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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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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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捣点小乱倒是很有可能。曜灵突然灵机一动,拉过方成,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方成边听边笑,点头不止。

方成去后,曜灵便定定心心地将帐算完,今天的收成不坏,正如此刻她的心情。

其实李公公一提出叫她离京,她便想好了去处。若细究进来,离京一事也可算遂了她心愿。

她要去云南。

理由和说辞也是现成的,那里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可谓爱花者的天堂,她是个胭脂商人,去那里再自然不过了。

若他们有别的想头,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只咬紧这一点不放,想必他们也没办法。

云南的宁王,从来没有与她尹曜灵有过任何交集,他们再疑心,也没有实据。

为什么不当面就说?也是怕他们看出她早有此念的缘故。

曜灵将帐本子拿进后院,小心地收进自己屋子里间的柜子里,又牢牢地锁上,方才放心。看看时辰,她不觉抿嘴一笑。

“掌柜的!”果然不出她所料,方成的声音准准地从外头传了进来,“不知荃公公他吃了什么,拉肚子拉得止不住!我看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曜灵忍着笑,脆生生地对外应了一声:“那还耽搁什么?不还快请去?!请个好的,荃公公有事,咱们上下都担当不起!”

说着话她便出门来看,见一群伙计都在偷笑,吉利还有意大声道:“我才说了,那块肉不新鲜,请公公别用!咱这样的小人物吃了无妨,公公贵体脆弱,只怕消化不了,现在看看如何?果然出岔子了呗!”

小荃子的声音从后头茅厕处,闷闷地传来:“你当时又没说不新鲜!那肉好好的,哎呀,哎哟。。。”

听他话也说不周全了,一群伙计都不出声地狂笑,其中一个便悄悄道:“该!成日在后头耀武扬威的,当咱们都是好欺负呢!”

曜灵便小声问方成:“你放了多少份量?可别过了头!”

方成还没开口,钱妈妈大嗓门叫了起来:“请什么大夫!不过吃坏了肚子,这病我也会治!一会儿你拉清了肠胃,我煮一碗焦三仙汤水给你,保管喝下去就好了!”

小荃子哼哼唧唧地道:“是不是真的!可别唬我!我好歹是宫里七品太监,你们,你们几个,哎哟,哎这肚子疼死爷爷我了。。。”

众伙计皆闷头大笑,曜灵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场。

翌日起来,小荃子便只能躺着休养,再不得起身到处乱转了。

将这狗腿子收拾了之后,方成心里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只是小荃子的话如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采薇庄的主魂就是尹掌柜的,她这一走,店里可怎生是好?

这天打烊之后,曜灵坐在柜台上理帐,看见方成来来回回,直在自己眼前打转,心里有数,将帐本子收了,叫上方成:“走,跟我后头看看货去!”

方成不敢怠慢,知道这必是有话吩咐了,忙将手里抹布丢给身边小伙计:“将这里都擦干净了!有一星儿浮灰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穿过后院,右边是自己的闺房,左边便是库房。就算是深夜里没有灯,曜灵闭着眼也能摸到这地方。两扇楠木门严丝合缝地闭着,如幽谷般肃穆沉静,曜灵从腰上摸出钥匙,悄无声息地,将门开了。

十几个花梨柜架,黑暗中静静矗立,每个框架上又有近几十个柜格,每个柜格里安放着五十盒上好的采薇庄精品胭脂。

环绕着这十几个花梨柜架的,则是近十个填漆戗金龙戏珠纹的十屉柜,那里头便满装了水粉,也是采薇庄的招牌。

第九十一章 气节

“看看这些,”曜灵轻声细语,每每到了这里,她便觉得心神舒泰,“可都是采薇庄的命根子!谁说花儿只开得一季?花也是有精气神的,有魂灵的!!这些宝贝不正是花儿的魂?形不在了,可这神却能多留些日子,想要赶尽杀绝?也没那么容易。”

方成沉默半天,他不是傻子,知道掌柜的这话因何而起。左思右想之下,他还是开了口,这问题不问出来,是要憋死人的,即便不为自己,也为店里几十个伙计:“掌柜的,你真要出门?为什么?”

