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忧虑的目光下,苏哲却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他指尖一弹,往嘴里塞了一颗蚕斗,淡淡道:“天有不测风云,就算眼下是冬季,未必就不能有东南风,黄射,莫要头脑太固化了。”
黄射又被讽刺,脸不由一沉,却冷哼道:“很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我刮出个东南风来。”
说罢,黄射不屑于再跟苏哲逞口舌之争,一跃跳下马来,向陈就使了个眼色。
陈就会意,忙是喝令随从士卒,把席子就地铺上,把案几从马车上卸下来,再把伞盖也撑起来。
黄射款款坐下,手还没伸出来,陈就便把倒满酒的杯子,及时的送上。
黄射便闲饮美酒,不时瞄上苏哲几眼,那眼神表情,仿佛笃定等着坐看苏哲出丑的样子。
苏小小厌恶的一嘟小嘴,暗暗骂道:“哼,出门还带席子案几,你当是去郊游么~~”
苏飞则是一面叹气,一面抹着额头的冷汗,急的是满面愁容。
苏哲却气定神闲,你品你的美酒,我嚼我的蚕豆,自信两个字,从来就没从脸上离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一刻钟将近。
黄射脸上得意的表情,越发的浓重。
那陈就也挑衅似的藐视着苏飞,眼神明显在说,老子打了你又怎么样,你还想靠你这不成气的侄子报仇不成?作梦去吧。
苏飞已是急的汗流面满,不敢正视陈就那挑衅的目光,更不敢想象,失去了这宝贵的一百七十多名私兵后,他们怎去应付比阳那种凶险的环境。
“唉~~”
越想越觉忧虑,苏飞忍不住又是一声暗叹。
哗啦啦——
插在地上的“苏”字大旗,突然旗角扬起来。
起风了。
所有人都神色一振,目光不约而同的射和了那面大旗。
唯有苏哲,却依旧闲嚼蚕豆,根本就不关心,那面大旗朝何方飞舞。
风从缓起,迅速的变大,转眼间,便吹到那战旗噼啪作响,剧烈飞舞。
旗面卷向西北。
东南风!
咣铛一声,黄射手中酒杯脱手而落,一张脸瞬间惊到目瞪口呆,嘴巴张到老大,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东——东南风?怎么可——可能?”
黄射惊到声音都沙哑颤抖,那陈就更是惊到脸都发青,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将要被打军棍的屁股,慌到直打冷战。
苏小小则是欣喜若狂,激动的连蹦带跳,拉着苏哲的胳膊叫道:“公子,起东南风了,真的起东南风了,你真是太神了!”
苏飞则是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看向苏哲的目光,却从忧虑困惑,变成了震撼惊奇,不可思议。
突然间,他竟有种不认识自己眼前这侄儿的错觉。
不远之处,藏在暗处的黄月英,轻抚着被风摇曳的青丝,那看向苏哲的明眸中,担忧荡然无存,却流转着深深的震撼,还有一丝丝别样的意味。
最后一颗蚕豆入口,苏哲瞄向黄射,冷笑道:“黄兄,胜负已分,该是你履行赌约的时候了,黄兄可是豪门大族的公子,相信不会失信于人吧。”
黄射身形一震,脸色铁青,暗暗咬牙,眼眸中分明燃烧着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阴怒了半暗,他终究还是咽下了恶气,马鞭一挥,喝道:“陈就,分五十名骑兵给他。”
陈就吃了一惊,急道:“公子,那可是五十骑兵啊,如果用的好,足抵数千步卒,岂能便宜了那小子。”
黄射冷哼道:“不就是五十骑兵么,在我黄家眼里过是九牛一毛,你立刻派人去请父帅,再给我拨五十补上便是。”
“可是公子……”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难道你想让本公子言而无信吗!“黄射恼火的一喝,打断了陈就的劝说。
陈就吓了一跳,不敢再多嘴,只得不情愿的把五十名骑兵,送给了苏哲。
“黄兄果然豪气,那我就谢黄兄了。”苏哲一脸真诚的笑容,却又道:“不过,黄兄是不是忘了,除了五十骑兵外,黄兄好像还有一件赌注。”
黄射脸色又是一阴,沉默不语。
苏哲所说的赌注,自然是指,他若是输了的话,就要把陈就交出来,由苏哲这边打三十军棍。
只是陈就到底乃是他的部下,若是这般任由苏哲痛打,这面子上怎么过得去,自己在众将士心中的威望也必然打折扣。
一时间,黄射不知如何是好。
苏哲便道:“黄兄不说话,我就当黄兄默认,那就不劳黄兄动手,我自己来收取赌注了。”
说罢,他眼眸中陡然涌起一丝寒芒,拂手喝道:“来人啊,把那陈就给我拖出来,扒了他的裤子按在地上,军棍伺候!”
