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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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12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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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用不尽的一夜终于远逝。新雨
  洗濯黎明的脚尖
  一缕无可名状的琴声
  吹动白色衣袍的腰肢
  这是春天的第一次失眠
  病中的女子临水远眺
  她胸口的蝴蝶被散漫的风
  所确认,她易于伤感的面容
  惊动槛鸟和镶花的诗帕
  一脉相承的旋律在镜中上升
  天堂的女儿贡献着激情
  黑夜的长发,白银的锁骨
  呼应月亮和雨中消遁的马匹
  玫瑰。玻璃。幽深和迷乱
  早衰的知情者返身和加速
  风中的灯盏,闪烁的芬芳
  从浓荫到浓荫
  构成春天最旺盛的合唱
  享用不尽的一夜终于远逝
  新雨临近最后的码头
  她知道提琴手已在粉碎的音乐中起飞
  没有一种黑暗能与她的黑暗相比
  没有屋顶的房子
  这样的夜晚,即使在梦里也会惊醒
  雨水像一些陈年往事
  闪现,发着骨髓的幽光
  我听到透过岩层的风
  如何将冥和的躯体轻轻吹折
  
  
  我不能确定这是真的
  就像许多丧失已久的歌
  我知道在时间中谦卑地生活
  有助于延缓日渐衰老的记忆
  我试图爱上这个世界
  就像爱上一场古老的骗局
  这样的夜晚,即使在梦里也会思念
  雨水落下
  像一首微微发凉的时光练习曲
  烘托夜气和火焰似的鱼群
  而我几乎已伸手触着了那句梦呓:
  我的房子没有屋顶
  
  雨水落进我的心里
  洗礼
  黑夜有更深的湖水
  当群山安泊,鸟兽还巢
  更深的湖水,已将我的身心攫取
  多么美好,我的怀抱一片芬芳
  从未见过的花朵
  开放在丝绸的水面
  鸟儿在云端自由滑翔
  请用最虚无的旋律,反复吟唱
  让风暴暂时撤离
  因为这里的每一寸肌肤
  都期待深情舒展
  我渴望黑夜的洗礼
  
  之后是枝叶曼妙地起舞
  可是为什么要屡屡醒来
  蜕回到一个带壳的生命
  卢文丽,1968年生于杭州。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有诗集《听任夜莺》、《无与伦比的美景》,散文集《沙漏的舞蹈》。现在杭州《每日商报》工作。


