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亚的将军冷漠地抽出半截弯刀,说书人看见雪亮的钢铁,似乎又恢复了意识,灿灿笑着坐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告诉我你第一次杀人的故事……”说书人轻轻弹动了鲁特琴的琴弦,那雄浑的音色,是从来没有在大陆出现过的“我将会告诉你,我看到的,一年后这个城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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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想说的吗?”希尔薇借沃尔夫的口向莱森说道,清亮的女音与标准的翻译声交替混合一起,非常具有表达力“如果你还能双手持剑,是个可怕的对手,现在我只是在尊敬一个勇士。”
莱森看了看这个披着锁子甲的女人,那殷红的鲜血淋漓在她的浑身上下,映衬着百合花色的面部,仿若地狱中的天使。
“你们的女人话很多,让她闭上嘴。”莱森不耐烦地对沃尔夫说道“我们在决斗,不是在商讨做菜的问题。”
斯瓦迪亚的士兵听后哄堂大笑,沃尔夫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翻译给希尔薇听。盾女轻轻点了点头,近乎笔直的呆毛随之晃了晃,她只是单手拿剑,没有用自己的左臂。
莱森朝地上呸了一口痰,右手平举手半剑做出突刺的牛位式,朝希尔薇一步步走去,那锋芒毕露的剑尖直指盾女毫无遮拦的面部,沉重的手半剑被他单手手持,丝毫不见颤抖无力的样子。
身材轻盈的希尔薇前脚点地,后脚轻踏向前一跃,手中的日耳曼剑轻松挡掉了莱森的直刺,转头侧身向独臂军士的下肋砍去,被提剑收势的莱森倒退着堪堪挡下。
“呵!”莱森大喝一声,单手甩起重剑,夹带着破空声向劈头盖脸希尔薇斩来,却被一个侧位格挡卸去大半剑力弹开。双方向后各退一步,谨慎打量着彼此的动作。
“结束了。”托曼在沃尔夫身边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很安心的样子“已经结束了。”
沃尔夫还想说什么,只见希尔薇手中的日耳曼剑如同雨点一般,向莱森发起凌厉的攻势,沉重的手半剑限制了莱森的速度,本应该用来大开大合进攻的武器,变成了笨拙的防守护具。
敏捷的希尔薇完全抹平了莱森老练带来的优势,高大的莱森只能苦苦支撑希尔薇的攻击,就算对剑术一窍不通的沃尔夫,也很清楚失去了手臂对老兵造成了相当的不公。
日耳曼剑一击重斩压住了手半剑犁剑而起的动作,向前猛然冲到莱森的胸口……希尔薇那柄古朴无华的单手重剑剑尖点在莱森的皮甲上,已经穿透了防护,力道刚好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不可见、却又清清楚楚在淌血的伤痕。
“人不是你杀的,不需要你承担人命。”希尔薇和沃尔夫的二重奏再次响起“但现在,我必须履行以血还血的准则,把那个弩手交出来,我给他一次公平对决的机会。”
莱森抓住手半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知晓自己输的并不冤枉。希尔薇的出汗量也就是相当于热身活动,自己如果身体健全还可以一战……现在只是为了给这场事故的解决一个交代。
“我是他们的军士长……”他刚刚说完,就被一脚踹在胸膛上,连人带剑一起朝后面摔去,脑袋磕在地上两眼金星。
希尔薇慢慢走上斯瓦迪亚人的面前,双手握住剑柄,当着满脸呆滞的斯瓦迪亚人的面,朝那个弩手挥了挥:“到你了。”
罗斯还想说点什么,却看见那些诺德人面色不善地往前走了几步,托曼拽住莱森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那足够捏死任何已知生物的手臂,锁着独臂军士的喉咙,意思已不言而喻。
“退后,很快就会解决。”希尔薇说道,这个女人说的话让紧张的斯瓦迪亚人,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把场地留给她和那个倒霉的弩手“我们诺德人说一不二。”
已经无法思考的弩手抓起自己的剑,狠狠扔向希尔薇,猝不及防之下,盾女轻轻一摇头,剑擦着脸颊划过一丝血痕。
然而一切都无法改变,希尔薇双手高高举起那把莱森打得落花流水的日耳曼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朝那弩手的脖子狠狠斩下,喷溅的血柱把那身血迹斑斑的锁子甲彻底染得绯红,头颅如同皮球一样滚落在希尔薇的脚下。
“感谢许以我们公平。”希尔薇朝罗斯轻轻点了点头,剑入鞘转身离去,根本不看那尸体一眼。
沃尔夫挥了挥手,昏厥的莱森被扔到那些斯瓦迪亚人面前。托曼抱起拉吉尔的尸体,那还没有完全发*育开的少年身躯上,盖着被颜色如火般明艳的军旗。
皇家侍卫温和地抹去了少年嘴角的鲜血,那安详的脸庞,就像是裹着被子睡着了一般,仿佛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他拿到了那面里米克交给他的军旗,像个真正的旗手那样仰起头来,扛着那光荣与勇敢,走在黑加仑军的最前列。
第220章 龙舌兰与鲁特琴(中)()
“康斯坦丁啊……一直是一个善良的过了头的人,天知道为什么神造他的时候手那么抖,给一个人塞了两份良心。切……良心这东西,带的越少才能走得越久。
“从小开始,这个白*痴最看不得的,就是别人受苦受难,泪腺发达的一匹。听到悲惨故事就好像没了亲爹亲妈,也不管真假,不管自己兜里没几个第纳尔,偏偏就那么肯慷慨解囊。
“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不过七岁,众所周知克林顿家族当年并不喜欢这位战神。咳……小子,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如果你告诉我的情报不够这个价格,我可是会生气到杀人的。”
说书人笑了笑,用笔点了点平铺在桌面上的羊皮纸,虽然从东方来的造纸技术大大冲击了古老的羊皮卷,连格陵兰都风行着用树木与亚麻布为基本材料的新造纸业。
“非常感谢您,无论是米拉克还是康斯坦丁,都是我在维吉亚最看好的那些人中。他们的故事对我而言……再甜美不过了。”
