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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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第4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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弼贿六千,酷刑拷掠,于狱中毙之。崇祯初,赠太仆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愍。
  顾大章,字伯钦,常熟人。父云程,南京太常卿。大章与弟大韶,孪生子也。大章举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泉州推官,乞改常州教授。父丧除,值朝中朋党角立,正士日摧。大章慨然曰:“昔贾彪不入‘顾’‘厨’之目,卒西行以解其难。余向与东林疏,可以彪自况也。”乃入都,补国子博士。与朝士通往来,阴察其交关肯綮,清流赖之。
  稍迁刑部主事。以奉使归。还朝,天启已改元,进员外郎。尚书王纪令署山东司事。司辖辇毂,最难任。自辽阳失,五城及京营巡捕日以逻奸细为事,稍有踪迹,率论死。绝无左验者二百余人,所司莫敢谳,多徙官去,囚未死者仅四之一。大章言于纪曰:“以一身易五十人命且甘之,矧一官乎!”即日会谳,系三人,余悉移大理释放。纪大嗟服。佟卜年之狱,纪用大章言拟流卜年,未上而纪斥。侍郎杨东明署事,欲置之大辟,大章力争,卒拟流。忤旨,诘责,竟论卜年辟,瘐死狱中。
  魏忠贤欲借刘一献株累刘一燝,大章力辨其非,忠贤大恨。卜年、一献事具《纪》、《一燝传》中。熊廷弼、王化贞之下吏也,法司诸属二十八人共谳,多有议宽廷弼者。大章因援“议能”、“议劳”例,言化贞宜诛,廷弼宜论戍。然二人卒坐死。大章亦迁兵部去,无异议也。会王纪劾罢徐大化,又疏刺客氏,其党疑纪疏出大章手,恨之。大化令所亲御史杨维垣讦大章妄倡“八议”,鬻大狱,大章疏辨。维垣四疏力攻,言纳廷弼贿四万,且列其鬻狱数事,反覆诋讦不休。大章危甚,赖座主叶向高保持之,下所司验问,都御史孙玮等白其诬。帝以大章渎辨,稍夺其俸,大章遂引归。
  五年起官。历礼部郎中,陕西副使。大化已起大理丞,与维垣为忠贤鹰犬,因假汪文言狱连及大章,逮下镇抚拷掠,坐赃四万。及杨涟等五人既死,群小聚谋,谓诸人潜毙于狱,无以厌人心,宜付法司定罪,明诏天下。乃移大章刑部狱,由是涟等惨死状外人始闻。比对簿,大章词气不挠。刑部尚书李养正等一如镇抚原词,以“移宫”事牵合封疆,坐六人大辟。爰书既上,忠贤大喜,矫诏布告四方,仍移大章镇抚。大章慨然曰:“吾安可再入此狱!”呼酒与大韶诀,趣和药饮之,不死,投缳而卒。崇祯初,赠太仆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裕愍。
  初,大章等被逮,秘狱中忽生黄芝,光彩远映。及六人毕入,适成六瓣,或以为祥。大章叹曰:“芝,瑞物也,而辱于此,吾辈其有幸乎?”已而果然。
  大韶,字仲恭,老于诸生。通经史百家及内典,于《诗》、《礼》、《仪礼》、《周官》多所发明,他辨驳者复数万言。尝以为宋、元以来述者之事备,学者但当诵而不述,将死,始缮所笺《诗》、《礼》、《庄子》,曰《炳烛斋随笔》云。
  王之寀,字心一,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清苑知县,迁刑部主事。
