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1980- 第37部分

　　　　稍微停了一下，老刘向马兴伟举起酒杯，“兴伟，没想到经过几年自学考试，你不仅拿到了法学专业的本科文凭，还通过了执业律师资格考试，现在成了华兴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祝你事业兴旺！”

　　　　七零年代前后的新老两个“三届”，社会上称之为“新三届”和“老三届”，这两大批人因为在其人生成长的关键阶段，经历过中国社会的特殊时期，他们对人生和社会的认识更加深刻，对社会变革有着更为迫切的希冀，与时代前进的脚步更加合拍。

　　　　酒桌上的三个人，是新老三届的典型代表，因为当时低得出奇的升学率，他们都没能升上高等学校，但其综合素质却都不低，虽没能做到位高权重，或在什么专业领域取得重大突破，但在他们各自从事的职业范围，都比普通人做得更加出色。

　　　　眼看第二杯酒已经所剩不多，马兴伟再次向老刘敬酒，“刘总是华兴轻工机械厂的重要干部，更是附属公司的元老，能力和人品俱佳，值得我们学习。”

　　　　“兴伟今天怎么啦？要给我发奖状，也没到年底呀！”老刘打趣道。

　　　　“好啦，跟你说件正经事。”马兴伟严肃起来。

　　　　“正经事？好啊，请讲。”老刘一本正经地端坐起来。

　　　　“临时发生的事情，建平新扩建那边的场地是租赁街道的，有人提醒他最好把土地买下来，免得街道领导变动时出现麻烦。但是健生食品厂的现金要用来保证企业正常生产需要的流动资金，为了买下那块地皮，建平想从银行贷一笔款。”马兴伟道。

　　　　“贷款？好啊，哪个企业资金不够都得找银行贷款呀！”

　　　　“对，你们都是做企业的，在这方面有相同的体会。但是，贷款需要担保，刘总，你的附属公司能不能帮建平担保一次？”酒喝到这个份上，马兴伟道出了今天见面的目的。

　　　　“担保，”老刘这才明白马兴伟跟周建平的意思，说出这两个字，他在椅子上伸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时没往下说，过了几分钟他才说道：“咱们两家不是互保单位呀！”

　　　　“以前企业小，哪敢麻烦你呀！啥事不都得有第一次嘛。”马兴伟道。

　　　　“你让我想想，这替人担保可不是件简单事。”

　　　　“为建平帮个忙，都是老朋友，建平忘不了你。他厂里的情况你也亲眼看见了，发展势头良好。”

　　　　“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关键是替外单位担保，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呀！”老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刘总，你可别这样，你们附属公司又不是股份制企业，连董事会都没有，谁不知道你在单位一手遮天？”以马兴伟的身份，他跟老刘说话算是很客气了。

　　　　“兴伟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啊？”

　　　　听着马兴伟跟老刘一番你来我往的对话，周建平觉得光凭朋友感情和一顿饭，这事八成没有希望，“刘总，咱们也按惯例，百分之一的担保费照样不少。”

　　　　“建平你想多了，不在乎担保费，关键是我需要跟班子成员商量，我怕出现严重的意见分歧。”老刘说话的口气有了微妙变化。

　　　　“刘总，你的协调能力在轻工机械厂就很有名，附属公司领导班子成员都是你的下属，我们相信你绝对可以把意见协调一致。”马兴伟再次恭维道。

　　　　“兴伟，建平，尽管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但我还是不能给你们任何承诺，我只能尽力而为，办不成，你们可别怨我呀！”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等于一无所获，今天的见面就毫无意义了，要是这样的结果，不仅周建平，即使马兴伟也无法接受。

　　　　“刘总，就咱们俩这关系，你也别有什么避讳，虽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是建平已经说了，按惯例，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马兴伟的意思，周建平知道事情该怎么办，让老刘不要有顾虑。

　　　　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老刘想了想，“好吧，既然兴伟这么说，建平也是我的朋友，这笔贷款我答应帮你担保。”

　　　　听到这句话，周建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赶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刘总，多谢了！我敬你。”

　　　　“加上我，一起敬刘总。”马兴伟也站了起来。

　　　　“你们俩这是干什么？这个敬法几个回合就得把我灌醉了，都坐下吧，还像刚才一样，互敬。”老刘无动于衷。

　　　　看见老刘不动杯子，周建平跟马兴伟只好坐下来，“我们就听你的，互敬，共同喝。”

　　　　瓶中剩下的酒已经不能倒满三杯，服务员问怎么办，“要不再来一瓶？”周建平征求道。

　　　　“不要来了，再来一瓶就是人均一斤酒，我可喝不了。”老刘表态道。

　　　　其实，论及这三个人的酒量，马兴伟跟老刘都能喝一斤酒，唯独周建平没有这个量，但马兴伟也不想喝的太多，“既然刘总不想多喝，服务员把这些酒匀上，就杯中酒吧。”