但人总归是怀旧的,许多有能力支付的人,仍然使用昂贵的羊皮纸作为记录珍贵材料的载体,或是出于某种目的而炫耀。
米拉克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说书人究竟有何能力,这么奢侈地记载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
不过毕竟是关于自己朋友的故事被如此重视,米拉克严肃刻板的脸上也显得不是那么死气沉沉。
“我们的童年是非常快乐的,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我只有这一个靠得住的朋友,那些不要脸的孩子和我玩耍,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是首屈一指的伯爵。
“啧啧,人真是肮脏的动物,那么小的时候,就懂得谄媚与趋炎附势。说来真的好笑,那时候我打人从来不用亲自动手,就和现在掌握军队一模一样,只要伸伸手指,那帮做梦都想当我家狗的屁孩就会冲上去把那人打得半死。
“但我从来不屑于那么做,因为我唯一的朋友康斯坦丁,不会喜欢我这么为所欲为。
“我遇到他的时候,觉得非常不可理喻。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大胆放肆的眼睛瞅着我,那时候我第一感觉是生气,除了父母没有人敢那么看我。
“包括我那些不争气的兄弟,谁敢那么盯着我,我就敢上去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当屎尿泡踩。“
说书人有些疑惑地盯着米拉克,这位冷酷的将军已经喝完第三杯龙舌兰,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很想继续喝同一种饮品,叫来了一大杯散发着清香的葡萄酒。
虽然喝的很多,但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米拉克没有一点醉意,只是更加健谈了起来。
“您绝对不是这般暴躁的人,您的指挥风格沉着冷静……如果不是您亲口在说,我会怀疑这是杜撰的故事。”
“杜撰?小子,每一个人都会像块石头一样,被扔进石头堆里乱蹦,棱角迟早会被磨圆。”米拉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见到的人都是打磨过的,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是块顽石的时候,丢出去是否能轻而易举打碎你的脑袋?”
萨兰德人笑着点了点头,和各种各样的聪明人说话总是妙趣横生,他已经开始异常地期待自己的北方之旅了。
“那时候的我相当混账,我们打了一架……啊,我想亲手把他的眼珠挖下来。他大我两岁,吃得像熊那么壮,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我挨了人生最疼的一次胖揍。
“嗯……男孩子就是那么傻,打架只有第零次和第无数次,后来打着打着我们累了,居然发现聊得很来。
“我们都喜欢真正的战争,每天都在讨论那些道听途说的战争事迹,一起去偷我父亲的地图……却只偷到了我小弟的尿布。但那些都不重要,朋友在一起总是快乐的。
“这个悲惨的世界上,真正值得的朋友总是很难得的,也是非常好分辨的。就像坭坑里的鹅卵石,有一个就不想丢掉,再沉也想拿一辈子。”
米拉克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温柔,这让说书人感到非常惊奇。看惯了权力酒肉场上逢场作戏的‘朋友’,讶然发现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维吉亚将军,居然也有如此珍视情谊的一面。
“这样一个笨蛋,没人欺骗他是不在情理之中。我十岁那年,康斯坦丁已经十二了,他开始混迹在那些下等人之间……我讨厌那些家伙,无用且卑鄙,存在的价值就是等待死亡。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频频受到他接济的小乞丐,每天都拿着钱去赌,不够了就去乞讨去偷。那个该死的小东西根本不缺钱,只是在利用那些傻子的同情心满足自己的勾当。
“我跟着那东西三天,知道那小子父母双亡不假,有一个乡绅叔叔在养活他……呵呵,每天康斯坦丁都会把自己口袋翻干净,为数不多的几个子都给这个畜*生,经常会挨一顿饿。”
米拉克拿着杯子的手颤抖了一下,轻轻低下了头:“我向神发誓,我没有想杀了他,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拿回我朋友的东西……但一棍子下去,我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剥夺人命会让人兴奋快乐……我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带着复仇的夹心,简直妙不可言!”米拉克把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我把钱偷偷塞回了康斯坦丁的兜里,这个笨*蛋一连几天都在寻找那个骗子,他不必知道我做了什么,那时候如此,今后也如此。”
房间里很安静,米拉克闭着眼,周围只有说书人笔尖摩挲羊皮纸的沙沙声。
“康斯坦丁已经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小鬼了,一个人不可能蠢一辈子。但他本质上没有变,还要守护这个王国……充其量是懂了点事的笨蛋。”
米拉克无趣地看着天花板,今天说的话太多了,他觉得头疼到不自在,索性闭上了嘴,等着那个亢奋的说书人写完,或是用干净那点快见底的墨水。
“感谢您对我的忍耐……故事本身并不值得珍藏,值得珍藏的是您说的每一句话。”说书人严肃地站起来鞠了一躬“现在,我将履行我的承诺……告诉您我看到了什么。”
米拉克挑了挑眼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去做一件看来毫无疑义的事。
这个说书人能说点什么?武运长存,春秋百世?和一切讨人嫌的蝼蚁一样,都是在饶舌罢了。
说书人拿起了他的鲁特琴,那悠扬雄浑的声调,正如之前向米拉克推销时那般值得一赏。
——
北方的巨龙,
姣姣群山的主人在此盘旋
刀剑无能为力,勇士折戟沉沙
‘友人的宝藏在此,尔等有来无往!’
