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作者:江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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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作者:江铃墨-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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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人向我透露,下周一上午八点,他们来查我的账,我必须在这之前把款全部堵上。你说怎么办?”
  林夕梦惊呆了:私自挪用公款,一旦被查出来,后果将怎样?
  “六哥,这样吧,”林夕梦沉思片刻,说,“今晚上我无论如何与田夫取得联系,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无论怎样不能让您受到……”
  “夕梦,我就拜托你了。”
  送走樊辉夫,樊明夫悄悄走进来,轻轻地问:“出了什么事?”吓林夕梦一跳。
  “怎么,你还没走?”林夕梦问。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直在楼下等着。听六哥走了,我才上来。”林夕梦笑了一下。这个樊明夫,老实厚道得让人不可思议,同是一母所生,他与樊田夫的性情竟然天地之别。
  “明夫,给你个任务。”
  樊明夫看看林夕梦,谨慎地问:“什么任务?”
  “限你两天时间,给我借来两万块钱。”
  樊明夫先是愣一下,紧接着,把大腿一拍,说:“你把我抱到井里吧。”
  “明夫,不是开玩笑,说真的,这一次你不能无动于衷了。”

  “我上哪儿去借?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就认识学校那几个同事,他们又都没有钱,不行不行……”
  “不行!你必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
  “不行不行……我真的一点点也借不到……”
  “我把你抱进井里去呢?”
  “你现在杀了我,我也借不到。千万别给我任务,我走了……”
  樊明夫边说边向门外退去,转眼间不见了。
  林夕梦关上门,坐下来。今天已经星期五,即便樊田夫今晚连夜赶回来,离下周一只有两天时间。像红星这样的小企业,要在两天之内拿出十万元钱,无异于逼迫一个老弱病残去攀登喜马拉雅山主峰。
  然而,不去攀登又有什么办法?
  突然,电话铃响,她赶快去接。
  “喂,哪一位?”
  “林经理?我正要找您,是我,宋会计。”
  “宋……宋会计,我也要找您。”
  “您找我?什么事?”
  林夕梦控制着自己,说:“您先说吧,宋会计。”
  “今天下午工行来一个电话,说咱们出现二千三百元空头支票,让明天下午五点前必须补上,否则罚款。您说怎么办?”
  “中行账上还有多少?”
  “二百一十元。”
  “我们还有哪些账户?”
  “再没有了,就开这两个账户。”
  “哦。”
  “另外,工程部今天送上一份购料单,注明这些材料明天必须买进来,如果买不进来,工地就停工待料了。林经理,您说怎么办?”
  林夕梦咬了下嘴角,说:“宋会计,明天再说吧。”
  放下电话,她跌坐在椅子里。
  一年来,她数不清为这个企业借过多少次钱,多到几万,少到几千,甚至几百。林晨爽开玩笑说她可以开一个借钱公司了。可是,如果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她并不知道樊田夫是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凭高息贷款创办公司。企业最初一点盈利,仅够维持日常办公开支,稍有盈余,都还了债。由于一直没有接到大工程,资金一直紧张得没有喘气工夫,往往是拆东墙补西墙,仅借钱一项工作就时常弄得她疲惫不堪,使她尝尽借钱这滋味。在这个社会里,什么事情都可以请朋友帮忙,跳槽,晋升,离婚,出国,甚至考大学,找情人,但只有一件事万万不可轻易开口,那就是借钱。这实在是一件令双方尴尬的事情。
  林夕梦第一次晓得钱有多么重要,是在梧桐师范读书时,从杨曼君那里知道的。那一次她问杨曼君想不想家。这一问,杨曼君那双温柔却又分明充满智慧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好久才说:“能不吗?”杨曼君的眼睛有点湿润。从窗户透出来的橘色灯光,照着她那张瘦小而平凡的脸。林夕梦奇怪地问:“那你怎么一次都不回去?”杨曼君咬了咬唇角,许久,说,“没有钱。”林夕梦目瞪口呆:没有钱买车票?这可能吗?然而,随着杨曼君的叙述,她终于完全相信了。杨曼君长到这么大从来还没见过火车。父母都已年老,失去劳动能力,加上最近这几年父亲生病,长年卧床不起,日子更不好过。两个姐姐早已出嫁,连孩子都已经有杨曼君这么大。两个大哥结婚后也已另立门户。小哥眼看春节就结婚,但至今筹集不起彩礼钱,父母愁得整天唉声叹气。当民办教师的小哥,更是一筹莫展。她从小因为自己长得丑而自卑,但贫穷的日子又使她从小就很要强,在学校里一直是班委干部,三好学生。
  “咱现在不是每个月发二十五快钱助学金吗?我已经积攒了三个月的,等放寒假时就有一百块了,我打算回家给我小哥,帮他结婚用。”杨曼君说。
  林夕梦眼睛也湿润了。在橘色灯光辉映下,杨曼君那张瘦小而平凡的脸变得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庄重。杨曼君整个形象在她心里也变得越来越崇高,越来越伟大。她一夜没有睡好,想到自己从小不知道忧虑的生活,想到自己从来不晓得钱从哪里来和它有多么重要,想到每次回家都有父亲派的车接送,想到回到家后那欢乐热烈的家宴,以及家宴上那丰盛的美味佳肴、醇酒芳香……第二天早晨,林夕梦把自己身边所有零花钱找出来,数了数有七十块三毛五分钱,全部送给杨曼君。她是想让杨曼君在元旦放三天假时,回家看望日夜想念的父母。

