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羽愣了一下，再看燕然的眼神就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他看出燕然对这个问题的态度很认真，坚持着等自己的回答，便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燕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却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开放式选择答案，连忙追问。
丁飞羽叹了口气，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对王翔的了解，他和王翔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中，早就发现王翔继承了中华民族沉积在骨子里的对传统儒家文化的仰慕，与丁飞羽受中国古文化的神秘感吸引不同，王翔是的的确确接受这些东西，所以他做起事来，有一种前秦时代“士”的行事方格，这在现代就显得与社会格格不入，显得有些酸气，或者说是傻气，他信奉的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生准则。这一点如果说给马雅听，相信她一定能理解，但是对于燕然和张雨这样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九零一代，就有些难以理解了，对她们来说，古典诗词都没有英文对白容易理解，吟风弄月、对月独酌也远没有在酒吧晕暗的灯光下念几句法语台词有情调。
所以丁飞羽只是向燕然很真诚的一笑，然后说了一句曾经很著名的台词：“相信我，没错的。”
第一百零五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十）
第二天的嘉星很平静，丁飞羽觉得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又似乎没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王翔很出奇的准时走进开发部，破天荒第一次走在了丁飞羽的后面。他推开房门走进来的时候，丁飞羽差点肃然起敬，只见王翔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西装，白衬衣红领带，黑皮鞋擦得铮亮，不但刮了胡子，连头发也理过了。
丁飞羽看着王翔慢慢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忍不住提醒道：“要不要先把西装脱了？会出皱折的。”
王翔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只坐一会，这料子还行，不会这么容易出皱纹。”
丁飞羽叹了口气，低头按下outlook上的发送键，才说道：“决定去哪儿了吗？”
王翔对丁飞羽的话并不意外，轻轻叹了口气，打量着办公室里的陈设，说道：“北京或者广州。”
“还没定下来？”丁飞羽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有点匆忙。”
“那就别走了。”丁飞羽抬头看着王翔：“有什么区别吗？”
王翔叹了口气，知道丁飞羽说得对，嘉星产权的归属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在中都还是到广州作程序员也没有区别，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几年的心血突然变成了别人的，王翔实在是待不下去，所以昨天决定出售股份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
丁飞羽看到王翔不说话，知道他去意已决，想起自己离开达拉斯也不过是负一时之气，倒觉得没有立场再劝王翔。但是Apocalypse毕竟是自己和姐姐的公司，无论自己离开多久，最后总要回去，王翔这一离开，可就和嘉星再无牵挂，恐怕今生都不会再回到这个伤心地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试着挽留一下，这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了。所以丁飞羽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人似秋鸿来有信，去如春梦了无痕。何必呢？”
王翔摇了摇头，看了着丁飞羽出了一下神，突然展颜一笑，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椅子，说道：“知道吗，你的古文水平很不错，你真是在美国长大？”
丁飞羽笑了笑：“所以我才希望你留下来，有时候，环境其实并不重要。”他看着王翔，很真诚的说道：“留下来看看，也许事实和你想像的并不一样。”
王翔的目光停留在资料柜上那一排排的文件夹，突然摇头说道：“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应该走的，还是要走，你留在这里，我也放心。”
丁飞羽还要再说，王翔桌上的电话铃声已经响了起来，丁飞羽知道这个电话没自己什么事，当然不会抢着去接。王翔看了一眼电话机，随手拿起电话，听了一下，然后答应一声，就放下了电话，向丁飞羽笑道：“我晚上下班后回来收拾东西，别等我。”
丁飞羽点了点头，看着王翔走出门去，开发部的程序员隐隐感到了王翔的不同，纷纷抬起头看过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一向爱开玩笑的陆天宏也没有开口说话，大家就这么有意一同的看着王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开发部。
丁飞羽叹了口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摸出自己的手机打起电话来。
/***那个啥，分割线——真亲切啊！！！***/
整整一个上午，至少嘉星的开发部都处于忙碌的平静中，丁飞羽发布的新计划彻底打乱了原有的开发秩序，嘉星将不再延续传统的几个人负责一个项目的工程方法，而是采用了类似于流水线作业的方法，以后的工作中，每个人都将严格按照分发的文档进行模块封装，对于所有程序员来说，他们将不再关心自己所写的模块属于哪一个项目，只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按照文档进行数据交换并预留接口。同时，丁飞羽将在开发部内建立通用模块数据库，对于一些通用模块直接重用。这种方法显然很高效，但是对于分析员的要求极高，丁飞羽现在做的事，其实就是在降低程序员的准入门槛，但是提高了分析员的作用，所以如果不想耽误嘉星的发展，丁飞羽必须在自己离开前为嘉星培养出至少一员合格的分析员。
