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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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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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地里的油菜籽、小麦刚抢回来,剥了芦叶吃了端午粽子,莳天即来。

    “闻到粽子香,三岁小囡学莳秧。”

    一年中最为繁忙的季节就在芦叶和糯米的清香中拉开了序幕。

    雨水不断,时阴时晴,家里的男人们带着忙工又忙着锄田、施肥、放水、耙田,为着莳田做准备。

    土烂如面,水平于镜,这是花椒两世都听说过的衡量秧田质量的标准。

    谷雨之前浸种、催芽、下种的秧苗经过一月左右的秧龄已经可以移栽了,骑着秧马从秧田中拔出后洗去根上的泥土扎成小把。

    拔秧是要费些力气的,也要使些暗劲儿和巧劲儿,一边拔一边洗一边扎,捆扎的结也是有讲究的,必是活结,用手一拆,就能解开。再整整齐齐地码在秧篮里,滤掉水分,挑到大田里去。

    秦家多少年的习惯了,女眷从来不下大田,耕田、踏车、耘田、插秧、收割、打场这样的生产农事都由男人们来操持。

    只家里的小小子们,年纪再也要下田。

    “小儿拔秧大儿插”,正是写照。

    不过在花椒看来,莳秧莳田对于这些个小小小子而言,或许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儿,而是难得的乐事儿。

    开了秧门,天边星子尚未隐去,莳田人已是挑着秧篮走在了窄窄曲曲的田塍上,扁担吱吱作响。天刚破晓,就能看到田里一拨人在拉秧绳,又一拨人在挑秧抛秧。

    拉秧绳亦是技术活儿,两人分别把住田亩的两头,对视角,不能拉斜了,麻绳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

    抛秧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也内含规矩。要根据一把秧大概所能莳到的空间来抛,才能省力省时又省工。

    花椒家的几块大田离家俱都不近,花椒只能跟着送饭送茶的伯娘姐姐们,或是下学家里的小小子们去田里看一遭。

    秧绳拉好,秧苗抛好,剩下的便是莳秧了。

    挽起裤腿,光脚下田,就同打拳一样,手眼身步都要到位。左手握秧把,右手解开捆扎秧把的稻草并分秧,右手的拇指食指夹住四五根秧苗,弯腰把秧苗插在水田里。一排正好插六丛,每丛约离六七寸。

    弯腰弓背,脚步后退,又轻又稳,泥浆从脚下发出连续规律的“叽咕、叽咕”的声音。

    秧苗插入泥土中,秧根务必又直又顺。因着正值夏季高温,太浅了是要烫死秧根的,不妨略深些,而顺则是为着转青快。

    家里的叔伯们都是莳秧的好手,就是特地告假回来农忙的秦连豹莳起秧来也是蜻蜓点水,横平竖直。

    至于请来的忙工们也多是在秦家干了多年活计的行家里手了,动作娴熟,分秧拿捏得当,下秧速度迅速,行列间距控制精准,纵横交错,匀称漂亮。

    秦老爹一壁莳秧,一壁手把手的教导着下学回家下地帮忙的小小子们掌握要领,又把下头几个小的扔到一旁拉秧绳之外的田地角落里练手。

    花椒也牵着香叶跟过去瞧,就见几个小小子的心思却不在莳秧上,心有旁骛,一会儿五堂哥拍死一只吸在腿上的蚂蟥,流了一摊的血,一会儿四堂哥捉了一条泥鳅甩上田埂叫花椒香叶接着,把捧着桑葚正吃的满嘴黑紫的香叶唬的连连后退,差点跌落在田里。

    丁香跳了出来,小声数落道“你们瞧瞧,都把地趟成什么样了,你们都是水牛吗?”又指着他们莳的秧苗分配的不均,行列更是不均的秧“就像水蛇过河似的,明天一准儿连根都要浮起来,要你们有什么用!”

    四堂哥五堂哥就起哄“你行你来啊!”