　　　　。。。。。。

　　　　从第二天开始，周建平安排财务人员编制银行报表，并向城区办事处提出贷款申请报告。准备就绪后，他让财务人员去附属公司财务科，请对方在贷款担保协议上签字。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找我们签什么字？”对方的财务科长问。

　　　　“我们是健生食品厂的，刘总已经答应了，他没跟你们交代吗？”

　　　　“对不起，我们没有接到刘总的任何指示。”

第59章　先给甜头（）　
健生食品厂的办事员闹了个大红脸，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厂里，立即向周建平做了汇报。

　　　　“什么？老刘没跟他们财务科交代，不对呀，他亲自答应的，怎么能这样？”周建平琢磨哪里出了问题，他吩咐员工：“情况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周建平感到不可思议，老刘亲自答应的事情，他怎么不跟财务科交代呢？怀着满腹疑虑，周建平拨通了老刘办公室的电话，“刘总你好！”

　　　　“建平呀，请问你有什么事？”

　　　　“刚才我们财务科的办事员去你那边签字，你们财务科的工作人员说没接到你的指示，你没跟财务科交代吗？”

　　　　“签字？签什么字？”

　　　　“你那天不是答应帮我担保吗？我这边所有手续都做好了，现在需要你们在担保协议书上签字。”

　　　　“嗨！这件事呀，我还真没跟财务科交代。”

　　　　周建平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刘总，那是为什么？当时你不都答应了吗？”

　　　　“我是答应了，但周一上班后，我把这件事情忘了。”老刘漫不经心地说。

　　　　这个老刘，素质挺高的一个人，怎么能办出这样的事？在酒桌上亲口答应的事，一转眼就给忘了，那天也没喝醉呀！周建平认为这是老刘故意这么做，但他必须等待，看老刘接下来怎么说。

　　　　“刘总，现在怎么办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财务科打招呼？”周建平耐心道。

　　　　老刘打着哈气，“哎呀，好吧，我一会儿跟他们打个招呼。”

　　　　周建平听得出来，老刘显然没拿这件事当回事儿，“刘总，我什么时候派人过去签字呢？”

　　　　“随便。”

　　　　第二天上午，周建平再次派人来到附属公司财务科，直接到了科长办公室，办事员自我介绍后，拿出需要盖章签字的材料放在科长面前。

　　　　这一次科长二话没说，拿出公章盖上后，告诉办事员，签字一栏必须是刘总的亲自签名，办事员随后便去找老刘签字。

　　　　找到总经理办公室，办事员多次敲门后没有回应，经打听，得知老刘早上上班后来了一趟办公室，同事不知道他现在干啥去了。

　　　　跑了两趟，办事员空手而归，周建平既感沮丧，又非常气愤，老刘这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明明答应的事情，现在弄得支支吾吾，藏藏躱躱，根据马兴伟的说法，老刘在附属公司一手遮天，说一不二，即使公司班子成员反对担保，老刘也应该说明情况呀！现在财务公章都盖了，该他签字时，却找不到人。

　　　　也许老刘今天确实有事，那么大的附属公司总经理，整天事务缠身，一时找不到人也可以理解。

　　　　周建平吩咐办事员第二天再去，可是，一连三次都没见着老刘，周建平有点坐不住了，他往老刘办公室打电话，果然无人接听，这可怎么办？

　　　　周建平再次想到了马兴伟，他抓起电话，“兴伟你忙不忙？”

　　　　“忙不忙都没关系，建平有事呀？”

　　　　“那天老刘当着你我答应了的事，现在需要他在担保书上签字盖章，却找不到人了，往他办公室打电话也没人接，你说他多有意思？”

　　　　“你没打听他相邻办公室的同事，问他干啥去了？”

　　　　“我这里的办事员问过了，谁也不知道他干啥去了。”

　　　　“这就怪了，老刘怎么能这样呢？”马兴伟也很奇怪。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请你帮忙分析一下。我这里的办事员第一次去附属公司财务科签字，对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我跟老刘打电话，他说自己忘了，过了一天再去，财务科在担保书上倒是盖了公章，但要求去找老刘亲自签字，这至少说明老刘确实同意担保，并把担保之事已经跟财务科打了招呼，否则连公章都盖不了，但是，当办事员找到他办公室时，却不见人影，而且一连去了三四趟都没见着他。”

　　　　“我就知道这件事老刘不用跟任何人商量，他自己完全可以决定，那天他还在酒桌上跟我演戏，以为我不知道他底细似的。一连几次都找不到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又没听说外出公干，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周建平马上接话，“所以，我想亲自去他家拜访，你觉得怎么样？”

　　　　“单位找不到人，是得去家里找他。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愿担保，否则他不会跟财务科打招呼，既然已经同意担保，他这是在玩什么花招呢？”马兴伟停了停，继续道，“这样的话，去他家里也好，你再跟他好好谈谈，要不先给他些甜头？”

　　　　“我也这么认为，咱俩想到一起了。他家住址你知道吧？”

　　　　当天晚上七点多，周建平提着些烟酒之类的礼品，按马兴伟给的地址，他找到老刘家的门牌号，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女士，“你找谁？”

