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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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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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名舞姬身着鲜红薄纱跳着从火莲部落传来的绚波,这种舞节奏欢快,舞姬们腰肢扭动,媚态横生,大合傅临意的胃口,不停叫好。 
      舞毕,一青衣歌姬手挥琵琶,唱一曲前朝苏学士的明月几时有,唱罢,又唱一首辛幼安的青玉案,声音犹如山泉一般潺潺流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到最后一句,聂十三偏过头,凝视灯光月影里的贺敏之,见贺敏之正侧着脸,眼眸微抬,斜睨着自己,当下微微一笑,黑宝石似的眼睛似乎融进了所有的星光,流光溢彩,贺敏之立刻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一杯竹叶青,嘴角却漾起一丝笑。 

      月在中天,贺敏之举杯饮尽杯中酒,笑道:〃太子殿下、莫大人,今夜元宵,下官本不该败兴,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是不敢耽误案情,我这就去牢里问问人犯的口供。〃 

      莫太微一愣,看太子一眼,道:〃贺大人何不明日升堂时再问?夜色已深,不如早些休息。〃 
      贺敏之叹道:〃明日忙得很,没空问。下官这便先行退席。〃 
      太子正待说话,傅临意已笑道:〃也是,贺大人因公废私惯了的,一贯的无趣。咱们别搭理他,接着吃。〃 
      贺敏之带着聂十三退席,直奔临州重狱而去。 
      张祥正无聊,把火炉烧得旺旺的,跟几个兄弟把一枚枚小炮竹点燃了丢到牢房里炸一个女囚取乐。那女囚衣不蔽体,胸部半露,惊惶之下,在狭小的牢房内挣命逃窜,只把张祥等人乐得直叫唤。 

      一个唤作王四的狱卒极是机灵,突然捅了捅张祥,陪笑道:〃头儿,似乎有人敲门。〃 
      张祥侧耳一听,果然有轻轻的敲门声,骂道:〃大半夜的,敲你娘的牢门!〃 
      一边让王四开门瞧瞧去。 
      王四披上外衣,开了门,见两个年轻人静立在门外,放下了心,想着多半是来探监的,粗声吼道:〃干什么来的?重狱可不是闲杂人等随随便便来的地方!〃 
      身着银狐裘的年轻人笑得十分温文:〃下官是大理寺丞贺敏之,麻烦这位差爷了。〃 
      临州重狱原是个大院子,厅堂也有些刑堂的意思,烧着几个火炉,设着诸般刑具,墙上挂着皮鞭、夹棍,顶上垂下铁链,地上立着几个木架,木架上隐有紫黑色的血迹斑斑。 

      透过火光,只见两边一顺溜的一间间牢房,三面都是厚厚的石墙,一面钉着碗口粗的木桩,甚是森严。 
      贺敏之坐在厅堂里的木椅上,聂十三立在一旁。 
      张祥看了聂十三出示的腰牌,知是大理寺六品带刀护卫,又想起前几天殷夫子说靖丰要来一位贺大人复查睿王谋逆案,确认无疑,忙下跪请安。 
      王四想着刚才有些冒犯,垂着头不敢言语,张祥却觉得这位贺大人似曾相识,而聂十三虽神情漠然,更是让自己芒刺在背,仿佛前世的仇人索命来了。 
      贺敏之笑道:〃五年不见,张大哥已是狱正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张祥忙抬头笑道:〃大人见笑了。〃心下琢磨,五年前可曾见过这两人。 
      看到火光下贺敏之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右眼角下一颗小小泪痣,登时冷水淋头:〃你。。。。。。你是那年。。。。。。〃 
      猛然看向聂十三,聂十三已长成高大少年,面容身形都看不出当年秀美孩童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是一直未变,纯黑得不掺一丝杂色,清醒得近乎冷酷,兽一样静,瞳孔却缩成细细一条线。 