  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酉刻,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枣木梃入慈庆宫门,击伤守门内侍李鉴。至前殿檐下,为内侍韩本用等所执,付东华门守卫指挥硃雄等收之。慈庆宫者,皇太子所居宫也。明日,皇太子奏闻,帝命法司按问。巡皇城御史刘廷元鞫奏:“犯名张差,蓟州人。止称吃斋讨封,语无伦次。按其迹,若涉疯癫,稽其貌,实系黠猾。请下法司严讯。”时东宫虽久定,帝待之薄。中外疑郑贵妃与其弟国泰谋危太子,顾未得事端,而方从哲辈亦颇关通戚畹以自固。差被执,举朝惊骇,廷元以疯癫奏。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偕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共讯,一如廷元指。言:“差积柴草,为人所烧,气愤发癫。于四月内诉冤入京,遇不知名男子二人,绐令执梃作冤状。乃由东华门入,直至慈庆宫门。按律当斩,加等立决。”稿定未上。山东司主治京师事,署印侍郎张问达以属之。而士相、永嘉与廷元皆浙人,士相又廷元姻也,疯癫具狱,之寀心疑其非。
  是月十一日,之寀值提牢散饭狱中,末至差,私诘其实。初言“告状”,复言“凉死罢,已无用”。之寀令置饭差前:“吐实与饭,否则饿死。”麾左右出,留二吏扶问之。始言:“小名张五儿。有马三舅、李外父令随不知姓名一老公,说事成与汝地几亩。比至京,入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饭我云:‘汝先冲一遭,遇人辄打死,死了我们救汝。’畀我枣木棍,导我由后宰门直至宫门上,击门者堕地。老公多,遂被执。”之寀备揭其语,因问达以闻。且言差不癫不狂,有心有胆。乞缚凶犯于文华殿前朝审,或敕九卿科道三法司会问。疏入未下,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永济等连上疏趣之。而大受疏有“奸戚”二字,帝恶之,与之寀疏俱不报。廷元复请速检诸疏,下法司讯断。御史过庭训言祸生肘腋,宜亟翦,亦俱不报。庭训遂移文蓟州踪迹之。知州戚延龄具言其致癫始末,言:“贵妃遣珰建佛寺,珰置陶造甓,居民多鬻薪获利者。差卖田贸薪往市于珰,土人忌之,焚其薪。差讼于珰,为所责,不胜愤,持梃欲告御状。”于是原问诸臣据为口实矣。
  二十一日,刑部会十三司司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曰唯、赵会祯、劳永嘉、王之寀、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道唯、刘继礼、吴孟登、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硃瑞凤等再审。差供:“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铁瓦殿之庞保,不知街道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刘成。二人令我打上宫门,打得小爷,吃有,著有。”小爷者,内监所称皇太子者也。又言:“有姊夫孔道同谋,凡五人。”于是刑部行蓟州道,提马三道等,疏请法司提庞保、刘成对鞫,而给事中何士晋与从哲等亦俱以为言。帝乃谕究主使,会法司拟罪。是日,刑部据蓟州回文以上。已,复谕严刑鞫审,速正典刑。时中外籍籍,语多侵国泰,国泰出揭自白。士晋复疏攻国泰,语具《士晋传》。
