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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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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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蔡泽说起了一件往事:“当年齐威王和魏惠王在郊野狩猎时,有过一番谈话,魏惠王问:‘齐亦有宝乎?’齐威王说没有。魏惠王得意洋洋,说魏国虽小,尚有十颗直径一寸以上、可以照亮十二乘车子的大珍珠,齐国这么大,难道还没宝贝?”

    “齐威王则笑道,寡人之宝贝,与大王不太一样,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见。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迁徙入齐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以此四臣为宝,可照千里,岂独独十二乘哉!”

    说完后,后胜摇头晃脑地说道:“视人才为宝贝,用之而能高枕而卧,正是雄主治国之道,不愧是威王。”

    他拍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大腹道:“在后胜处,人才亦宝!”

    “唯唯……”蔡泽打着哈哈,他眼珠一转,便知道后胜这番长篇大论是想干嘛了。

    果然,后胜径自端着一杯酒,踱步到蔡泽的案几旁向他敬酒:“先生如此大才,岂能籍籍无名?长安君虽不缺富贵,可他毕竟年轻,赵太后在时尚好,太后一去,恐见疑于赵王,连在朝堂站住脚都难,即便大权在握,也是多年以后了。可我不同……”

    后胜自夸道:“我如今已是齐国五官之一,又是太后亲弟,齐王之舅,不出十年,齐国之政,将尽数委任于我,我当为齐相!”

    说完,后胜便目光炯炯地邀约道:“俗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先生可愿意留在齐国?做我的舍人?我定以先生为上宾,让先生一展其才!到时候荣华富贵,与先生共有!”

    当今之世,士无定主,邦无定交,天下之人皆以利害关系相交往,士人寻找主君,就好像商贾做生意,主君得势时,追随者如过江之鲫;主君失势时,则树倒猢狲散,能留下来效忠到底的人很少很少。这样的事,已经被世人视为常态,所以士人在国与国、君与君之间来回跳槽实属常事,当事人不以为耻,旁人也不会因此说他不忠。

    蔡泽沉默了,似乎在思索,后胜所言不虚,除去田单之外,齐国已经没有什么人臣了,后胜以太后外戚的身份做了五官之一,只要积累资历,四十岁前成为齐相,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的未来无比顺畅,跟着他,的确能够无惊无险地享受荣华富贵。

    反观长安君,他的未来却有些曲折叵测,追随他,要面临许多未知的因素,按照蔡泽最开始去见长安君的想法,也有将这位公子当做自己人生跳板的意思……

    不过后胜敬的这杯酒,蔡泽终究没有喝下去,而是哈哈大笑起来:“小人是粗鄙的燕人,才疏学浅,不值得大行如此看重,更何况我已经向长安君委质,岂能不忠?大行醉了,醉了!”

    一阵推辞后,蔡泽又假装喝醉,趴在案几上不省人事,后胜虽然被拒绝后面色有些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就让人将蔡泽抬下去休息了。

    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安排几个临淄舞妓伺候蔡泽,后胜似乎是想着让这个燕国乡巴佬尝一尝美人在侧的滋味,他就能改变想法。

    不过蔡泽依旧不领情,装作发酒疯,将污物吐了那几个美人一怀,还在室内拔剑起舞,吓得她们夺门而逃。而次日蔡泽醒来,又装作把昨夜的事全忘了,开开心心地与后胜道别,与鲁勾践等人一起回邯郸复命去了。

    于是后胜的这场撬墙角,就以失败告终。

    ……

    蔡泽拒绝了后胜的相邀,当然不是他已愚忠于长安君,而是在他心目中,也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他曾从苏秦之弟苏代学纵横之术,身为纵横策士,必须知大局,善揣摩,通辩辞,会机变,全智勇,长谋略,能决断。如此才能妙计百出,游说也能无往不利。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识人、识势。