      一时双股战战,惊怖欲死。 
      噗通一跤坐倒,裤裆中渐渐有水迹蔓延开,竟已尿了裤子。 
      这个张祥,折磨人从不手软心寒,一旦自己祸事临头,却是比谁都胆小懦弱。 
      贺敏之一笑,也不理他,指着王四:〃辛苦这位差爷带我们去看看檀轻尘。〃 
      顺着昏暗的甬道往里走,鼻端尽是血 腥气,汗臭味,甚至有腐烂的气息。 
      火把光亮中,狱中的囚犯一个个衣衫褴褛,污秽不堪,看到火光,有人醒过来瞪着眼,眼神却已丝毫没有活气。 
      监狱本就是活人的地狱,一入重狱,便是活人中的死人。 
      在甬道尽头的一间牢房里,薄薄一层稻草上卧着一个人影,王四低声道:〃这位就是睿王爷。〃 
      贺敏之点头,示意王四离开,王四殷勤的点起石壁上的油灯,方自告退。 
      檀轻尘已被惊醒,靠着石壁端坐着,冲贺敏之微笑。 
      幽黯霉湿的监牢里,檀轻尘却像身处繁花似锦的春光下,神态自若。 
      着一身染血的囚衣,却从暗处寂静的透出风华气度,风华不掩,气度不减:〃清筝向明月,半夜春风来。敏之,三年不见,你可安好?〃 
      深情款款。 
      贺敏之刚待说话,聂十三已冷冷道:〃檀师兄,要吟诗也不急于一时。十五和我都很好,现在不好的人是你。〃 
      檀轻尘苦笑:〃小师弟,说到焚琴煮鹤,天下人再没有比你更擅长的。〃 
      说到焚琴煮鹤四字,心中突的一动,细细端详聂十三,三年不见,他已完全长成,俊美而强悍,卓然挺拔;再看向贺敏之,面貌倒并无大变,只脸颊褪去了一些圆润,下颌尖削了些,五官线条越发清晰,似微微抱恙,却入骨的风流。 

      正想出言试探,却听贺敏之问道:〃你的供词是怎么回事?〃 
      檀轻尘不言,只从袖中伸出了右手。 
      石壁油灯火焰轻吐,月色从监牢斜上方一小小天窗流进。 
      檀轻尘的手掌呈刀型,手指优美修长,指尖圆润,当日月下初见,他手指划过琴弦,就如同一幅画。 
      而此时,这只堪称完美的手却少了拇指,只余一个丑陋不平的、泛着黑、流着脓血的伤口。 
      大圣遗音琴,从此寂寞。 
      贺敏之只觉得喉头被棉花堵住也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必询问,已知檀轻尘供词上的指印从何而来。 
      聂十三动容道:〃七弦心琴。。。。。。〃 
      檀轻尘淡淡道:〃这等惑人心术的功夫,废了也罢,也算是当日伤了敏之的报应吧。〃 
      贺敏之咬牙问道:〃太子还伤了你哪里?〃 
      说着仔细打量他。 
      只见檀轻尘面色苍白,五官一如既往的尊贵完美,瘦了许多,四肢却都好端端的尚在,当下略松了一口气。 
      又见他盘腿坐着,一双脚却是裸露在外,未曾穿鞋,脚背肌肤已经冻伤裂开,青紫流脓,贺敏之心中微惊:〃脚怎么了?为什么不穿鞋?〃 
      檀轻尘眉头微蹙,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太子怕我逃走,过堂时吩咐用火炭将脚底烫烂了。〃 
      贺敏之怒极之下,反倒冷静下来,问道:〃你这案子,疑点甚多,燕夜来的供词和指印我看了,倒是没有破绽。〃 
      檀轻尘见他立即扯回案情,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低声道:〃燕夜来,原是我对不住她。〃 
      〃半年前,蝶楼暗杀我,派来的杀手就是燕夜来。我。。。。。。爱惜她的容貌,便留下了她,纳为侍妾。她对我心有恨意,所以。。。。。。〃 
      贺敏之打断道:〃檀轻尘,我没心思听你扯谎。〃 
      见他微微一震,冷笑道:〃你说到燕夜来时神情不定,我在大理寺听审三年,人犯撒谎的种种神态早就一清二楚烂熟于心,又怎会看不出来?〃 
      〃你十四王爷睿亲王,生平见惯了各色美人,又不是未尝荤腥的急色鬼,这个燕夜来再美,也不至让你强留为妾,以致她借机报复吧?〃 
      〃你不说实话也不打紧,我总会审出来。〃 
      檀轻尘笑容古怪,似伤心又似隐忍,静了静,道:〃燕夜来与我一战后,未能杀得了我,反倒对我情根深种。我的确是沉迷于她的容色,纳了她,但。。。。。。一直未圆房,到现在她还是处子之身,她心怀怨恨,以为我是戏耍于她,此次青辰教一事,便为太子所用,攀诬了我。〃 

