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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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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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三国鼎足北方,燕强赵弱,对齐国不利,赵强燕弱,同样对齐国不利。安平君为赵将后,心怀齐国,定会将此战拖得旷日持久,使赵国士大夫之力,耗尽在战壕营垒之中,待车甲羽毛裂敝,府库仓廪空虚,他才会心满意足。如此,赵燕两弱,而齐国得利,老臣窃以为,这才是安平君的真正打算,为赵立功是假,帮齐国从中渔利是真。”

    在满怀恶意地剖析完田单的打算后,赵奢下拜请命道:“太后何不命我为伐燕大将,老臣曾在燕国,为上谷郡守,燕国境内关隘要塞,我了如指掌,我若为将,百日之内,不等诸侯救燕之兵集结,我已占领燕国南境,饮马易水!”

    “百日之内破燕南境,马服君口气倒是不小。”赵太后头一阵发疼,在她看来,赵奢的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归根结底,这位老将军只是为了争夺伐燕大将的资格,才中伤田单的。

    “打仗便要死人,流血漂橹,也不知这些须发生白的名将们,为何如此热衷战争……”赵太后不由庆幸廉颇被派到太原练兵防御秦国,否则那位脾气暴躁的老将再搀和进来,三大名将就得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没到此时,赵太后就开始怀念丈夫赵惠文王,他当年是如何从行伍之中发掘出这些名将名相?又如何用权势将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的呢?

    “王是王,后是后,牝鸡司晨不可长久,夫君,赵国离了你,还是不成啊……”

    烦恼归烦恼,但眼看秋收已毕,大军已经陆续集结,到底以谁为将,终究还是要定下来。

    赵太后将两个人选放到心中的天平上,仔细称量起来。

    想道赵奢,她就眉头紧锁:“赵奢虽是赵人,极为忠勇,对秦、赵屡战屡胜。但诚如平原君在来信里说的,他立功太多,已胜秦,胜齐,再战胜燕国,他也要成为赵国的田单,功高难封,尾大不掉了。更何况,此人与齐国一向不睦,别到时候伐燕不成,却与齐军起了冲突,反倒不美……”

    想道田单,她的眉毛又舒展开来:“田单虽是齐人,有心怀旧国之嫌,但此番两国都想战胜燕国,派几名副将监军钳制,他应不至于做出害赵之事,平原君在信中也极力举荐田单,若能利用他的威名,让燕军忌惮,不战而退……”当其他人都把燕后遗忘的时候,赵太后却心系自己的女儿,这场仗,给燕国一点点教训就够了,非要像赵奢那样必让燕国损失惨重,那她女儿要如何自处?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让田单为将逼燕军退兵求和,是赵太后更希望的。

    而且,赵国现在的四大柱国,蔺相如、廉颇、平原君、马服君四人里,赵太后最信得过的,还是平原君,其次蔺相如,对赵奢、廉颇这两个跟齐国不对付的武将,就有些成见了。

    田单刚回到邯郸,平原君的信就到了,信中除了说了一些不可让赵奢为将的道理外,还极力举荐田单,认为田单可以信任,信的末尾还还说,正是田单之女,才让长安君化险为夷的……

    一看到这件事,赵太后可来劲头了,终日处理政务的疲倦也一扫而空!难怪问儿子可看上了齐国公主,他都是摇头不答,原来心中另有他人。

    虽然已经习惯了管理国政的生活,但女人就是女人,终究离不开感性。如此一来,本就是齐人的赵太后,便对很可能做亲家的田单多了许多好感,对田单投靠赵国的恳求也信了九分。两相抉择之下,却有些偏向田单了。

    但还是有些迟疑,万一看走眼了,她可要做赵国的罪人,无脸见到丈夫了。

    “不如问问明月如何看此事……”

    虽然政事不问朝臣而问爱子有些不对,但赵太后安慰自己说,儿子在齐国呆了几个月,又一路上与田单同行,最有资格评价他。

    于是赵太后便让宦者令缪贤去将长安君请来。

    明月回赵国后,虽然赵太后一直在为他张罗开府外封之事,但暂时还是以养伤为名呆在宫内,坐着步辇,过来很快。刚入殿,他便满脸是笑,小跑着上来,嘴里甜甜地喊着母亲,一点都没有久别生分的感觉。

    岂不知,他心里却早已骂开了。

    “好你个平原君,好你个赵胜!安平君离开临淄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达成了什么密约,你竟如此不遗余力的帮腔!”

第145章 不避亲仇() 
当从缪贤处听说赵太后想要咨询他的意见,又从这位宦者令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正是平原君在力挺田单为将后,明月在过来的路上就琢磨开了。

    他必须想明白三件事:其一,平原君为什么要帮田单;其二,田单的真正打算是什么;其三,田单与赵奢谁为将比较有利?

    嗯,不是对赵国有利,而是谁对他比较有利!

