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失乐园-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受到如此的冷遇,还非要赖在公司不走吗。 
  在情感上他已经倒向了辞职一边,唯一使他下不了决心的,还是对于今后生活的担心。 
  到目前为止,久木的月薪近一百万,其中一半交给妻子。一辞职就没有收入了,虽然有笔退休金,只是一次性的,维持不了多久。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凛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久木越来越没有辞职的勇气了,凛子看出了他的苦恼,问道:“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被一语道破了心事,久木欲言又止,凛子爽快他说道:“这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 
  久木猜想,也许是凛子的父亲故去时她分得了一些遗产。 
  “辞就辞了,总会有办法的。” 
  凛子办事一向比久木要大胆,果断得多。 
  应该说凛子的态度对他是个极大的支持。 
  八月初,在大家开始考虑夏季休假之前,久木终于走进了董事的办公室,提出了辞职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到董事那副惊诧不已的表情,久木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再给公司添麻烦的话,我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久木故意郑重其事他说道,董事一听忙说:“哪有的事,你这样能干的人到那边去的话,能给他们的工作以指导性的帮助。” 
  “多谢您的信任。可是,除了编辑以外我别无所能,去了那边也只能添乱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小看自己啊。”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了呢。” 
  董事听了膛目结舌,久木也不理会,说道:“非常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你不要这么快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请务必准许我辞职。” 
  久木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久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丢下呆若木鸡的董事,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后,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久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董事耍威风。 
  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交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干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情。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交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情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句:“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干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交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没有这份心情。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辞了职,久木就不好意思到以前常常光顾的餐厅和酒吧去了,按说花钱吃饭,没什么可顾虑的,可是心里总觉得人家会不欢迎,所以他很少再到那些地方露面了。 
  这次久木也是犹豫了半天,最后诀定还是到他们俩常去的银座的小店,并排坐在柜台前。 
  八月下旬,炎热的夏天已接近尾声,店里客人很多,两人先干了杯啤酒,聊了会儿天之后,久木突然开口说:“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衣川闻听,一下子放下了正要喝的酒杯,久木告诉了他大致的经过。 
  “你真愿意这样?” 
  “愿意什么?” 
  “不后悔?” 
  要说不后悔是假话,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久木微笑着点点头,衣川忽然压低声音说:“你打算到别处去干?” 
  “没这个打算。” 
  “那以后你怎么生活?” 
  “总会有办法的。” 
  “正式离婚的话,还需要一笔赔偿金吧?” 
  “我有世田谷的房子。” 
  “全部给夫人吗?” 
  久木点着头,发觉自己这一个月来,对金钱和物质的执着,已大大的淡漠了。 
  “你这么大岁数,怎么还这么糊涂。” 
  “也许吧。” 
  “到了咱们这样的年纪,多少得有些分寸。谁都想谈恋爱,见了不错的女人也喜欢,可是为了一个女人,舍弃公司的地位和工作就太不上算了。这和那些发情的猫狗有什么两样?” 
  衣川说话也太不讲情面了,照他的意思来说,有妻室的男人爱恋一个女人,陷入情网是非常愚蠢的,就和发情的猫狗一样。 
  “喜欢一个人也没关系,差不多就行了,别走极端。” 
  衣川又要了盅冷酒,说道:“我真设想到你这么纯情。” 
  “纯情?” 
  “是啊。你迷上一个女人,连地位、收入和家庭都不要了。” 
  这并不是纯情,是从心灵深处相爱的结果。久木想对他这么说,又找不到适当的词来表达,衣川嘟哝了一句:“也可能我在嫉妒你。” 
  “为什么嫉妒我?”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人,你不进攻的话,我可能也会上的,我觉得很后悔……” 
  衣川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情感这么坦白出来。 
  “可是被你抢先了一步,我就死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衣川忽然说道:“前几天,她到我这儿来了。” 
  “到中心去了?” 
  “大概四、五天前吧,她说想担任书法方面的工作。所以你来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这件事呢。” 
  久木不知道凛子一个人去找衣川的事。 
  “她也真了不起,因为你辞职了,所以她想出来工作的。” 
  衣川停顿了一下,又告诉久木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当时,她还问我你夫人在哪儿工作,我只告诉她在银座的美装堂,没关系吧。” 
  “不,没什么……” 
  久木正在琢磨凛子为什么会问这个,衣川凑近他说:“我这样说也许不大合适,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久木不好表示什么,凝视着柜台。 
  “反正她变样了,不,是你改变了她。原来她给人的感觉很不容易亲近,可是现在非常沉静安样,很有女人味儿……” 
  衣川喝起冷酒来,有些醉意,眼睛凝视着远处。 
  “我说什么你别见怪,你每天都见她不觉得什么,在我眼里她的胸脯白得让人难以自侍。” 
  不知道凛子穿着什么服装去的,她受穿素色的连衣裙,大夏天的,也许衣服穿得比较露。 
  “接待室的姑娘也说,她给人感觉不仅是漂亮,而是妖艳,连女人见了也会心动的。” 
  第一次听到衣川这么赞美凛子,久木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她好像比以前瘦了,脖子细长细长的,显得更迷人了。” 
  天气太热,凛子近来食欲不大好。 
  “这就叫红颜薄命。” 
  “薄命?” 
  “她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我看着她那凄然的背影,真有点为她担心……” 
  衣川一气喝干了冷酒,粗声粗气他说道:“你可得尽量对她好一些啊。” 
  在小店吃完饭,两人又去了一个酒吧,衣川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工作,不知不觉久木成了听客。男人一没有了工作,连话茬都接不上了。久木怀着这种寂寞的心情,走出了店门,分别的时候,衣川嘱咐了一句:“多保重……” 
  衣川的声音低沉,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久木慢慢点了点头,握住了衣川伸给他的手,忽然发现还是第一次和衣川握手,心里觉得很异样。 
  这握手意味着什么呢。衣川的语气是那么柔和,使久木内心为之一动。 
  坐在电车上,久木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到涩谷时已经十一点了。 
  凛子已为他准备好的洗澡水,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久木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低声对在厨房干活的凛子说道:“刚才我和衣川在一块儿。” 
  凛子猛地一回头,马上又若无其事地沏起茶来。 
  “他说你变得特别漂亮。” 
  “他就喜欢这么说。” 
  “你去那儿是为了找工作?” 
  “上次托过他,没有回音,就去问了问看……” 
  凛子把自己的咖啡杯也端过来,坐在久木旁边。 
  “我跟他一说辞职的事,被他骂了一通。” 
  “他也太凶了。” 
  “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久木眼睛望着电视说:“你打听那个银座的商店了?” 
  久木终于问道,凛子早有思想准备,马上答道:“我去见了一下你的夫人。”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早就想要见见她……” 
  出于什么心理去见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妻子呢,感兴趣可以理解,不过也够大胆的。久木对凛子的丈夫虽然也有兴趣,却不敢自己去见他。 
  “我只是站在远处看了一眼。” 
  妻子现在在银座的陶瓷店工作,知道名字就能找到她。 
  “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凛子这么一说,久木不知怎么说好了。 
  “难怪你会喜欢她,身材不错,很有活力……” 
  妻子五十多岁了,因为有事于才显得年轻。她比凛子要大一轮,怎么说也上年纪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