    别看他们朝秦暮楚,事无定主,反复无常,可那些毫无希望的国家,有大志向的纵横家是绝不会去效力的,放眼天下,小国都已被吞并殆尽,大国只剩下秦楚燕韩赵魏齐七雄。而七雄中,韩国燕国最弱,韩自打建国时就是一个畸形儿,国力羸弱,被秦屡屡凌暴,只差遭到吞并,连社稷都朝不保夕,最不值得投奔。

    燕国比韩国略好一些,至少地处北方,不用夹在强国之间遭到宰割,最大的弊端就是地广人稀,人口竟是七雄里最少的,而且君王无能,燕人强悍,却不知如何使用,所以去年才大败于赵,作为一个燕人,蔡泽很清楚,留在燕国是毫无意义的。

    这之后,便是比上不足不下有余的齐魏楚三国了,这三国的共同就是都在十几二十年前遭到重创,都在恢复期。楚国已经没了半壁江山,逃到东方的陈地苟延残喘,好在国土够大,靠着淮南淮北和吴越之地,在保持外部和平的前提下,有重振的可能,可惜楚国贵族极度排外,屈、景、昭三氏权倾朝野,历史上以外国人为重臣的例子不多,吴起还落了个凄惨下场,并不是游仕首选。

    魏国类似,虽然失去了河东,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到了一大片宋国故地,有龙阳之好的魏王是中人之才,好在信陵君上下拾遗补缺,让魏国还有自保之力,不过魏国也不会善待人才,远的张仪,商鞅,近的范雎,都是从魏国出走的,纵然信陵君爱士,蔡泽也不想去碰运气。

    至于齐国……在蔡泽看来,若齐国能重用田单,继续以他为将相,举国一心,则齐国负山戴海,有鱼盐之利,尚有复兴的可能。但现如今,齐国王室已经狭隘自卑到连一个忠臣都容不下,又岂能容下他一个燕国人?别看后胜在这里夸夸其谈,以富贵相许,可他的野心志向,也仅仅是得到一个相位,在齐国内部作威作福而已。

    这样的主君,蔡泽可不会追随。

    当今天下,最有希望,最适合士人游仕的,无非是秦国,秦国积累了几代人的强盛,以崤函为塞,控山河之险凌暴山东,取河东、破楚、破魏、得巴蜀,几乎控制了天下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君明臣贤,内有良相范雎,外有名将白起,律法严密,百姓闻战则喜,兵锋所向,无往不胜,若说这乱世最可能由谁来结束,蔡泽觉得会是秦国,不出意外的话,五十年之内,秦必大出!

    可惜,秦国的台阶对于现在的蔡泽而言,太高了,现在秦王专信范雎,蔡泽纵然去了秦国,也只能做做大臣门客,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机会。

    所以他还是觉得,能抑强齐四十年,而秦也不能得其所欲的赵国,也是不错的选择,更别说,蔡泽现在已将宝押在了长安君身上……

    世上封君、公子、权臣虽多,但大多数都是后胜这种不自知为棋子的棋子。而长安君,据蔡泽观察,从他花了大半年时间在齐、燕之间游走布局,在赵国朝堂长袖善舞来看,有变成下棋人的潜质。

    他有出身高贵的地位,礼贤下士的好习惯,受人拥戴的名望,目光高远的大志向,还有让人摸不透深浅的计划打算……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看赵王的眼神,蔡泽惊喜地发现,虽然二人位置有高低,可在心态上,竟是完完全全的平视,这不是一个人臣该有的眼神。

    一个人的野心藏得再深,机敏锐的策士也能嗅出来,挖出来,并火上浇油,让其变成熊熊烈火!

    “五年。”蔡泽在回邯郸的路上如此想道:“伍子胥从奔吴乞于吴市,中间进专诸于公子光,退而与太子建之子胜耕于野,直到吴王阖闾杀王僚自立,这期间,伍子胥一共等待了五年。”

    “我也愿效仿伍子胥,等长安君五年!”