  杨曼君接受时一句话也没说,只用那双含着眼泪、温柔却又分明充满智慧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那种神态是意外,还是欢喜?是感谢,还是不安?林夕梦不晓得,但却令她终生难忘。
  樊田夫接到电话后,立刻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赶了回来,回来时已是周六上午九点,他和林夕梦关上门研究该从何处下手。研究来,研究去,唯一的办法,是一点一点地去向亲戚朋友们借。
  两个人立刻分头行动了。
  林夕梦先去找魏珂。她一直想告诉魏珂自己已爱上樊田夫,一直没有勇气。她多么渴望魏珂会祝福她啊。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二十七


  “英子。”
  “夕梦,你怎么来了?”英子一看到林夕梦,脸上荡出一对酒窝。她责怪地说:“天这么冷也不围围巾。”
  “又为钱。”林夕梦说。
  英子笑了,去对一个正在干活的店伙计说:“小米,你去菜市场把魏珂叫回来,说夕梦来了。”
  小米听到老板娘吩咐,飞也似的跑了。店伙计都认识林夕梦。
  “夕梦,你先进里面坐坐,魏珂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不能陪你。”
  “你忙吧。”
  英子去忙着招待客人。林夕梦焦心地等待魏珂。她这才感觉到天实在是太冷了。
  魏珂满脸汗渍地回来了,两只粗糙干裂的手冻得通红。一见林夕梦,劈头就问:“是不是又为钱?”
  她无奈地笑了,说:“魏珂,这次可不是个小数目。”
  “多少?”
  “十万。”
  “没有。”
  “魏珂,好魏珂,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因为太急了。下周一上午八点前必须用。”
  “没有。我又不开银行。”
  魏珂怎么了?林夕梦一看他那紧绷着的脸,用好话哄他。可无论她怎么哄,魏珂就是不开口。她只好喊来英子。英子一看就明白,责怪道:“魏珂,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夕梦?”魏珂没好气地说:“她来借十万,我上哪儿去给她拿?”
  “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没有也不用出这个脸子。再说,你有多少给多少,夕梦也不能怪你。”英子说完,责怪一声“真是的”,就又忙着招呼顾客去了。
  魏珂白了林夕梦一眼,说:“不是我说你,红星又不是你的,你整天给他呼呼着借什么钱?如果这是你的,我把这个小餐馆卖掉也给你。夕梦,我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不借行吗?我走!”
  林夕梦气呼呼地往外走,英子不知内情,只好愣着。
  在回去的路上她哭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感到最有希望借到的地方,竟然扑个空。回到公司,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往外打。她几乎找遍所有朋友,甚至不得不厚着脸面向不该借钱的朋友艰难地张口借。只要听到一个“没”字,似乎就被人给击一记耳光。为了樊田夫,她低下高昂的头颅。到星期天晚上十一点钟,樊田夫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问她进展怎样。她把借到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数目说了一遍。杨君曼借给他们两万,她丈夫赵一佐辞职自己搞起一个外贸公司。樊田夫一听,跌坐在椅子里。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没希望了。”
  林夕梦一听这话,仿佛自己被钉到十字架上,动弹不得。绝望下无助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涌出来,像血、像泪。樊田夫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真不知道谁才能拯救他们。星期一早晨,天还没亮,她穿衣起床。她顾不上梳头洗脸化妆打扮,围上那条大围巾,迎着刺骨的西北风,骑自行车离开了家。她把又能想到的几位熟人逐家去跑。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又去了万元街。她是想再去魏珂那里看看。实在是没有办法。她第一次觉得贫困使人连尊严都保留不住。什么面子,什么斯文,这些东西原来是植根在物质基础上的。
  记得几年前,她听一位学生讲述了一件事。他邻居家的二叔从台湾回来了,顿时,几个侄儿众星捧月一般把二叔接回来,大献殷勤。每个侄儿争着抢着往家拉,大摆宴席。二叔见侄儿们对他如此亲热,心里像喝了蜜,不住地说:“还是家乡的人亲啊。”三天过后,二叔拉开绿色旅行包,拿出一些香皂、毛巾之类东西,分给侄媳妇们。“这才是真正的财神爷呀。”于是,几个侄儿、侄媳妇争得更厉害。这下可好了,二叔已故爹妈都跟着沾福。第二天,几乎要平的坟被重新修好。第三天,大盘子,小盘子,也摆在坟边,盘子里放满五颜六色贡品,成捆成捆纸钱在坟前熊熊燃烧。一星期过去,可急坏了侄儿、侄媳妇们。为啥?二叔至今闭口不提钱。难道没带回钱?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他们态度发生变化。二叔此时也觉察出苗头,侄儿、侄媳妇们一个劲地在他跟前说他们如何如何穷。该分钱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二叔跟前,满脸堆笑:“二叔,我家穷,多分给我点。”“二叔,属我最穷,你看……”哭穷声一声比一声高。二叔摇了摇头:“这次我回来前,就听一些人说,如今的大陆人看重的是钱不是人啊。”

