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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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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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眉头跳动,手一伸,便欲下箸。

昌明眼明手快,忙用手一挡,眼风朝刚从内室出来的大郎扫了一扫。

白甲叹道:“诶,再不快些,可有人来蹭食罗!”

昌明一愣,不知何意。

守中却道:“稍等片刻,小郡王会来。”守中朝厨房方向扬了扬下颌,对四喜道:“你去叫小娘子回房用饭。”

四喜将话传与容娘,容娘与小环正待收拾厨房,闻听此话,便端了预留的饭菜,回房自用。

果然,片刻过后,小郡王来到。他一身戎装,于俊美之中平添威严肃杀之气,英气逼人。小环自窗口喟叹,容娘好笑的淬她一口,也近窗前看了。那个风流倜傥的郎君如今变了,变得内敛沉稳。不知是否她多心,竟觉得赵东楼眉间微皱,隐含愁绪,并不快活。

许是剿匪之事太过操心,容娘心道。她默默坐下,手中的蒸饼微温,正好撕着吃。

那边赵东楼坐下,俊目往桌上一扫,不由有些疑惑。白甲垂眸道:“昌明,你的手艺又有进展呵!”

守中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几位郎君用饭,守中本非多话之人,又极重用餐仪态,只从容进食。赵东楼皇家贵胄,自有一番气度,用饭之时优雅无声。

白甲原是粗人,十分不愿如此静默压抑,每每吃饭,大口嚼咽,喝汤时吸溜作响。他不喜鱼,却喜那三鲜烩,笋子耐嚼。蕈子清香,火腿鲜美,三者合一,极为下饭。不过几筷子,三鲜烩便叫他挟得所剩无几。

东楼却挟那清蒸鲤鱼,粗尝之下,手下不由一顿。这种滋味,来自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冬日的田庄,魏小三兄弟捉了鱼,用草绳提了。笑嘻嘻的走进院子。他喜鲜鱼烩。小娘子却撇嘴。回厨房收拾了,端出来,却是清蒸。

许久了么?记忆中的那个小娘子仍是那般鲜明,便是那一刻的微嗔。蛾眉一拧,秋水般的眸子横过来,仍让他心中荡漾,揪紧。

东楼再挟鲤鱼,任那鱼如何鲜美,到了嘴中却奇异的变成苦涩的滋味。

饭毕,四喜收拾桌子,撤走碗筷。片刻回来,却托了数杯热气腾腾的茶与众人。那茶汤金黄。泡沫细致,茶香扑鼻!

东楼惊疑,看向守中,心中隐隐有丝企盼,问道:“可是请了厨娘?”

守中吃了一口茶。回到:“不曾,是容娘过来了。”

东楼心中一紧,那丝企盼瞬间变成滚烫的*,他要见她,哪怕是一面。

山中小镇闷热的傍晚,远方滚雷隆隆,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前路晦暗,但心中牵挂的那个小娘子竟然来到身边,东楼的心里蓦地腾起几许欢欣。——便是见一眼,也好!

小院极为简陋,不过一进的院子,从堂屋大门看出去,便可将小院一览无余。厨房便在角落,矮小的一间坯房,墙角屋檐下靠着两捆粗柴,石缝中窜出几丛肥嫩的野草。

便是如此破落的屋舍,有了她,变得如此的温馨、舒适、诱人!

“那几个匪首查的如何?”

耳边响起守中冷静的声音。赵东楼回头,守中眼睛深邃,正看着他。

“斥候来报,说是方圆五十里之内并不见踪迹,几人的亲族家中皆无动静。若是如此,恐这几人已然逃亡外地,一时不会露面。”

说到军事,赵东楼神思瞬间清明。他初涉战场,虽是剿匪,到底无甚经验。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徐守中受此重伤。

赵东楼心中愧疚,然守中却全未放在心上。何止东楼的愧疚,便是他立的奇功,救人的巨恩,于他,也似过眼烟云。

东楼遣了营中最好的军医来看,送了最好的药材过来,守中皆是坦然受之,并不虚意应酬道谢。世间竟有如此磊落的人物!赵东楼虽早有认识,也不由心中暗叹、佩服。

“白甲,你将你探得的消息与小郡王说说。”

白甲应诺,他说话较慢,却丝丝缕缕描绘得十分详细。往往一处毫不打眼的细节处,便被他放在心中,一路追踪寻觅,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十条线路之中,许只有一两条是有用的。

赵东楼听了,不由大惊。他心知这瘸子有几分本事,却不想竟然勤勉至此,一丝一缕线索,皆是心血铸就。

“若如此说来,袁大头等人仍逗留在本县,且分散隐藏各地?”

