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敌数万的大捷。参加了平夏之战的一众将领,党项人的头颅拿手软,两百多个级甚至还不够一转之功。
这是白玉的伤心事,听见韩冈当面提起,脸sè免不了有些难看起来。他不敢现面皮给韩冈看,只能低下头去。
白玉心有顾忌,但在身后侍立的白昭信却不禁忿然,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再难抑制。他愤然道:“吾父若有枢密一般的机缘,岂会蹉跎至此?!”
“住口!”白玉脸上的血sè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猝然起身,一巴掌把儿子打翻在地上,“枢密之功天下可有几人能比,生祠遍布关西,可是你配嘴的?!”
着,又狠狠地照面门踢了白昭信一脚。他下脚不轻,砰一声闷响,白昭信顿时便满脸是血。
“都监,你这是为何?”韩冈皱眉摇头。
白玉下手还真会选地方,踹身子容易出内伤,外面还看不出来,照脸去打,弄得满口鲜血,却不会有大碍,但看起来却是下手极重,已经体现了真心实意的歉意。
白玉收了脚,看了捂着脸的儿子一眼,转身低头跪倒:“儿无知,冒犯了枢密,末将回去当重加责罚。”
“孝心岂可入罪?且令郎得并没错。”韩冈过去亲自将白玉和白昭信先后搀扶起来,让人领着白昭信去疗伤,然后拉着白玉的手坐下来叹道:“都监缘数的确远不如他人。是曲君玉【曲珍】,之前犯了重罪,如今也得吕枢密重用。可这一回都监来援河东,韩冈知都监宿将,用兵最稳,所以方以后路相托。只是耽误了都监立功的机会。”
被韩冈拉着手,白玉坐立不安,“岂敢,枢密既然信用末将,末将又如何敢不尽力?”
“的好。”韩冈哈哈一笑,趁势放开了白玉的手,“正是多亏了都监尽力。稳定后方,我军方能安心与辽贼决战。这一战的功劳中,少不了都监的一份。”
“枢密之赞,白玉绝不敢当!”
白玉再一次躬身逊谢,但这一回,韩冈在他的神sè中,却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愤然。至少在他的耳中,韩冈的话完全是托辞,做信不得。
这样的老家伙,胡子都花白了,人当然也变得固执。当然不可能因为几句空头话改变看法,甚至感激涕零。但韩冈相信,白玉只要功名之心未尽,接下来不愁他不上钩。
请了白玉重新落座,喝了两口茶后,韩冈才又道:“现如今,代州后方已经为都监稳固,剩下的,也是面前的贼寇了。辽贼退守雁门。险关要隘,攻打不易,都监宿将,惯习军事,当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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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只知听命行事,恳请枢密吩咐。”
“武侯有云:集众思,广忠益,参署是也。都监为我僚属,当可直言无讳,共参益之。”韩冈再看了白玉一眼,“此是军令,都监勿再推辞。”
“……既然枢密这么了,白玉斗胆,一想法。”白玉停了一下,见韩冈点头,方又了下去,“雁门为天下知名的险关,末将虽从未亲眼得见,可早已是如雷贯耳。孙子过,‘攻城最下’,攻打险关自是等而下之。”
“嗯。”韩冈轻轻点头,示意他继续。
“所以以末将愚见,不如绕过去……从武州绕过去,与朔州城中的麟府军会合一处。”
白玉是在猜韩冈的心思,然后顺着韩冈的心思话。
既然把他麾下的兵马调忻口寨,却又不顺便东调代州,那么当然只会去往北面的神武县。顺着韩冈的心意话,是拍马屁,拍得韩冈这位枢密副使见兼制置使高兴了,也能得一个博取功名的机会了。
“的好。都监之言正合我意。”韩冈拍了拍手,又道,“不过以jīng兵锐卒抄截辽贼后路固然为良策,可也必须从正面攻打雁门诸关以牵制雁门中的辽军。”
韩冈着目光灼灼,盯住了白玉。而白玉一下迟疑起来,他不清楚,韩冈是不是要让他去攻打雁门关,为折克行牵制辽军。
那样的话,比之前清除盗匪的差事还要痛苦。盗匪据守的破寨子怎么能比得上辽军坐镇的雁门诸关?功劳更不用了,兵马损失多了,甚至还会被治罪。
幸好韩冈很快接了下文,让白玉松了一口气:“当然了,这件事不算难,代州这里的兵马已经足够了。用不都监的西军。”
白玉的心提了起来,带着期待,“枢密的意思是……”