  当时她听到这件事,跟学生一样为那些侄儿侄媳感到害羞,因为是他们丢了大陆人的脸面。而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理解了一点那些侄儿侄媳。
  林夕梦远远地看着魏珂和英子在饭馆忙进忙出。她不知道自己是过去还是就此往后走。她站住了,正在风口上。走过去吧,她毕竟不是那位台湾二叔的侄儿侄媳妇们;就此往后走吧,她又实在不甘心。
  她立在那里,足足有半个小时。西北风刮得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她的残存的企盼。她头发乱蓬蓬的,脸已成紫红色,手脚早已冻僵。她感觉不出疼。
  终于,她盘算往回走了。走到公司门口,她还是不死心就此两手空空,略一迟疑,又蹬上自行车走了。她径直去林晨爽家。林晨爽交给她五千块钱,埋怨她:“我正要给你送去。幸亏不是你开公司,你开公司俺还不知要跟着吃多少累。”她望着跟自己一样着急的林晨爽,说:“你跑了两天,休息一下吧。”林晨爽嘱咐说:“姐,前天那两万是俺邻居周良臣从银行里弄出来的,只能用一个星期,你可千万别给人家误了。”
  拿着这五千块钱,她回到公司。她用钥匙去打开经理室,不料想樊田夫已坐在那里。樊辉夫也在。一问,才知道樊田夫昨晚一夜没睡,就坐在办公室里,一清早也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他唇上起了一串火泡,似乎整个儿人苍老了许多。她知道昨晚他就没吃东西,便去泡了一包方便面。樊辉夫看到她进来,便走出去。
  她端着泡好的方便面,来到樊田夫跟前。樊田夫看着碗,说不想吃。她逼迫着,说不吃不行。他刚要去接碗,门被突然打开了。芸姑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她朝着樊田夫大声质问:“你连家都不回去,你还要不要家了?”
  樊田夫坐在那里,高声说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还能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你整天整夜不回家!你还要这个家干什么?”
  林夕梦端着碗站在那里,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听他俩吵来吵去,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向芸姑解释一下,可芸姑根本不听,扭头走了。姑根本不听,扭头走了。
  樊田夫从林夕梦手里接过碗,放在桌面上,说:“不吃了。”
  林夕梦心里很难过,为芸姑,为樊田夫,为自己。过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那五千块钱,小心地问:“还差多少?”
  “四万三。”
  完了!真的没有希望了!她的心全凉了。她瘫坐在椅子里。
  “林经理,外面有人找你。”小顺敲门后进来说。
  她睁开眼睛,无力地说:“让他进来就是。”
  “他不进来。”小顺喏声说。
  她腿都抬不起来。她骂一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了出去。
  “魏珂!”
  魏珂站在公司门口。魏珂手里提一个尼龙包,看到林夕梦,先瞪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盯着她,那双曾经给她心灵上留下一片灿烂阳光的眼睛,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里面充满怜惜、温柔、怨恨和无奈。
  “给你,”魏珂说,“四万一千五百整。”
  林夕梦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着。她盯着魏珂那只提着尼龙包的手。那只手粗糙,干裂,已经冻得通红。她既不去接,也不说话。
  “拿着。我走了。餐馆正忙。”
  魏珂把尼龙包往林夕梦手里一放,骑上自行车走了。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二十八


  “夕梦,只有你在与我一起战斗。让我怎么感谢你?”天黑的时间,似乎经历一场洗礼的樊田夫紧紧地拥抱着林夕梦,仿佛是在拥抱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林夕梦哽咽着:“田夫,我们终于渡过了这个难关。”
  “没有你,我就渡不过去。”
  电话响了,樊田夫放开她去接电话。樊田夫说:“……对,他已不可能偿还……你不要抱希望了……起诉?行……你只有这个办法了……是啊,他妈的应该有个黑社会组织,专门清除这种人,剥夺他们在人类中的生存权利……好吧,再见。”
  樊田夫放下电话,微笑着走向林夕梦,说:“实践证明……”
  林夕梦知道他要说什么,双臂环绕他脖颈上,接下去说道:“我是爱你的。”
  “是的。”
  樊田夫紧紧拥抱着她。企业的艰辛,林夕梦已目睹身受,在这艰辛的路上,她与樊田夫携手并肩,同甘共苦。她越来越感到,她离不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事业离不开她。每当他拥着她告诉说他爱她时,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不要离开这个男人,此生足矣。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几乎使她昏厥。她甚至想如果因此而失掉自我,也是值得的;如果能和他一起死就是最大的幸福。林夕梦突然想起早晨芸姑发火的事来。这实在是芸姑忍无可忍的表现。樊田夫夜里绝少十二点前回家,不是跟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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