    农夫种地讲究年节月令,商贾做生意讲究乐观时变,对于纵横策士而言也是如此,他们行色匆匆,在列国奔走,每一年、每个月、每一天都是极其宝贵的。蔡泽已过而立,不年轻了,他打算着,五年之后,若长安君还不能成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去明面上更有机会的秦国闯一闯!

    二月末,蔡泽带着好消息回到了邯郸,当长安君府的人通报蔡泽归来,长安君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匆忙间,竟然把鞋子穿倒了!

    这倒履相迎让人惊讶,蔡泽虽然明知道这或许是长安君刻意为之,但长安君对他的恭敬,又让蔡泽面上有光。

    “此番临淄之行,先生辛苦了,光定不忘先生的功劳!”

    当然,进了府邸,也少不了一番夸奖,还有实质上的黄金、田亩作为谢意。

    不过最让蔡泽提神的,还是长安君告知了他一个消息。

    “先生在临淄奔波之时,我也没闲着。”

    明月笑吟吟地说道:“我的封地,终于要定下来了!”

    PS:12点半还有一章

第206章 定封(上)() 
二月底,燕后结束了她短暂的归宁,即将带着燕国三公子离开邯郸,返回燕下都武阳——经过燕后的软磨硬泡,燕王对她的态度略有改变,答应让她在更为温暖,宫室也更新的武阳抚养三公子。

    临走时的场面,跟燕后八年前出嫁时几乎一模一样,赵太后对女儿依依不舍,一直送她出了丛台,最后还是得让她上车。

    明月在旁安慰着赵太后,一边打趣道:“母后平日里总说爱我胜过爱阿姊,今日此情状,却让儿好生嫉妒。”

    “你懂什么!”赵太后擦着泪,叹息道:“吾兄已逝,老妇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你常在我身边,相见不难,这却是此生最后一次见璧人,岂能不忧?”

    说完,赵太后与燕后这对母女又抱头痛哭起来,二人虽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要强,可在对待亲人时,却也用情至深。

    等哭够了,赵太后也没有再送,和赵王、庐陵君在丛台顶上目送,只让明月陪着燕后出城十里。

    人是他带回来的,自然也要由他送出去,这也算有始有终。

    不过和来的时候不同,燕后的北行队伍里,还多了一个人,那便是舒祺。

    从临淄回到邯郸这大半年时间里,舒祺过得并不舒服,他的户籍已经划入赵国王室的护卫“黑衣”里,结束保护长安君的任务后,便在宫里当起了差。

    触龙让他年纪小小就补入黑衣,本意是想让舒祺能够走这条赵王亲信护卫的升迁路线,可没想到的是,舒祺偏偏与长安君有了很深的交情,赵王对这个弟弟本就忌惮颇深,这样一来,舒祺在宫里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

    舒祺心里也很郁闷,当年一起在紫山上立誓,要一起“留名于世”的三人里,赵括进入军队,随马服君北伐燕国,立了些小功勋,因功升为校尉,去了太原郡国尉许历麾下任职。那许历本是赵奢部将,在阏与之战里功勋卓著,是马服系将领里官职最高的。太原乃是边郡,与秦、韩接壤,山林草泽中多盗贼,立功的机会很多,将赵括安排到许历手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赵奢自知时日无多,开始为儿子铺路了……

    而长安君自不必说,作为正使前往燕国,逼迫燕王割地求和,还达成了燕后归宁一事,身边又多了不少谋臣武士,他就像一轮由缺变圆的明月,在赵国冉冉升起,一时间,风头都盖过了他叔叔平原君,如今不仅是赵人,连齐人、燕人也开始将长安君同魏国信陵君并称了,长安君之名,响彻三国。

    可在同辈人或立功,或立名的时候,舒祺却被放在宫里一个闲职上,教新入宫的年轻黑衣学剑,这个相当于“禁军教头”的职位是没有什么前途的苦差,舒祺只感觉,自己这半年完全虚度,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浪费……

    于是在赵太后要在黑衣里选几个人,同燕后回燕国,保护她安全时,舒祺便主动请命,愿意随燕后出国!

