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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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全文)-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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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室探出头,招呼说:“来了,一郎!”一郎见是传杰,说:“呦,三哥也开上车了?”传杰说:“学着开呗!就许你开车呀?一郎,你不

是怕我们干不过森田物产吗?别说森田物产呀,连关东军都挡不住!”一郎说:“听说了,你们山河矿真行啊!”传杰笑着说:“中国人不比

日本人差哪去!”

  传杰一踩油门,开车走了。传文从门里出来,见一郎停好车,凑过去说:“一郎,你看看,你看看把他张狂的,还开上汽车了。”

  一郎跟着传文进屋坐下,说:“听说,咱爹他们煤矿开得不错?”传文说:“是不错啊!可是有我什么事?”一郎说:“这话怎么讲?”

传文说:“咱爹现在就是咱家的大梁,将来呢?将来我就是家里的大梁!你三哥到什么时候也就是个柁、檩子什么的!可是现在呢,咱爹要把

他当大梁使用了,叫他去管煤矿。我要伸手吧,咱爹还不让。”一郎说:“大哥,你不是还管着饭庄和货栈吗?”传文说:“那还用管吗?闭

一只,哪怕闭两只眼都干了!再说还有你大嫂呢,她管个饭庄什么的那不绰绰有余吗!”一郎说:“大哥,犯不着生这么大气吧?”传文自顾

自地继续说:“好,你三儿,咱爹看得起你,你就干!可是不该把我不当哥哥吧?动不动还挑拣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问他句话吧,还带搭

不理的!你说什么,我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叫你,你能不生气?放牛沟那阵你是看见了,从春到夏,从种到收,家里有个把头不假,可是,

整年整月领着干活的不是我吗?”

  一郎说:“是啊,那阵子大哥整天是泥里水里的。”传文说:“后来,咱家到了齐齐哈尔,又到了哈尔滨。你知道咱家这个饭庄为什么叫

四味楼吗?”一郎说:“好像是说有四道挺出名的菜。”传文说:“我告诉你,一道菜叫朱记酱牛肉,是我三顾茅庐跟高人学来的,放了九味

中草药,又加上了鲁菜的咸口儿和鲜口儿;二道菜叫富富有余,主料就是豆腐和鱼,可是味道绝,那是放了几味谁都不知道的山草;三道菜叫

鲁味活凤凰,就是让活鸡先吃上几天调料,再给它灌了酒,放血,去毛,下锅按鲁菜的做法热油爆炒,那叫神,那叫奇;四道菜叫满汉呈祥,

这得感谢你大嫂了,是她找到了宫廷里的菜单子,又经过大哥我三改五改,味道比宫廷里的菜还宫廷!一郎,你知道这四道菜都是谁的功劳吗

?”一郎说:“我哪知道啊,那时候我还在天津呢!”传文说:“都是我,都是你大哥的心血呀!”一郎笑了笑说:“大哥,别想这些事了,

上阵得父子兵,打虎得亲兄弟!家里人不能离心离德呀!”传文说:“你这话也对,可是大哥憋得慌,满身的武艺没有施展的地方,闷死我了

。” 

  一郎说:“大哥,你要是实在闷啊,我倒有个办法。”传文问:“什么办法?”一郎说:“找点生意你做呀!这不比整天想那些没用的事

强吗?”传文来了兴趣,说:“行哪,大哥的长处就在做生意,做出点名堂来,也给那些老是自觉不错的人看看。”

  文他娘进来说:“大呼小叫地说什么呢?”传文见娘进来,有点慌张,说:“娘,刚才我和一郎也就说了点饭庄上的事,是不是,一郎?

”一郎笑了笑。文他娘说:“老大,你叫秀儿沏壶茶叶来。”传文巴不得这一声,抬腿出去了。文他娘说:“一郎,你这一去可是有日子了。

”一郎说:“天津那面,我也得料理清了,再赶过来呀!”

