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第596部分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收获（上）（）　
约克站了起来，惊讶又厌恶地瞪着墙边那一滩还在蠕动的烂泥。他能看见光如锁链般缠绕其中，在它每一次试图升起时压下去，他也终于能闻到那来自地狱的味道像腐烂的血肉在岩浆里化成灰时的恶臭。

　　　　“……它还活着？”他问。

　　　　伊斯甩了甩手上模糊的血肉，舒展着身体，回头时沾着血迹的唇边挑起一点冷笑，看起来是不逊于恶魔的残忍与邪恶：“当然。”

　　　　“……这样还能活着？”牧师难以置信地喃喃。

　　　　“它原本就长成这样。”伊斯不屑地扫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变成了那个大祭司？它把自己的一部分分离出来覆盖在了你身上。”

　　　　约克呆了呆，瞬间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然后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整个人中了毒一般又冷又痒又麻地发着抖。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他居然忘了他曾经变成拉瓦尔并因此差点被砍了头……他大概下意识地根本不想记得。

　　　　他慌乱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没有胡子。

　　　　“已经剥下来啦。”埃德安慰他。

　　　　约克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他晕过去的时间应该比他自己感觉到的要长……真是幸运极了。

　　　　他的视线从那滩烂肉上移开又移回去。那东西看着实在令人恶心，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真难相信有智慧的生物会长成这样。”他说，“它连头都没有！”

　　　　那滩烂肉颤抖着发出粗嘎破碎的笑声那是毫无疑问的嘲笑。

　　　　“它浑身都是头。”伊斯说，“只要有一点还留在你身上……”

　　　　“伊斯！”埃德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又向约克保证，“一点都没留下，真的，一点都没有！”

　　　　约克绷着脸。他现在明白过来了，这条龙是故意的……多半是为了报复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施放的那个同归于尽的法术。虽然现在看起来毫无无伤，那一声咆哮足于证明他的法术并不是毫无用处。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安慰，又或许是因为那近乎幼稚的“报复”，牧师心底对这个他从来不敢相信的异类的排斥和警惕却不知不觉地弱了许多。

　　　　他想他甚至应该对他道个歉……或道谢。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大厅里似乎有什么微微一闪，在他警惕地抬头张望时，埃德叹着气开口。

　　　　“得想办法尽快把它弄出去。”他说，“三重塔讨厌它。”

　　　　“……三重塔讨厌恶魔？”约克问。这座塔同样让他好奇不已。

　　　　“不……它讨厌又脏又臭的东西，”埃德回答，有点无奈，又有点骄傲的样子，“尤其是在它变得这么干干净净，崭新得发亮之后。”

　　　　他们最后只能把那东西塞进一个用法术重重封锁的、寒冰凝成的箱子里。当三重塔的大门再次打开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欢快地冲过来又尖叫一声跳回去。

　　　　“那是什么玩意儿？！”她大叫，“太恶心啦！”

　　　　“……泰丝！”

　　　　埃德喜出望外地叫出声来，视线迅速地捕捉到趴在她肩头的小猫鼬那小东西稳重又优雅地冲他挥了挥爪子。

　　　　“你们回来啦！”

　　　　他笑着，嘴几乎要咧到耳边。灵魂深处有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但他如今已不会被轻易动摇。

　　　　就当那是个梦。他想。

　　　　他张开双臂，冲过去用力抱了抱那个可爱又可恶的小盗贼，抱得她双脚离地，咯咯地笑着猛拍他的肩。

　　　　“你染了头发？”她说，“这个颜色挺好看的！知道吗，我以前想过要染成紫色呢！”

　　　　埃德嘿嘿地笑，终于放开了她：“罗莎和赛斯亚纳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看来你们什么都知道嘛。”泰丝撇撇嘴，“他们去了尼奥城……待会儿再跟你们说这个。”

　　　　“待会儿你要说的可多着呢。”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的娜里亚斜斜地飞过来一眼。

　　　　泰丝立刻一脸讨好地蹭了过去：“甜心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娜里亚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却硬撑着不理她。

　　　　“这到底是什么？”她瞪着那个被伊斯扛在肩头的、透明的箱子，那里面塞得满满的又红又黑还在不停蠕动的东西让她头皮发麻，“难道是那位……”

　　　　她想象了一下，顿时一阵恶寒。

　　　　“是个恶魔。”埃德简单地回答，“不知道真正的拉瓦尔大人怎么样了，最好尽快给安克坦恩那边传个消息。”

　　　　“写封信，然后交给我吧。”

　　　　沉默地带着笑容站在一边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的巴尔克开口道，“还有……”

　　　　他转向亚戈。

　　　　“还有这一位。”他说。

　　　　“他是个牧师。”约克提醒道。

　　　　“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有了决定？”巴尔克挑了挑眉。

　　　　“不，”约克迅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大概有点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们或许需要人帮忙才能避免他逃脱。”