曜灵轻轻点了点头:“树挪死,人挪活。一个地方呆得久了,少不得活动活动,散散心也是好的。”

方成摇头,不肯相信:“掌柜的没说实话!别人也许呆久了会烦,可掌柜当这店子自己命一样的要紧,平日里说句闲话也不肯牵扯到店上,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坏了什么事。如今怎的?说一个走字,就走得放心了?”

曜灵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镇静地笑:“怎么不放心?不是有你?吉利也会办事了,店里一切都有次有序的,我怕什么?庄上又有你刘哥,我更不必担心。正是出去看看世面的好机会,有什么可惜?”

方成心里有气,嘴上便把不牢了:“掌柜的有心瞒我是怎的?店里人人都知道,是那宫里的公公,要逼着掌柜的出门!什么好人物,说话装腔作势,一付人模狗样,不就是仗着。。。”

他话才到这里,曜灵立即出声喝断:“你疯了!”说罢,她走到门口,将头伸出去张了张,见院子里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因这库房里存着胭脂水粉,曜灵怕烟熏出火燎子气来。从不许在这里点灯,也是为了安全。

又因胭脂水粉喜阴怕光,这屋里也没有窗户,因此到了夜里便看不见光,曜灵这才将房门留了条缝,好将这里打量清楚。

其实她从不在晚上过来,不过今儿事出有因。也是顾不得了。

“方成你说话也不看看地方!荃公公人还没走呢!叫他听见这话,别说是你,就连我,整个采违庄也要跟着倒霉!”曜灵发火了。她真生了气的时候,店里是没人敢多说一个字的。

方成耷拉着脑袋。知道是自己的错,他只图一时嘴上快活,又为了掌柜的事生气,方才说溜了嘴。

其实平日,他还算谨慎,要不然。曜灵也不敢在自己出门时,将店交给他管了。

不过现在,她却有意要教训方成几句,一为训诫,二来,也为叫自己放心:“你是做老了的伙计,连你也这样恣意妄为,下头的伙计又怎么样?你这样不顾大局,叫我怎么敢将这店子托付于你?!”

方成愈发局促。这库房里每一件货品似乎都在附和,并指责于他。是啊,怎么这样不小心?掌柜的平日里的话,都白教了么?

“做生意么,和气生财。咱们这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上至宫里娘娘,下到街市邻居,见什么人便要说什么话,不可得罪人,也不可埋汰了自己,若连这个也学不会,你们就趁早走人。”

这番话是采薇庄每个伙计进门时,掌事的大伙计都要对其说上一遍的。刘勤对方成说过,方成呢?则对吉利说过。

怎么到这会子,自己反倒忘了个干净?

“掌柜的,我,我才是气昏了头,一时失言,掌柜的要打要骂,方成不敢辩驳。不过掌柜的只管放心,您要出门,店里只管交给我。我今儿知错了,以后再也是不敢了。”

曜灵点了点头,再不多说。有些话点到即可,伙计也是人,也有自尊心的。

“行了,这事就算完了。”曜灵微含着笑意,对方成道:“如今你可看清了,那些柜格里都是满当的。我刚才大约算过,到今年年下,也差不多够了。秋天京里也没有好花料,往常年份里,过了这个时间,咱们也总就收手不再新做胭脂了。我这个时间走,也放得下心了。”

方成总是听见她说个走字,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疼,这时便急忙转身,为掩饰心里的难受,便随口问道:“掌柜的,你这是要去哪儿?这时节去江南也算适时,苏杭扬州什么的,总听人说热闹得很,掌柜的觉得怎样?”