    丁香果然脱了鞋袜放在一旁,挽起裤腿,下了田。

    倒不是被兄弟们激的,而是她早就心痒难耐,想要试一试了。

    回忆着之前秦老爹教导的动作,慢慢莳秧。

    香叶瞪圆了眼睛站在当地不敢动,花椒却已偷偷摸摸地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在田边,把脚丫子伸向田里。

    只脚趾头刚刚沾上泥水,已是快速缩了回来,这才知道这秧田里的水温可不是一般的烫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意外() 
花椒这才真正领会到,为什么自打家里预备莳田,秦连凤就总是念念叨叨地盼着晚上下雨,白天阴天还有风了。

    可实际上莳田的这些日子,要么就是雨天,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也要莳秧。蓑衣越来越重,缠在身上,一身的难受。

    要么就是难得的大晴天,万里无云,天上就挂着那么一个明晃晃地大日头。

    大日头底下莳秧,不到中午,秧田里的水便已烫脚,背上更是被晒得生疼。

    而距花椒家田亩不远的田里,正在莳田的袁氏就是这样被日头蒸得热汗直冒,又被晒干,很快身上起了颗粒状的盐分,浑身燥热,腰酸背痛,心里发慌,眼前一抹黑,一头栽倒在了秧田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间壁地里正在莳秧的乡邻们听到红枣姊妹的哭喊呼救声,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赶来救人。

    男人们再心焦也只能站在田埂上跳脚,又有人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跑去秦家地里叫人。

    还是这边几个女人下去把袁氏又拉又拽地背上了田埂,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袁氏才醒了过来。

    却是一张脸煞白,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一动,嘴里呜呜出声,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边嘴角直流口水。

    几个妇人对看一眼,心里俱是咯噔一下,一旁的石榴红枣四个小丫头被唬的只知道嘤嘤地哭。

    秦老爹与秦家兄弟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如此景况,赶忙央了那几个妇人把袁氏抬上了停在大埂上的牛车,看着石榴几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全没了主张,只好又请了两人作陪,帮着把袁氏送回了家。

    秦老娘与姚氏几妯娌听到动静也俱是唬了一大跳,就是罗氏略一思量,也跟着婆婆妯娌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见黄阿婆扶着门框啐了一句“没用的东西!”又指着袁氏骂“莳个秧都能做张做乔的昏过去,既是这样精贵,过不惯我们庄稼人的苦日子,就不要嫁到我家来。连个蛋都不能生,算我家晦气!”

    那叉腰横眉的撒泼模样,看得那两个妇人连连咋舌,看了眼躺在床上似是只有出气再没进气的袁氏,朝姚氏妯娌摇了摇头,就往外走。

    姚氏忙赶上来再三再四的道谢,看那两位妇人脸上衣襟上都是泥点子,越发不好意思,可这家里哪有个坐的地方,忙请了二人去自家喝碗绿豆薄荷水。

    这样热的天,地里干了半日的活计,本就累的够呛,又经了袁氏这一吓,心到这会子都在扑通扑通跳,两位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点头跟了姚氏来家。

    沈氏也跟着匆匆家来拎了一壶绿豆薄荷水,取了一把野茶叶过去给袁氏和小丫头们解暑退热。

    姚氏陪着两个夫人在堂屋里坐了,前门后门俱是洞开,过堂风徐徐吹过倒是阴凉的很,一位妇人连喝了两大口绿豆水,舒坦的长吁了一口气,才顾得上道“你们宗亲之间走得可真亲热。”

    姚氏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话。

    另一位妇人一口气喝完一碗绿豆水,却是摸了把嘴就打听起了秦连彪来“说是外头跑货去了,怎的还未回来?到底女人家家的,大田活计搭把手也就罢了,真个肩膀一歪全靠在女人身上,哪个女人吃得消。”又叹了声袁氏“真真作孽的,就瘦了一把骨头了。”

    姚氏心底也替袁氏发苦,她们早已知道秦连彪外出跑货的事儿了,可一等这么几个月,半点音讯也无,谁心里不嘀咕,都打心里可怜袁氏和孩子。可这会子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说,还要为秦连彪分辨几句遮掩两声,不好太难听。

    可饶是这样,待这两位妇人缓了口气又赶去地里莳田,黄阿婆如何刻薄媳妇的话就已是长了翅膀一般,在田间地头传扬得十里八村都有耳闻了。没几天的工夫,更是传到崇塘袁家人的耳朵里了。

