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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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时期-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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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做贸易赚了钱的有几个还在做贸易?因为贸易不一定年年好做,但实业会越做越大,如果推出了好的品牌。前面已经说过,马丽冰雪聪明,她是一点就通,每年都会做几件善事,希望工程、扶贫、拯灾。如今广告越来越难做,几乎没有企业愿意做广告了,但马丽每天都在各大传媒上做广告。还有一件事就是依托市政府成立青年企业家协会,青协的名气越来越大,能量也越来越大。马丽成了南村的风云人物,一起外出,我就象她的跟班,人家只认识马会长,不认识江顾问。尽管我看起来饱经风霜,开的车也比她的漂亮。

  成立青协其实市政府早几年就开始筹划了,当时负责督办这事的是张市长,张市长也是年青人,才三十出头。我和张市长每月有一次饭局,名义是叫联系例会,他在饭桌上摇头叹息的就是青协这件事,他当时就说要请我当顾问。但这事搞了几年也没搞成,因为大家都不想出太多的钱,但谁都想坐会长那个位。张市长后来调任省政府秘书长,他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青协没在他手里搞成。害得我的顾问也晚做了好几年。后来我问马丽愿不愿意出这个钱,马丽说:小钱不出大钱不入。马丽在南村码头做了两年,就学了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够她用一辈子。马丽去找张秘书长仍然是我牵线搭桥,张秘书长固然遗憾这件事没在他手上搞成,但终于有人愿意把它当一件事来办了,他很开心,何况第一顾问非他莫属。当然最后一个顾问非我莫属了。有这么一头一尾一大串人罩着,马丽在南村有什么事办不了呢。

  五

  西山是南村有名的风景区,早二十年,除了重阳节,给钱可能也没人往上爬。如今有山就是宝,有人在上面圈了块地,把它叫做公园。在山顶修了坐观音,在山腰摆了个四面佛,拜者如云。这样的好地方大家都想插一腿,首先是中旅,占了半边山,修宾馆,搞游乐场,建别墅。这是应该的,人家是中旅嘛。我们单位也插上一腿,占了块地,建别墅,这就很不应该。那地方如今寸土寸金,想开发的人多了,我们占了块地,一年也用不了两次,浪费国家资源不说,单位每年还得出一大笔维护费,早几年大家都不把这点钱当一回事,那时是经济高潮,地方政府舍得给钱,如今地方政府出一分钱都心痛,单位的日子不好过了。当年我就反对建别墅,当然也只是心里反对,党委开会时,投票表决,我就没把反对的手举起来。如今我和几个调研员坐在湖边垂钓,目光老是越过钓竿,看到对面山腰上那片别墅区。别墅区就象一台老虎机,摆在那儿毫无用处,却要用钱来喂它。我觉得做了件愧对同志们的亏心事,这使我亮丽的幸福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真想让马丽来把它收购了,该拆拆,该修修,让它发光。可我只是想想而已,因为这样做涉及到利益的再分配问题,有人得益,有人受损,还有人丢饭碗,搞不好还会天怨人怒。如今这世道,有人一辈子铺桥修路,到最后才坐在那儿收两年的费,等收完钱,坐在夕阳下晒太阳,脖子已经抬不起来了。也不容易。比较起来,我才花了几年时间修路,余下的大半辈子就是收费和晒太阳。我这才叫日子嘛。

  我们上山时有四个人站在山腰迎接,其中有个老总。这个老总我看起来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问老陈,老陈一张脸胀得象猪肝,却不睬我。大家看到老总亲自陪同,把单位不派车的事丢到一边了。兴高采烈去湖边垂钓,等着吃中午饭。那个老总陪了十五分钟,弄清我们的身份后,打完哈哈就消失了,留下三个马仔伺候我们。按理说老总也没做错,摊上我也会这样做,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够扫兴的。但老同志们不这样看,他们本来窝了一肚子火,对老总的前恭后倨尤其气愤,老陈一气之下差点把钓竿折做两截。他还对着湖水大骂:他妈的,小人得志。我就知道老陈有猫匿,于是问他:老陈,看来这癞蛤蟆的家底你知道,说来听听。老陈说:别提了,当年我当基建科长时瞎了眼,可怜他一个堂堂的大学生,整天跟一帮泥水工混在一起,让他承包了办公大楼。这东西如今人模狗样,竟然不认识我了。大家一听,义愤填膺,众口一辞要打道回府。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他们答应继续垂钓,静观其变。但却拿三个马仔撒气,一时说矿泉水的味道不对,一时说鱼饵不新鲜,鱼不爱吃,老不上钩。三个马仔也不是好欺侮的,他们天天跟老总,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马虎,什么时候马虎不得。半小时不到,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买烟的买烟。老陈把味道不对的水喝完了,叫人再拿一瓶,鬼影也找不到一个。

  吃午饭时有一个马仔回来了,带我们去玉螺春吃饭。上完汤,小马仔去外面接电话,到买单时还见不到人影。好在吃的东西还算不错,想吃的东西都有,价钱也贵得离谱。小姐说:各位老板,八折两千八百元,有人买单了,你们可以自便。老陈一听又来气了,他说:妈的,我们还没吃饭后果呢。

