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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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第5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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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性刚果,帝倚任之。其在东厂兼掌内府供用库印,颇为时相所惮。而其用事司房邢尚智,招权受赇。万历十六年冬,御史何出光劾鲸及其党鸿胪序班尚智与锦衣都督刘守有相倚为奸,专擅威福,罪当死者八。帝命鲸策励供事,而削尚智、守有职,余党法司提问。给事中陈尚象、吴文梓、杨文焕,御史方万策、崔景荣复相继论列,报闻。法司奏鲸等赃罪,尚智论死,鲸被切责。给事中张应登再疏论之,御史马象乾并劾大学士申时行阿纵。帝皆不听,命下象乾诏狱。以时行及同官许国、王锡爵等申救,象乾疏乃留中。给事中李沂至谓帝纳鲸金宝,故宽鲸罪。帝大怒,言沂等为张居正、冯保报复,杖六十,削其官,鲸亦私家闲住。已而南京兵部尚书吴文华率南九卿请罪鲸而宥言者,帝亦不听。寻复召鲸入。给事中陈与郊、御史贾希夷、南京吏部尚书陆光祖、给事中徐常吉、御史王以通等言益力,俱不报。最后大理评事雒于仁上酒色财气四箴,指鲸以贿复进。帝怒甚,召申时行等于毓德宫,命治于仁罪,而召鲸,令时行等传谕责训之,鲸宠遂衰。尚智后减死充军。
  陈增,神宗朝矿税太监也。万历十二年,房山县民史锦奏请开矿,下抚按查勘,不果行。十六年,中使祠五台山,还言紫荆关外广昌、灵丘有矿砂,可作银冶。帝闻之喜,以大学士申时行等言而止。十八年,易州民周言、张世才复言阜平、房山各产矿砂,请遣官开矿。时行等仍执不可。
  至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乎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而二十四年,乾清、坤宁两宫灾。二十五年,皇极、建极、中极三殿灾。营建乏资,计臣束手,矿税由此大兴矣。其遣官自二十四年始,其后言矿者争走阙下,帝即命中官与其人偕往,天下在在有之。真、保、蓟、永则王亮,昌黎、迁安则田进,昌平、横岭、涞水、珠宝窝山则王忠,真定复益以王虎,并采山西平定、稷山,浙江则曹金,后代以刘忠,陕西则赵钦,山西则张忠,河南则鲁坤,广东则李凤、李敬,云南则杨荣,辽东则高淮,江西则潘相,福建则高寀,湖广则陈奉,而增奉敕开采山东。通都大邑皆有税监,两淮则有盐监,广东则有珠监,或专遣,或兼摄。大当小监纵横绎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生灵涂炭矣。其最横者增及陈奉、高淮。
  二十四年,增始至山东,即劾福山知县韦国贤,帝为逮问削职。益都知县吴宗尧抗增,被陷几死诏狱。巡抚尹应元奏增二十大罪,亦罚俸。已,复命增兼徵山东店税,与临清税监马堂相争。帝为和解,使堂税临清,增税东昌。增益肆无忌,其党内阁中书程守训、中军官仝治等,自江南北至浙江,大作奸弊。称奉密旨DE金宝,募人告密。诬大商巨室藏违禁物,所破灭什伯家,杀人莫敢问。御史刘曰梧具以状闻,盐务少监鲁保亦奏守训等阻塞盐课,帝俱弗省。久之,凤阳巡抚李三才劾守训奸赃。增惧,因搜得守训违禁珍宝及赇银四十余万,闻于朝。命械入京鞫治,乃论死。而增肆恶山东者十年,至三十三年始死。