    在明月想来,在离开临淄前,平原君一定和田单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绝不会如此卖力地向赵王、赵太后举荐田单,要以他为伐燕主帅。

    这有悖于常理,虽说将本国统兵之权暂时交给外国将领,也是战国时代的常事,比如二十年前,赵国曾以兵权交予兼任赵相的乐毅,让他统领大军配合燕军伐齐。如今齐燕赵三国敌友关系掉了个个,让田单为将也说得过去,但此一时彼一时,与今日之事,还是有些不同,平原君并不是个糊涂到极致的人,之所以这么帮田单,肯定有他的理由。

    “难道是田单给了平原君贿赂好处?”

    不对,明月摇了摇头,平原君号称天下最富裕的公子,用一般的美色金钱是收买不了他的,权势,只有权势的交易能让平原君心动。而他往日最关切的,自然是怎样才能重新登上赵国相邦之位置了!

    明月顿时眼前一亮:“举田单而黜赵奢,难不成平原君在担心赵奢此番立下伐燕大功后,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春秋之时,晋国的六卿又叫做“六将军”,亦文亦武,和平时协助国君处理国政,遇到战争也要作为统帅出征,那时候的晋国,“将”和“相”是合一的。

    到了战国时,文武分职,将相才被分离,将是将,相是相,内政由相邦处理,军队由将军指挥,如此一来,大臣的权利分散,便于把权力集中到国君手中,使国君进一步集权。

    然而作为一种新创立的制度,这种文武分职并不绝对,历史上,常有文臣受君令为将、率军出征的事例,如惠文王二十八年(公元前 271 年),本是文官的蔺相如便奉命为将伐齐。当然,也有武将在立功后兼摄文相之职,在赵国如此,在秦国也如此,商鞅、张仪、甘茂、魏冉,都是出征立功后才坐稳相位的。

    所以,若是赵奢再度被起用为将,战胜燕国,立下开疆拓土的功劳,加上他之前胜秦、胜齐,一份重赏是少不了的。考虑到他已经是顶尖的封君,功高难赏,转而离开军职,入朝为相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位功勋老臣,又是赵氏宗亲,他的资历、功劳还不甩开平原君三条街?到时候若赵奢有为相之意,平原君拿什么和他争?

    “所以平原君就要全力阻挠赵奢为将,这一点上,与田单不谋而合……”

    想通这一点后,明月摇了摇头,为平原君的短视和赵国内部的勾心斗角而遗憾。

    时过境迁啊,当年赵奢还是平原君举荐的呢,赵惠文王时代,为了配合惠文王“异论相搅”的目的,平原君还一度与赵奢站到一块,与出身低微的草根将相廉颇、蔺相如争锋相对。可如今随着赵惠文王死去,蔺相如罢相,这种敌对就没必要了,平原君也是时候与赵奢反目。

    这其中关系,真叫一个错综复杂,光是想想,明月就能感受到赵国朝堂的水深,在外人看来,他与平原君是一伙的,这对叔侄一起完成了齐赵之盟,极其亲密,可实际上呢?

    明月只是把平原君当做盟友之一,如此而已,他现在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子,若想真正在赵国朝堂立足,并影响到未来国策,还是得广结强援……

    如此想着,他也步入了赵太后的凤台偏殿,收起这些心思,脸上露出了十六岁少年的阳光灿烂,甜甜地喊了一声“母后”,便走上前去,向她行礼问安……

    ……

    “吾儿不必多礼。”赵太后看到儿子这么快就来了,别提多高兴了,拉着他又问了一番身上的伤可好了?

    “母后请看,儿已完全大好!”说着明月举起双臂舒展他瘦巴巴的肌肉,显示自己的健康。

    看到儿子无恙,赵太后眉梢上满是喜色,但又心疼儿子去齐国一趟高了,也瘦了,便让他坐下,让侍女布食,笑眯眯地看他吃了些点心后才问道:

    “今日让你过来,却是想询问你一件事,齐赵之盟,是你与平原君一起撮合的,如今两国将出兵伐燕,平原君大力举荐了齐安平君为将,你看如何?”

    明月将一个蘸了蜂蜜的糯米糕子吃了一半,故作吃惊地呆了半响,才咽下糕点道:“军国大事,儿一个没有实职的公子封君,本不便过问。但母后,如此一来,安平君不就兼任赵国将相一职了么?极文武大权于其一身,如此是否妥当?安平君毕竟刚到赵国,突然得到如此重用,老臣们是否会心服?”

    他没有像旁人相劝那样,反复强调田单的齐人身份,因为赵太后自己也是齐人,那样反而会引发她的共鸣和厌恶。

    果然,赵太后没有产生不快,而是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你认为以安平君为将不合适?”

    “儿并非是怀疑安平君的用心,只是安平君初来乍到,就帅师十万去出征千里之外,胜了还好,若是损失惨重,该如今对国内父老交待?到时候百姓一定会抱怨执政者用错了人,安平君倒是可以甩甩手回齐国去,招致抨击的可是母后啊。”

    赵太后道:“安平君不是名将么,且曾经在即墨大破燕军,据说现在燕国小儿听了他的名号都能止啼,或许燕国见他为将,便不战而退呢?”

