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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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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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古津与我离婚了。直到离婚,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正爱过他。不过,我
                             挺怀念与他谈论文学时那种单纯的快乐。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到C城的那个晚上,我们坐在江堤上沐浴着江风的情景,还有我当时真切的激情。也许,我只是喜欢古津,我爱的其实还是C城。
  据说,他和他的前妻已经复婚。他们真是一对棒打不散的冤家。从见他前妻的第一眼起,其实,我已经鬼使神差地意识到她与古津命运里的那种契合了,虽然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但缘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以后,我就记不清那些男人的名字了。他们来了又走。他们是我的鸦片。我也是他们的。我们互相用身体吞噬着。我们的灵魂冷眼旁观,不在场。
  不知道,谁说过,在两性关系里,最先说“对不起”的那个,就是赢家。所以我一直都争着给自己保留这个权利。
  我反复地对自己说:你这个离了婚的女人,你被那么多的男人伤害过,你原本只想要一份纯真的饱满的新鲜的爱情,这也不算太贪心,可是到头来,你的韶华已逝,除了伤痕,你一无所有,你不给自已留下一点可怜的自尊,你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呢?
  
  五
  
  孩子,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提到孩子?这个长发女人真是有些哕嗦呢。她的话匣一打开,就有些收不拢的意思。她像一只憋了太久的母鸡,叽叽咕咕地唠叨个不停。
  她说的都是什么情啊,爱啊,我不太明白。我从高空中向下俯视,就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女人怎么都那么奇怪呢?他们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像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一样,一边互相伤害着,一边却又急不可待地缠绕在一起。他们是太寂寞了?还是都在发疯呢?真是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在我看,如果他们安静下来,那些弥漫的尘土也许就会消散了。唉,尘世,尘世,尘土弥漫的世界!
  可是,我是带着一个秘密降临的啊。那个秘密埋葬在哪里呢?这个可怜而唠叨的女人到现在也没提到孩子。我听着,开始有些着急,后来又有些迷糊了。我好像又开始飘起来了,重新坠入到一些深深浅浅的梦境。
  孩子,那是一个芽儿。藏在母亲子宫里一个新鲜的芽儿。
  是的,芽儿。我吸附在母亲的胚胎上,起先那么小,谁也瞧不见我。我死死地粘在母亲的身体上。我想对她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别把我丢下。
  这地方是浑浊的,我多么想看看阳光。我的眼睛要在七彩虹上跳舞。
  这地方是潮闷的,我多么想吸吸纯净而开阔的空气。我的肺叶要在那无边的芳香里绽放。
  
  这地方是昏睡的,我多么想跳跃,拥抱,奔跑,欢叫。
  
  总之,我多么想不断地长大,长成一个一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母亲真正的孩子,而不是她的一个小芽儿。
  我在母亲的子宫里慢慢地凝聚,成形。我像一个霸道的侵略者,在那个有些拥塞的房子里倾吞、霸占。我要母亲为我难受,为我担惊受怕,其实我只是想用这种办法告诉母亲:我来了,请你好好地爱我吧,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初的阳光。
  可是,有一天……唉,那阳光化为一种冰冷的金属的寒光,我在剧烈的疼痛中,离开了母亲那温暖的摇床。
  
  一个芽儿的梦还没开始做呢,就被掐断了。很简单,就像一次普通的排泄。
  母亲啊,我知道,连地上的苔藓都有机会沐浴着阳光,可为什么我就不能见一见阳光呢?
  
  
  六
  
  一切的改变从认识他开始的。
  他真的是人中之龙啊。做他的情人真是叉刺激又痛苦啊。其实,细想想,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大。
  是我先爱上他的。这一点可以肯定。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又是海归的博士,还有各种各样虚虚实实的头衔,他的名字就是这个城市的新闻点,而且他刚刚四十出头,又生得那么挺拔潇洒。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跟我有故事呢,我都有些纳闷。
  那时,我是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过着没有情也懒得有欲的日子。在一次聚会上,我们碰巧坐在一起。我们礼貌地交换了一张卡片。当我得知他的大名时,便睁大了一双眼睛。我毫不掩饰对他的热情,不过,那时我心里想的还是他能给我们那个歪歪倒倒的文学期刊来一点赞助什么的。后来,我主动给他打电话,借着送杂志的名义跑到他的办公室,还请他吃饭——他当然礼貌地拒绝了,可是他表现得那么温和,他的谈吐和修养更是令我暗自佩服。就在那样的过程中,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他越是持重我就越是狂热。唉,我都不知那时自己怎能将脸皮练到那么厚?爱,真是势不可挡。反正我就是锲而不舍地纠缠。而他终于注意到我了。我们开始单独地约会。
  
  第一次约会,我就跟他上了床。在我,有些投怀送抱的急切,以便造成板上钉钉的既成事实。在他,有几分新鲜,更多的是一时糊涂。因为那天晚上,他喝多了酒,情绪有些亢奋。
  像我这样的女人,曾有过那么多的情感创伤和游戏,真真假假都玩腻了,怎么还会爱上什么人呢?可是我居然爱了,而且越陷越深。我真的恨死自己了。
  
