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良栋当即大喜,务必请求卢象升帮自己留意。土豆、番薯和玉米,在后世的晋西北和陕北,是主要的粮食作物,极其适合这里的干旱气候。
在卢象升离开时,第三队的人和周边村民都出来相送,举人的威力实在是太大。
镇西卫百户见到卢象升安然无恙,心中松了口气,只想尽快把这位送走,实在是太能惹事了。卢象升看了一眼刘垣圪坮,心中做了个决定,若自己能中进士,想法设法也要来山西做官,要把这位谭良栋小兄弟拉回正途。
等卢象升跟着户部主事回到京城,万历四十八年已进入了尾声。家家户户不论日子是好过还是难过,都开始准备过年。
刘垣圪坮的人们也开始了过年前的准备,谭良栋带着第三队把整个刘垣圪坮的大路清扫了一遍,赢得了人们一片赞叹。镇西卫百户也不在这儿跟“岢岚盗”耗着了,带着人回家过年去了。刘垣圪坮外面的流民也基本消失不见,寒冷的天气里,幸运的抵达晋南的流民还能讨到一口饭吃,烤一把晋南人为迎接新年垒的炭炉,不幸的就冻死在路上,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吴敏和杜松把人全部撤回后坡,也准备过年。
在谭良栋的努力下,后坡和刘垣圪坮村民之间的关系很融洽。趁着过年,谭良栋跟吴敏和杜松商议,要请村民们来后坡吃饺子。此举虽然会消耗后坡的存粮,但有利于他们在刘垣圪坮这立足,这个时代,只有匪兵,根本没有“军民鱼水情”。
吴敏擅于带兵,杜松性格勇猛,两人见这段时间后坡在谭良栋的手里井井有条,便答应了谭良栋的建议,并正式把后坡的所有后勤全部交于谭良栋。谭良栋心中感慨,果然,要想让人对你另眼相看,必须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行。
京城,终于坐稳了皇位的天启皇帝打开内帑,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下令补充各地军资粮饷,赈灾救民,以示施恩于天下。山西分得了八万两救灾款项,但这笔银子等春节过后才能发给山西,由内帑到国库中间走的流程太多,而日益老化的内阁和六部已经生锈,没有了革新的魄力。更何况,流程多,各级官员才有机会飘没,才有机会捞外财。
(本章完)
第13章 13。动荡,对峙()
1621年,即天启元年,正月,气候异常寒冷。谭良栋躲在窑洞里,坐在被烧得暖暖的炕上,感觉舒服极了。自从吴敏、杜松把人都带回后坡以后,再加上气温的降低,谭良栋的第三队便停止了训练,不过五个队长还得到后坡来,跟着谭良栋学习。
“啊……嚏”,杜松打了个喷嚏,入冬以来,杜松为在手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勇猛,直接用刚打上来的井水洗澡,结果给感冒了,躺在炕上的他有气无力道:“唉,这鬼天气,我记得去年没这么冷啊。”
吴敏往灶里添了一块煤,让火烧得更旺,面带严肃之色道:“这气候有些反常,前年、去年的冬天也是这么冷,然后来年的春天就旱了。良栋,你说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很有可能,吴老哥你的话提醒了我,现在这么冷,那等开春了会不会……”
在私底下,谭良栋称呼吴敏、杜松为吴老哥、杜老哥,公开场合下是吴当家、杜当家。
“不好说。“吴敏神色凝重。山陕两省已经连续干旱了两年,这要是再旱一年,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谭良栋给自己套了一层外衣,对吴敏、杜松道:“我出去一下,找个有经验的人了解一下情况。”
吴敏点点头,“多了解一点,我们也得做做准备。”
晋西北的黄土高原,庄稼地是一块块的,分布在各个山坡上。谭良栋找到张应宸,让他帮自己引见一下刘垣圪坮这里最有经验的老农。这时期人们的平均寿命很低,在普通人家,能活过五十的就算是高寿,活过六十的就算是祥瑞。张应宸带谭良栋找到的是刘垣圪坮的种田能手,今年五十多岁,种地种了有四十年,经验相当丰富,按辈分来讲还是张应宸的三爷爷。
“三爷爷,谭队正找您来请教问题了!”张应宸走进老农的家里,大声叫唤道。
出来迎接谭良栋的是一位满脸沟壑的老人,笑眯眯的看着张应宸,然后对着谭良栋道:“这位就是后坡的了,老汉只是个种地的,不知道小后生有什么要请教?”
谭良栋拱手拜了拜,请教道:“老师傅,你好。今年冬天如此寒冷,往年也是如此吗?”
“哦,你说这个,今年天气确实要冷得多,去年、前年也是如此,大前年没这么冷,再往前老汉就记不太清了。但听老一辈人说过,这冬天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冷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
“那,去年、前年旱的厉害,大前年也是如此吗?”