    虐待媳妇不算稀奇,可哪家不是藏着掖着,再蠢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表面文章总要做的。这样的恶名传出去,总是难听。就算自己不顾忌,家里的儿女、娘家的侄女总要嫁娶。

    而这边厢花椒却急的跳脚,她知道中暑看似不当回事儿,可严重起来却是会发展成热射病的。这可是要命的症候,一到夏天新闻里就不少见,就是现代的医疗条件都不能治愈的。

    心里为袁氏不值,更可怜四个小丫头。

    秦老娘看着躺在床上一身一身出汗的袁氏也是一脸的沉重,正和姚氏商量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家来瞧瞧,躲在门口听着壁角的黄阿婆刚炸了起来“我还没死呢,请什么大夫!”

    话音刚落,袁氏喝了茶水,缓了片刻,嘴里已能说出话儿来了。

    却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才能起身,刚刚扶着床沿能站起来,就急着下地莳田。

    时间不等人,错过了插秧的时令,必然减产,秦连彪已是权当死在外头了,她们娘几个可就指望着这十来亩地过日子的。

    石榴不知所措,花生桂圆两个小的只知道抱着袁氏的大腿哇哇地哭,红枣倒是劝了两句,见袁氏坚持起身,抿了抿嘴唇,一溜烟地跑去了隔壁求秦老娘。

    秦老娘果然跟着红枣过来了,扶着袁氏就道“身子要紧,地里的活计你就甭操心了,有你族叔他们呢!”

    袁氏这么一倒,除了黄阿婆好像甚事儿不知不懂不操心,还是只知道骂骂咧咧以外,就连几个小丫头都知道塌了天了,白天黑夜的守着袁氏不闭眼。

    秦老爹看着就把袁氏家里的十来亩地都接了下来,帮着一道侍弄了。

    只袁氏到底一个女人家,身边跟着四个小丫头顶多帮她打打下手,正经活计哪里会干。即没银钱请帮工,又舍不得把地佃出去只收租子,耕地耘田施肥莳田全靠自己,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难。

    哪怕这会子秧田都开了五六天了,十来亩地将将才莳了两三亩,还东倒西歪的质量有限。

    这样一来,又添了十亩地,本就得要忙上二十来天的秦家人直忙到小暑节气才算关上秧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归家() 
阖家已是剥了一层皮了。

    男人们自是罢了,这一过多月来起早贪黑,摸爬滚打,到最后的这些日子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方撑下来的。

    待关了秧门,俱是歇了好几天才算缓过劲儿来。

    女眷们虽不用下大田,却也要忙着在田埂地头点上黑豆、绿豆甚的,家里菜园子的瓜菜也正是需要大水大肥的时候。除此之外,还得晒酱做曲、割麻绩线,一大摊子的家务事儿立等着就要办,推板一天都不成的。