“是。县中各隐蔽处郡王的斥候应已查看清楚,小人却怀疑那几人分散而遁,极有可能隐于本县东边几个城镇之中,且应在市井之处。”

白甲垂眉敛目,语调平缓,只说有迹可循之事,让人无端信服。

守中瞧了一眼白甲,对东楼道:“这一干人胆子极大,又有城府,如此逃脱,定然有所图谋。我料他们定然再起事端,郡王须得乘胜追击,将之剿尽。不然后患无穷。”

赵东楼点头,他索性向守中讨要白甲,欲借用一回。白甲却有些不愿:“郎君伤重,气力甚虚,须得有人看护。何况此次败了这群悍匪,若有漏网之鱼摸来报复,岂不被人活捉?”

昌明欲言,守中却道:“不必担心,昌明在此,寻常几个人来也不怕。何况,——你去这一回,三五日便归。到时,咱们也该走了。”

东楼有些失望,若非守中受伤,自己实想多留他些时日。守中于他,似师似友,又好像两者皆非。相处一日,他便增一分敬仰。此人,便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吧!

东楼起身离去,经过厨房时,他脚步顿了一顿。容娘从熏黑的柴门后出来,盈盈一福,清丽的脸上笑意粲然,道:“可好?”

东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往昔时光,如箭矢般飞过,心中的那个人与面前的小娘子重合。他心中长叹:恰恰便是这个模样,不多不少,弗浓弗淡,非妖非艳,恰恰便是心中日日描摹的模样!他的心底一刀一刀,为她刻就的模样。丝丝缝缝,未有偏差!

千山万水,遇见时,不是罗敷有夫,却是使君有妇!

东楼微蹙的剑眉展开,冁然而笑,道:“甚好!”

……

回到房中,小环唠唠叨叨,甚怕大郎见怪。

容娘一边解了头上的包帕,散了青丝,一边笑道:“你不是念叨小郡王的好么,我去见他,你才有机会见到嘛!况且大哥又不是那般小气人,明知他于我有恩,行个礼有甚么好计较的。”

小环叹气,心中矛盾重重,觉得容娘避而不见不好,如此这般相见,也不见得便好。瞧瞧小郡王的眼睛,都移不开呢!

她自矛盾,有人却不矛盾,径自道:“院子狭小,小郡王时常过来,你无事不必出房。此外,镇上不甚安稳,你二人须得警惕,包裹不必散开。待白甲归来,咱们便走。”

容娘听得前半句,晓得大哥的意思了。此次相见便罢了,日后不必再见。容娘心中有淡淡的惆怅,但后半句的警示,让她心中一冷,她抬眼看向守中,惊惶道:“大哥……。”

守中瞧了过来,看见小娘子惊疑未定的神色,心道,到底还小,有些事便稳不住了。口头却道:“不必害怕,匪徒已灭。剩下的几个不成气候,昌明与四喜足够应付。”

七喜一旁讶异,适才大郎与小郡王所说,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虽守中言语上轻松,到底将容娘移至堂屋另一侧住了,将西厢腾给昌明住。容娘与小环战战兢兢,心中害怕,晚上睡觉时也不敢睡的太死。

然次日,再次日,再再次日,安然无事。外头巷子里,走动的声音渐多,人们说话时也变得轻松,小儿的嬉笑声可闻,甚或有人高声叫卖小糖人儿。容娘与小环两个将心慢慢放下,日日做了好饮食,专替大郎调养。

赵东楼仍旧日日过来,容娘果然不再出来。但饭桌上,总有一样,是他喜欢的菜色。东楼自然知道,他心中似喜似愁,吞下一腔的涩重滋味。

军中的郎中隔两日便奉命来看大郎。大郎的伤势愈合得甚好,只是不能用力,小心挣破伤口。容娘将郎中所说忌口之物一一记下,只防万一不慎,犯了忌讳,拖延大郎身体的恢复。

然过了第五日,白甲仍未回来。赵东楼派人来报,说是在三十里外镇上发现了匪人行迹,虽匪人甚为狡诈,但白甲引着先遣一路追踪,已然将匪人围困在一处水泊之中。赵东楼遂领兵五百,前往围剿。

守中浓眉微蹙,默默的想了一回,问昌明道:“镇上还有多少兵力?”

