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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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腥风血雨-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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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保持联系就是了。〃
  〃通过项真?〃
  〃就这样。再见!〃
  项光回到学习班,学习班里懒懒散散的气氛还毫无变化。但是他已毫不怀疑急性发作就要到来。马畅在电话里的话整个说来有一种含糊的意味,惟独关于急性发作那一句说得异常肯定,表明这消息很可靠。他明明有学习班的电话号码,说〃不知道〃,意思就是他不便直接给你打电话,将通过项真保持联系,可能还会有进一步的消息传结你。他怎么会得到这些显然属于绝密的消息?他真是那个部门的?真地负有秘密保护项河家属的使命?这个人猛一看很正常,有自己的学业,而且学得不坏,也有女朋友,甚至还把自己的照片送给女友,被挂在了墙上也没反对。可是焉知这不是他有意经营的一种掩护?项光意识到这些是永远不会得到证实的,但他此刻又确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自然地延伸一下,就产生了,或者说加强了一个原来就有的预感:表态将对〃联司〃派不利。
  由此他又想到了赵反。
  正要去找赵反,赵反却来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趿拉着一双拖桩,吊儿郎当地披着一件军用大衣。往项光的铺上一坐,背靠着墙,先掏出烟来一人一支,点着了,然后问:
  〃那事儿怎么样了?〃
  赵反所说的〃那事儿〃,又是一桩恼人的〃内部纠纷〃。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在康平的〃联司〃总部内部,又冒出来…个小派别,由两个核心组成员和一些总部工作人员组成,似乎还在北京学习班上秘密联络了一些人。他们甚至打出了〃联司内部主持正义战斗队〃的旗号,公然宣称他们这个战斗队〃对内不对外〃,只在〃联司〃内部向一些有损〃联司〃声誉的不良倾向做斗争。但他们又不承认自己是〃反对派〃,声称不是要起〃反对派〃的作用,而是要起〃监委〃的作用。前不久,姬焕丞给北京的总部核心成员写了一封信,专门介绍了这个小派别的情况,指出他们所起的作用实际上只是捣乱。他还指出:这个小派别在这个时候出现,反映了一种微妙、暧昧的政治态度,而一旦客观形势发生变化,这种暧昧的态度就会变为公开的背叛。从这封信里看,姬焕丞对这个小派别的态度是很严厉的,但是在实际上,他却又奈何他们不得。在普遍都不起劲的气氛中,惟有这个小派别显得很活跃,而且总是采取进攻的姿态。他们又很讲策略,处处显得真是在维护〃联司〃的声誉,让人抓不到指责他们的把柄。最近他们向姬焕丞递交了一封信,要求查处一桩〃流氓案件〃。信上说:在〃代表团〃赴京的前一天夜里,有人看见赵反和骆彤珍于深夜秘密进入骆的办公室,不久办公室就熄了灯,熄灯后近一小时二人才鬼鬼祟祟地从办公室里出来。这时骆彤珍恰巧请了病假,有一段时间没到总部来,尽管她请假在前,还是有流言说她是做贼心虚,不敢来了,等于〃供认不讳〃。本来没多少正事可干,这种闲事自然引人关注,一时总部里沸沸扬扬,议论纷纷。后来还是姬焕丞召开了一次总部大会,一面保证核心组将认真负责地调查此事,如果属实,当然会严肃处理,…面又严厉指出:调查将在北京学习班结束以后进行,在此之前,任何人不许再议论此事,违犯者立即开除出〃联司〃组织。这样才把事情压下来。不过,按倒葫芦起来瓢,小派别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又把事情捅到北京学习班上,最后形成一种以罗北亢为代表的舆论,要求召开一个适当规模的会,让赵反在会上〃澄清〃事实,检查错误。阎绍曾被罗北亢说动过,但后来由于项光和另两个核心组成员的劝说和警告,也感到这样做不妥。
  〃这事儿你放心好了,〃项光安慰赵反,〃我看阎头会慎重考虑的。〃
  〃阎头可不是个讲义气的人。〃赵反仍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项光只谈谈地笑了笑。他劝赵反放心,把握不是来自认为阎绍讲义气.或识大体,而是阎绍深知这件事上的利害所在。首先阎绍已经感到自己的地位在赵反之上,而且不难把这种排列保持到大联合以后,不像罗北亢那样需要找个事端把赵反臭…臭;其次,那个小派别不久前也找过阎绍一次茬儿,阎绍对他们是有戒心的;最后,在学习班上搞这种内部斗争,万一涉及全局,他的责任最大,因此显然对他弊多利少,精于算计的他决不会贸然行事。
  不过,项光不想把这些告诉赵反。无论赵反对阎绍是个什么看法,那是赵反自己的事。何苦再由项光向他描绘一个不光彩的阎绍的形象?