    睁开眼睛就是一头一脑的活计,这三个夏月,却是忙的没有一刻的闲工夫。

    水乡人家,蚊虫奇多,夏天就算屋里屋外燃上艾草,可一到夜里,没有蚊帐还是根本没法入睡的。

    所以不知打从什么时候起,莲溪就有了给丫头陪嫁夏布帐子的习俗了。

    到了这会子,若是谁家没有帐子陪送,绝对是另类,到了婆家也是绝对没好日子过的。

    再穷的人家,也是说什么都要给女儿弄顶帐子陪嫁的。

    秦家也不外如是,从莳萝起,家里每添一个孙女,秦老娘往家里移栽一棵苎麻,就是为以后的嫁妆做准备。

    去年家里长在山坡上分蘖越长越多的苎麻当时俱是枯死了,秦老娘原本还想着开春定是要重新移栽的,却不知道苎麻是深根性的植物,再生能力尤其强。

    今年一开春,先是雨水滋润,随后日头出来天气和暖,深藏在地底的苎麻很快冒出芽头来,噌噌噌地直往上窜,真个一天一个样。

    不到春末,就长到了一人高,家里的女眷们当即就收获了一茬,一大清早趁着露水未收就把苎麻割了下来,剥开麻皮刮出麻丝,再晒干捻成麻线攒起来。

    只苎麻的收成实在微薄,一家子女眷辛辛苦苦忙活一年三茬,也收获不了二斤麻丝,可一顶夏布帐子少说也得七八斤麻丝才能织成,可得辛苦好些年。

    好在的是莳萝陪嫁的夏布帐子前两年已是织好存在箱底了,否则再过四个月,十月十八,莳萝就要成亲,怕是再赶不及的。

    之前二月底,舒家打听着秦家已是忙过一茬了,就赶忙置办了几色茶食新茶请了舒家姨丈姨娘过来请期。

    挑了好几个吉日,都是十月里的。

    农历十月,秋收已过恰值农闲,天气晴好,正是莲溪民间嫁娶的吉月。

    秦家也没拿乔,叫舒家再三再四的请期,当即就择了十月十八的好日子。

    婚期既定,莳萝便不再踏出院门了,一心一意地躲在屋里打点嫁妆。

    秦老娘更是红枣、藕粉、桂圆轮番地给莳萝滋补,家里女眷们也俱都没有落下。

    一整个夏天都未怎么晒日头,莳萝本就细嫩的皮子很快白皙起来。又是一枝花的年纪,不说这般滋补,只要茶饭调顺,好气色自然由内而外的透出来。

    吃了立秋饺子,丁香不情不愿地同茴香、花椒和香叶穿针乞巧。新姐夫亲自送了一小篓巧果过来,还有一小束俱是两朵穿做并蒂的白兰花,和一只小小巧巧的纸匣子,打开匣子一看,里头却藏了一只蜘蛛,这两色都是单送给莳萝的。

    花椒当即就要把那白兰花给莳萝别在胸前的衣襟上,第二天一大清早刚从床上滚下来,又拖着茴香去莳萝房里看喜蛛。

    蛛网稀密,花椒嘿嘿笑个不住。

    丁香却是打心里不喜欢这些个针啊巧啊的,就扭骨糖似的缠着茴香一道去捉鱼,唬的茴香直摇头。

    她知道丁香说的捉鱼,却不是在门口的莲溪里捉鱼。

    坐着小丫头们都能随意控制方向的大小木盆在莲溪里捉鱼摸菱角,花椒羡慕的不得了,丁香早已是玩腻了。

    她说的捉鱼,是去往东三四里地外的莲花荡捉鱼。

    那莲花荡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水泡,面积不算很大,水深也不过三尺多点儿,但与莲溪相通,水底平坦,湖边芦苇丰茂、岸上芳草萋萋,水里鱼虾螺蚬尤其多,一斛水能舀上半斛鱼来。

    是家里的小小子和丁香俱是心心念念的地方。

    眼看茴香不肯带她去,丁香就同小小子们嘀嘀咕咕地商量好,待他们七月望解馆,就上莲花荡捉鱼去。

    小小子们原本之前夏至就说要去的,可那时节地里忙成那样,自然只能作罢。

    这会子约定好了,早早的就开始做鱼钩编地笼了。

    却把秦老娘唬了一大跳。

    七月望是什么日子,哪敢往外跑的,何况还是去湖荡里。

    说什么都不肯,还把丁香和这一串儿的小小子俱都拘在了身边,又问他们“你们可是当哥哥姐姐的,给椒椒和香叶造的房子可造好了,可不兴糊弄她们。”

    丁香和小小子们当然知道秦老娘是拿这话哄着他们呢,可知道也无法,只得耷拉着脑袋觑找花椒和香叶,只看着那一摊子的木头零件,俱是一个头两个大,除了六哥还有耐心哄着花椒香叶玩儿,一个个的俱是悄手悄脚地退了出来,又往东头园子的逮叫哥哥去了。

    东头的园子早在二月下旬就已是完工了,周长将近一里的围墙已是成了秦家的标志。除了农忙的那些天,不管周家湾的乡邻也好,还是间壁漏斗湾的村民也罢,一吃过夜饭,就喜欢溜溜达达的过来围墙下或坐或蹲的乘凉闲话。

    而园子里的这二十亩地比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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