号令传下,几名苏家士卒抡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作势要把陈就拿下。
陈就脸色骇然,想也不想就拔剑一横,怒骂道:“老子看你们谁敢动老子,都不要命了吧!”
他这么一拔剑,左右那千余黄家军,本能的也纷纷抄起兵器。
苏家军这边,一看这阵势,也纷纷举起兵器。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苏飞吓的脸色发白,忙是凑到苏哲身后,低声劝道:“子明啊,算了吧,五十骑兵到手,咱们已经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要是把对方逼急了打起了,咱们可要吃大亏啊。”
“打二叔你,就是打我苏哲的脸,这口气我不能不出。”
苏哲却拒绝了苏飞的劝说,无视对面千余人的阵势,冷眼看向黄射,淡淡道:“黄兄若是要仗着兵多,强行违约,苏某确实也勉强不了,既然黄兄不介意被人议论言而无信,那我也只能说一声可惜了。”
黄射像被针扎一般,身形一震,暗咬牙关,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第九章 威 胁()
犹豫许久,黄射大喝一声:“陈就,收剑!”
他的意图已明了,这是打算牺牲陈就,保全自己的名声。
“公子!”陈就大吃一惊,不敢相信的惊看向黄射。
黄射怒瞪他一眼,厉声斥道:“本公子命你收剑,难道你想抗命不成?”
陈就无可奈何,纵然一百个不甘心,却摆脱不了自己黄家家将的身分,只得闷闷不乐的收剑归鞘。
他一收剑,那一千黄家军,也只得收了兵器。
“黄兄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佩服佩服。”苏哲一笑,向左右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把陈将军请出来。”
号令传下,几名士卒再度扑了上去,把放弃了抵抗的陈就拖了出来,扒了裤子,按在了地上。
“二叔,这三十军棍,就由你来执行吧。”苏哲把军棍递给了苏飞。
“我?”苏飞一怔,看着那根军棍,尴尬犹豫,却没有敢接。
苏哲剑眉一凝,喝道:“这是命令!”
苏飞身形一震,只得硬着头皮接过了军棍,慢慢的走向陈就,心里边却在想着,打狗还要看主人,这要是打了陈就,虽说出了一口恶气,就等于彻底开罪了黄家,得罪了黄祖。
以黄祖的性情,不想方设法报复他叔侄二人才怪。
就在他还犹豫之时,一低头,正撞上了陈就那阴鸷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警靠苏飞:
你敢打老子试试,早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瞬间,苏飞回想起了当日被陈就诬告的冤屈,被其痛打的羞辱!
陈就的眼神,就象是一把火,顷刻间点燃了苏飞积聚在心底的怒火。
“他娘的,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就,老子今天不把你打个半死,老子就不姓苏!”
苏飞怒从心起,一咬牙,双臂一抡,一根子就狠狠落下。
砰!