　　　　“请问这是附属公司刘总家吗？”

　　　　“找老刘？哦，他在家，进屋吧。”在把周建平让进屋的同时，女士朝里屋喊道：“老刘，来客人了，找你的。”

　　　　“建平，你怎么来了？”

　　　　见面后，几乎所有主人都会这么问，这简直就是一句明知故问的废话！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这个当事人还不清楚客人来访的目的？非得让来访者把话说明，我来给你送礼！当然，所有客人都不会那么直白，有人会选择含蓄的回答，有人会哼哈地应付。

　　　　“哦，在你手下干了两三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今天特来看看你。”周建平把手里的礼物放到一边。

　　　　“看什么呀，你厂里那么忙，还得占用你的时间。”老刘这话听起来多么的善解人意！

　　　　“下班后我就有时间了，整天没有上下班的忙，那得把我累死了。呃，八小时以外，你在家一般做点什么？”周建平聊起了家常。

　　　　“陪孩子写作业，几乎是每天这个时候的任务。嗨！咱们小时候，父母啥时候管过你写不写作业呀！”老刘概叹道。

　　　　“你在城市里，条件比我好得多，在我们农村，父母能让你念书，那就算你生在了不错的家庭，不管条件好坏，起码父母不反对你读书，至于写不写作业，一来父母都不懂，另外，他们整天累得都直不起腰，哪有心思过问这种事呀！学习跟得上，你就往下念，跟不上，对不起，你可别怨父母不让你读书。那完全是一种自然选择的状态。”提起这种事，周建平有更多的感慨。

　　　　“建平，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这又是没话找话的废话，老刘你居住在月球上吗？十来年前周建平离家第一次出远门，就是一人独闯广州，别说马兴伟还给了他地址，就算毫不知情，你这才多大个地方？

　　　　“好找，兴伟给了我地址。”

　　　　“兴伟，对，他知道我家这个地址。”

　　　　顺着话题聊了一阵，周建平可没有心思在这里闲扯，他要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来此的目的上，“刘总，这几天很忙吧？”

　　　　“要说很忙也说不上，事情倒是有点，总之哪天也闲不着。”

　　　　“哦，我们的办事员去找你，一连几天都没见着你呢。”

　　　　“找我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担保的事，找你签字呀！”

　　　　“我不是已经跟财务科打招呼了吗？”

　　　　“财务科只管盖章，需要你的亲笔签名。”

　　　　“嗨！还有这么一说呀？”

　　　　多新鲜！老刘这个滑头，当了这么多年的企业法人代表，他给别人担保，加上别人为他担保，前后加起来足有几百上千次，他竟然不知道替别人担保需要在担保书上签字！说出这话，他聪明地以为会有人相信？

　　　　“我往你办公室打电话，也是一直没人接，都快把我急死了！”周建平叫苦道。

　　　　“这几天我在市里参加一个会议，没有去厂里，办公室的电话当然没人接了。”

　　　　“怪不得呢，你还有几天会期？”

　　　　“好像还有两三天。”

　　　　周建平一听，这简直是急死人不偿命呀！贷款手续已经通过城区办事处上报到了联社，徐继明一直等着担保手续，一旦手续齐全就可以放款，老刘这边却还要两三天以后才能上班。唉，周建平非常无奈，这件事只有他最着急。

　　　　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周建平想要起身告辞，他从包里拿出个厚厚的信封递给老刘，“刘总，上次见面我做的承诺，现在提前给你兑现，请你收下。”

　　　　这让老刘吃了一惊，他并没有伸手去接信封，“你做的什么承诺？这是什么？”

　　　　不管老刘心里怎么想的，周建平的这一突然之举，还是令他始料未及，纵然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什么，他也没想到周建平会这么办事。

　　　　“百分之一的担保费，提前兑现。”周建平道。

　　　　“什么呀！那事你还当真？”老刘仍然没有接过信封。

　　　　“刘总，咱们曾经共事两年多，我的脾气性格你也应该多少了解一点，怎么说的，就怎么做，绝不忽悠，承诺的事情不兑现，还不如不承诺。你说是不是？”

　　　　这几句话一语双关，周建平既是说自己，也是说给老刘听。

　　　　老刘当然很聪明，周建平的话让他脸面发热，“建平，你的事我已经同意了，财务手续不是已经办完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谢你，请你把这个收下吧。”周建平把信封塞到老刘手里。

　　　　老刘接过信封，却没好意思揣进兜里，而是将其放在旁边的桌上。他当了多年的企业法人，企业之间为了贷款而相互担保，那是家常便饭，但企业之间的担保是一种互助行为，别说担保费，甚至没有人请他吃过一顿饭，因为今天对方请他担保，说不定明天他就会要求对方为他担保，谁也不欠谁的，人家凭啥请他？

　　　　周建平的企业第一次需要贷款担保人，他以前从未给别人提供过担保，万般无奈之下找到老刘，平心而论，老刘同意担保就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但这种单向担保，周建平给老刘适当的好处费，一点也不为过，只是老刘不把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