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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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毒药-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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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戴手表,于是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一刻,正好是八点一刻,她心想这还不算太晚,还不到通常的上班时间。这让她看到了希望。然而等她急急忙忙来到冯娆屋门前的时候,却一下子傻了,愣住了……她记得昨夜走的时候明明没关门,可现在防盗门及里面的木板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窗户也都关得很紧,她进不去。

难道有谁来过了?有谁赶在她之前已经来过了?

她使劲拉了拉防盗门,拉不动,无疑是锁上了。她还心存幻想,猜有可能是给风吹上的,她希望只是给风吹上的,然而很快这一想法就给推翻了,因为她发现那些灯都给关掉了,要没有人进去,灯怎么会关掉呢?想到这儿她害怕了,慌忙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想她来得太晚了,她应该在天一亮就赶过来,当然最好是在昨夜临走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罪证都毁掉,那样就用不着再跑过来冒一次险。可她哪有这么聪明!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得不行。

她如此忐忑不安地回到浦西,好在没有忘了去租婚纱做发型,她出来的时候可是告诉骆羽是去租婚纱做发型的。她想这其实已经不必了,想直接回去,回到骆羽那儿,告诉他,她又杀了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隐瞒下去。但是当她路过一家婚纱店的时候还是走了进去。

做发型选婚纱的时候,匡小岚一直在想,他们肯定就要来了,肯定马上就赶过来逮捕我了。对此她倒并不害怕,她想既然杀了人,给捉去法办也是应该的,她并不觉得冤;她只是不想这么快就给逮捕,不想在她行将做新娘的时候就给逮捕。要是能再过一两天就好了,等我结了婚,做了新娘……想到这儿,她的眼泪就刷刷地往下流。

她回到家回到骆羽那儿,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看着别人在忙碌,只等着有人过来抓她,却并不见有人来,别说是警察,就是陌生人也没来一个。她想来抓她的不是穿制服的警察就是便衣警察,因此她很注意有没有陌生人进来,可是直到天黑了也不见一个陌生人,待在屋里的都是一些骆羽的亲戚朋友以及公司里的同事。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是在一家星级酒店进行的,所有受到邀请的亲戚朋友都赶了来,公司的全体员工也都赶了来。新娘挽着新郎的手,站在门廊那儿迎接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每一位到来的客人都有一份丰厚的礼金,每一位到来的客人都说出了衷心祝福的话,匡小岚不由得一阵阵激动,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陶醉过。她觉得这就叫幸福,这才叫幸福。她差不多把冯娆的事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

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客人们都到齐了,他们三三两两在餐桌前坐下,酒店餐饮部经理已不止一次跑了来问,是不是现在就上菜?骆羽说,“你慌什么呀,别急。”后来又说,“再等一等,过一会儿再开席。”骆羽在等妹妹骆言姬,父亲骆医生早就赶来了,可妹妹骆言姬直到此时还不见人影。

“她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匡小岚疑惑。

“她肯定是有什么事。”

“再有什么事也应该来了呀,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快催催她呀,总不能让这么多客人就等她一个人吧?”

“那当然不会,她要再不来我们就开席。”

骆羽的意思是再等一会儿看看,匡小岚觉得不妥,她说:“你打个电话催催她呀。”于是骆羽打她的手机,“她应该来了呀。”他边拨号码边说。匡小岚没做声,老实说她已经有些紧张了,见骆言姬迟迟不来她就开始紧张了。骆羽是用手机拨打的,她见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手机关上了,忙问:“她怎么说?”

尾声

尾声(1)

骆羽驾着车子上了高架路,由成都北路朝重庆路开去,然后又驶向南浦大桥。

他开车的时候总会分神,这很不好,为了使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他又是放磁带又是听收音机,但效果并不理想。

以前开车的时候,尽管头脑里也是想这想那,但他并不担心,他的车技还算可以。但现在他真的很担心,他这不是一般的分神,他往往会任由思绪飘逝,整个置身于想象与回忆的过程中,忘了是在开车,等到突然警觉过来,就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他时常这样警觉,害怕由此车毁人亡,可他无法控制思绪。他总是想起匡小岚。他称她为匡小岚,而不称妻子,是因为他们的夫妻关系还没既成事实,他们的婚礼只刚刚举行,还没进行到一半,她就给抓了起来。他责问妹妹为什么要在那天带着警察闯进来,妹妹说,“你恨我是吗?你还爱她还想娶她?你就没想到她差点有两条人命在身?”

他不知道匡小岚竟会掐死冯娆,可即使把这撇在一边暂且不提,父亲骆医生和妹妹骆言姬还是不能够理解他,“她毒死亲生父亲的事你总该知道吧?”他们如此诘问。

“这只能怪她父亲太窝囊,不称职。”

听到这,骆医生有些火了,“这么说你要是有一天觉得我窝囊不称职就也会把我给毒死?”