老农想了一阵,回道:“大前年,倒没有旱得这么厉害,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庄稼还是有水的。哦,对了,大前年有没有下雨我记不清了,但那年我记得后山的那条河沟里还有水,当时浇地就是用的那里的水。”
“河沟?”谭良栋来刘垣圪坮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没在这见过小河小溪啥的。
张应宸在一旁解释道:“以前后山是有条河沟,去年夏天之后里面的水就干了。”
黄土高原上的人基本就是靠天吃饭,故有“春雨贵如油”之说,而从老农这里,谭良栋肯定晋西北这已经连续三年春天没下过雨了,而这都与之前冬天的酷寒有关。突然间,谭良栋想到一个词,“小冰河时期”,谭良栋的脸色一下变了,如果自己后世所推的“小冰河时期”正确的话,那么今年的春天也将没有一滴雨。
谭良栋匆匆辞别老农,都顾不得和张应宸招呼一声。张应宸刚想追出去,老农拉住张应宸,一改之前的笑眯眯,脸色凝重道:“应宸,刚刚那后生问的这些事情,让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到时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着那后生,我瞧着那个人,是个有办法的人。”
张应宸点点头,在谭良栋这里,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十分向往谭良栋给他们讲述的一些东西,谭良栋在他心里,不只是一名队正,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老师。
回到后坡,谭良栋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吴敏。吴敏大吃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春耕进行不了,那就会爆发更大规模的流民潮,而且不会局限在陕北和晋西北,将会蔓延至两省全境。
杜松也被惊起,在刘垣圪坮待了三个月,他已经习惯有个根据地了,不想再像以前那般流窜了,“那怎么办?”
谭良栋分析道:“一旦今年继续大旱,粮食一定会减产,因此我们必须要保护好手头掌握的粮食。再一个,我们要和这里的人加深合作,今年不能再收粮食了,我们自己开垦一些地,能收多少是多少。”
“既要保护村子,又要开地,这活是不是太多了。”杜松迟疑道。
吴敏摆摆手,“这一点也不多,到时真要旱起来,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活多活少算什么!”
谭良栋此时急切希望卢象升可以找到土豆或是番薯,这两种作物耐旱能力强于粟米(小米),产量高于糜子,若此时能在陕北和晋西北推广开来,虽然解决不了大旱带来的影响,但也能保证两地最基本的口粮。
三月,开春,刘垣圪坮的村民们开始春耕。翻开松软的表层土,露出来是干燥的土壤,只要是干过农活的都知道这是土里缺水的表现,但人们没有办法,依旧把去年选好的种粮种了下去,同时心里祈祷老天爷快点下雨。
可惜,世界的运转是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正如谭良栋和卢象升所辩论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不为任何人所动”,到了四月份,整个天空都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整个刘垣圪坮的人都慌了,所有人每天都去自家的地头上,数那可怜的几个破土而出的嫩芽,有些人陷入了绝望,从村里公用的井里打水来浇地,这一做法很快被人阻止,连续三四年的干旱,让本就缺水的黄土高原更是雪上加霜,村里仅有的几口井已经有了干涸的迹象,若是放任人们拿井水去浇地,到时候还没被饿死就先被渴死了。
这次的干旱侵袭了陕西和山西两省,去年冬天稍微被压制下的流民潮立刻爆发。这一次的流民不再是往常那般讨饭吃,从流民中艰难活下来的人,已经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饭是讨不来的,只能靠抢。
一时间,各地流寇四起,有些成规模的流寇甚至有能力攻打县城,陕北糜烂,晋西北混乱。岢岚州,镇西卫,千户接到上头的命令,消灭流寇,维护地方局势。已经上了千户心头的“岢岚盗”自然成了首选目标,千户集结镇西卫所有能战之人,共计七百五十人,配武器者五百二十人,号称一千人,朝刘垣圪坮前进。
和这个时候的所有卫所一样,镇西卫也是缺粮少饷,千户在出发前曾向岢岚州知府请粮,被各地民变搞得头疼的知府只给了千户四个字,“就地取粮”。
千户没法,只给下面的士兵们配了一天的粮,剩下的就靠“就地取粮”了,所有人轻装出征。因此,镇西卫整体士气并不高。
在整个刘垣圪坮陷入对庄稼歉收的恐慌中时,镇西卫的人也陆续抵达刘垣圪坮外围,被一直在外警戒的吴敏队发现。
消息传回后坡,吴敏当即把杜松、谭良栋叫来,道:“打,还是逃?”虽不清楚镇西卫来了多少人,但就靠着后坡这点人打,怎么都打不过。
杜松沉默,后坡真正跟他们一条心的也就吴敏队和他自己带的队,满打满算不过五十人,怎么打?但要逃的话,以他的性格,说不出这话来。
谭良栋也陷入了沉思,打,光靠后坡这点人,跟找死差不多,不打,直接逃得话,他们这支队伍就跟那千千百百的流寇一样了,结局并不会好。正在此时,张应宸和刘文景来报,镇西卫千户已经派人跟刘垣圪坮各村的头面人物打过招呼了,要他们和“岢岚盗”划清界限。
“应宸,文景,多谢你们过来相告。我现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你们做不做?”谭良栋在听到千户要让人们跟后坡划清界限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东西。
张应宸和刘文景对视一眼,回道:“遵队正令!”