    “恐怕没那么简单。”

    明月却笑道:“儿虽然不懂兵事,却也知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兵家大忌也。如此一来,为兵吏者也不会对一个操着一口齐国话的将军心服,为将者不便于指挥统驭,更别说让他们赴死。在儿看来,这任命实在是莽撞,且风险极大,也会显得我赵国无人可用,让诸侯笑话啊……”

    赵太后颔首,明月的意见,她是听进去了,上有群臣不服,下有兵卒不听指挥,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看着继续低头吃点心的儿子,她又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我怎么听人说,你在齐国时,与安平君之女关系不错,秋社日上的刺杀,还是她救了你一命,你二人离别时还互赠了礼物。如今你却反而说安平君的不是,莫非是安平君在此事上阻挠了你?你说出来,母后为你做主!”

    “母亲当真无所不知啊。”

    明月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而后严肃地说道:“儿听说过一个故事,晋平公曾经问大臣祁黄羊,问他谁可入朝为官,祁黄羊先举荐了自己的仇人解狐,又举荐了自己的儿子祁午。晋平公很奇怪,问他为何要举荐自己的亲仇,祁黄羊回答说,君上问的是谁适合为官,没有问臣的仇人和儿子是谁。这就是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私情是私情,公事是公事,今日母后未闻我私情,而是公事,休说安平君还不是儿的舅翁,就算是,若觉得他不适合,儿也会一五一十地说与母亲听!”

    “好一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这话让旁边的宦者令缪贤也忍不住击节称赞。

    赵太后瞪了缪贤一眼,但她也很高兴儿子能说实话,没有见了年轻媳妇就忘了娘。

    “既然安平君不合适,以你看来,谁可为将出征伐燕。”

    “儿可没有举荐大将的眼光和权力。”明月推脱了一番后才道:“但我听说,方才马服君来见了母后?莫非老将军想要出征?”

    赵太后对儿子也没有隐瞒:“马服君虽是勇将,但平原君说,若他再伐燕立功,就是功高难赏了……”

    明月嘿然,心想自己听闻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他却反倒大笑起来。

    赵太后奇怪:“你这孩子,笑什么?”

    明月止住了笑,说道:“我在笑王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我赵国岂能学那魏武侯、齐威王、燕惠王?吴起、田忌、乐毅,这三位名将,本可为国立功,建立霸业,却因为遭到猜忌,逃离了魏齐燕,由此导致三国霸业中道而止。如今马服君就是那三将一般的人物,就看有没有君王敢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母后,马服君对赵国的忠诚,从他放弃燕国上谷郡守之位,回到赵国来做田部吏时,便很明白了……”

    见赵太后意有所动,明月又道:“我听马服君之子赵括提及,马服君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早年的伤病缠身。这一仗,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战,秋冬用兵,鞍马劳碌,回来以后,差不多也要告老了,平原君担心什么功高难赏,是多想了。再者,若是马服君能为赵国开拓疆土,就算把他的封地从一个乡增加到一个县,那又何妨?”

    “吾儿此言有理。”

    赵太后颔首,也道出了她的担忧:“我就担心马服君锋芒太胜,要么与齐国产生不快,要么将燕国打太狠,你阿姊,可还在燕国为后……”

    这就是妇人之见了,不过明月也少不了好言安慰她:“母亲,马服君是识大体之人,绝不会乱来。至于燕国那边,燕王忘恩负义,须得将其打疼,才能让他知晓畏惧,才不敢为难阿姊。等马服君一阵猛攻,燕国请平,到时候儿亲自去燕国,替母亲探望阿姊……”

    赵太后却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身边,随即揪起他的耳朵,笑骂道:“又想往外跑?你去一趟齐国就受了伤,我怎能再让你去燕国?你且死了心,此事不许再提!”

    ……

    等从凤台下来后,明月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这久违的赵宫夕照,心里却满是思虑。

    虽然田单在来赵国的路上对他又是交心又是笼络,想要借平原君与他,一举得到伐燕将位。但明月总觉得田单的心还是系在齐国那边,所谓的“立功后投靠赵国”,他可不信。

    虽说用田单为将是个昏招,但在明月看来,其实赵太后、平原君的担心并非多余,赵奢再立功的话,的确会有尾大不掉的危险。

    在慢慢熟悉赵国内部情况后,明月知道,如今赵国军方,共有三大武将集团:代地边军、廉颇旧部、马服旧部。

    前者是自从赵襄子灭代后,已经存在了两百余年的边军集体,因为多是胡服骑兵,与赵国内地风俗格格不入,又桀骜不驯不能安分,参与了许多次公子叛乱,所以不受邯郸信任,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

    至于廉颇、马服旧部,则是在两位大将不断的征战和胜利中慢慢聚集起来的。那些武官虽不是二人家臣,也没有向他们效忠,但多次随其出征,建立了深厚的私谊,是过命的交情。以二人为将,官兵用命,若是换一个陌生将领来统御,这些暗地里关系盘根错节的中层武将听不听命还是个问题。

    正因如此,在五年后的长平之战里,在赵王丹决定撤换廉颇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继承了马服君广大人脉关系的赵括,而赵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廉颇旧部换成自家旧部。

    “但母后,平原君甚至是赵王需要担心马服君一系坐大,我却不必!”

    明月看着西北方紫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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