“辽军的主力已经退回朔州,麟府军虽是夺下了朔州城,但面对马邑周边的重兵,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如果仅仅是驱逐辽寇,韩冈没有使用西军的打算。不过现在战事进行顺利,反攻入辽境在即,那么也没有必要将白玉和七千西军留在后方清理匪患。
在代州、忻州,辽军人人思归,无心恋战,可当战场转移辽国国内,在家乡作战,那么之前造成士气不振的原因,也不复存在。辽军真正的战斗力一旦爆发出来,即便因为战马损耗的缘故,实力大幅下降,也不是现在的京营禁军能够抵挡。
折克行之前在古长城处伏击辽军之后,便兵围朔州城。如果是在大宋境内,辽军一旦被围困,不用怎么打,自然会选择突围撤退。
可韩冈这两天接的报告中,折克行却辽军多次出城反击,此外他还遭受了两次夜袭。战斗意志和yù望比韩冈在代州这边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别。
要不是辽军实在不擅守城,加上朔州城墙多年未有修补,即使以麟府军之jīng锐,也不可能那么容易便攻下了城池。可即便是在已经夺下,想要再进一步东进马邑,封锁雁门关北口,光靠麟府军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面对完全变了模样的对手,只有在战斗能力和作战意志上同样出sè的西军才能让韩冈放心得下。
白玉起身,恭声问韩冈:“白玉当如何做,还请枢密示下。”
“折克行夺占了朔州城,辽贼定然心有不甘,必举大军来夺还。你去朔州,与折克行并肩作战,联手迎敌。若是万一辽贼不肯过来,你和折克行分兵去清扫朔州城周边的部族、寨堡,逼萧十三遣军来攻。”
韩冈的计划是背城决战,以他手下最jīng锐的队伍,来迎战辽国的疲惫之师。
朔州和大同府同在一个盆地中,对辽国来肯定是不能弃置,只要占据了此处,像是丢在湖中的香甜鱼饵,不愁鱼儿不赶着凑过来。
且朔州城背山而立,战事若有不顺,撤入山中,以骑兵为主的辽军便难以追击。立于不败之地,这一仗当然可以打上一回。
而且神武县方面,粮草之前都准备得差不多,通过轨道节省下来的民夫人力,有很大一部分用在了通往武州的几条通道上。而在翻越古长城抵达朔州后,更可以依靠地征发来解决。光是一个朔州城,足以供给两军一万四千余人以及五千多战马一个月的口粮。
万事无忧,只等辽军过来一战。
白玉等了十年,终于等了一个机会,哪里还敢迟疑,当即行了军礼,“枢密之命,白玉何敢不从?愿立军令状,定将辽贼引至朔州城下,协助折府州与其决一死战。”
领了将令,白家父子便连夜回返忻口寨。次rì上午,便领军北上。两天后,全数抵达武州,继而开始向朔州进发。
在韩冈看来,战争已经了尾声。
大同也好、飞狐也好,都难以夺占或是守住,退而求其次,能做的,也是攻入西京道的核心之地,俘获更多的辽人,以换回被掳走的国人,同时以巨大的损失来扼制rì后辽国入寇的念头,使其不敢再南窥。
虽然比起之前参加过的河湟、征南和平夏诸战,这一回的对辽战争可以算得上很短暂,但给他的感觉,却是旷rì持久,耗费了太多的jīng力和时间。
这一路磕磕碰碰,总算是有了个了局。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他接从京中传回来的密报。
‘这算什么?!’韩冈先是瞠目结舌,继而大怒,‘这疯了吗!’
第36章 沧浪歌罢濯尘缨(五)()
“枢密,白玉那边又有军报来了。”
韩冈正皱着眉头,黄裳拿着一份公函进了帐来。
“朔州的消息倒还真是多。”
“不是朔州,是白玉。”黄裳强调着手中公函的出处。
折克行本官、差遣皆在白玉之上,在白玉领命离开时,韩冈也是让他听从折克行的指挥。
白玉不敢违反韩冈将令,只是他将折克行的安排一五一十都写了报告回来,军营中的大事也事无巨细都向韩冈禀报。这让在韩冈身边掌书记的黄裳觉得很人烦。
“白玉忠勤太过,并非正人。”
“成见不要那么重啊。”韩冈笑着接过黄裳手中的文函,扫了一眼后,见的确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便又放了下来,对黄裳又道:“他能将事情办好行了。”
黄裳对白玉的确是有些成见,是之前白玉来拜见韩冈时做得太难看。
韩冈将西军jīng锐一留多月,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白昭信抱怨几句是正常的。韩冈也不觉得被冒犯了,鸡毛蒜皮的事而已——一般来,地位越高,对口舌是非越不看重,而是会更加注重行动和实际。
而白玉为此给气话的儿子一巴掌,也可算是无暇思索下的自保手段,韩冈也同样能够理解。但之后又踢一脚算什么,把他韩冈当成什么人了?