  下午的活动仍是钓鱼。原来安排的节目是打高尔夫球,因为老总不在,所以高尔夫球场也要关门。论脾气大家又该回家了,但回去也就是猫地下室,还不如继续钓鱼。大家说:晚上自由活动,不用龟儿子陪了。我说:好,去西山大酒店订房,饭后唱歌,然后桑拿,然后大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拿着钓竿去老地方猫着,刚进入情绪,老总汗流浃背赶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女的。他们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江主任,对不起,给一点杂事缠住了,抱歉!抱歉!说完给我递了两张名片,又沿着湖岸给另外四人派名片。原来这个老总姓马,叫马佩东,那个女的也是老总,叫周来。派完了名片,马老总开始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声呼叱:死仆街都跑哪去了,赶紧回来!关机前又补充说:整一箱水来。在西山大酒店订间房,待会儿陪领导喝茶。一会儿三个马仔先后跑了回来,全都是灰头土面的。马老总压低声音骂道:就会泡妞,正经事一样也干不来。三个马仔满脸委屈,对老总的前倨后恭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在湖边猫了三个小时,连条鱼影子也没见着,气得老陈直骂娘希匹。两个老总涎着脸作陪,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就在湖边走来走去。老陈嫌他们动静太大,吓跑了鱼,说:讨厌不讨厌,走远点!说完了大概觉得过分,拿手作赶苍蝇状。

  我小时候常在家门口的池塘里钓鱼,小朋友们成群结对,一人一根钓竿,长短不齐,大小不一,线也是五花八门,鱼钩更是千奇百怪。那时鱼多,也傻,没有饵的钩也咬,你提钩快一点保证能钩起来一条五寸来长的小餐鱼。如今的鱼都变成了精,死活不上钩。倒是人都变傻了,只要你舍得下饵,保证有人上钩。两位老总本来想钩关领导,如今又转而钩我,不知所图为何。喝茶的时候,我对两位老总说:对于生意人来讲,有两个寸金,一是寸土寸金,二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有事你们就忙去,不用全陪。我这样说也是为自己着想,没人陪很没面子,有人陪也很麻烦。两位老总说:没事,没事,今天的工作就是陪领导,要让领导吃好,喝好,玩得开心。我说:我们都是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你们千万别跟我们耗呀。马总说:江主任客气了,江主任是青年才俊,前程无可限量,兄弟今后就指望江主任在张秘书长、刘市长、马会长和程关长面前替我美言,兄弟今后就指望江主任给碗饭吃呢。老陈听到这里,一口茶喷了出来,他跑进厕所冲了把脸,出来就说:这壶茶现在才喝出一点味道来。

  那天晚上,周来来找我,要我陪她去打保龄球。这项运动我本来很有兴趣,只因为没有进步才打得少了。打少了就不想再往多打。再说跟周来也是才认识,尽管她是个女同志,我也不一定非要陪她打球。我说,太累,想早点休息。周来知道我在找托辞,就在我床上坐下,看着我,双眼一眨也不眨。她说:江主任,你真的一点也不认识我了?这个女人坐在我对面,身着超短套裙,上身是粉红色,下身是天蓝色。从我坐的位置看过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条深不见底的沟。她有一头齐耳短发,色质亮丽,颜色深沉。鼻子高挺,双唇湿润,两眼迷漓。说句老实话,在湖边钓鱼时,我一眼看到周来,就为她的风骚、性感和美丽怦然心动。她要是在大街上漫步,一定会引起交通事故。她现在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和汗香。

  我当办公室主任时,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安局的兄弟打来的。他叫我去接两个人,地点在云雾山大酒店。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新鲜了,我当了三年办公室主任,为这种事已经出动过三次。到了大酒店,公安局的兄弟对我说:男的说是你们一哥,你核实一下。说着递给我两张身份证,一男一女。我让公安局的兄弟把女的带来看看,几分钟后那女的进来了,她穿了件迷你连衣裙,一头秀发披泻在肩。看到她的一瞬间,我有一种脱氧的感觉,那时我想起一名言: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尽管已是阶下囚,她并没有惊慌和不安的表现,她双眼直视我,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委屈、气愤和无奈。这个女人身份证上写的名字是周来。我对公安朋友说:把证件还给他们,让他们走。然后我拍了拍那个朋友的肩膀,说:欠你一个人情。一哥出了这种事,按规定应该由一哥的领导去领他回来,我作为他的下级,显然没有资格去领他,这完全是我的朋友给我面子。一哥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参与此事,如果周来没有告诉他实情。当然这种事捅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给某些人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尽管第一次见面,这个女人就让我脱氧,隔的日子久了,我还是没能一眼就认出她。倒是她的名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晚上,周来想用她的万种风情打动我,但我不为所动。我承认,我后来还是为她动心,因为她楔而不舍,一定要把我记忆深处那不太亮丽的一页撕开。一般来说,在那种场合见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忘就忘。至少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但她不这样看,她说她愿意跟谁睡是她个人的事,这不丢人。她还说;那天的插曲让她很不高兴,她不喜欢这样。但认识我她觉得很开心,她说,这是缘份。她这样一想就把那天的不开心给忘了。老实说,她这个想法把我打动了。