一棍子下去,打得陈就浑身一抽,“嗷”的一声惨叫。
那惨叫声,听的苏飞是痛快无比,疯也似的,抡起棍子,左一棍,右一棍狠砸下去。
伴随着那清脆的响声,雨点般的棍子落下,片刻间,陈就便被打到皮开肉绽,屁股血肉模糊,惨烈之极。
最后一棍子下去,苏飞把棍子一扔,大口大口痛快的喘着气,回到了苏哲身边,向他点了点头,眼神感激。
苏哲微微点头,笑着向黄射一拱手:“黄兄言而有信,不愧是名门之后,苏某佩服,既然赌约已清,那苏某还要赶往比阳赴任,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苏哲拨马转身,带着一百七十名步卒,带着羸来的五十名骑兵,扬长而去。
望着苏哲远去的身影,黄射恨到咬牙切齿,半晌后,方才被陈就哼哼唧唧的叫声回过神来。
看被被搀扶起来,站都站不稳的陈就,黄射脸上并没有亏欠之色,只拂手喝道:“来人啊,速请最好的医者给陈将军治伤,再拨二十金给陈将军补养身子。”
二十金,对陈就这样级别的军官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资”。
陈就本是心中有气,这时脸上却立时浮现出感激之色,颤巍巍的一拱手:“多谢公子。”
黄射微微点头,却道:“今日本公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理解本公子的难处。”
“是是是,末将当然理解,当然理解。”陈就连连点头。
黄射表示满意,却又疑道:“对了,你和那苏哲有何过节,为何他今日非要针对你?”
陈就不敢隐瞒,便将黄射请在一旁,把黄祖为了报复苏哲在望江亭对他的羞辱,迁怒于苏飞,将苏飞痛打之后赶出军营的事,如实道出。
黄射听罢,不由脸色一沉,“姓苏的对我的羞辱,我自会堂堂正正向他讨还,父帅怎能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
“咳咳,公子小声点。”陈就赶忙提醒,“老将军的性格公子应该了解,他最不能容忍有人冒犯黄家,他会用尽任何手段来惩罚那些人,老将军这么处置苏飞,也是无可厚飞。”
“可是——”
黄射还想表达不满,眼前却不由浮现出了父亲张冷峻的脸,心中一悚,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
“公子,今日那姓苏的打了末将,末将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而已,可他打的却是黄家的脸,只怕老将军知道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陈就又提醒道。
黄射沉默片刻,冷哼道:“这件事不必让父帅知道,用不着他老人家出手,也用不着我们动手,比阳那些黄巾贼,自然会替我们出这口恶气。”
陈就恍然省悟,嘿嘿笑道:“末将明白了,比阳周裴那两名黄巾头目用兵了得,就凭那姓苏的两叔侄,就算骗了我们五十骑兵,也绝不是对手,估计他们到比阳不出十天,就会身首异处,嘿嘿。”
黄射阴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分笑容,远瞄着苏哲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苏哲,我就看你这荆襄第一才子,所谓卧龙,死的有多难看。”
前方处,苏哲已经走远。
看到苏飞心情已平静,他便笑问道:“二叔,怎么样,亲手报仇的感觉,一定很爽吧?”