  秀儿拿了壶茶进来,上前给文他娘倒水,看了一郎一眼又忙错过眼神去。文他娘说:“没见一郎来了,也不打招呼。”秀儿这才转过身朝

一郎点了点头,给他倒了水,又对文他娘说:“下面还有活儿呢,娘你有事喊我,我先去了。”

  见秀儿出去,一郎说:“娘,和你说个事,这回我在哈尔滨有家了。”文他娘一喜道:“那媳妇是谁呀?”一郎说:“什么媳妇?我说的

家就是我们商社在这的分号,我已经搬进去住了。”文他娘说:“是这么个家呀!你呀,也该找个媳妇了,那天,娘答应你了,可是这些日子

,叫矿上的事搅和的,也没腾出手来用心给你找。”一郎说:“娘,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文他娘说:“娘倒不想操心了,可是不操心行吗?

你没见才刚秀儿不大对劲吗?都是叫你二哥憋屈的。那天,你二哥说他和秀儿过不到一块儿,叫秀儿再找一个,这不是混账话吗?”一郎说:

“二嫂就因为这个?”文他娘说:“是啊,都是你二哥作的孽啊。”一郎说:“娘,二哥二嫂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分手也行啊!”文他娘说:

“那可不行,咱家虽说不是高门大户,可也是堂堂正正的人家,休妻典地不是朱家的门风!”

  一郎听到这儿,心凉了半截,水也顾不上喝一口,起身说:“娘,我该回去了。”文他娘说:“再坐会儿吧,咱娘俩话还没唠够呢!”一

郎说:“娘,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和爹到我那个新家,去坐坐。”文他娘说:“行,娘肯定去。别看你那屋里没媳妇,可也是能给一郎遮风遮

雨的地方。”她把一郎送到门口,又说,“当老人的,不知道从哪就添了心事,你说你,老大不小了,没个媳妇,娘得惦记着;你二哥那面娶

了个媳妇,又不好好过,也叫娘闹心,咳……”

  第三十六章

  1皑皑白雪覆盖着远处的群山,也覆盖着矿区。山河煤矿的办公室是一幢用圆木搭建的房子。传杰正领着几个工人往一根高高的旗杆上挂青

天白日旗。绍景骑着摩托车过来,招呼着说:“新年新气象啊!咱山河矿也赶时髦了。”传杰说:“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咱能不响应吗?”

绍景说:“是啊,看见这面旗帜,就知道山河煤矿是中国人的啊。”

  朱开山从屋里出来,招呼他们说:“快进来,咱开个小会。”两个人进了办公室,见矿上的几个主要负责人都在,心事重重的样子。绍景

说:“今天刚放了这新年的头一炮,图了个好兆头,大家都拉着脸干啥啊?”传杰说:“是啊,不光为了新年,少帅张学良宣布东北归顺南京

国民政府,可是件大事!小鬼子独霸东北的大梦做不成了!该高兴才对啊!”

  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说:“潘经理,朱经理,是这样,刚刚接了个电话,满铁通知削减咱们运煤的车皮,要减一半。”传杰的脸色立即

阴了,说:“恶鬼又上身。”绍景问:“满铁那面不能通融一下吗?”那戴眼镜的说:“问了,说这是整个铁路网上的事,没法通融。”传杰

说:“放屁!他们就是想挤垮山河矿。”朱开山说:“也得感谢他们呢!没把车皮全掐了,这不比切断山河矿铁道还强一点吗?”绍景说:“

可是采出来的煤,运不出去,往哪儿堆呀?”朱开山说:“那就再开两片堆场。”传杰说:“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事啊?”朱开山说:“那

就减少开采量。”绍景说:“这样一来,山河煤矿不是日渐萎缩了吗?”传杰说:“爹,咱现在可是蒸蒸日上啊!” 

  朱开山笑了笑说:“你们都看过大戏吧?哪一出大戏一开头就把热闹的地方全端上来了?咱现在也是这么个事,日本人要和咱演大戏,削

减车皮这才是大戏的一个小引子!”绍景说:“总经理,你这么看?”朱开山说:“不这么看,还能怎么看?山河矿刚开工他们就切断了咱的

铁道,想一下子把山河矿掐死,没承想他们没做到!现在这又变了个法,从削减车皮开始,演另一出大戏。”传杰说:“能是什么大戏呢?”