他于是竭力解释,把所知道的匡小岚父亲的坏与变态都说了出来,可父亲不以为然。“知道吗,”父亲说,“我要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是你说出来的,还真不敢相信,你就不觉得自己是在退化吗?这些话只有那些生活在偏远地区的法盲才会说得出口,亏你还是受过教育的。”

他没再辩解。匡小岚毒死亲生父亲这件事在法律上是说不过去的,但法律往往与情感相悖。在他知道那件事后,他一方面是谴责她,一方面又同情她,觉得她的行为是被迫的。或许正是怜悯占了上风,他开始觉得她是不幸的并且是坚强的,她并没有错。可以说这在当时更增强了娶她的决心,然而他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要掐死冯娆,她怕冯娆把这一切都说出来,竟然要掐死她,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也是不能原宥的。

想到此他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匡小岚。以前他总以为对她已经够了解的了,然而现在他开始害怕她,她当初毒死父亲,如果说还情有可原,是被迫的,那么掐死冯娆呢?仅仅为了阻止冯娆把她的隐私说出来就不择手段地要掐死她?这可是够怕人的。

如此想着,他已经来到了浦东,他把车子停在仁济医院浦东分院,折回身在医院旁边的鲜花店买了一束鲜花,然后直接奔向医院的病房。可以说直到此时他的思绪才从匡小岚那儿移开,他的脚步迈得很快,急于想知道是不是空跑一趟。

要不是妹妹再三催促,他可能今天还不会来。他想再过几天,等心情彻底平静了再去。妹妹在电话中说,“那你就别去了,都一个礼拜了你一趟也没去,还去什么呢!”他想了想说,“那我这几天就去。”他在昨天晚上还给妹妹打了个电话,妹妹说:“这可不关我的事,你要去就去,至于她明天是不是已经出院了,我也不清楚。”他忙问:“她跟你说哪一天出院的?”妹妹说:“我不知道呀,她没跟我说呀。”他知道妹妹这是不想配合他。

走进病房,他发现还好,她还在,而且妹妹也在。他于是想幸亏今天赶了过来。他可不想在她出院后去她家里看她。这也是他今天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原因。

他走进来的时候,冯娆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卫生间就在病房里面,这是一个单人病房,不大,但是很安逸。病房的门开着,冯娆趿着拖鞋正要上病床,就看见他手捧鲜花走了进来。她稍微愣了愣,就径直坐到床上,拖过被褥盖住身子,直盖到胸口那儿。她的身体已经好转,医生说已经没事了,可她仍然觉得很是虚弱。她这是拣回了一条命。她已经死了一回,硬是给匡小岚掐死过去,可不知怎么后来又苏醒了,她觉得这只能理解为阎王爷可怜她,不肯收留她,她命大福大。

她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她不应该在夜里把她叫去要挟她,她理应设想到由此可能带来的后果。她觉得这在很大程度上得怪自己,当然她不可能原谅匡小岚,所以当骆言姬说骆羽要来看她的时候,她边摇头边讥讽道,“他还跑来干什么呢,难道还嫌害我不够?”她猜肯定是骆言姬叫他来的,可骆言姬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

“那你就叫他别来,就说我不想见他。”

她开始变得聪明了。她已死过一回,这是分界线,之前她是单纯的,之后,她觉得自己一下子看清了许多东西。她已不可能再用单纯的眼光看待人和事。骆羽为什么要来?来干吗?是觉得愧疚吗?觉得对不住她吗?如果在以前她很可能这样想,可现在她总认为他是抱着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替匡小岚求情,求她撤回对匡小岚的起诉。

因此当她看到骆羽走了进来,她在稍微愣了一下神之后就上了床,不想理他。

他走了进来,走到床前,把花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对她说了句什么,她装做没听见。奇怪的是直到临走他都没有替匡小岚说一句求情的话。

从冯娆那儿回到公司,骆羽想忘掉这些事情,一门心思地工作。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给耽误了,再不能耽误下去。可就在这时赵律师打来电话,说他已同意接手匡小岚的案子。

尾声(2)

就在两天前,他去了一趟赵律师那儿,他得给匡小岚聘请个律师。他把匡小岚的情况跟那姓赵的律师说了一遍,那姓赵的律师说:“你这可是找对人了,不跟你吹牛,可以说在上海城里打这类官司我最拿手,就在前一阵子我就接手过这样一个案子,是崇明某个农场的一个父亲含恨打死亲生儿子的事,他那儿子初中也没读毕业,好逸恶劳,整天在社会上闲逛,没钱用了就回家找父母要,父母拼命打工,挣的钱还是不够他在外面挥霍。他一回到家就是要钱,不给就打,把老父老母挨个打一遍。后来有一回,他把老父老母打了一遍也还是没拿到钱,他们其实没有一分钱,哪怕有一分钱都会给他,可他不信,挨个打了一遍还不解气,就把他们绑在椅子上,是把他们的衣服剥光了然后再绑在椅子上,把自己亲生父母的衣服强行剥光了再绑在椅子上,绑了一天一夜,直到他们答应出去借钱给他才肯松绑。他父亲实在气恨不过,于是就趁他熟睡之际,用洗衣用的木槌把他砸死了。这是一例故意杀人的案件,情节相当严重,可是经过我的辩驳,审判长最终只给他判了7年徒刑,这个案例在业内引起了轰动,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骆羽如实答道:“我没听说。”