  陈奉,御马监奉御也。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命徵荆州店税,兼采兴国州矿洞丹砂及钱厂鼓铸事。奉兼领数使,恣行威虐。每托巡历,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民恨刺骨,伺奉自武昌抵荆州,聚数千人噪于涂,竞掷瓦石击之。奉走免,遂诬襄阳知府李商畊黄州知府赵文炜、荆州推官华钰、荆门知州高则巽、黄州经历车任重等煽乱。帝为逮钰、任重,而谪商畊等官。兴国州奸人漆有光,讦居民徐鼎等掘唐相李林甫妻杨氏墓,得黄金巨万。腾骧卫百户仇世亨奏之,帝命奉括进内库。奉因毒拷责偿,且悉发境内诸墓。巡按御史王立贤言所掘墓乃元吕文德妻,非林甫妻。奸人讦奏,语多不仇,请罢不治,而停他处开掘,不报。
  二十八年十二月,武昌民变。南京吏部主事吴中明奏言:“奉吓诈官民,僭称千岁。其党至直入民家,奸淫妇女,或掠入税监署中。王生之女、沈生之妻,皆被逼辱。以致士民公愤,万余人甘与奉同死,抚按三司护之数日,仅而得全。而巡抚支可大,曲为蒙蔽。天下祸乱,将何所底!”大学士沈一贯亦言:“陈奉入楚,始而武昌一变,继之汉口、黄州、襄阳、武昌、宝庆、德安、湘潭等处,变经十起,几成大乱。立乞撤回,以收楚民之心。”帝皆置不问。
  奉复使人开谷城矿,不获,胁其库金,为县所逐。武昌兵备佥事冯应京劾奉十大罪,奉随诬奏,降应京杂职。奉又开枣阳矿,知县王之翰以显陵近,执不可。奉劾之翰及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缇骑逮讯,并追逮应京。应素有惠政,民号哭送之。奉又榜列应京罪状于衢。民切齿恨,复相聚围奉署,誓必杀奉。奉逃匿楚王府,众乃投奉党耿文登等十六人于江,以巡抚可大护奉,焚其辕门。事闻,一贯及给事中姚文蔚等请撤奉,不报。而御马监监丞李道方督理湖口船税,亦奏奉水沮商舟,陆截贩贾,徵三解一,病国剥民。帝始召奉归,而用一贯请,革可大职。奉在湖广二年,惨毒备至。及去,金宝财物巨万计,可大惧为民所掠,多与徒卫,导之出疆,楚民无不毒恨者。奉至京师,给事中陈维春、郭如星复极言其罪。帝不怿,降二人杂职。三十二年始释应京归,之翰卒瘐死。
  当奉劾商畊等时,临清民亦噪而逐马堂。马堂者,天津税监也,兼辖临清。始至,诸亡命从者数百人,白昼手锒铛夺人产,抗者辄以违禁罪之。僮告主者,畀以十之三,中人之家破者大半,远近为罢市。州民万余纵火焚堂署,毙其党三十七人,皆黥臂诸偷也。事闻,诏捕首恶,株连甚众。有王朝佐者,素仗义,慨然出曰:“首难者,我也。”临刑,神色不变。知府李士登恤其母妻,临清民立祠以祀。后十余年,堂擅往扬州,巡盐御史徐缙芳劾其九罪,不问。
  高淮,尚膳监监丞也。神宗宠爱诸税监,自大学士赵志皋、沈一贯而下,廷臣谏者不下百余疏,悉寝不报。而诸税监有所纠劾,朝上夕下,辄加重谴。以故诸税监益骄,而淮及梁永尤甚。淮与陈奉同时采矿徵税辽东。委官廖国泰,虐民激变,淮诬系诸生数十人。巡按杨宏科救之,不报。参随杨永恩婪贿事发,奉旨会勘,卒不问。淮又恶辽东总兵马林不为己下,劾罢之。给事中候先春疏救,遂戍林而谪先春杂职。巡按何尔健与淮互讦奏,淮遣人邀于路,责其奏事人,锢之狱,匿疏不以闻。又请复辽东马市,巡抚赵楫力争,始得寝。
  三十一年夏,淮率家丁三百余,张飞虎帜,金鼓震天,声言欲入大内谒帝,潜住广渠门外。给事中田大益、孙善继、姚文蔚等言:“淮搜括士民,取金至数十万,招纳诸亡命降人,意欲何为?”吏部尚书李戴、刑部尚书萧大亨皆劾淮擅离信地,挟兵潜住京师,乃数百年未有之事。御史袁九皋、刘四科、孔贞一,给事中梁有年等,各疏劾淮,不报。巡抚楫劾淮罪恶万端,且无故打死指挥张汝立,亦不报。淮因上疏自称镇守协同关务,兵部奏其妄。帝心护淮,谬曰:“朕固命之矣。”