  我知道,他有家庭,还有情妇,也有所谓的红颜知己,他身边的女人,明的暗的总有那么多。我算什么呢?他没有跟我说过一个与“爱”有关的字眼。他说的唯一有些人情味的话,就是赞赏过我的头发。(真是宿命!)我明明知道他不爱我,我明明下了无数次决心:离开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还是把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当成生命里最重要的节日。那种爱真是让人生不如死(因为耻辱),又让人虽死犹荣(因为狂热)。
  我知道,这种爱,毫无理智的爱,它的本质就是绝望的。我试着一口气喝过一瓶白酒(当毒药喝了),试着割过一次手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我想死的,可是我还是醒过来,醒在我畸形又无望的爱情里。我整天发着高烧,什么也做不了,在那种莫名其妙又无法遏制的爱情里,我憔悴,痛苦,然后像秋风里可怜的树叶那样颤栗不已。在他的面前,我只是哭。泪水把我淹没了。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滴着眼泪。
  我说:你不爱我,不爱我,我本来也想不爱你的,可是办不到,除非我死了。
  他只是皱眉。后来他便吻我的眼泪。后来我们就做爱——因为没有爱啊。在我,是得不到爱,在他,是付不出爱。
  我知道,后来,他还能跟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的眼泪了。
  我的无止境的泪水,终于让我成了他生命里无法替代的一个独特的女人。
  你不知道我的眼泪。一个因爱而绝望的女人的泪水有多么汹涌。每时每刻,我只要想起他,泪水就会像破了水管的自来水那样滔滔不绝地溢出来。任何时候。在公共汽车上。在阳光下。在逛街的时候。在梳头的时候。在看书的时候。在端起饭碗的那一瞬间。在扭头看窗外的刹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诧异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眼泪呢?怎么流也流不完呢?我的心酸得抽筋,可是它还能跳动,这真是奇异的一件事情。因为。我相信那些眼泪足以能够汇成一条小河了,可是它为什么还溺不死自已?
  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他有自己的事业,生活,女人,孩子。我永远走不进他的真实的世界。我只是一滴泪,偶尔挂在他寂寞的眼角,他也总是匆匆地用手背一抹而去。我让自己跌进这么痛苦的爱情的深渊,哪里有救?
  很多的寂寞的夜晚,我想着他可能正在经历的那些花团锦簇、温香软玉的画面,心里就像插着无数的钢针。我只有扑在被子上恸哭。有时,哭着哭着,哭累了,也就睡着了。有时,哭着哭着,我就会光着脚跳下床,像发了疯一样,哆哆嗦嗦地在日记本上写着那些永不能见天日的文字:
  
  泪水
  可以在任何凝神的时刻
  涌出眼眶
  比蝉翼还薄的缘分
  比冰川还冷的绝望
  比燧石还短的火光
  纠缠吧  只能窒息
  松手吧  无法遗忘
  
  还要怎么妥协呢
  还要怎么顽强
  生命只是因你而织的一张网
  做了飞蛾无非成灰
  惊了春梦无非化蝶
  然而  我只能
  只能让眼泪
  像小河那样静静地流淌
  
  写了这样的诗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了。被自己毒品似的爱杀死了。那爱已经渗透到血液了,成瘾了,无法戒除了。
  我读一遍诗,又哭一遍。这一次是为自己的不幸。——这样的爱,只剩下用“不幸”这个词语去形容了。我的泪让那些字迹都在水光里浮动起来。
  就在这时,他开始逃了。
  他不接我的电话。或者,总是找借口说无法走开。反正他再也不赴我的约会了。
  那些天,我像疯了一样。我抱着一个手机。我第一百次打开了手机的翻盖。摩托罗拉最新款的小巧机型,轻盈一握,有些像美女的玉腕。可是我却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手指颤抖着,心脏乱跳着,汗水从头皮中不断地渗了出来。我拨着他的手机号码,键盘清脆地响着,在我听来,却如惊雷。我迟疑地按着键,像小心地探着地雷,我有越来越重的心理负担。那每一个数字一步步地把我引向悬崖峭壁。可是,我还是第一百次地在最后一个数字面前停顿了下来。那是一个导火索,我失去了引爆的勇气。
  想到他那么冰冷的语气:你有什么事吗?我今天没空。——像对待他的下属。我不禁冷汗涔涔。爱情已经让我失去了自尊,我只是不敢亲耳聆听那种冷酷的隔膜。
  一个男人如果想抛开一个女人的纠缠,那他会变得多么绝情啊。他用甩脱鼻涕一样的态度甩脱你。而想到这个男人曾经在你的身上气喘吁吁的时候,你恨不得真的拿一把刀把他给劈了。
  是的,他所有的好都不属于我,他所有的不好都得我承受,可是,可是,谁叫你爱上他呢?一想到要与他分开,我的五脏六腑就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是一个经历了那么多情感考验的女人,可是最终我还是陷在情感的沼泽地里无法自拔。女人啊,这难道真是你的宿命吗?
  那时,正在放电影《泰坦尼克号》。我独自一人看了五遍。哭了更多的次数。我一想起那音乐,就有些承受不了的意思。那时候,街上那些音像店还总是不停地放着那首《我心依旧》。走哪儿都躲不掉。我任何时候只要一听到席琳迪翁那磁性的歌声,泪水就止不住夺眶而出。那么酸的感觉。繁华都市来去匆匆的身影于我都像布景一样地缥缈起来,模糊起来。
  联想到自己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生,我就想,我们这些尘世中的人,何尝不是身在一个巨大的泰坦尼克号上呢?虽然它暂时还没有沉没,可是它终究还是要沉没的。对于这一点,我们比谁都清楚。不过,现在它还只是在下降,缓慢地下降。那么,这时候,我们是优雅地施展爱,还是疯狂地杀死爱呢?我们是快乐地享受还是抱怨地等待呢?也许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的答案,有多少的道路。
  是的,人生就是没有意义,对于这个,我们谁都清楚,谁都不想点破。也许,我们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是想,在沉船的那一瞬间,我们的头脑里还能浮现出些许美丽的记忆,我们的心上还能留下花瓣似的依稀的温暖,我们的嘴角还能挂着含糊的微笑。
  仅此而已。
  那时,我已经下了决心了。在爱情的高烧过后,我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无路可走。
  我又一次约了他。我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我想和你告别了。我说得那么沉静,从容。他答应了我。
  