　　　　“别担心。”巴尔克微笑，“我们知道该如何招待一位施法者。”

　　　　老人的笑容看起来总显出几分憨厚的样子，约克却感觉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默默地让开，看着两位同样相貌平常，只穿着最简单的布甲的战士带走了亚戈。

　　　　洛克堡里不能施法他突然想起来，不由回头又看了三重塔一眼。三重塔里似乎没有这样的限制……或者说，三重塔里有自己的规则？

　　　　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白袍，眼神不自觉地有点发直。这一天的经历实在丰富得让他有点难以承受。

　　　　而那位被带走的老牧师毫不反抗，离开时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如果你们想从那家伙嘴里挖出点儿什么，恐怕有点难。”泰丝说。

　　　　“谁知道呢。”巴尔克笑得意味深长，“我倒是觉得，我们说不定能有不错的收获。”

　　　　“我觉得我们今天的收获就已经很不错了。”娜里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一下，强烈的疲惫便席卷而来。

　　　　她知道一切远没有结束，可埃德回来了，伊斯也回来了……连泰丝和诺威也都在她身边。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

　　　　很值得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她心满意足地想着，把依然涌动在心底的不安压了下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收获（下）（）　
那一箱子恶魔被送到水神神殿时，伊卡伯德贝利亚眼中迸发的光芒让约克脊背发寒。

　　　　他对那东西很有兴趣……也许太有兴趣了。

　　　　“可那是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埃德说。

　　　　谁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即使是如今看起来荒凉得没几个人的水神神殿，依然没人能小觑。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泰丝双手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得眼睛都眯起来，姿势跟她面前蹲在桌子上的小猫鼬一模一样娜里亚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了一个极小的杯子，给那只小东西倒了杯果汁……而它居然真能像人一样捧着喝！

　　　　约克默默地收回视线。在这样的一天之后，面对再奇怪的事，他也能淡定许多。

　　　　“但是！”泰丝吐了吐被烫红的舌尖，竖起一根手指，“我觉得，先从那恶心巴拉的怪物里榨出点汁儿来再扔到水神神殿，不是更好吗？”

　　　　她左右看看，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和好奇：“还是说，你们已经榨出来了？”

　　　　伊斯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脸色阴沉，目光涣散，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没有。”埃德回答，“幻魔是很难对付的家伙，它也许无法探知一个人的记忆，却能迅速又准确地掌握一个人的性格……它也许真的会告诉你许多你感兴趣的事，那些事说不定也大半都是真的，但绝对只会让你更加混乱。至少，我们，应付不了。”

　　　　诺威也许能……但诺威现在是只猫鼬。

　　　　埃德的视线飞快从捧着果汁一脸严肃地蹲坐在那里的小猫鼬身上掠过，又想叹气又心痒痒地想伸手去摸上一把。

　　　　“不过，能发现它……已经是很不错的收获。”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杯子，他的茶里放了糖，放得还不少，娜里亚知道他嗜甜，尽管得他表现得并不明显瓦拉总说一个人不能太放纵自己……

　　　　舌尖上那丝丝的甜意，几乎能把心底的苦涩压下去。

　　　　“只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取代了真正的拉瓦尔大人，以及，那位大祭司现在到底怎样了。”他说。

　　　　“我听说安都赫神殿的牧师喜欢召唤恶魔。”约克小声说，“像是某种训练……他们神殿底下都会有这样一个密室。”

　　　　“你是说那玩意儿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召唤出来的吗？”泰丝兴致勃勃。

　　　　“高阶恶魔很难自己离开地狱。”约克说，有点心神不定。

　　　　耳边是油锅里滋啦啦的响声，鼻端飘过来烤肉的香气，连面前的小木桌都浸透了食物的味道，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是缩在埃德家……正确说来是卡沃家的厨房里，讨论这些再严肃不过的话题因为娜里亚要给他们准备一顿大餐，而她也同样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他之外，好像谁也没觉得在厨房里讨论这些有什么不对。

　　　　他也许该拒绝埃德的邀请先回黎明神殿，可他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如果埃德更相信他……那与肖恩弗雷切的信任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知道他说的话听起来也许有点别有用心。可他就是这么想的，绝对的坦诚是他必须摆出的姿态，如果他想要得到同样的坦诚以对。

　　　　“可是现在……情况也许有所不同。”埃德说，“它们也许能更容易地进入这个世界。”

　　　　“……你是说，下水道里那道裂缝通往地狱？”约克迅速反应过来，“拉瓦尔大人的确去看过，难道是那时候……”

　　　　“也就是说，那位大祭司，现在也许在地狱里咯？”娜里亚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地插了一句，真心地有点同情，“还真是倒霉呢。”

　　　　的确，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霍伊特拉瓦尔知道许多秘密……而恶魔远比人类擅长挖掘那些被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约克不由自主地望向埃德。如果那道裂缝真的通往地狱……他又是从何而来。