曜灵摇头,望过来的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却微微透出寒意:“我可不去那些热闹地方,要说热闹,没能比得上京里的。我看够了热闹,只求个清静。我要去云南。”

这下方成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急得眼里要出火,拦在曜灵面前,话也说不周全了,打着结巴道:“什,什么?那可是,不毛,毛,毛。。。”

曜灵笑了起来,打断对方的话道:“毛什么毛?这里又没有狐狸!”

方成不吭声了,知道说也是白说,掌柜的一看就是主意已定的样子,凭自己这张拙嘴,能说得过她?

不过他也是心里有数的,知道自己不中,却有别人可以求救。

曜灵最后看一眼这地方,深深地吸了口气,要将这馝馞的香气种进自己心肺似的,然后才慢慢转身,走了出来。

“钥匙你收着吧。”出了门曜灵便不再回头,方成听了这话倒有些不敢就接,忙在后头追了一句:

“掌柜的,你不是说,一个月后动身么?到时候再给我也不迟!”

曜灵径直向自己房里走去,口中淡淡道:“就从今儿开始,也好叫我看看,这一个月你干得怎样?不过我可将丑话说在头里,”说到这里,她加生重了语气,却依旧不回头的:“若不好,我可不依!”

方成连连称是,见曜灵进了屋,立即转身,奔向厨房。

不出曜灵所料,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钱妈妈上门来了。

“丫头你可真真是疯了!”钱妈妈人还没到,声音就先气势十足地冲了进来。

“云南那是个什么地方?山高林密、谷深流急,一向人都称为不毛之地,瘴烟之乡,除了朝廷后头逼着,谁也不会没事去那地方,你可是傻了?!”

曜灵正坐着查看帐本,这时便一本正经地回过身来,桌上安放着一盏小绛纱灯,朦胧的灯光下,她整个人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更比白日添增了三分妩媚,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是一向少见的。

“我就知道,方成那个走水的槽,一定将话传到妈妈耳朵里去了!”曜灵连嗔带怪,巧笑倩然。

钱妈妈重重坐了下来,直视曜灵,这回她发了狠心,不管掌柜的怎么给自己灌迷汤药水,她是死活也不许这丫头去云南的。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只问你,他的话是不是真的?”钱妈妈一脸凶相,青筋横肉一齐爆了出来,看上去好像要吃人一般。

曜灵耸耸肩膀,不以为然地将目光重新投回到面的帐本子上:“什么是不是真的?反正据我所知,方成一向不敢对妈妈说谎。”

“你当真要去?不行!”钱妈妈实大声洪,竟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我不许你去!”

曜灵缓缓抬头,也不说话,也不动气,只将一双青金色的猫眼,镇定,却坚决地,与钱妈妈对视。

片刻之后,钱妈妈败下阵来。本来她就知道自己赢不了,知道要输,才弄出那许多响动来,知道要输,才在气势上那样惊人,也是不肯轻易让步的意思,却最后还是无可奈何。

那双眼睛,钱妈妈心酸地想,实在太像她爹!只除了颜色是她独有,从形到神,无不全然继承自尹度。

连这个死倔的性子也一样!钱妈妈恨得心里痒痒,还是只得四个字:无可奈何。

“为什么?!”钱妈妈声音小了下来,却愈发地酸涩了:“你为什么偏偏就要自寻个不痛快?如那阉人所说,只管出去玩一趟,过了这个关节,再回来就是了。再过一个月,江南就正是菊黄蟹肥之时,你去逛逛,吃喝玩乐一下也好。为什么偏偏要寻条难路来走?”

曜灵还是不抬头,平心静气地回道:“妈妈你知道为什么,又何必再问。总之我心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钱妈妈简直没了力气,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刚才一路进来时想好的主张,此时被曜灵淡淡的两三句话,冲得连渣儿也没剩下。

方成连带几个年长些的伙计,正蹲在院里等消息,等到着急处,其中一个伙计便道:“要我说,掌柜的这回是叫那公公气昏头了。各种好地方不去,偏去那什么云南。我长这么大,除了听过这两字,就连那边过来的东西,我都通没见过!”