  再说,既然最近几天之内就要〃急性发作〃,也不会有时间去搞赵反的桃色事件了。
  〃老赵,〃于是项光以宽解的语气说,〃这么点小事你心里都搁不下?这可太不像威震康平的'联司'赵2号啦!〃
  〃扯淡!有啥搁不下的?赵反就是赵反!〃
  话是这么说,可赵反的神情仍是灰灰的。他这种精神状态倒不是因为有人追究桃案,而
  是早就有了。到北京后,头一个来月还好,逛长城逛颐和园逛王府井逛大栅栏比谁都起劲,后来情绪越来越低落,整天睡不醒似的,有人拉他出去玩,他都说〃懒得动弹〃。逢人就讲:〃我在这儿没什么事干我要回康平!〃他真地找过几次办班的要求回去,都遭到拒绝,还挨了一次很严厉的批评。于是他就扬言要逃跑,不管有什么后果都不在乎。结果办班的把阎绍找了去,说不管跑了谁,班上就冲你们整个〃联司〃组织说话!阎绍回来又把赵反找去.埋怨了一通又劝慰了一番。赵反只闷闷地说:〃我不跑;我知道跑了对整个组织不利。〃
  赵反已经完全失去锐气了,项光有些怜悯地想。他可能已经感到今后没他可干的事了。不仅在这儿,回康平也一样。他的事儿完了。他嘴上说过多次愿意回厂当钣金工,但内心深处未必很情愿,而且,或许还隐隐意识到说不定想重操旧业都不可能了。
  〃项光!〃赵反叫了一声,声音发虚。
  〃嗯?〃
  〃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不仗义?〃
  〃没有。这是从哪儿说起?〃
  〃妈的,那就是我自己觉得自己不仗义。我……我一向主张好汉做事好汉当,可这一回,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软沓沓地硬不起来。我说给你听听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的。。
  〃跟骆彤珍,那晚上是有过那么一回。我既做了,就不后悔。我当时就想了,不光永不后悔,而且要敢做敢当。我就是喜欢这娘儿们,你还能把我赵反吃了不成?可事到临头,稍稍往深里一想,就怵了。就算我豁得出去,人家骆彤珍怎么办?她有家,家里有男人;她得工作,单位里有领导有同事。那日子怎么过?那脸面住哪儿搁?不是三天两早晨就完了,就算十年八年以后,事儿淡了,什么时候得罪个什么人,人家又把这事儿抖出来……妈的,一想这些,我宁可再去炸一个军火库,也不愿意去对付这些麻烦。〃
  〃那你死不承认就是了。〃
  赵反悲哀地摇摇头:〃那样我就会永远看不起我自己。我还得叫她也别承认,那等于叫她也永远看不起我。〃
  〃她真会这样吗?〃
  〃肯定会。你们都不了解她。〃
  〃可能吧,〃项光含糊地说,停顿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赵反,你听着:别问为什么,照我的话去做,先把杂七杂八的全丢开,离开这儿,也别回康平,找个地方……〃
  〃又来了!还用问为什么?不就是你那一套预感呀危险呀什么的?〃
  〃你听我说……〃
  〃算啦!跟你把话说到底吧:在这件事上,我还可以充充好汉,决不含糊!我哪儿也不去!'九?一一'的时候,赵反是自己走到'镇反指挥部'去的,今天赵反就在这儿等了。你找赵反吗?赵反在!随传随到!〃
  夜深人静之后,项光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脑子里千头万绪,似乎总在撕扯不清。明明意识到当前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应付即将面临的急性发作,应该设想一下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在每一种可能中应取的对策,就是说、先不要管别人会怎样,可是思路却又一次次被别人的事岔开。是过分关心别人?还是因为别人总牵扯着自己?抑或是两者都有?那么,还要不要,或能不能在风浪到来时有自己的独立的立场和行动?还是只能继续处在已经形成的种种关系网络中,去跟别人〃风雨同舟〃?