“爽?爽是什么?”苏飞一脸迷糊。
苏小小忙道:“二叔你不知道,公子自从醒了之后,就总是说些怪话,这个爽估计也是怪话,我猜啊,公子他应该是想问你痛不痛快的意思。”
“还是小小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苏哲忙是夸她。
苏飞恍悟,便叹道:“痛快自然是痛快了,可我现在一想,咱们这么做,等于是公开羞辱黄家,只怕那黄祖恼起火来,不知会怎么报复咱们,早知道还是应该忍一忍的。”
苏哲却道:“人活一口气,有仇不报非君子,他黄祖要报复,那也是后话,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重要的是现在要痛快。”
苏飞无言反驳,再次审视起自己这侄儿,心中暗忖:“我这侄儿,以往虽然聪明,行事却总是赡前顾后,怎的迷昏几年醒来这后,做事如此杀伐果决,简直像脱胎换骨一般啊……”
……
几天后,苏哲带着他的两百步骑,赶到了比阳县。
正如他所料,比阳县反复被黄巾贼法劫,县城早已残破不堪,人口不足千户,民生凋敝,商业衰败。
苏哲上任县令后,第一件事就是张榜募兵,好说歹说又招了七十余名乡兵,勉强凑齐了三百兵马。
接着,他便一面叫苏小小清点库府账目,一面叫苏飞训练士卒,日夜修筑残破的城防,准备应对黄巾贼的来犯。
数日后。
苏哲正在城头,督促士卒们修筑城防。
忽然间苏飞匆匆而来,将一封书信递上,语气凝重道:“子明,这是刚才黄巾贼射在城门上的书信,指明要给你。”
苏哲不紧不慢接过书信,缓缓拆开,却见那帛纸上的字迹,竟是统统用鲜血所写,很明显有恐吓之意。
信上只有短短一段话:
新来的县令听好,限你七日内备好五百石粮草,老子会派人准时来取,敢少一粒米,老子必血洗比阳,斩下你的狗头!
第十章 献 粮()
“这帮黄巾贼,猖狂的紧啊。”苏哲一声冷笑,把书信给了苏飞。
苏飞接过一看,不由也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变的愈加凝重,忙问苏哲该怎么办。
“先把县丞叫来,把这帮黄巾贼的底细问问清楚吧。”苏哲倒是一点不慌张。
片刻后,县丞杨洛被传至了城头。
苏哲便把那封威胁书给他看了,又问道:“杨县丞,你在比阳也算辅佐过两任县令,对那些黄巾贼的底细应该再清楚不过,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本县听听吧。”
一提到黄巾贼,那杨洛就本能的发抖,仿佛内心深处已被根植了深深的畏惧,连着深吸过几口气,方才勉强平伏下心境。
“苏县令有所不知,比阳附近这帮黄巾贼,乃是原南阳黄巾余部,人数有三千之众,两个头目名叫周仓和裴元绍,都是原先南阳黄巾贼首张曼成麾下的大将,武艺了得,极善用兵……”
“周仓?裴元绍?”
听到这两个不算陌生的名字,苏哲神色微微一动。
他熟知历史,当然记得,这个周仓乃是关羽千里走单骑时归降,跟随关羽半生,极是忠心,听闻关羽被杀之后,自刎于麦城。
至于这个裴元绍,就比较倒霉了,因为不自量力,想抢赵云的马,结果被杀。
此二人对于赵云级别的武将来说,自然不堪一战,但对眼下缺兵少将的苏哲来说,却是不容小视的劲敌。
“怎么,苏县令听过这二贼?”
“略有耳闻罢了,继续说下去。”
那杨洛便继续道:“此二贼皆是凶狠之徒,听说这个裴元绍最喜欢吃人心,那个周仓则喜好喝人血,咱们比阳城被他洗劫了数次,前几任县令听说都被那裴元绍挖了心,被那周仓放了血,死的极为惨烈,咱们比阳方圆百里的官民,只要一听到他二人的名字,连小儿也不敢啼哭啊。”
吃人心!喝人血!
这两个家伙的爱好,还真是够变态。
苏哲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这封威胁书,以你之见,本县该怎么应对?”
杨洛不假思索道:“依下官之见,苏县令最好还是尽快搜集足够的粮草给这帮黄巾贼吧,正所谓消财免灾,这帮黄巾贼咱们惹不起。”
“你是说,我苏哲堂堂县令,竟然要主动给黄巾贼献粮?”苏哲瞪大了眼睛。
“咳咳。”杨洛讪讪道:“虽说这么做有损苏县令的名声,但恕下官直言,在名声跟性命之间,自然是后者更重要些吧。”
苏哲眉头已皱,问道:“难道凭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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