遥远的,安静的……
■  许雪萍
  
  (组诗)
  风吹过来,翻开——一
  合上的书页,巳故的记忆。它是
  那么细心,甚至找到磨损的细节,忍住的疼痛
  静寂的下午被完整地打碎。
  有一刹那——
  他惊叫,在惊叫声中
  一道门已经关上;来不及挽救的失误和
  不能涂抹的错误,这是
  一个人的日常生活。
  风吹过来,带来——
  满面的沙尘,众多的垃圾,颠簸的春天,
  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和失散,那是
  一个人全部的命运呀
  我所害怕的是,风吹过我的内心
  像穿过一个空荡荡的废墟
  三棵树:中午
  穿过淡绿斑驳的杂树林
  我和一只小跑的松鼠
  相遇。一缕阳光闪进——
  我们对视的瞬间,
  温暖、宽厚、明亮、我们愿意这样
  爱着彼此
  我喜欢:和空阔的林子一起
  漫步,在大地深处——
  野花恋爱野花
  鸟鸣碰撞鸟鸣
  叶子推开叶子
  体内的所有缝隙。
  我将搬出——
  发霉的日子,长草的内心以及阴暗的想法
  直到苦楝树的清新深入呼吸
  直到静谧把我的手心捂出
  一层毛茸茸的汗
  擦肩而过:
  一棵开满花朵的山楂树
  车过石炮,转弯处
  一棵开满花朵的山楂树站在
  无人的旷野:洁白并且眩目
  刹那——
  它让我想起邂逅的春雪,敲门的花蕾,
  某种深邃而辽远的静寂
  暮色渐浓,道路两侧面孔模糊
  奔跑,比奔跑消失得更快的事物
  而一棵开花的山楂树
  已经潜入我的内心——
  枝桠交错,花繁叶茂
  是的,我得承认
  有时候,短暂的一瞥比
  一生的对视更漫长
  遥远的村庄
  足别至八务
  要翻过三座大山,转过九个难分难舍的
  恋人弯,晒在这条路上的阳光,终年潮湿
  阴暗。八务
  ’
  这个居住着十九户人家的村庄
  和大地上所有无声无息的事物
  恪守自然的隐秘。
  在我们说话时:从谷底游上来的风
  缝进我们的骨头。这是正午——
  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八务
  除了冷,还是龇着牙,裂着嘴,哆哆嗦嗦的
    冷
  这时候,一个人把身体埋进阳光里——
  他内心的风暴,也不过是一声咳嗽
  那些睁得又大又圆的,是孩子的眼睛
  ——里面一片荒凉
  我回头看见什么了?
  无人理会的野草继续狂奔
  巨大的寂静使一只低飞的蝴蝶
  摇摇欲坠
  有月亮的晚上
  连绵数里的空阔和寂静
  我心跳的声音像放大的鼓点
  那样轻微的呼吸就会触摸到风
  ——更轻微的喘息
  大地上所有悄无声息的事物窃窃私语
  谁的手,在光的另一面
  临摹梧桐、榉树、苏铁,春天敞开胸襟
  ——花朵般恣意舒展
  最好我们并排躺在屋顶上,回到
  数星星的夜晚——
  薄如蝉翼,那是霜渍、水痕、雪印,还是
  瓷器本身——
  发出的光芒,在你洁白的脚趾
  像栖息在自己椭圆形的眠床
  我敢肯定,你接下来的梦将虚掩着门
  我敢肯定,有一轮满月正藏在你深深的
  肋骨间许雪萍,1976年5月生于广西西林县,现在西林县文联工作。自1998年开始诗歌创作,在《民族文学》、《广西文学》、《红豆》等刊物上发表诗歌作磊及散文等。


八月之诗(四首)
■  游太平
  
  1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使我
  把头摇得昏聩!时令
  已是八月,阳光倏地收紧
  一地树影,两个老人的棋局
  暗了下来……向晚,和风,
  一年来,我已惯于这个花园
  生长在这里,而不是别处。
  白天,也会在忙碌中抬头,
  看到喷水池边那令人心悸的嬉戏。
  多少个辗转的夜晚,雷声
  隆隆,闪电和阵雨
  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而一颗曾经被无数电线
  无端纠缠和捆绑的心
  如今日夜嗤嗤地闪耀着
  淡蓝火花。是的,再没有什么力量
  能够使我把头摇得昏聩!
  即使颈项里早生的骨刺
  也是松弛而清澈的!
  
  2
  也没有什么事物能在八月
  融化,它们只是躲到了暗处,
  不再轻声地抱怨……
  人近中年,指缝巳关不住
  涓涓细砂。看啦!多少热病的人
  粘贴于潦乱的街巷,囫囵
  吞下一颗白天的枣,在渴中安眠。
  他们,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执意要在墙上小心地
  敲打一颗宿命的钉子。
  钉在幻想的七寸上!——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物
  能在八月融化,即使
  晴空下被反复摩挲的结实的
  伤悲,即使美丽、冰凉的人儿
  在怀中重又抱得温热!——
  他是我的影子吗?
  今夜,光把他挤压得短促,
  壁挂似的  晃了一晃。
  
  3
  听得见八月的秘密啸叫
  有什么好?它刚刚开始,
  劈手夺去你掌中的中药,
  又杂耍般地递回——
  连翘和银花  可以作一首
  清凉之诗,但不是为了对付
  一把在脑髓里轻轻劈着的斧头!
  如果那些夜半涂鸦的人
  一大早又在会议室的后排
  打瞌睡,那是真的倦了;
  而你是一个在酣睡中也显得
  愚笨的人,张口呼吸,
  像一个失修的净水器
  对破损的内胆丝毫不觉……
  这个城市的钟楼拆了又建,
  两三年了,光洁的
  涂料里面,码着一半旧砖头——
  呵呵,你总是绝妙地来迟,
  永远不需要  时光的宽恕!
  