  那一天晚上,他要参加一个活动。我在他的车库门前等他。我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无袖紧身衣,一条银灰的长裙,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化着有些明艳的妆,我还在自已
                             的黑色长发上别了一只蝴蝶形的小银针。我知道,那晚我有些决绝的美丽。
  深夜了,他开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回来了。我钻进了他的车。他喝多了酒的样子,见到我就眯起眼,笑着说:你今晚好漂亮啊!
  我们在他的那辆“奔驰”车里。“奔驰”在他的车库里。车库的铁闸门也放了下来。
  多么安全、封闭的空间,再没有人会打搅我们。
  只是有些憋闷。我们将“奔驰”的发动机点上,空凋打开。
  他问:你想说什么呢?
  我知道今晚他的心情不错。闻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我又悲伤又动情。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又开始流泪了。他也有些感动的样子。他摸着我的长发,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看,在我们之间,还是他最终说了这三个字。
  伴随着轻微的马达的轰鸣声,我们开始做爱,疯狂地做爱。这是多么新鲜的感受,也是多么绝望的时刻。
  我们向着一个不可知的未来奔驰而去。
  我知道,在到达终点之前,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不能停顿或改变的。这是宿命。也是真理。你信不信都无妨。
  我们像两个初生的婴儿,又像两个濒死的落水者。我们不是爱,只是绝望,无处发泄的绝望,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绝望。我们在如此奔突的绝望里做爱。在死亡里做爱。爱与死原来那么相似,那么同根同源,那么不能分隔。
  我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紧迫。我更紧地纠缠住他。我们像两条互相吞噬的毒蛇。汗水让我们的身体更加光滑无碍。
  喔,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们的节奏已经越来越接近那最后的高潮了。我快昏迷了。我要死了。
  喔,好了,好了,我们的“泰坦尼克”号终于沉没了。这样就好了。
  ……第二天的晚报登出了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昨天晚上,我市著名企业家李某猝死在自己的车库里,车中还有一人一同死亡。警方指出,意外窒息的可能性最大。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样的消息,只有晚报能登,但也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新闻,而且含糊其辞。
  知道了吧?就这样,我的灵魂飘浮了起来。我终于摆脱了爱恨的泥淖。跟你说这些的时候,我已经早没有痛了,什么也没有了。
  你总是在追问“孩子”,那我告诉你,我曾经在医院的产床上,躺过四次。每次都像死刑犯一样,毫无尊严、生不如死地在地狱里转过一遍。那种痛啊,光是肉体上的,就已经叫我觉得,活着是没有任何快乐的——它已经抵消了我以往所有的快乐。这还不算那种心理上的屈辱和卑贱。
  唉,当你光着两只腿,像褪了毛的小鸡似的,哆嗦着惊慌着无奈着,将腿分开,高高地跷在产床的铁架子上,让你卑微的冰冷的私处对着医生投来的鄙夷又厌烦的眼光,那时,你就会想:女人从来都不是花,而只是一个垃圾站,盛放着男人的情欲和肮脏,然后等着人拿着金属钳粗暴地将垃圾清理掉!那时,你就会恨男人,一切的男人,你还会恨上帝,因为是他叫女人如此卑贱,如此痛苦!
  每次,我都能看到和自己同样处境的众多的女人。医院的妇产科永远都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的。那么些愁眉苦脸的沉默的女人,各种年龄的。我见过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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