      贺敏之听到〃处子〃二字心中一凛,已捉到供词中的老大破绽,登时大喜。 
      看向聂十三,笑道:〃江湖女子,果然性烈,只是爱不得便往死了恨,却是害人害己。〃 
      聂十三若有所思,道:〃燕夜来行刺檀师兄,苏缺杀你,难道蝶楼竟已被太子所用?〃 
      檀轻尘蹙眉道:〃燕夜来行刺的时间,正是我封睿王之后,想必太子也未曾料到我会纳了燕夜来,这番借她为伏子,也是顺手凑巧。〃 
      叹道:〃算我对不住她。〃 
      贺敏之笑道:〃咱们这位储君,毫无克己之能、容人之量,只落得个待人残忍,幸好手段虽狠,头脑却是笨的,行事更是草率可笑错漏百出,这案子,原是好翻得很。〃 

      说罢起身,却忍不住疑道:〃檀轻尘,你既爱燕夜来的容色又不与她行房,你是不是不能人道?〃 
      看着贺敏之和聂十三身影消失,檀轻尘一笑,月色下分外邪气危险:〃敏之,以后你会知道我是不是不能人道。。。。。。〃 
      檀轻尘素来不着急,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谋取。 
      许多事情,尤其是自己所求的事情,都需要等待和忍耐。 
      然后,精心策划,完美操控。 
      贺敏之与聂十三走过甬道时,只听一监牢里传来女子的歌声,反反复复,只是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低回婉转,如诉如慕。 
      在这静夜的监狱里,分外动人心魄。 
      聂十三怔怔的听了片刻,开口道:〃越人歌。〃 
      贺敏之叹道:〃是啊,是个痴心女子。〃 
      心思一转:〃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莫非歌者就是燕夜来?〃 
      说话间已走到歌声所在的牢房。聂十三点燃石壁上的油灯。 
      灯光映亮了女子的容颜,两人不禁微微吃惊。 
      那女子无疑是个出色的美人,纵不施脂粉,面容略有些憔悴,她的美貌也足以点亮幽暗的牢房。 
      只是她精巧的下颌和多情的眼,眼下一颗胭脂留醉相思等闲的痣,竟与贺敏之有五分相似。 
      贺敏之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是燕夜来?〃 
      女子点头。 
      聂十三隐有怒意,贺敏之却只觉得悲哀。 
      原来如此。 
      檀轻尘对自己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两人默默走回厅堂,张祥兀自跪地颤抖。 
      贺敏之一言不发,径自出门,聂十三紧随其后,只冷冷看他一眼,接触到那个眼神,张祥抖得愈发厉害。 
      清寒的夜风吹尽了狱中的浊气。 
      贺敏之深深呼吸,笑道:〃十三,你那样对张祥,很是聪明。〃 
      聂十三道:〃那年他辱我,按宁律也就免职流放千里,现在他认出我来,我却什么都不做,就是为了让他日日夜夜担惊受怕,永不解脱。〃 
      贺敏之笑了笑:〃这种恶人通常胆子都小得很,定会天天琢磨咱们会用什么恶毒法子报复,此后就是他自己罚着自己一生不安了。〃 
      想起一事,说道:〃檀轻尘虽入狱受刑,却颇有遇挫不折,遇悲不伤之态,着实令人佩服。只是他右手拇指被割,是不是伽罗刀的功夫也都废掉了?〃 
      聂十三转眼看到街道上有大树,纵身而起,如鹰隼冲天,姿势漂亮利落之极,已折下几根树枝,淡淡道:〃看好了。〃 
      六根树枝夹在双手除拇指外四指的指缝中,如鬼如魅,变招繁复,手指似有魔力一般,指间树枝纵横跳脱,攻守兼备,尽取十八般武器的精华,刺、砍、削、挑、旋、缠、圈、拦、拿、扑、点、拨,只叫人眼花缭乱,最后竟在聂十三周身形成一圈枝网,密不透风,间或有树枝做暗器飞出,却是防不胜防的迅疾诡异。 