昌明答道:“上月已遣了一千回合肥,如今应余五百。”

守中颔首,吩咐昌明道:“你这两日警醒些,恐那匪徒有变。营中部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恐……。”

门外,容娘小心翼翼的端了药汤进来。守中停了口风,昌明领会,退了出去。

“大哥,喝药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袭

夜晚,一片浓黑,令人窒息般的潮热。蛙声一片,争相呱噪,似是不堪这般闷烦,在田间地头彻夜长聊。

容娘觉得身上黏糊糊的,睡意朦胧间不停翻转,只图那片刻的凉意。

院子里有些响动,似是昌明起来了。容娘只当他半夜出恭,迷迷糊糊的也没在意。但片刻,堂屋那边的大哥屋里也有了动静,四喜似乎到了外头,与昌明轻声说话。

“……东边……火势……民宅……。”

容娘蓦地睁开眼睛,自城北大火,她一听到“火”心中便要咯噔一下。

大哥也起来了,他的脚步要沉重些,到底没有完全恢复。

容娘慢慢的坐起来,专心听外头动静。

大门打开的声响,有人出去。外头渐渐喧哗,有说话声,有咚咚咚的脚步声,有小儿哭闹……。

容娘心中不安,起床穿好衣裳,坐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一时,外头乍起惊呼,有人高声叫嚷:“又有一处,又有一处!”

“西边,西边也有房子着火了!”

“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啊……!”

“快些回去,叫醒二丫三丫,别让睡着了!”

“怕是匪人吧,怕是匪人呢,怎的这许多地方着火?快,快,回去打水,把家伙盛满。”

……

容娘早已将小环叫醒,两个惊惶的挨挤在一处,瑟瑟发抖。

大门口有人奔进来,对守中道:“郎君,镇中四处起火,乱成一团。我瞧着街上有些不对,定是有人故意放火。营中军士已倾囊而出,正四处搜寻放火歹人。”

那是昌明,一会儿工夫他已自外打探归来。

“不是叫你去警示过蔡指挥么,如何轻率出动?兵力如此分散。最易遭人暗算。”

守中有些微动怒。

“那蔡指挥说,——不过是宵小之辈,不足为患。我赶到之时,兵力已然出动。郎君,莫非是那匪人的诡计?”

似是为了印证此话,人声鼎沸之中有一道惨呼声传来。那样尖锐的惨叫,似是用尽了他全身之力,凄厉之声到至高处却戛然而止,生生的被截断在夜空中。

容娘与小环吓得骨寒毛竖,两人互相抓住对方的手。小环甚至颤抖着问道:“小娘子。不是匪人。定不是匪人,是么?”

容娘心中虚浮,一忽儿想到此处,一忽儿想到彼处。心跳直如鼓击。她怎知道外头的是否匪人,她只知道事情不妙。赵东楼远在三十里外,镇里的军队已然散落,若是有这许多匪人,怕是他们几人都无法自保!

不是说匪人去了别处么?难道连白甲的消息也有误?

那一声嚎叫便似一个引子,黑暗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的巨魔,趁着慌乱之际,巨手无情的扼断人们脆弱的脖颈。

惨嚎声接二连三,街上张望的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便似到了修罗场那般恐惧、绝望。

容娘与小环冷汗如雨,紧紧依偎着的两具身子皆剧烈颤抖着。夜色中火光飘忽,照得屋中光影闪烁,如同鬼魅。

小环牙关急叩。惶惶问道:“小……小娘子,咱……们不会……在外头丧……丧命吧?”

这个外头当然指的是草庙镇!