朱开山说:“我现在也想不好,就觉着这个味儿像。”绍景说:“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朱开山说:“我看是没有办法,只有这么挺着,看

看日本人下一步敲什么锣鼓,上什么角,要演什么戏,咱们再应对。”

  文他娘和秀儿坐在一辆黄包车上。秀儿挎了个篮子,犹犹豫豫地说:“娘,俺还是回去吧?”文他娘说:“秀儿,这句话,一道上你可念

叨好几遍了,怎么和一郎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吗?”秀儿慌忙说:“娘,俺可没这么说。”文他娘说:“那为什么?”秀儿说:“俺是想,家里

不还有些活儿吗?”文他娘说:“有多少活儿,今天也用不上你。你看,这都到地方了。”

  车子停在一幢二层小洋楼前,大门旁边挂了块木牌,写着“东胜商社哈尔滨分店”。文他娘和秀儿下了车,一个工作人员出来说:“是朱

大娘吧,我们社长身体欠安,他嘱咐我来接您,他在屋里等着呢。”文他娘和秀儿都皱起了眉头。

  一郎正在床上和衣躺着,见文他娘和秀儿进来,赶忙起身说:“呀!娘来了!”文他娘说:“俺说好了得给你新家温锅。”一郎说:“什

么叫温锅啊?”文他娘说:“秀儿,和一郎说说什么叫温锅。”

  秀儿打量着一郎,神情里的关注全写在脸上,却轻轻问了一句:“病了?”一郎接下她手中的篮子说:“就是有点不舒服。”文他娘上前

摸了一把一郎的额头说:“也不见发烧啊?你是不是想自个儿偷会儿懒呀?”一郎笑笑说:“多少有那么点。什么叫温锅?”秀儿说:“中国

人有个讲究,亲戚朋友搬了新家来看看,这就叫温锅。”

  一郎说:“温锅就温锅呗。娘,还带什么东西来啊!”文他娘说:“这些东西可都是有讲究的。秀儿,咱先把他这屋子拾掇拾掇吧,你看

看天翻地覆的。”秀儿已顺手拾起了沙发边上堆的几件衣服,说:“娘,俺把这些衣服洗了!”一郎拦住她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文他娘说:“做生意你是把手,要说洗衣裳还得是你二嫂啊!我今天给你下厨去。”

  文他娘进了厨房,一郎走到秀儿身边,声音低低地问道:“心里头松快点了?”秀儿点点头。一郎说:“这两天我也琢磨过来了,分开就

分开吧,要不你种下病那是一辈的事。”秀儿也低着声说:“也是为了你好,做这么大的生意,啥样的好媳妇找不着啊!”一郎说:“你老说

为我好,为我好,可是我还想让你好呢!”秀儿看一眼一郎,笑笑说:“俺知道啊。你病真没事?”说着探出手来想摸摸他的脸,文他娘提着

个篮子又进来了,秀儿忙把手缩回去。文他娘说:“一郎,你知道篮子里那些东西都有什么讲究吗?”一郎说:“先叫我看看有啥。”文他娘

说:“秀儿,你和一郎说,都什么讲究。”

  一郎先从篮子里拿出块发糕,秀儿说:“看没看那发糕上点了大红枣,发糕加上枣,这是盼着你早点发财。”一郎又拿出一匝新筷子,问

:“这筷子呢?”秀儿一笑道:“叫你快点发财啊!”最后他又拿出一条鱼来说:“哟,还有条大鱼呢!这是什么讲究?”他偏着脸笑嘻嘻地

问秀儿。秀儿说:“这你都不懂,富富有余呗!”一郎笑着说:“二嫂真有学问,这把还来成语了。”秀儿打一下一郎说:“娘,你看他还臊

白俺!”文他娘笑着说:“别说,我看你们俩一问一答的,还真和亲姊妹似的。”一郎说:“小时候,我就叫她秀儿姐嘛!”文他娘端着脸盆

出去了,边走边说:“秀儿和谁都能交往好啊!你二哥要和你那么顺当就好了……”一郎在身后轻轻搂住了秀儿的腰,悄声问她:“往后还来

吗?”秀儿笑笑摇摇头,脸上透着既兴奋又羞涩的红晕。 

  吃饭的气氛有些沉闷。传文见爹拉着个脸,试探地说:“爹,车皮的事有着落了?”传杰说:“上哪着落去?铁路上的事掐在日本人手里

,连姚厅长都说不上话。”传文说:“爹,那挖出来的煤怎么办哪?”传杰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堆露天地吹风呗!”传文不高兴了,说:

“我和咱爹说话,你老接什么茬?”传杰说:“你左一句右一句的,你不知道山河矿叫车皮难住了吗?咱爹正为这事上火呢?”传文说:“哟

,你还知道疼咱爹呀?你要真疼咱爹,当初就不该押上四味楼开煤矿!”传杰说:“陈年旧账,现在提还有什么意思?”传文瞪着眼珠子说:

“你说没有意思,我看有意思,现如今怎么样,骑老虎身上,下不来了吧?放着那些工人不干活不行,干了活挖出来煤运不出去又不行,叫我

说,你这是把咱爹放火炉里盖上烤啊!”

  朱开山吃着饭,冷冷瞅一眼传文说:“大冬天靠火炉近点,也不错啊!”玉书说:“押上四味楼开煤矿,大嫂还赞成呢!”传文一下子噎

住了,想了想说:“不假,你大嫂赞成,可是她的心里头和有些人想的不是一回事。”那文问传文:“我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传文说:“

你不用难为我,有的人是想把咱家往悬崖顶上带,你能这样想吗?”那文说:“你绕了半天弯,净是废话!”传杰说:“大哥,有话你就明说

,何必这样,你不就是说我要把咱家往悬崖顶上带吗?”连生子也不高兴了,朝传文说:“爹,俺三叔有那么坏吗?”

  朱开山说:“生子,你三叔有多坏,爷爷说不好,可是爷爷愿意站在悬崖顶上看风景。”传文自知没趣,嘟哝着说:“我也就是打个比方

呗。”那文高着声说:“要说呀,俺家传文也对车皮的事上心呢!依我说,实在不行啊,咱是不是找找一郎?”传文直瞪瞪地冒出一句说:“

找一郎干什么?”那文拐他一下说:“你这个脑瓜子,忘了,才刚你说一郎是日本人,又做生意,肯定和铁路上的日本人有交往,叫他去说一

说,赶趟车皮的事不就办下来了?”

  传文半明白半懵懂地点着头说:“是啊,是这么个关节,我也这么想。”那文说:“爹,三儿,你们看看传文这个主意行不行?”传杰说

:“爹,也有道理啊!要不,找一郎问问?”朱开山思量再三说:“问问也好,兴许就有下一出戏了。”文他娘说:“你说什么呢?”朱开山

笑笑不语。那文拽起传文说:“走,咱这就问一郎去。”

  一郎接了传文的电话,思来想去,去找了森田。石川说:“一郎,你知道满铁是个独立的系统,是帝国在满洲的派出机构,人家有人家的

规矩,森田总裁不好答应你的请求。”一郎说:“老前辈,山河矿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再说朱家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就帮帮这个忙吧!”森

田说:“要说这个忙我森田不该帮,也许你知道,甲子沟煤矿是森田物产首先发现的,可是山河矿却把它夺去了。照一般人看来,我森田应该

怀恨在心,应该落井下石,可是,你这个老同乡,一辈子不做这样的事,一辈子不做和中国人作对的事。小同乡你这个忙,我帮了。石川,你

挂个电话,和满铁的说一说,请他们务必给我森田一个面子。”

  一郎说:“森田前辈,太感谢了!我一定叫山河矿的人也登门来感谢您。”森田说:“山河矿的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一郎说:“

知道一点。”森田沉吟半天说:“不要叫他们登门感谢,你反倒应该告诉他们,你找过我,我没有答应。”一郎说:“为什么?”森田说:“

这些年来日中两国兵戎相见,战事不断,中国人每每败北,于是,他们对日本有一种情绪,不信任,甚至仇恨。其实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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