏大人,您可有良策让他老老实实卷铺盖走人?”

“别担心,一切尽在魏某掌握。”魏俊胸有成竹:“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他就完蛋了。”

余涣箐假惺惺地作个揖:“余某拭目以待。”

魏俊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乐:“明天早上保管你跪在脚前向我赔罪,余牧师。”

“算了,今天先聊到这儿。”许冰坐回桌前:“关于周丰雪,公主也好圣函也罢,眼下没线索没证据,扯来扯去全是瞎猜。魏俊,让我们看看索秋渠,见识见识你的最新成果。”

魏俊咧嘴一笑:

“OK。魏某保证,一定会令诸位空前绝后地喜出望外。”

世界4 少女之歌 15

二十

谢姬娜大教堂。

余涣箐怅然无力地步入内厅,颓坐在大管风琴前的木椅上。凌晨的天空依然浸渍在可怖的黑暗里,大教堂内唯见烛火幽黯,星星点点,摇曳婆娑,余处皆是一派无穷深海似的漫漫杳暗。

一忆起方才所见索秋渠的种种惨状,余涣箐胃里不由得一阵抽搐。魏俊手段之毒辣已然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但如若抛开“同情人类”这一感情因素不谈,即使他余涣箐也不得不对魏俊心服口服。魏俊一直都是对的,我们无论怎样挣扎都必将殊途同归,虽然余涣箐极不愿承认这一点。

不过服气归服气,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地谋求族群利益最大化这种事,恐怕只有魏俊干得出来。

冷静一下。

周丰雪的身份绝不简单,这是明摆着的。她是公主也好,是圣函也罢,都必须尽早考虑应对措施。话说回来,万一大家的担心是真的,万一周丰雪的真面目真是圣函——即所谓“道成肉身”——我又该怎么做?

……难道,我只能做我该做的?

圣函现世的可能性“砰砰砰”地击打着余涣箐的心脏。许多年来他都在为这一刻默默准备着,可是当真事到临头了,他却又犹豫起来。为什么?就因为对方是周丰雪?……

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具圣函而已,我这双手不是早就打碎过无数圣函了吗?我早已浑身染满鲜血,再多一具也无所谓吧?……

昏沉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像凝固在无边无际的宇宙深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着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垂死的流浪行星,荒芜冰冷,奄奄一息,从他面前的无限黑暗中隐约浮现。余涣箐静静地漂浮在环绕行星的轨道上,渐渐地,僾日出似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温润光芒冉冉铺满了行星表面。一个巨大的人形物——身高超过15000千米——被一支20000多千米长的漆黑矛枪钉在行星上,宛如被命运之矛刺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没错,那是一个人,或说一个鬼。而且那张面孔,如此清晰,如此熟悉……

……那是我的脸……

“……余老师……”

余涣箐睁开惺忪的睡眼,蒙蒙眬眬地寻声瞻望。

“你是……”

“是我,老师。”

一双湛蓝水灵的眸子,澄澈如冰,剔透如晶,深邃如海,璀璨如星,好似宇宙边缘最美丽的辉光,幽幽地照彻了余涣箐的世界。是周丰雪,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恍惚不曾相识的周丰雪。只见她两颊红泛,泪珠隐隐,如虫网幽花,轻盈带雨,较之平日更楚楚十分、可怜百倍。今夜的她,从头到脚为一身纯白圣洁的Lolita洋装仔细裹束,浑如一尊精致逼真的等身大陶瓷玩偶,白得惭玉羞雪,笼罩着天使般的美丽辉晕,将大教堂里坟冢一样令人窒息的黑暗击得粉碎,残酷无情地刺穿了余涣箐的心脏——

这,这是……?!?这莫非是……

“我能在教堂里住一晚吗,老师?”

周丰雪用一双央求的泪眼凝望着他,望得他心如刀绞。

“怎么……?”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跟父母生气了?”余涣箐摁着椅子扶手,用力站起身来:“跟我来吧,坐下慢慢说。”

“嗯。”周丰雪懂事地点点头。

两人来到余涣箐的卧室——大教堂东南角的一座圆形角堂,在一张陈旧但整洁的毯子上席地而坐。毕竟是起居度日用的房间,角堂里灯烛林立,比大教堂其他地方亮堂许多,空气也显得暖意融融。余涣箐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递到周丰雪冰冷的手心里,轻声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谢谢您。我不饿。陪我坐会儿吧,老师。”周丰雪依然是央求的口吻,令他无从回绝。

“哦。”余涣箐盘腿坐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由衷之言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猥琐大叔的狐狸尾巴暴露无遗:“好漂亮的洋装啊,新买的?”

化身完美洋装萝莉的周丰雪一下子红了脸:“嗯。您看还合适吗,老师?”