  六

  有一天我带办公室两位女同志去西京酒店吃饭。我退下来后这两个同志天天来我办公室纠缠,说是自从我退下来后就没请她们吃过饭。人家都是升官晋级才请人吃饭,我退下来反而要请她们吃饭,由此你可以知道这两位同志以前对我是一个什么态度。请吃还得在西京,别的地方不去。其实西京就一个贵,我去过第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两个女人叫了一桌菜,却很少吃,象两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把我晾在一边。她们叫的菜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我叫的尖椒炒鸡蛋又老是上不来。到结帐的时候还是没上来,我一生气,经理就说八折。其实折不折只有她知道,但我就不好再生气了。我从车库里开车出来,看到两个秘书一人拿了一包薯条,站在路边吃得有滋有味。气得我够呛。

  回单位有两条路,一条旧路一条新路。旧路除了要绕弯,还有一座桥,桥头设卡,要收五块钱。五块钱不算什么,问题是我有洁癖,不愿意碰钱。大家都说钱最脏。我叫财务的小王给我办个路路通,半年也没给我办下来。这一点也可以理解,因为我已经退下来了嘛。新路不绕弯,但据说跨了两个管区,当初修路时没协商好,路修好了就开始扯皮,其中一方就在路口设路障封路,又不封死,留了一个车位的缺口。搞得每天高峰期都大塞车。我不知哪根神经有问题,拣了条新路走,走到一半就看见前面摆开了车龙。我赶紧把车刹住,离前面的车大概一个半车位。我这是留一条后路,万一塞个没完没了,我扭头就走。我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就听见后坐的小姐失声惊叫,如见鬼魅。跟着我眼前一片模糊,感觉挡风玻璃给拧得七零八落。我花了十分钟找眼镜,直到后坐的小刘再次失声惊叫:天啦!什么东西跑到我乳沟里了。我才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我下车看后面到底是一辆坦克还是一辆装甲车,原来只是一辆捷达小轿车。它把我推了一丈来远,自己却在老地方呆着,除了箱盖鼓了起来,其他地方居然安然无损,要命的是前面有一辆大卡车,尾拖上还挂了几条大铁链。这不成了三明治吗?

  要命的还不是撞车,而是车要进厂,少则七天,多则半月。也就是说我在一到两个星期内没有“脚”。那时我才知道退下来的难处,难怪老陈一退下来就叫着要买私家车,当然叫到现在还是没买。撞车后的第三天,老陈来找我,说他儿子出了车祸,叫我帮手开车送医院。我说:车进厂了,我帮你叫一辆出租吧。老陈一听满脸的不高兴。这也可以理解。出租他也会叫,还用求我吗?等出租时我还给一个做医生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叫他关照。朋友正在打麻将,听说出了车祸,问撞了哪儿。我说撞了手,他说:锯掉。老陈听说锯掉,脸就黑了。后来老陈整天对我黑口黑面,直到听说我真的出了车祸,差点丢了小命,他才解除警报。我跟老陈有这么一段插曲后,他觉得我这人实诚,没有花花肠子,值得信任,可以跟我玩了。他有时还会把刚听来的荤段子讲给我听。要说荤段子,我满肚子都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一说起荤段子,老陈就把他的牌友丢在一边了,害得他的牌友对我很大意见。


下篇:监管时期——《幸福生活》
第二章

  一

  有一年单位组织处级干部去游三峡,因为三峡大坝快建好了,据说有些景点将沉到水里。大家就决定去赶赶末班车。在重庆大街,我看到很多人拿着一根棒子和两截麻绳。他们大都光着膀子,衬衣搭在肩上。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叫棒棒军。其中还出了个作家,把自己的生活写成了小说,后来还搬上了银幕。在我生活的小城,如果有人手拿一根木棒和两根麻绳在大街上走,一定会被保安请进派出所。昔日的这块蛮荒之地如今是改革开放前沿,大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安全感。有人手里抓住根木棒,大家免不了要担心,天知道这根木棒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这也不是盛世危言,南村就有一个扑头党,专拿木棒一类的东西敲人脑袋,打昏了再抢钱财。南村也有类似棒棒军的人,他们是车仔帮,成群结队,每人推一部两轮板车猫在某个显眼的位置等候顾主。我装修房子时曾找了一个车仔帮的人,一吨瓷片搬上七楼,讲好的价钱是一百元。他一听乐颠颠地搬开了,后来才知道这一百块钱不好挣。几个来回他已经直不起腰,搬到最后他到底把一箱瓷片摔在楼梯上。

  在重庆街头,我看到棒棒军肩挑背扛大为感动,这是因为我小时候天天上山砍柴。我上小学前天空是蓝的,山青水秀。我小学毕业后天空是灰的,山秃了,水也浊了。生产队只管分粮食、蔬菜,却不管柴火。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摆在第一位的。这第一位的东西生产队不管,偏要老百姓自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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