另一个便回:“可不是?去哪儿的路是直是弯?那儿的人长几个眼儿,我也通不知道呢!”

前一个听出来这是在打趣自己,上来就冲后面那个甩了个爆栗,后头那人摸头抱怨道:“看看你这性子!我不过玩笑罢了!”

第九十二章 角力

不想才说到这里,钱妈妈如一座黑夜里的火山,瞬间就挪到他们几个面前,开始喷火了:“玩笑!什么玩笑!黑天白日的你们几个只是玩笑不够?!活干完了就自己屋里挺尸去!一个个只管杵在这地上,是能当柴烧怎的?!能烧我就一个个劈了你们!”

听这口风不好,几个伙计一哄而散,方成却不走,眼巴巴看着钱妈妈,口中待问不问的。

钱妈妈自然对方成的心思了如指掌。若依她平日的性子,早将刚才在曜灵屋里憋出来的火,直发到这伙计身上去了。

可眼见方成可怜巴巴的模样,钱妈妈又泄了气。是啊,她与他才是一路的心思,骂他,又有什么用呢?

最可恨就是那个丫头!钱妈妈在心里恨恨地想。我们都是一片好意!你怎么就弄不明白呢?!

其实曜灵并不是不明白,她心里明镜似的,有什么能瞒得住她?

可我不走是不行的,说是出去避一避,过几个月便可回来。可曜灵心里更比他人看得清楚,太后话里的深意,是恨不能她尹曜灵,永不回京来的。

她与太后角力,这事除她自己,和太后自己以的,曜灵相信,这世上再不会有另一个人知道了。

也许李公公知道些许,因他是太后身边心腹;也许老太后也知道些许,因当年自己父母之事的首尾,老太后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这二人也不地一知半解罢了。

真实的情况,唯有曜灵,和太后二人尽知。

太后势力渐壮,曜灵早知道,自己会有被逐出京的一天。其实自己能活在对方眼皮子底子,又活了这么长时间,已是奇迹。

她本来心里一直有所疑虑,为什么太后要放过自己?听过十七姨娘的话,她才明白,原来一向以来。自己竟有金符护身。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护自己,不护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当年他们会死在太后手里?!

没错,曜灵其实早已知道,父母是死在那个女人手里了。

何干临死时对她透了风,她这些年,也自己打听。琢磨,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其实你爹,是先帝的哥哥,当今龙椅上坐的那位。其实是要叫你爹,一声叔叔的。

何干当年的话。直接将曜灵的心震了个粉碎,现在想来,依旧很有威力,每每想到叔叔二个字,曜灵就有种想吐的感觉。

为什么我爹要出宫?为什么他们放我爹出宫,又要杀了他?

这些问题是何干无法回答的。或者说,是他留给自己,要自己想出法子来,自己解决的。

为什么出宫?这个问题对曜灵来说,远没有后一个重要。

为什么你们要杀了他?!

除了你们,还有谁会动这个心思?除了你们,世上没有对我爹有那样深仇大恨!

自己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太后,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的眼睛。曜灵便知道,是她杀的。

那双眼睛。如枯井一般,长久的了无生趣,让这女人脸上如荒芜许久的肥田,死气沉沉,白得碜人,阴得出水。

不是说她不漂亮,不,到了太后这个年纪,能保养得如她一般,已是世上少有了。

可就是没有生气,曜灵当时就感觉出,太后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不过恨是不少的。曜灵亦看出来,太后恨死了自己,且并不在乎自己能看出这一点来。

为什么?

太后面上是极有礼,并安和雍容,大雅顺目的。可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太后眼里的杀气,是瞒不过聪明如曜灵这样的人的。

我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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