  4
  无非是镜中日月——
  尘土如薄袍滑落,某天
  又会突然翻滚于寂寂荒郊——
  “那个你不喜欢的人,
  如今你长得越来越像他……”
  下旬,我回到山岚中隐藏的
  斌郎煤矿,与父亲促膝谈心。
  凉席上升起潮湿的地气,
  又显出汗迹浸成的人形。
  今天,我或许可以轻易地告别
  粗糙的过往,在每一块煤炭上
  触摸到精微的雕刻。但那是否
  真的是灵魂里沉潜的固体?
  我曾试图用文字恢复记忆,
  微甜的恐惧,然而
  谁能真正懂得漫长、巨大的埋葬!
  运送我到来并终于离开的
  是一颗至今仍无法解释的行星——
  八月将尽,行星缓缓流淌……游太平:1972年生于四川达州。自80年代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过一部诗集。现居四州达州。


“中国气派”与“人神合一”
■  艾 龙
  2002年3月,食指告别了福利院,与翟寒乐女士一同住在百万庄一栋旧居民楼上。这是一间与他人合居的单元房,屋子虽然很小,但新的生活还是让他感到了家的温暖。
  他改变了以往在病院的生活方式,恢复了看书写作的状态。白天看书,有时上街买菜,与街坊邻居的老人们谈论家常。从去年5月到现在,他完成了四首新作。
  3月6日下午,食指的老朋友林莽就食指目前的状况以及诗歌方面的问题与他进行了交流。艾龙旁听。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寒乐女士回来了,气氛更加热烈。  “理过其辞”不是好作品
  食指:我最近看钟嵘的《诗品》,里面提到有个皇帝说那个时期的诗歌“理过其辞,淡寡无味”,讲道理多了,比文字还要复杂,然后就“淡寡无味”了,没味道。好像对现在不合适了。……比较像新诗潮时期。
  林莽:对。朦胧诗刚开始的时候。
  食指:那时主要讲观念。可我觉得,诗到现在这一步,也跟观念老变有关系。一会儿这么写,一会儿那么写,但只是表现观念,那么就“理过其辞”,不注意诗的味道。
  林莽:在观念方面比诗歌艺术本质上下的工夫更大。……有些诗就是从观念出发,针对某一个现象来说话,面对社会,而不是面对诗和艺术本质。
  食指:把诗歌当作“社会发言”去表现了。
  林莽:诗的语言、韵昧都不管。尽管在某一个阶段对社会起到触动作用。长远看来,可能也只是一篇重要的作品——
  食指:重要作品不一定是好作品。
  近况·买菜
  林莽:最近除了看《诗品》,还读了哪些书?  食指:《文心雕龙》。  林莽:有没有写点什么?  食指:想写。有些感触,还没有成型。
  林莽:刚才过来时路过一个菜市场。你就在那里买菜吗?  食指:不。……还要远些,在市委党校那边,是个早市。  林莽:每天都去吗?  食指:隔两天去一趟。  林莽:现在学会侃价了吗?  食指:没学会。(大笑)但我感觉已经很便宜。其实,寒乐跟我讲,买便宜的回来扔掉的多,要多花时间择,买好点的,很简单清理一下,花时间也不多。(这时水烧开了,食指去厨房打水。我们要帮他,食指说:“别客气”。)你们最近在忙些啥?
  林莽:在评一个青年诗人奖。来了很多推荐稿子,找了七个评委,做得很认真。谢冕先生也是评委,他看了稿子后说很不错,问是从哪里找到的。我们告诉他是从刊物上进出来的,都是近期出现的新人。
  “中国气派’’·语言
  食指:我春节前去看贺敬之,我们谈到一个话题,“中国气派”。……最近我去拜访了何其芳夫人。
  林莽:何其芳在解放之后诗写得很少。