死亡敌不过贪婪
北海的腥风不曾停歇
吹来驾着死亡之躯的不速之客
啊,群山的子民响应他们的划响
剑与矛堆砌的台阶
带着棺木滑入古老的洞穴
窃贼未必卑鄙,却足够勇敢
巨龙哦,最后一声怒吼嘶向长空
北方的巨龙哦
你将何去?
——
米拉克皱着眉头看着说书人,想要再了解些什么,却发现说书人已经整理好了行囊,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推开门离开。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想要的东西。”
“已经办完了……希望您喜欢这首《巨龙陨落》。”
第221章 龙舌兰与鲁特琴(下)()
沃尔夫把自己的女骑士剑轻轻插在土里,黑加仑军的士兵环绕在小小的坟墓前——这是非常难得的单人间,死的人太多,大多数不幸的家伙只能享受坑冢和海底。
“死亡是生命的终极艺术,沃尔夫,这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希尔小声在沃尔夫身边说道,所有黑加仑军的高层指挥官都矗立在他们的领袖身边,黑压压的如同一堵墙阻挡了这句话的传播。
“他活着时候是个窝囊废,是个失去荣誉的逃兵,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会正眼看他。死后却身披拯救回来的旗帜,荣升瓦尔格拉神殿。”
很多时候,其实本质上的道理大家都是懂得的,但从别人口中说出,终究还是会带有安慰的效果。
看着自己的人战死,和看着自己的人在交涉的过程中被暗箭害死,是完完全全两种心情。
沃尔夫知晓死亡从未远去,也知晓终有一天会笼罩在自己头上,但他依然不可避免的畏惧、害怕、恐慌、抗拒,他一点也不想倒在冲锋的路上,一点不觉得盾牌碎裂、长剑沉沙、倒在冲锋之路多么值得庆贺。
然而战争是有来无回的买卖,走上了这条染血的路,就要踏着尸骨前行,永远不能回头。
“希尔,重新整编的情况如何?”沃尔夫很高兴自己的左膀右臂又重新回归,但表情不能在死者面前有所变化“每一个活下来的老兵都是黑加仑军最宝贵的财富。”
“在戴安娜小姐和那些医生的帮助下,有二百七十二人可以重新投入战斗,五十七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希尔挑了挑眉毛“我们需要很多人,哪怕是英雄刚定指挥,惨重的伤亡也无可避免。”
“但是大量从那些失去领袖的散兵游勇中招募,会降低我们的战斗力,有损黑加仑军的荣光。”卢瑟皱着眉头,从某些方面而言,卢瑟的战略思维和沃尔夫是一样的,战斗力依靠质量而非数量,军队的人数宁缺毋滥。
希尔想了想,精兵路线一向是黑加仑军所奉行的,这种事情上不能和卢瑟吵,沃尔夫自身的感情倾向也绝非做一对散兵游勇的头头:“我们可以对新招募的士兵进行再训练,就像之前做过那样……”
“不可能,现在做不到。”卢瑟果决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这项提案“训练需要保证强健的体魄,需要富足的食物,尤其是肉类与蛋类。我们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用麦子和能找到的菜肴,满足士兵的温饱,强行训练只会造成士兵身体的损伤。”
说完这位农民出身的将领,颇为得意地看了看独眼船长,后者很诧异于这些沃尔夫才会说的话,竟然自己一向瞧不起的泥腿子脱口而出。
“闭上嘴,缅怀同伴的时候不应该争执。”托曼瞪了他们一眼“守点规矩。”
于是这场争论便停止了,沃尔夫凝视着那个刻着如尼字母‘旗手拉吉尔’的墓碑。
他知道,无论如何重组自己的部队,都将面临挑战与抉择。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他只是一个抓不住自己影子的小人物。
“沃尔夫雅尔大人,斯瓦迪亚人到了,拉格纳侯爵希望您尽快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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