  先是,百户王曰乾上变,言奸人孔学等为巫蛊,将不利于皇太子,词已连刘成。成与保皆贵妃宫中内侍也。至是,复涉成。帝心动,谕贵妃善为计。贵妃窘,乞哀皇太子,自明无它;帝亦数慰谕,俾太子白之廷臣。太子亦以事连贵妃,大惧,乃缘帝及贵妃意,期速结。二十八日,帝亲御慈宁宫,皇太子侍御座右,三皇孙雁行立左阶下。召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暨文武诸臣入,责以离间父子,谕令磔张差、庞保、刘成,无他及。因执太子手曰:“此儿极孝,我极爱惜。”既又手约太子体,谕曰:“自襁褓养成丈夫,使我有别意,何不早更置?且福王已之国,去此数千里,自非宣召,能翼而至乎?”因命内侍引三皇孙至石级上,令诸臣熟视,曰:“朕诸孙俱长成,更何说?”顾问皇太子有何语,与诸臣悉言无隐。皇太子具言:“疯癫之人宜速决,毋株连。”又责诸臣云:“我父子何等亲爱,而外廷议论纷如,尔等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帝又谓诸臣曰:“尔等听皇太子语否?”复连声重申之。诸臣跪听,叩头出,遂命法司决差。明日磔于市。又明日,司礼监会廷臣鞫保、成于文华门。时已无左证,保、成展转不承。会太子传谕轻拟,廷臣乃散去。越十余日,刑部议流马三道、李守才、孔道。帝从之,而毙保、成于内廷。其事遂止。
  当是时,帝不见群臣二十有五年矣,以之寀发保、成事,特一出以释群臣疑,且调剂贵妃、太子。念其事似有迹,故不遽罪之寀也。四十五年京察,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用拾遗劾之寀贪,遂削其籍。
  天启初,廷臣多为之讼冤,召复故官。二年二月上《复仇疏》,曰:
  《礼》,君父之仇,不共戴天。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曩李选侍气殴圣母,陛下再三播告中外,停其贵妃之封,圣母在天之灵必有心安而目瞑者。此复仇一大义也。
  乃先帝一生遭逢多难,弥留之际,饮恨以崩。试问:李可灼之误用药,引进者谁?崔文升之故用药,主使者谁?恐方从哲之罪不在可灼、文升下。此先帝大仇未复者,一也。
  张差持梃犯宫,安危止在呼吸。此乾坤何等时,乃刘廷元曲盖奸谋,以疯癫具狱矣。胡士相等改注口语,以卖薪成招矣。其后复谳,差供同谋举事,内外设伏多人。守才、三道亦供结党连谋,而士相辈悉抹去之。当时有内应,有外援。一夫作难,九庙震惊,何物凶徒,敢肆行不道乃尔!缘外戚郑国泰私结刘廷元、刘光复、姚宗文辈,珠玉金钱充满其室。言官结舌,莫敢谁何,遂无复顾惮,睥睨神器耳。国泰虽死,罪不容诛。法当开棺戮尸,夷其族,赭其宫,而至今犹未议及。此先帝大仇未复者,二也。
  总之,用药之术,即梃击之谋。击不中而促之药,是文升之药惨于张差之梃也。张差之前,从无张差;刘成之后,岂乏刘成?臣见陛下之孤立于上矣。
  又言:
  郎中胡士相等,主疯癫者也。堂官张问达,调停疯癫者也。寺臣王士昌疏忠而心佞,评无只字,讼多溢词。堂官张问达语转而意圆,先允疯癫,后宽奸宄。劳永嘉、岳骏声等同恶相济。张差招有“三十六头儿”,则胡士相阁笔;招有“东边一起干事”,则岳骏声言波及无辜;招有“红封票,高真人”,则劳永嘉言不及究红封教。今高一奎见监蓟州,系镇朔卫人。盖高一奎,主持红封教者也;马三道,管给红票者也;庞保、刘成,供给红封教多人撒棍者也。诸奸增减会审公单,大逆不道。
  疏入,帝不问,而先主疯癫者恨次骨。
  未几,之寀迁尚宝少卿。逾年,迁太仆少卿,寻转本寺卿。廷元及岳骏声、曾道唯以之寀侵己,先后疏辨。之寀亦连疏力折,并发诸人前议差狱时,分金红庙中,及居间主名甚悉。事虽不行,诸人益疾之。
  四年秋,拜刑部右侍郎。明年二月,魏忠贤势大张,其党杨维垣首翻“梃击”之案,力诋之寀,坐除名。俄入之汪文言狱中,下抚按提问。岳骏声复讦之,且言其逼取郑国泰二万金,有诏追治。及修《三朝要典》,其“梃击”事以之寀为罪首。府尹刘志选复重劾之,遂逮下诏狱,坐赃八千,之寀竟瘐死。崇祯初,复官,赐恤。
  自“梃击”之议起,而“红丸”、“移宫”二事继之。两党是非争胜,祸患相寻,迄明亡而后已。
  赞曰:国之将亡也,先自戕其善类,而水旱盗贼乘之。故祸乱之端,士君子恒先被其毒。异哉,明之所称“三案”者!举朝士大夫喋喋不去口,而元恶大憝因用以剪除善类,卒致杨、左诸人身填牢户,与东汉季年若蹈一辙。国安得不亡乎!