　　　　埃德却在发呆。

　　　　他依然不记得他是怎么穿过了那道裂缝……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穿过去。他落在那个时空的碎片里是因为他自己，但他并没有力量把他从这个世界里拉过去……

　　　　他捏了捏鼻梁。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想起来还是让人头痛得厉害。

　　　　泰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她说。

　　　　约克的心突地一跳。

　　　　泰丝飞快地探身横过桌面，伸出双手拉住埃德的脸颊上的肉往两边扯。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她的小脸板得一本正经，约克却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娜里亚回身，毫不客气地倒转木勺敲在她手上：“放手！”

　　　　泰丝嗷地叫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缩回去。

　　　　“他是真的不对劲嘛！”她说，“他以前发呆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呆瓜，现在看起来简直像个小老头儿……不是因为头发！我的眼睛可尖啦！谁都知道的！”

　　　　埃德苦笑。别的不说，泰丝的直觉的确异常敏锐。他忐忑地看了娜里亚一眼，不知道她是否也有所察觉。

　　　　娜里亚却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手塞了一碟子小饼干给泰丝，泰丝的哼哼唧唧立刻就变成了咔嚓咔嚓，还分了一小半儿饼干给她的猫鼬，一起咔嚓咔嚓。

　　　　“那道裂缝，不一定是真的消失了。”埃德轻声说，“它可能转到了另一个地方，就像……”

　　　　他想说就像地狱之门，但约克并不知道地狱之门的存在。

　　　　而那东西落在了恶魔手里……虽然斯科特似乎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艾伦说那是为了换得尼亚的自由可尼亚根本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和伊斯在那个一片灰白的世界里待了很长的时间，交换了所有能交换的消息。他们不止一次地猜测过，地狱的插手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谁都说恶魔喜欢混乱，似乎这就是对它们所有难以解释的行为最好的解释，可伊斯觉得尼亚至少有一点并没有撒谎。

　　　　恶魔们，至少是高阶恶魔，真正喜欢的，并不是“混乱”本身。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石与锤（上）（）　
问题很多，却没有哪一件是可以立刻就解决的。约克在晚餐后便识趣地告辞而去，忧心忡忡，又带着点隐约的、不合时宜的嫉妒娜里亚三心二意地做出的大餐依然美味得让人恨不能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埃德辛格尔那个家伙，也未免太好运了一点。

　　　　在他离开之后，一片沉默之中，泰丝不由自主地慢慢把身体缩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转过来转过去，惴惴不安，警惕万分，活像只已经炸起了浑身的毛，只要有一点动静便会飞窜得无影无踪的红松鼠。

　　　　而在她身前的桌面上，小猫鼬蹲得端端正正，愧疚地耷拉着两只小爪子，像是在等待审判。

　　　　埃德看看泰丝，又看看娜里亚一声不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的背影，然后再看看诺威，满怀同情，爱莫能助。

　　　　泰丝呲出一口小白牙，狠狠地瞪他一眼，在娜里亚转身时立刻变回一脸的无辜。

　　　　餐后的小点心摆了上来，娜里亚这才坐下，像艾伦一样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说吧。”她平静地开口。

　　　　“说什么？”泰丝眼睛睁得圆溜溜，装傻装得埃德自愧不如，“恶魔？说真的，那个恶魔，比我们从前在安克坦恩那个死灵法师的巢穴里看到的还要恶心呢！恶魔都长得那么恶心的吗？”

　　　　埃德张开嘴，又闭上，半点不敢附和。

　　　　娜里亚半歪着头，眉毛抬起来，神情莫测：“我是在问你吗？”

　　　　泰丝怔了怔。埃德倒吸一口气，有点发慌。只有伊斯好整以暇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抱起双臂在椅子上一晃一晃，幸灾乐祸地要笑不笑。

　　　　泰丝抿着嘴低着头，紧张地从眼角偷看着娜里亚。当娜里亚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的时候，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让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我说我说！”她哭丧着脸举起双手高呼，“我什么都告诉你！”

　　　　娜里亚紧绷的嘴角松懈下来，翘出一点笑意。

　　　　“用不着。”她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告诉我的就好……我并不是非得什么都知道，泰丝，我只是有点担心……我没有权力阻止你去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可你们离开时候，至少可以跟我告个别？”

　　　　泰丝安静了一小会儿，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她抽着鼻子朝娜里亚扑过去，“甜心，我好想你！每天都想得不行！”

　　　　“……吃东西的时候才想吧？”

　　　　“什么时候都想！”

　　　　埃德看着她们抱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伊斯万分鄙视地扫他一眼这家伙是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吗？先坦白的那个才更容易得到原谅好吗！这方面泰丝可比他要聪明多了，简直是野兽一样的直觉……

　　　　娇小可爱的野兽已经没脸没皮地蹭到了娜里亚身边，挤挤挨挨，絮絮叨叨。她没有说他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不辞而别，却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们的行踪和遭遇。从基茨山脉下的巨人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