韩冈由此对白玉的感官降了一个等级,而当时在旁作陪的黄裳,对白家父子两人更是一下便没了好感。
白玉能力是有,在关西诸多将领中,虽不能是第一流的,至少算得上中规中矩。可惜做人做事差了一筹,让人心里不舒服。
难怪以他在关西军中的资历,最后还是没人愿意用他。
郭逵救了他一命,恩同再造,却没设法将他调去河北做亲将。其中有自全的因,但也肯定是觉得白玉不堪驱用。
若白玉不是多了那一脚,韩冈不介意在幕府中给他留个位置,但现在是不可能了。只会是有多少功劳,给多少奖赏,不会破格提拔,也不会将之视为亲信。
没有后台的武将,想要晋升,除了熬时间,别无他法。韩冈本想给他机会,可惜白玉没能把握得住。
不过话回来,这一回若能成功,功绩也够让白家三代安康。一名年过五旬的武将,对此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白玉的问题想过算了,现在问题是皇帝。
现如今的代州本郡,除了几座关隘外,基本上都已经收复,而且那几座关隘出口,皆有重兵设营把守,不虞辽军袭击。
而朔州州城处,折克行和白玉正在准备与辽军主力决战。整训兵马,修整城防寨防,试图在辽军来袭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并不准备亲临朔州战阵的韩冈,只需要在代州城等待消息便可。
他的心神,多数都放在了从京城传来的急报那里。
复幽云者封王。
这可是生封王爵,而且必然是异姓王。
汉代是非刘不王,除了国初和末年,没有异姓封王的例子。唐时的情况又不一样,但异姓封王的依然稀少,安史之乱后才稍稍多起来。
以本朝开国后逐渐形成的规则,外藩不论,朝中的异姓臣子封王只能是在死后,生不封王。
之前得封异姓王的赵普、慕容延钊、高怀德、曹彬、潘美,要么是皇后的父祖辈,要么是立有大功,无从酬奖。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是封爵时已经不在人世,乃是追封。
韩琦相三帝、立二主,在他故世后,一直都有法要将其封王,不过至今没有动静。
要想生封王爵,在如今,至少得有郭子仪那般的不世之功。
光复幽云者,勉强够资格。不过韩冈不论怎么想,都觉得皇帝的这句话,肯定不会是局限于本意。应该是针对眼下的局面,经过一番计算的结果。
或许是针对领军的几位帅臣,或许是针对现在的和议。反正皇帝必然暗藏其他心思。
但这分明是乱命!
皇帝哪里能随意的将一个王爵授予他人?朝廷自有制度在,容不得皇帝恣意妄为。
句难听话,万一皇帝当真连下乱命,让韩冈自尽。那时候,他是自裁还是不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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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理,韩冈当然可以不理会,还没有成为正式的诏令,仅仅是口谕而已。
没了大政之权的天子乱命,虽不便呸上一口,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韩冈记得有传言仁宗皇帝晚年多病,头脑时常不清醒,一次犯病时还当着辽国使者的面,高呼着皇后和宰相要谋害他,可也没见曹太皇和韩琦自寻白绫,倒是把皇帝弄进福宁殿养着。
不过皇帝毕竟只是重病,并非昏聩。世人皆知,天子的心智依然清明,要不然也不会在垂危之际,仍能洞悉二大王的jiān谋,让皇后垂帘听政。
万一让赵顼出什么话来,那真的是无妄之灾,纵然可以来个趋吉避凶,可也是少不了一身sāo。rì后也定然会被人拿着当做把柄,时时敲打一番。
也幸亏现在是皇后主持大政,暂时可以不用担心这样的诏令砸自己头上。
但韩冈可没打算此放下心来。
在桌前,展开纸笔,韩冈开始给王安石写信:
‘乱命不诤,流言不禁,上不谏君,下不安民。敢问平章,平得何章?’
奉命前来的韩中信,瞥了一眼后张着嘴合不拢。要有多大担子,才会给担任平章军国重事的岳父写上这样的信。
“枢……枢密,真的要送这封信?”
韩中信结结巴巴的问道。虽然他已经得了敇命,但还不是正式的官职,必须要经过朝廷的许可才算正式进入官籍。
现在尽管战争还没有结束,但了这个阶段,已经没有多少韩中信立功的机会,正好可以回去走一遭,顺便送几封不方便走马递的私信。
“我不是给平章听!”韩冈不以为然,将信纸折好收起。
他这是要逼王安石表态。
皇帝虽然还算清醒,可已经有了神智恶化的迹象,现在尽管能拦住,如果rì后再下乱命为何?纵然还没有通过两府,但保不准以后会有。
未雨绸缪,还是先让世人明白皇帝已经无力处理政事比较好。
……………………六七天过去了,消息想来已经传了河东前线。可从福宁殿传出来的话,在京城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依然未有止歇。
太过惊人的圣谕,使得两府诸臣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对于市井中的议论,一时间也是听之任之。
皇帝的心思根本让人猜不透。
随着他在病榻上睡卧rì久,心思和xìng格都向人难以理解和揣摩的方向转变。不过转变的方向是可以确定的,只会变得更坏,不会变得更好。
王安石不会去奢望他们还能瞒着赵顼多久。谎言无论怎么编,都是有破绽的,时间这么久了,想来皇帝已经看破了真相。
人虽然躺着,可心思却是清醒的,看破了真相,然后下一个无法捉摸的命令,最后闹得上下不安。
他究竟想做什么?
多少人考虑过这个问题,当然后得了答案多多少少有些差异。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没人愿意去相信皇帝仅仅是希望夺回故土,才下了这样的诏令。
在经过了去岁冬至郊祀那风风雨雨的一夜之后,皇帝的心机、城府已经为世人所认同。他的思路必然是九转十八弯,让人很难琢磨透。
韩冈在河东的胜利,其实是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人们了解了如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