      聂十三扔开树枝,声音有些冷淡:〃这就是伽罗刀。伽罗刀有天下第一刀之称,江湖中极少人能够从这套刀法下全身而退。我演给你看的虽不得其神髓,但形却有九分相似。檀师兄已经练得极好,而且这门刀法不需要拇指,所以你放心,他武功还在。〃 

      贺敏之脸色苍白:〃这么繁杂的功夫,亏他能练得下去,看得我头晕,都想吐了。〃 
      颇为紧张,问道:〃他若是用伽罗刀对付你,你怎么办?〃 
      聂十三淡淡道:〃刀法虽变幻繁复,檀轻尘的咽喉却只有一个,手只得一双,以简破繁即可。〃 
      这本是武学至理,但聂十三轻描淡写的说来,却异常直白浅显。 
      天下最真实的道理,往往听起来都是最简单的。 
      比如肚子饿了要吃饭,比如你爱的人被别人看上你就会吃醋。 
      所以聂十三静默片刻,突然道:〃檀轻尘喜欢你。〃 
      贺敏之闲闲的道:〃他是男人。〃 
      〃我也是男人。〃 
      〃他是我舅父。〃 
      〃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放手。〃 
      贺敏之停下脚步,异常认真:〃可他不是聂十三。〃 
      笑嘻嘻的掐了一把聂十三的脸,仰起头轻轻咬在他的下颌,心满意足的拥着狐裘转身走了。 
      聂十三勉强板着脸,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第二天一早,傅临意正梦到方开谢约自己赏花,喜不自胜,欢欣鼓舞,突听耳边一声清喝:〃一起验尸去!〃 
      大煞风景。 
      傅临意大怒,睁开眼,却看到贺敏之那张又秀气又漂亮的脸,和满脸的虎狼之色,怒气被吓跑,只敢抗拒道:〃我不去!大清早的,且让我多睡会儿吧,昨夜喝得头痛。。。。。。〃 

      聂十三不耐烦听他唧唧歪歪,一把拎着脖领子。十一王爷立刻陪笑着起床,二话不说,飞快的洗漱了换了衣服跟着就走。 
      贺敏之带着大理寺的仵作和书吏,一行人去了城郊义庄。 
      睿王妃身份贵重,死在狱中后,狱卒倒也不敢随便弃尸乱葬岗。 
      莫太微吩咐买了口薄皮棺材,先寄放在义庄。 
      卷宗上所言,睿王妃死因是感染风寒,积病难返。贺敏之却心存疑惑,故此行带上了大理寺最富经验的仵作陈师傅。 
      至于拉着傅临意一起验尸,则是因为可能会剖开王妃尸体细查究竟,有十一王爷亲临允许,大理寺方能交代。 
      到了义庄,开启棺材。 
      守义庄的老人很是精明,知是睿王妃犯案痨死,想到日后恐怕有公差来验尸,便用石灰、松香等物满满铺在棺底,又适逢寒冬腊月,故睿王妃虽死了近一个月,也仅仅是颜面肿胀,眼球突出,浑身遍布一些黑绿的尸斑,整个尸身却保持的十分完好。 

      当下找了一间小屋,仵作细细翻检尸体,尸臭渐渐弥漫室内。 
      虽开着门通气,傅临意喉头忍不住格格有声,又是作呕又是打嗝。 
      贺敏之脸色苍白,却气定神闲,见他不堪的形状,蹙眉道:〃你且到外面吐去,莫打扰了陈师傅。〃 
      傅临意如蒙大赦,跑到屋外扶着一棵枯树大吐一场,眼角却滴下泪来。 
      睿王妃与他并无深交,只见过寥寥数次,记忆中是一端庄娴淑知书达礼的女子,原是礼部一主事之女。 
      犹记得自己那年来临州时,她端上一壶茶,恬淡雅致的微笑。 
      不想再见已是一具膨尸。 
      仵作仔细摸索了头顶,耳廓,后颈,下体等隐秘所在,回禀道:〃大人,仅从外观,实在无法辨出王妃死因。〃 
      沉吟片刻,道:〃只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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