  食指:据我所知,有一批人都是这样。像柳青,当时好像是作协还是文联主席,这人了不得,他在乡下买了个破庙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小时候有个同学,他爸爸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说有一次来他家做客,柳青的孩子把招待的水果、点心全吃光了。何其芳在二三十年代写了很多作品,后来就少了。他后来闭门思过一样潜心研究《红楼梦》,他知道在社科院文学所工作应该著作等身。  我讲“中国气派”,就是要从中国博大深沉的社会创造出一种新的诗歌体。但诗歌要有一种形式,必须研究外国诗和中国诗结合起来的形式。这很重要。古典加民歌走不通。  林莽:的确。先要把视野打开。  食指:这点牵涉到诗歌观念。  林莽:你的“中国气派”好像有更深的渊源。上次我们通电话时,你也说到现在社会看重金钱,好多人不懂什么是诗。现在很多人写的时候把精神丢失掉了,随便玩玩,怎么写都行。所以我觉得你提出的“中国气派”是指诗歌的精神指向。比如艾青的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很简单,但打动人心,因为每个人都有一种对祖国、故土的眷恋,是融在血液里的。
  食指:我觉得原来是从形式与语言方面讲的。现在要进一步,要用“中国气派”来感受中国诗与外国诗歌的不同。怎么写中国诗?有了中国特色才有中国气派。几年前有个青年诗人来看我,说他觉得外国语言特别新鲜,正在进修外语,用新的语言来写。我说你写吧。但如果中国人不觉得中国语言的美,体会不到中国语言的奥妙,好像叶赛宁不懂得俄罗斯语言的美,那还写什么诗?
  林莽:对。为什么唐诗经得起读?就是语言很美。最本质的东西在语言里。
  食指:再用民歌体来写,就容纳不了、装不下了。从中国古代诗人怎么看待诗歌这点出发,来研究诗歌,这是根本。比如说四言诗变成五言诗,那个时候,诗歌讲究的是“文约意广”,多了一个字,表达的意思多了,对社会的感觉丰富了,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反映了很多人性化的东西,个体对历史、对生命的看法。  中外诗歌理论之异同  林莽:研究与写是两回事,但一个诗人如果有意识地去想这个问题,去感觉,那么尽管他讲不出一个ABcDE,写作时却会自觉用上。上次你在电话里说要读读《诗品》、《沧浪诗话》,还有王国维的《人间诗话》等等,我是非常赞同的。  我一直认为中国的诗歌理论是不亚于西方的。但中国诗歌理论有个特点,就是有了实践的人才能真的领会,讲究的是“悟”,你有体会才能悟到,没有体会就悟不到。而西方的理论是可以娓娓道来,逐一讲解的。
  食指:我读到中国诗歌理论时有个看法,即它们是感觉式的,牵涉到中国语言。和诗歌的顿、韵律特别有关。这是需要读者去认真体会琢磨的。外国诗歌理论则不一样,尤其是二十世纪以来,变化就更大了。它们谈的主要是观念、角度,用精神分析——
  林莽:甚至是可以量化的。但中国的诗歌理论用的是感觉,只有你写过诗,体会了,才会理解得更透彻。
  食指:西方的用精神分析,这和中国的学问有一致的地方,你说宋朝的“理学”,明朝的“心学”,心学与理学就不一样……
  林莽:从高度上讲,中国的论说更符合艺术本质。
  食指: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不出来,但感觉很到位。
  艾龙:这种模糊性,可意会不可言传,与情感的微妙性很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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