 
  
  




       
张廷玉》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周起元  缪昌期  周顺昌(子茂兰  硃祖文  颜佩韦等)  周宗  建(蒋英)黄尊素  李应升  万燝(丁乾学等)
  周起元,字仲先,海澄人。万历二十八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历知浮梁、南昌,以廉惠称。
  行取入都,注湖广道御史。方候命,值京察。御史刘国缙疑郑继芳假书出起元及李邦华、李炳恭、徐缙芳、徐良彦手,遂目为“五鬼”,继芳且入之疏中。起元愤,上章自明。居二年,御史命始下。
  会太仆少卿徐兆魁以攻东林为御史钱春所劾,起元亦疏劾之。奸人刘世学者,诚意伯刘荩臣从祖也,疏诋顾宪成,起元愤,力斥其谬。荩臣遂讦起元,益诋宪成。起元再疏极论,其同官翟凤翀、余懋衡、徐良彦、魏云中、李邦华、王时熙、潘之祥亦交章论列。且下令捕世学,世学遂遁去。吏部侍郎方从哲由中旨起官,起元力言不可,并刺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吏部侍郎李养正、郭士望等。吏部尚书赵焕出云中、时熙于外,起元劾其背旨擅权,坐停俸。焕去,郑继之代,又出之祥及张键。起元亦抗疏纠驳,因言张光房等五人不当摈之部曹。与党人牴牾,忌者益众。
  寻巡按陕西,风采甚著。卒以东林故,出为广西参议,分守右江道。柳州大饥,群盗蜂起,起元单骑招剧贼,而振恤饥民甚至。移四川副使,未上。会辽阳破,廷议通州重地,宜设监司,乃命起元以参政莅之。
  天启三年入为太仆少卿。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十府。公廉爱民,丝粟无所取。遇大水,百方拯恤,民忘其困。织造中官李实素贪横,妄增定额,恣诛求。苏州同知杨姜署府事,实恶其不屈,摭他事劾之。起元至,即为姜辨冤,且上去蠹七事,语多侵实。实欲姜行属吏礼,再疏诬逮之。起元再疏雪姜,更切直。魏忠贤庇实,取严旨责起元,令速上姜贪劣状。起元益颂姜廉谨,诋实诬毁,因引罪乞罢。忠贤大怒,矫旨斥姜为民。起元复劾实贪恣不法数事,而为姜求宽。实以此敛威,而忠贤遂衔起元不置。分守参政硃童蒙者,先为兵科都给事中,以攻邹元标讲学外迁,失志狂暴,每行道辄鞭扑数十人,血肉狼籍。起元欲纠之,童蒙遂称病去,起元乃列其贪虐状以闻。忠贤遂矫旨削起元籍,擢童蒙京卿。
  六年二月,忠贤欲杀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六人,取实空印疏,令其党李永贞、李朝钦诬起元为巡抚时乾没帑金十余万,日与攀龙辈往来讲学,因行居间。矫旨逮起元,至则顺昌等已毙狱中。许显纯酷榜掠,竟如实疏,悬赃十万。罄赀不足,亲故多破其家。九月毙之狱中,吴士民及其乡人无不垂涕者。
  庄烈帝嗣位,赠兵部右侍郎,官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惠。
  缪昌期,字当时,江阴人。为诸生有盛名,举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年五十有二矣。有同年生忌之,扬言为于玉立所荐,自是有东林之目。
  张差梃击事,刘廷元倡言疯癫,刘光复和之,疏诋发讦者,谓不当诧之为奇货,居之为元功。昌期愤,语朝士曰:“奸徒狙击青宫,此何等事,乃以‘疯癫’二字庇天下乱臣贼子,以‘奇货元功’四字没天下忠臣义士哉!”廷元辈闻其语,深疾之。给事中刘文炳劾大学士吴道南,遂阴诋昌期。时方授检讨,文炳再疏显攻,昌期即移疾去。既而京察,廷元辈复思中之,学士刘一燝力持乃免。
  天启元年还朝。一燝以次辅当国。其冬,首辅叶向高至。小人间一燝于向高,谓欲沮其来,向高不悦。会给事中孙杰承魏忠贤指,劾一燝及周嘉谟,忠贤遽传旨允放。昌期急诣向高,力言二人顾命重臣,不可轻逐,内传不可奉。向高怫然曰:“上所传,何敢不奉?”昌期曰:“公,三朝老臣。始至之日,以去就力争,必可得也。若一传而放两大臣,异日天子手滑,不复可止矣。”向高默然。昌期因备言一燝质直无他肠,向高意少解。会顾大章亦为向高言之,一燝乃得善去。两人故向高门下士也。
  昌期寻迁左赞善,进谕德。杨涟劾忠贤疏上,昌期适过向高。向高曰:“杨君此疏太率易。其人于上前时有匡正。鸟飞入宫,上乘梯手攫之,其人挽衣不得上。有小珰赐绯者,叱曰:‘此非汝分,虽赐不得衣也。’其强直如此。是疏行,安得此小心谨慎之人在上左右?”昌期愕然曰:“谁为此言以误公?可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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