  远远传来电报大楼的钟声:当,当……十二下。
  这里,项光还没有入睡。另一个地方,任立夫被从睡梦中叫醒。
  〃内线紧急电话!〃
  十分钟后他已坐在疾驰的汽车里了。暂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他甚至觉得多半不是学习班里的事,因为电话是〃空军〃打来的,通知他首长本人召见他。康平的位置尽管重要,终不过是弹丸之地、至于惊动首长本人吗?
  不料真是康平问题!
  〃我决定,〃首长本人讲话喜欢用短句,如果句子长,就用停顿断成短句,〃康平两派之争,这一摊,就让给那个老夫子了。我早就说让了算了,有人舍不得,所以让你们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两派捏到一起。〃
  〃很困难呀,首长!〃
  〃你们做了工作,可是我看捏不到一起,早就看出这个了,一是让你们试试,二是拖一拖。现在不能再拖了,要开九大,老夫子急了,问:到底怎么办?我说:按你的意见办。〃
  〃是!我明白了!〃
  〃他说他要亲自解决,我说那很好。他会找你们,你要完全按他的指示办。这个老夫子,办起事来蛮狠蛮狠蛮狠,你要有思想准备,按他说的办,不要手软,要让他满意。〃
  〃是!保证让首长满意!〃
  〃不要急嘛!这是一个方面,第一个方面,还有第二个方面.这才是叫你来的目的。那个是蚂蚁,这个才是大象!因为你是,我们自己的,这个,'空军'的同志哇,所以要你去,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你要搞清楚,我刚才怎么讲的?我讲:康平两派之争。是这样吧?〃
  〃是。〃
  〃啊,满好。我没有说,把康平这个地方让给谁。才不是那回事!康平这个地方很重要,很重要!你打过仗吗?好,那你就应该懂得这一点。〃
  〃是。康平不仅在地面上是战略要冲,而且是空中交通的重要枢纽。〃
  〃你还可以把眼光放得更远一点!康平要成为一个基地,进可攻,退可守的基地。所以,学习班结束,你也到康平去,当'革委会'主任,第一把手,军队里兼个适当职务。可以带一点干部去,不要太多,主要靠在当地抓一批人。要惟才是用,不要怕别人说三道四。〃
  〃有首长的指示,我就有底了。〃
  首长本人几乎看不出地笑了笑,而且换了一种比较平和的口气说,
  〃要学会罗织人才。这是艺术。那个就要倒楣的一派――叫什么?〃
  〃'联司'派。〃
  〃另一派当然要整他。你不要管,让他们整就是了。可是,如果这个联什么派里有可用的人,你把他保起来,用起来,这些人将来肯替你拼命!〃
  〃首长这个指示太重要,太英明了!〃
  〃还有,那个九七七九,我要把他调走。留在那里。灰溜溜的,将来怎么给我打仗?你要把这个处理好,不能让那个部队整这个部队。好,就这样。你有问题吗?〃
  任立夫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想在康平那里的军内职务,最好仍然在空军。〃
  〃你要在军区兼职。空军职务对地方影响小。〃
  〃我对空军有感情。〃
  〃好嘛!这种感情很好。那就空军里也挂个职务吧。这样,威风可就不小喽!〃
  〃坚决完成任务!〃任立夫立正行了军礼,退了出来。
  汽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驶,柏油路发出响亮的咝咝声。任立夫精神抖擞,心情振奋。任务、意图很清楚,首长本人的召见意味着他有可靠的支持。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眼前正是一显身手的大好时机!直到躺下以后,他仍然毫无睡意,一会儿斟酌着一步步的整体方略,一会儿又萌生出一个个具体的谋略。
  他又被叫了起来。又是内线电话!