    虽然触龙夫妻不太愿意,但舒祺执意如此,友人皆在努力,他也不能落下!

    “是我连累了舒祺。”此刻在前往城北十里亭的路上,明月与舒祺并肩骑马,颇有些惭愧地说道。

    舒祺乃是老臣触龙之子,又补入黑衣,注定不能做他的家臣,对他的王宫里的处境,明月也是有心无力。

    “公子此言差矣。”

    终日在烈日炎炎下,指点那些贵族子弟的招式,舒祺晒黑了不少,没了初见时的稚嫩,他倒是不觉得委屈,反而开怀笑道:“比起呆在王宫里整日给那些良家子做陪练,我倒更想去外面走一走,大好河山,任我驰骋,还能保护燕后,也算为国出力了。”

    明月知道他不甘于平庸,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在燕国的使命,可比那次去临淄重多了!燕后身边需要信得过的赵人,而你便是她的护卫之首,武阳、蓟城的波诡云谲,并不亚于在临淄时的明刀暗箭。”

    ……

    等一行车马到了邯郸城北十里亭处,明月也要在此停住脚步了。

    这时候,燕后却将他唤进了马车里,姐弟离别,总有说不完的话,燕后先叮嘱他要多孝顺母后,平常没事多进宫看看,让她高兴。接着以过来人的姿态,打趣了明月与安平君之女已初步定下来的婚事,说等他六七月份去临淄迎回新娘后,便算真正的男人了,到时候可别有了新妇,就忘了阿姊,接着便是一番调笑。可惜明月前世也不是小处男,笑吟吟地听着,也没有面红耳赤。

    叮嘱和打趣结束,便到了正事环节,燕后撩起车幕,看了一眼外面扶剑站立,警惕地望着四周的舒祺,轻声:“此人可值得信赖?”

    明月颔首:“舒祺乃是左师公之子,忠于赵国,也同我相善,是可托付生死的至交!”

    燕后松了口气:“这我便放心了,你也知道,我回燕国要面临什么,你更知道,我回到燕国想做什么!”

    明月了然,他这位姐姐,可是发了狠,决意要掌握自己命运,要做未来燕国的宣太后啊!这个过程十分凶险,燕国已有成年的长子,历史上,也是那长子最后得到了王位,这才有了后来的燕王喜和太子丹。可这一遭,因为他的怂恿,燕后却有了相争之心,燕王尚无废长立幼之意,要扶持三公子为太子,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谈何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跟秦国季君之乱里的惠文王后、悼武王后一样,或不得良死,或被逐出国。

    夺嫡争嗣,既然已经参与到这场权力的游戏里,燕后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

    但明月也相信,以舒祺的武艺,舒祺的责任心,无事则已,倘若有事,他或许就是左右局势的关键黑子!

    所以他笑道:“我会让人同阿姊保持接洽,阿姊可以放心用舒祺,他必不负所托!”

    只是明月又暗自偷笑,燕后性格要强,并不好伺候,去了燕国,如何与她相处,有得舒祺头疼的。

    时间过得很快,二人说完话后,便到了真正告别的时刻了,最后,燕后还问了明月一件事。

    “吾弟,我听母后说,这个月,大王和群臣便要在朝上议你功绩,为你定封,你的封地,打算定在何处?”

    虽然封君的封地一般是君主说了算,但明月作为赵太后宠儿,太后仍有干预政事的权力,所以只要他要的地方不要太过分,还是可以自行选择的。

    到这时候,明月也不必隐瞒,便对燕后说了他相中的城邑。

    燕后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斥道:

    “竟选在那种地方,你是疯了罢!?”

    PS:早写完早发了,明天三更

第207章 定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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