“好,你两去打探一下,外面的卫所军带没带粮食。”
在张应宸和刘文景走后,后坡的院子来了一大群人,都是各村的头面人物。一位年龄偏大的老汉出来,对吴敏道:“吴当家的,我们刘垣圪坮小胳膊小腿的,掺和不起您跟镇西卫之间的大事,求您啊,离开这刘垣圪坮吧!”
“你……”杜松大怒,这老汉太不识相了。
老汉唱完红脸,又一个稍年轻出来的唱白脸,“吴当家,我们也不容易啊,您这走了,我想那外面的官军也会走,到时候,您若想回来,我们这也欢迎你。”
谭良栋出来说话:“你们怎么肯定,我们走了,官军也会走?”
老汉回道:“千户说得,我想那么大的官,不至于骗我们小老百姓吧。”
谭良栋冷笑不说话,以现在官兵在民间的名声,这老汉能相信才怪,说到底,还是这些头面人物们想让后坡的人离开,吸引镇西卫追击。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同官兵合作,曾受卫所兵抢掠的站出来,直言让后坡的人留下来,大家一起和镇西卫斗。但终究还是心存侥幸的人多,慢慢的场面陷入了僵持。
“报……”院外传来张应宸的声音,张父在人群中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当即出声道:“小兔崽子你干嘛,还不赶紧回来!”
张应宸顾不得理会父亲,大声报道:“队正,外面的官兵没有带粮!”
这一声音一下让整个院子陷入哗然。
(本章完)
第14章 14。拼斗,退散()
听到张应宸的声音,张父一下子从人群里冲出来,揪住张应宸的脖子,大声道:“小子,你看清楚了,外面的官军真没带粮食?”
“爹,我看的很清楚,官军只有人,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文景,他在我后面。”
刘文景跑得比张应宸慢,在张应宸说完后刘文景才跑进院子,全院子的人都盯着刘文景。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刘文景紧张了。谭良栋出来问道:“文景,外面官军的情况怎么样?”
张应宸也在旁边吆喝道:“文景,赶紧把你发现的说说。”
刘文景定定神,回道:“各位,外面只有人,他们连营帐都没有。”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很明显,外面的官军打着“就地取粮”的主意,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打算就地取之,不论后坡的人在不在,刘垣圪坮这次算是被镇西卫给盯上了。
“都愣着干什么,要我说,和外面的人拼了算了。”原先就被卫所兵抢掠过的村民说道,他从一开始就希望能同后坡的人合作共同对抗镇西卫。
“对,他们不给咱们活路,这世道,谁忍谁死!”人们附和道。
抱有妥协心理的老汉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再坚持己见,对众人道:“既然别人不给咱活路,老汉我也就不再忍了。吴当家和杜当家是英雄人物,大家跟着他们一起打!”
吴敏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什么也没表示,站了出来,对着众人大声道:“多谢诸位的抬爱,吴某就暂时领着大家伙一起抗击外面的乱贼。但是,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舞刀弄枪的事,是要出人命的,我丑话说在前面,既然要跟着我们,那就要听我们的命令!”
杜松也道:“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谁不听命令,那谁就单独出去跟人斗去!”
众人闻言点点头,打仗就得按军令来,这点道理人们还是懂的。
头面人物散去后,刘垣圪坮迅速被动员起来。所有的青壮男子被集合起来,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孩子紧锁家门,堵住窗子。
吴敏粗粗统计了一下,刘垣圪坮所有的青壮加起来有一千多人,从数目上看,肯定超出了外面的镇西卫。同时,镇西卫具体的情报也被谭良栋送了过来,第三队重新集结后,谭良栋立刻把所有人撒出去搞侦察,靠着本地人的优势,镇西卫的情况被观察得七七八八。当然,这也和镇西卫自己有关,穷得连帐篷也没有,连套统一的制服也凑不齐,在外围蹲坐的一群人根本不像是打仗的,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别的村过来看热闹的。
“这伙人里我看有战力的也就一百来号,凑数的多。”吴敏听完关于镇西卫的情报分析道。
杜松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打得这仗,打得就是一股气,谁狠谁猛谁就赢了。”
“确实如此,刘垣圪坮都是些老百姓,镇西卫也没打过多少真正的仗。说到底,咱这就是打一次大群架。”镇西卫是地方卫所,在承平年间处理最多的事情就是两村之间大规模斗殴、矿工打群架之类的事。
“人们手里的家伙怎么样?”
“基本人手一件农具,够用了!”
“好,杜松,我的计划是这样,你手下的人最能打,由你带着,到时冲在最前方。我带着大部队,只要你打开局面,我把所有人都压上去。良栋,你的第三队都是些少年,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跟在最后面,看情况动手!”
“是!”
吴敏的计划很简单,集中后坡的精锐力量,让杜松带着,如一把尖刀插进镇西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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