  〃立刻到钓鱼台去'文革'首长找你!〃
  任立夫一面结着大衣纽扣,一面钻进汽车。过了一会儿,也被再次从睡梦中叫醒的司机才小跑着赶到。
  
  第十一章急性发作
  54
  〃爆炸消息!〃
  这是一张大字报的标题。用排笔写出的大字墨迹还没有干透。标题旁画了几处爆炸的图样,真让人觉得硝烟未散、声犹在耳似的。
  〃项光退出'联司'〃!
  这是大字报的副标题。正是这个副标题,使大字报一贴出就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北京急电〃大字报写道,〃我市'联司'派总部核心组成员项光(笔名向太阳),于二月六日午夜,在中央举办的学习班上贴出了大字报,声明退出'联司'派组织。此举已使'联司'派内部陷入一片惊慌混乱之中。现我方在学习班上的负责同志正积极与项光同志取得联系。请广大无产阶级革命派战友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及进一步的消息!〃同样内容的大字报,于二月七日凌晨开始出现在康平市区街头,随即各区、郊联络站又大量转抄张贴。九点刚过,同样内容的铅印传单开始在各系统和大街小巷广泛散发。死气沉沉了几个月的康平市,终于因这个消息引起了小小的震动。
  〃红旗〃总部大楼又有些热闹起来了。许多近来难得露面的人也纷纷赶来。想得到更详细或进一步的消息。第一手消息的内容一点也不比大字报多,驻京联络组从北京发回的电报实际就是大字报的底稿。唯一可称为背景材料的是:电报的发报时间是二月六日二十三时四十三分。当然,据此人们得不出什么结论,却可以做出大量的猜测、议论。总部的许多房间里,甚至走廊上,到处都在进行着这种猜测和议论。即使由于过多的重复早已让人感到乏味了,人们也很少有离去的。有些房间里已经甩开了〃娱乐片〃。显然,人们都深信随时可能传来下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
  唐业明也在他的办分室里等待进一步消息。他近来已养成了一种良好的习惯:倒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认为一个负责干部在思考问题时正该如此。然而他又决不是善于深沉而周密地思考问题的人。所以,他虽然在走来走去,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想,只不过是焦急地等待消息,或者偶尔看一眼坐在一边的迟丽中。受伤住院以后,唐业明的生活内容增加了一个新项目:女人。最初是一名小护士,后来又搭上了一个女售货员。他对于新事物具有极好、极快的理解和接受的能力,轻而易举就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也与厂里那些死活搞不上对象的弟兄们截然不同,他可以让女人们主动找他,别说搞一个,搞两个也根本没费事,因此显然还有潜力。近来他时常注意迟丽中,他怀疑迟丽中为什么不像那个护土或那个售货员主动向他邀宠,又怀疑是不是早已有所表示,只是自己未加注意而忽略了。
  迟丽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双拳支着下颌,脸色有些苍白,焦虑、明亮的大眼睛仿佛罩上了一层阴影。
  〃小迟,你在想什么?〃唐业明问。
  〃没想什么,〃迟丽中一惊,脱口支吾道,旋即又觉不妥,改口说,〃只是在瞎想。〃
  〃瞎想?瞎想些什么呢?〃
  〃瞎想就是瞎想,毫无意义。〃
  〃不,你的瞎想有时候也是绝妙的。说来听听吧!〃
  〃一定要听?那我就说一个。比如刚才我就想,项光退出'联司',就成了爆炸消息,如果再加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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