  淮自是益募死士,时时出塞射猎,发黄票龙旗,走朝鲜索冠珠、貂马,数与边将争功,山海关内外咸被其毒。又扣除军士月粮。三十六年四月,前屯卫军甲而噪,誓食淮肉。六月,锦州、松山军复变。淮惧内奔,诬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逐杀钦使,劫夺御用钱粮。二人皆逮问,边民益哗。蓟辽总督蹇达再疏暴淮罪,乃召归,而以通湾税监张晔兼领其事。获阳竟死狱中,邦才至四十一年乃释。
  梁永,御马监监丞也。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命往陕西徵收名马货物。税监故不典兵,永独畜马五百匹,招致亡命,用千户乐纲出入边塞。富平知县王正志发其奸,并劾矿监赵钦。诏逮正志,瘐死诏狱中。渭南知县徐斗牛,廉吏也。永责赂,箠毙县吏卒,斗牛愤恨自缢死。巡抚贾待问奏之,帝顾使永会勘。永反劾西安同知宋贤,并劾待问有私,请皆勘。帝从之,而宥待问。永又请兼镇守职衔。又请率兵巡花马池、庆阳诸盐池,徵其课。缘是帅诸亡命,具旌盖鼓吹,巡行陕地。尽发历代陵寝,搜摸金玉,旁行劫掠。所至,邑令皆逃。杖死县丞郑思颜、指挥刘应聘、诸生李洪远等。纵乐纲等肆为淫掠,私宫良家子数十人。税额外增耗数倍,蓝田等七关岁得十万。复用奸人胡奉言,索咸阳冰片五十斤、羊毛一万斤、麝香二十斤。知县宋时际怒,勿予。
  咸宁人道行遇盗,迹之,税使役也,知县满朝荐捕得之。永诬时际、朝荐劫税银,帝命逮时际,而以朝荐到官未久,镌秩一级。陕西巡抚顾其志尽发其奸,且言秦民万众,共图杀永。大学士沈鲤、硃赓请械永归,以安众心。帝悉置不报,而释时际勿逮,复朝荐官。
  会御史余懋衡方按陕西,永惧,使纲鸩懋衡几死。讼于朝,言官攻永者数十疏,永部下诸亡命乃稍稍散。其渠魁王九功、石君章等赍重宝,辎軿盈路,诈为上供物,持剑戟弓弩,结阵以行。而永所遣人解马匹者,已乘邮传先发。九功等急驰,欲追及与同出关。朝荐疑其盗,见九功等后至无验,逻兵与格斗,追至渭南,杀数人,尽夺其装。御史懋衡以捕盗杀伤闻。永大窘,听乐纲谋,使人系疏发中驰奏:“九功等各贡名马、金珠、睛绿诸宝物,而咸宁知县朝荐承余御史指,伏兵渭南遮劫之,脔君章等,诬以盗。”帝怒曰:“御史鸩无恙,而朝荐代为报复,且劫贡物。”敕逮朝荐,而令抚按护永等还京。三十四年事也。
  是年,杨荣为云南人所杀。初,荣妄奏阿瓦、猛密诸番愿内属,其地有宝井,可岁益数十万,愿赐敕领其事。帝许之。既而荣所进不得什一,乃诬知府熊鐸侵匿,下法司。又请诏丽江土知府木增献地听开采。巡按御史宋兴祖言:“太祖令木氏世守兹土,限石门以绝西域,守铁桥以断土蕃,奈何自撤籓蔽,生远人心。”不报。荣由是愈怙宠,诬劾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皆下诏狱。已,又诬劾云南知府周鐸,下法司提问。百姓恨荣入骨,相率燔税厂,杀委官张安民。荣弗悛,恣行威虐,杖毙数千人。至是怒指挥使樊高明后期,榜掠绝觔,枷以示众。又以求马不获,系指挥使贺瑞凤,且言将尽捕六卫官。于是指挥贺世勋、韩光大等率冤民万人焚荣第,杀之,投火中,并杀其党二百余人。事闻,帝为不食者数日,欲逮问守土官。大学士沈鲤揭争,且密属太监陈矩剖示。帝乃止诛世勋等,而用巡抚陈用宾议,令四川税使丘乘云兼摄云南事。
  当是时,帝所遣中官,无不播虐逞凶者。
  湖口税监李道劾降九江府经历樊圃充,又劾逮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降临江知府顾起淹。
  山西税监孙朝劾降夏县知县韩薰。给事中程绍以救薰镌一级,给事中李应策等复救之,遂削绍、薰职。巡抚魏允贞以阻挠罢去。
  广东税监李凤劾逮乡官通判吴应鸿等。凤与珠池监李敬相仇,巡按李时华恃敬援劾凤。给事中宋一韩言凤乾没五千余万,他珍宝称是。吏部尚书李戴等言凤酿祸,致潮阳鼓噪,粤中人争欲杀之。帝不问。而敬恶亦不减于凤,采珠七八年,岁得珠近万两。其后珠池盗起,敬乃请罢采。