“太合适了,跟你是绝配啊!”余涣箐这话绝对发自肺腑。

在周丰雪的记忆里,余涣箐不分场合老是一本正经的,有时甚至严肃得叫人害怕,“你真漂亮”这类称赞似乎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冒出来。今夜余牧师反应这么大,大得都有点儿惊到她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啊。一想到这儿,周丰雪禁不住满脸发烧,心头被小鹿撞得隐隐生疼。

“到底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周丰雪放下茶杯,在那由重重蕾丝、缎带与荷叶边层叠荟萃而成的奢华密林中寻觅片刻,找出一枚怀表形状的黄铜吊坠,双手捧与余涣箐。余涣箐小心地双手接过,借着烛光仔细查看起来。那的确是一枚小巧的怀表,黄铜镀金所制,看上去相当名贵,表面雕满了密密麻麻的阿拉伯蔓藤花纹,洋溢着一种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可思议的奇特美感。

“这是……”

“我爸爸的遗物。”周丰雪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

遗物??周先生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看见余涣箐一脸疑惑,周丰雪苦涩地笑笑:“我是爸爸妈妈从离阳市孤儿院领回来的。离开孤儿院时我还小,爸爸妈妈以为我年幼不记事,后来一直对我说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其实我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他们不谈,我也不提,这就是善意的谎言,不是吗?”

“……”

余涣箐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开看看吧,老师。”

余涣箐默默地打开了表盖。钥匙形状的银质指针已不再走动,能够引人目光的,只有表盖背面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很萌很可爱的白人小女孩,大概只有两三岁,眉清目秀,长发波卷,相貌与周丰雪颇具几分神似。她头戴荷叶边软帽,颔下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状襟饰(抑或是领饰?)垂至腰间,格子纹长裙下露出一双深色鞋子;她右手提着玩具小桶,左手摸着胸前的蝴蝶结襟饰,稚面微扭,炯然灼亮的眼眸既有同龄人的好奇与纯真,却又闪烁出超越年龄、超越时代的异样光芒——和周丰雪如出一辙的,照彻世界、照彻宇宙的光。

“是你小时候?”

实话实说,余涣箐觉得这张照片怎么看都得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东西,但又一时想不出别的可能。

“不。”周丰雪慢慢地摇着头:“这是我爸爸。”

“哈?”余涣箐大跌眼镜。

周丰雪难为情似地埋下脸,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听说他是一位作家和诗人,远离故乡旅居在此,才华横溢却无人赏识,一辈子过得贫困潦倒,最后身患癌症,死的时候只有46岁。关于他的事我只知道这些。您听说过他吗,老师?”

“抱歉。”余涣箐摇摇头。

“没关系。”周丰雪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懂事地笑着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作家……”

“呃,我不是……”

“他生前一本书也没出版过。这样的人注定会被大家遗忘,您说呢?”

世界4 少女之歌 16

余涣箐无言地看着她,看着她蓝莹莹、清湛湛、噙泪欲出的两汪醉人秋水,搜肠刮肚地找寻慰藉的话语,可是一句也拼凑不出。洋装裹体的周丰雪,凄楚动人的周丰雪,随便哪一个都是他的克星、他的天敌、他的祸根;而现在偏偏两个一齐出现,余涣箐内心的野兽拼了命地搏笼欲出,眼看就要把持不住了——

这……这可不行!我是余涣箐,不是许冰、魏俊那样的禽兽教师。推倒女学生这种事……打死我也不能干!……余涣箐暗中狠掐自己一下,把那满膺的乱麻暂且一刀斩开:“那个,丰雪,先不提这些陈年往事,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你深夜跑到我这儿来,是跟父母吵架了么?”

“……”

“不想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父亲想叫我转学到北京去。我不想去,就吵了起来。”

“那不是好事吗?北京高考分数线比咱们这里低得多。”

“可是……”

“嗯?”余涣箐真是迟钝得可以。

“……”

话虽这么说,余涣箐脑中实则一刻也没有叫停天使与魔鬼的殊死搏斗。周丰雪迟早是要离开他的,余涣箐很清楚。就好像做父亲的,总有一天要把女儿送出家门,送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眼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此中滋味可谓噬心啮肺的疼。现如今,这一刻终于要来了。为了周丰雪着想,为了她的前途,她的未来,她应该去北京,我应该放手,应该让她走,这不是为她好吗?……

……不过,至少,现在,这一切还没有开始。人是活在现在的,我还是珍惜现在好吧,像此时此刻,默默地看着她,看着我心爱的少女……

“余老师……”周丰雪的唇忽然微微一动。

“怎么了,丰雪?”余涣箐问。

“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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