容娘睁大眼睛,不敢有一丝松懈。她知晓如此并无一丝用处,但她又能如何?娘,乳娘,婆婆,靖哥儿……,那么温暖的清平,为何那么的遥远?容娘似乎又回到了记忆深处的某地,不停的奔逃,不停的躲藏,永无止境的饥饿,与恐惧!

“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昌明,你去寻那蔡指挥,令他召集兵士,不得分散。再呼喝百姓归家,闭紧院门。之后,再一一盘查。”

守中的声音便似黑夜中的灯塔,容娘狂跳的心顿时有了方向。是了,大哥在此,不必害怕,不必害怕!

昌明有些犹豫,他担心此处安危,恐四喜一人照顾不到。守中喝了一声:“你今日如何不知权衡,是此处几人安危重要,还是全镇百姓重要?”

昌明顿时应诺,速速去了。

果然,不过一时,号角响起,脚步声纷杂。男子呼喝,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那呼喝声雄浑阳刚,颇能安定人心。

“匪人来袭,百姓归家,闭紧院门。匪人来袭,百姓归家,闭紧院门。……”

无头苍蝇般的人们有了方向,小巷里往回撤的脚步声咚咚咚响。片刻,各归各家,闭门,静默,唯恐厄运来临。

小镇瞬时沉静。

只余街上的兵士踏踏的脚步声,呼喝声。

太过干净的声响,便是青蛙也不再呱噪。

容娘的心随着兵士的脚步声一跳一跳,凝神静听,却越听越怕。这边,也太寂静了些。

大哥在做什么?

为何陈大哥还不回来?

小环呼了一口气,之前抖得太过厉害,如今身子软塌塌的,吊在容娘身上。

“小……”

似乎是为了应和小环的出声,小镇另一头又起惨呼。此时镇上没了繁杂的声响,那声惨呼似乎在空中飘荡了甚久,震得整个小镇为之一颤!

兵士们再度喧哗,脚步声起,却是朝那头涌过去了。

有人呼喝:“快,回营,贼子烧营了。”

“百人一队。一队回营,其余各队,分别搜寻贼子,不得分散。”

容娘与小环心中一振,这是陈昌明的声音!知晓外头有自己人,两人有些许心安。

有人轻轻扣房门。

小环身子一抖,缩到容娘身后。

容娘楞了一下,挣脱小环的攀附,踅至门前,轻声道:“大哥。”

“出来。”

容娘听到守中压低的声音,便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与其在屋中与小环胡乱揣测,她倒宁愿出门与大哥在一处,好歹知晓外头之事。

容娘轻轻的拔了门闩,那门太过老旧,往常有些嘎吱嘎吱响。容娘也不敢全开,只抵着门扇开了一小半。黑夜中有一只手握住了容娘的手,那手干燥、有力,容娘顿时放下心来,她顾不得害羞,手指紧紧抓住。守中手上稍稍使劲示意方向,容娘忙回头轻唤小环跟上。

小环在后急的甚么似的,也顾不得许多,她急急的小跑出来,黑暗中看不见路,一头磕在门框上。

“哎……。”

小环的话语被人一手捂住,除了大郎,这屋中便只有,——四喜!

小院并无甚好去处躲避,容娘惊诧,不知大哥为何带她们躲在围墙底下。但大哥如此坚定,便是周围未有遮挡,只有身后这一堵墙,也比屋内瞎猜瞎想好上许多。

容娘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四人的呼吸相闻,令人十分安心。唯有小环的呼吸格外粗些,在这寂静的小院中有些明显。容娘伸出手去,寻到小环的臂膀,狠狠拧了一把。小环倒抽一口气,再缓缓舒放出来,也知道收敛些了。

此处却越发冷寂。

兵士呢?不是要搜寻?

陈大哥呢?

容娘的心再度吊起。

出了甚么事?为何这般安静?那群兵士为何还不过来?为何声音越发远去?……

容娘竖起耳朵,沉心聆听。

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从心头升起,十分不妙!容娘不安的伸手,揪住旁边守中的衣袖。守中反手,抓住容娘的手,似安抚般握了一握。

似乎是猫匍匐而过的声音,轻微的瑟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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