“没听说也没什么,毕竟你是圈外人,不太关心这类事。”

那赵律师的嘴皮子特别利索,他说话的时候骆羽都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末了他说:“幸亏我们很谈得来,要换了别人,光是说这一通话我就要收他一两千,你也知道,律师的咨询费是很贵的,何况是我这儿。”那赵律师最后说,“不瞒你说,找我打官司的人特别多,至于你这件案子能不能接手,我还得排一排,看能不能把别的案子往后挪一挪,先办你这件。”赵律师叫他回去等电话,“我先跟那些当事人说说,他们要不同意的话,你的案子就只能往后拖,只能排在后面。”骆羽说:“没事,你什么时候有空就给我打电话好了。”骆羽差一点就去找了别的律师,如果不是因为去看冯娆,不是因为要抓紧工作的话。

赵律师在电话中说他不仅答应接手这件案子,而且明天就要着手办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当事人了解情况。”

骆羽说:“行呀,明天我陪你去好了。”

骆羽心想他之所以爱吹牛,可能真有两下子,他急于想让人认可,想让人了解,就迫不及待地自我吹嘘。骆羽最终决定聘请他,是看重他办过类似的案子,有一定经验。心想照他吹嘘的,只要也能给匡小岚判上7年就好了。

第二天,骆羽应约与赵律师一起去闸北区看守所去看匡小岚。赵律师没车,坐骆羽的车,坐在车上他说:“你别看律师的收费很高,其实除去一切开支,挣不到什么钱。”骆羽没吭声,不想跟他闲聊。赵律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于是又和他说起匡小岚的案子。

“法律也是讲究个情与理的,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现实社会,情与法有着许多模糊的地带,所以关键是要以情打动审判长,那样他就会在宣判的时候尽可能地减轻罪刑。我上一个案子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那审判长给我有理有据的事实打动了的缘故。”

赵律师分析,匡小岚的这件案子关键也是要设法赢得法官的同情,为此他决定专程去一趟她的老家调查取证。“比方说可以发动那些父老乡亲联名写信向法官求情,要让那些父老乡亲说出她的父亲匡云龙是多么十恶不赦,这样比她自己说出来要有力得多。”

“那她掐死冯娆这件事呢?”

“这件事也没什么难的,因为冯娆没给掐死,掐死与没掐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要她一口咬定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她是在受到要挟的情况下实施反要挟,这与故意杀人、杀人未遂的性质完全不同。”

赵律师保证他有十足的把握帮匡小岚减轻罪行,“当然最终她还是免不了要坐牢的,她毕竟犯了法。”

骆羽问:“你看她最多会给判个多少年?”

“估计不会超过10年吧,”赵律师说,“主要她有两件案子在身上,要只一件,我倒有把握帮她争取个7年。”

骆羽听后没再作声,他不知道这赵律师的把握到底有几分水分,当然,他要没吹牛最好。他希望如他说的,能够尽可能减轻匡小岚的罪行。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这些,给她聘请律师,设法减轻她的罪行,别的就无能为力。

他觉得他的责任就在于没能尽早让她知道他爱她是因为她善良、纯朴、她有着为众人赞赏的母性的一面、她好学有上进心……他至少应该暗示她,正是因为她有着这么多优点,他才会爱她,爱得很坚定,不会因为她的某个缺点不再爱她——再说白一点,即使她做过什么错事,只要不是出于主观原因自身问题,他都会依然爱她。比方说她在夜总会待过,他尽管一时间难以接受,可后来还是原谅了她。对呀,他并没有因为夜总会那件事嫌弃她,她因此完全应该认识到在毒死亲生父亲这件事上也能够争取他的同情与谅解,她为什么要以豁出去的方式杀人灭口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怪自己,没能给她更多的暗示。

他陪着赵律师见到了匡小岚,发现她瘦了,只几天下来她就瘦了憔悴了。

“这是我给你请的律师,赵律师。”骆羽介绍道。

尾声(3)

“谢谢。”她迟疑了一会才说。

她说谢谢二字的神态跟语调无疑是在强调某种区别,就像朋友对朋友,不像夫妻。骆羽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他明白她的用意。他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酸,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注意到赵律师在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把赵律师冷落在一边了,忙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赵律师说,赵律师办过类似的案子,很有经验。”

匡小岚看了一眼赵律师,没做声,又像刚才那样低下头。

“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到一个大概,”赵律师开口说道,“老实说我很同情你,我认为你的案子有很大的伸缩空间,并且我已经跟骆先生讲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赢分,也就是说可以尽可能地减轻你的罪行。当然这有个前提,需要你加以很好的配合。”

匡小岚仍然低着头。“我身陷囹圄,已经丧失了自由,还怎么跟你配合?”

“你还没弄懂我的意思,”赵律师说着看了一眼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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