  山西矿监张忠劾降夏县知县袁应春,又劾逮西城兵马戴文龙。
  江西矿监潘相激浮梁景德镇民变,焚烧厂房。饶州通判陈奇可谕散之,相反劾逮奇可。相檄上饶县勘矿洞,知县李鸿戒邑人敢以食物市者死。相竟日饥渴,惫而归,乃螫鸿,罢其官。
  横岭矿监王虎以广昌民变,劾降易州知州孙大祚。
  苏、杭织造太监兼管税务孙隆激民变,遍焚诸札委税官家,隆急走杭州以免。
  福建税监高寀荐布政使陈性学,立擢巡抚。居闽十余年,广肆毒害。四十二年四月,万众汹汹欲杀寀,寀率甲士二百余人入巡抚袁一骥署,露刃劫之,令谕众退。复挟副使李思诚、佥事吕纯如等至私署要盟,始释一骥。复拘同知陈豸于署者久之。事闻,帝召寀还,命出豸,而一骥由此罢。
  他若山东张晔、河南鲁坤、四川丘乘云辈,皆为民害。迨帝崩,始下遗诏罢矿税,撤诸中使还京。
  陈矩,安肃人。万历中,为司礼秉笔太监。二十六年提督东厂。为人平恕识大体。尝奉诏收书籍,中有侍郎吕坤所著《闺范图说》,帝以赐郑贵妃,妃自为序,锓诸木。时国本未定,或作《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大指言贵妃欲夺储位,坤阴助之,并及张养蒙、魏允贞等九人,语极妄诞。逾三年,皇太子立。
  至三十一年十一月甲子昧爽,自朝房至勋戚大臣门,各有匿名书一帙,名曰《续忧危竑议》,言贵妃与大学士硃赓,戎政尚书王世扬,三边总督李汶,保定巡抚孙玮,少卿张养志,锦衣都督王之桢,千户王名世、王承恩等相结,谋易太子,其言益妄诞不经。矩获之以闻,大学士赓奏亦入。帝大怒,敕矩及锦衣卫大索,必得造妖书者。时大狱猝发,缉校交错都下,以风影捕系,所株连甚众。之桢欲陷锦衣指挥周嘉庆,首辅沈一贯欲陷次辅沈鲤、侍郎郭正域,俱使人属矩。矩正色拒之。已而百户蒋臣捕皦生光至。生光者,京师无赖人也,尝伪作富商包继志诗,有“郑主乘黄屋”之句,以胁国泰及继志金,故人疑而捕之。酷讯不承,妻妾子弟皆掠治无完肤。矩心念生光即冤,然前罪已当死,且狱无主名,上必怒甚,恐辗转攀累无已。礼部侍郎李廷机亦以生光前诗与妖书词合。乃具狱,生光坐凌迟死。鲤、正域、嘉庆及株连者,皆赖矩得全。
  三十三年掌司礼监,督厂如故。帝欲杖建言参政姜士昌,以矩谏而止。云南民杀税监杨荣,帝欲尽捕乱者,亦以矩言获免。明年奉诏虑囚,御史曹学程以阻封日本酋关白事,系狱且十年,法司请于矩求出,矩谢不敢。已而密白之,竟重释,余亦多所平反。又明年卒,赐祠额曰清忠。自冯保、张诚、张鲤相继获罪,其党有所惩,不敢大肆。帝亦恶其党盛,有缺多不补。迨晚年,用事者寥寥,东厂狱中至生青草。帝常膳旧以司礼轮供,后司礼无人,乾清宫管事牌子常云独办,以故侦卒稀简,中外相安。惟四方采榷者,帝实纵之,故贪残肆虐,民心愤怨,寻致祸乱云。
  王安,雄县人,初隶冯保名下。万历二十二年,陈矩荐于帝,命为皇长子伴读。时郑贵妃谋立己子,数使人摭皇长子过。安善调护,贵妃无所得。“梃击”事起,贵妃心惧。安为太子属草,下令旨,释群臣疑,以安贵妃。帝大悦。光宗即位,擢司礼秉笔太监,遇之甚厚。安用其客中书舍人汪文言言,劝帝行诸善政,发帑金济边,起用直臣邹元标、王德完等,中外翕然称贤。大学士刘一燝、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皆重之。
  初,西宫李选侍怙宠陵熹宗生母王才人,安内忿不平。及光宗崩,选侍与心腹阉李进忠等谋挟皇长子自重,安发其谋于涟。涟偕一燝等入临,安绐选侍抱皇长子出,择吉即位,选侍移别宫去。事详一燝等传。熹宗心德安,言无不纳。
  安为人刚直而疏,又善病,不能数见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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