因为丁飞羽的这个计划，所有的程序员们都必须挑选自己熟悉的模块领域，以便于日后的分发，所以总的来说，开发部的年青人们没有时间注意工作间外面的情况。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丁飞羽忙着完善文档，只在办公室里草草吃了一份盒饭，但是其他人还是三三两两去了食堂，等到下午上班的时候，丁飞羽就注意到工作间里的程序员们开始交头结耳，精神也明显没有上午集中。
丁飞羽知道事情发作了，他能够让开发部的人没精力去注意管理层的变动，却没办法让其他部门的人也忙于工作，特别是嘉星的第三号人物李书恒现在在忙智能大厦项目，另一个实力人物廖艳波也不在公司，这两个人手下的市场部和网络部都没老虎，一群猴子还不把小道消息传得满天飞才怪。也不知道曹珍现在在不在公司。
于是丁飞羽决定堵不如疏，反正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只是他抬头看到石英钟上显示的数字已经接近十四点的时候，心里微微觉了一下。
他推到办公室的门，走到工作间里，先到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然后转回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工作，不禁有些好笑，他靠在饮水机旁的墙壁上，慢条丝理的说道：“我以为你们有问题要问我。”
他的话打破了开发部里的沉静，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抬头看他，然后还是陆天宏第一个跳出来问道：“老大，你知道了。”
丁飞羽点了点头：“比你们想像得多。”
陆天宏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点不信的问道：“你知道我们知道了什么？”
这句话有点绕嘴，但是并不妨碍丁飞羽正确理解其中的含义，丁飞羽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们就都是浪淘沙的员工了，不过公司的名字还是嘉星，当然也许叫新嘉星什么的。”
“还有呢？”听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废话，刘伟最先忍不住了，他在开发部和丁飞羽关系一般，但是比较看重这份工作，赵旭东走的时候，如果换成是陆天宏，只怕就和赵旭东一起走了。当然更关心股权变动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所以这时忍不住问道：“还有呢？”
“哈。”丁飞羽拍了拍头，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可能会搬到榆树屯那边的科技园去。”
这时大家都能看出他在装傻，陆天宏追问道：“还有呢？”
丁飞羽很努力的想了想，然后抬头说道：“没有了。”
“没有关于我们的？”
丁飞羽笑了起来：“没有，不过我估计，资方变更了，你们的合同可能会重签。”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李总正在参与一个大项目，到时候我们开发部的压力会很大，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开发部只会进人，不会出人。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他的语音一落，众人顿时欢呼起来，丁飞羽笑了笑，正在再说两句，就让大家安心工作，陆天宏突然一脸八卦的凑上来问：“老大，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可不可靠啊？”
丁飞羽一巴掌把陆天宏探过来的脑袋打回去，回答道：“头儿告诉我的。”
“怪不得。”陆天宏揉了揉脑袋：“我说头儿早上穿得二五八万似的，感情他都安排好了。”
丁飞羽心中一缩，想起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禁有些不好的预感，挥手让大家继续工作，也不管这些家伙还真的听话继续工作还是互相交流心中的看法，自已走回了办公室。
在座位上坐了一下，丁飞羽突然觉得无心工作，他一直把中都之行当作一次旅游，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留下痕迹，但是现在王翔要走，他才突然发现，他一直很欣赏王翔，这种欣赏和王翔对他的看重是不同的，他是纯粹的喜欢王翔对侍工作和生活的态度，而且话说回来，王翔对他也很不错。丁飞羽站起身，走到邻街一面的窗子，向外面看去，这扇窗子的视线不怎么好，只能看到街对面大楼的窗子和架在楼体上的广告牌，正在丁飞羽有些气闷的走回座位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丁飞羽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的来电人，心中突然一阵轻松，他按下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笑道：“有什么好消息？”
马雅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就那么确定？”
丁飞羽一笑：“至少我还没有见你失败过。”
马雅叹了口气：“我从没想过说服一个人有这么难。”
“你会觉得值得的。”丁飞羽很自然的坐了下来，还伸了个懒腰：“搞技术的，性子都比较拧，认准的事很难回头。要不然，我也不用让你这位大老板出面了。”
马雅在电话那边笑了笑，放下电话。转身向身边的燕然笑道：“你的员工倒挺团结的。”
“现在是你的员工。”燕然已经放下了出售公司的心结，微笑着说道：“还是你有办法，居然说动我老爸出马。”
马雅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你的那位丁大总管出的主意，他说王翔这个人不但尊老，而且念旧，如果伯父的身体允许的话，还是让他和王翔谈谈比较管用。”
燕然笑了一下，想起下午父亲见到王翔时，果然两个人都比较激动，父亲的精神也比平时好了很多，在父亲那里，王翔这个旧下属居然比自己还要受欢迎，这可真是莫名其妙了。
第一百零六章缺月挂疏桐（一）
六月的中都，终于迎来了夏天，炎热的阳光下，有些遥远的海风在中都市的上空显然格外的无力，就连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只有一些不得不为口食奔波的人被迫顶着酷热出现在人行道上。丁飞羽透过办公室的窗子，看了一眼楼下绿地旁匆匆走过的行人，笑了一下。楡树屯科技园的主体项目刚刚完工，新嘉星就搬了过来，只剩下市场部还有几个人在星河那边留守。因为还有一些项目没有完工，特别是宿舍楼还在装修，所以科技园的围墙也还没有完全封闭，常常有附近小区的居民从科技园中穿行。
企盼了一个来月，一直憧憬新办公楼的程序员们坐在宽敞明亮的写字间里，都有些傻眼，虽然浪淘沙对于这一批新职工的办公处所很是花了一笔钱，不但室内装潢考究，办公器材都换了新的，就连配套的饮水机、咖啡壶、自动售贩机、健身器材都已经到位了，至少丁飞羽终于可以不用喝速溶咖啡了。但是他们搬来得太早，科技园的食堂还没有营业，大家只能叫外卖，宿舍楼还没有交工，单身汉们也只能天天早早起来，乘浪淘沙的班车上班下班，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两个小时。而最让才年青人郁闷的是，本来在星河就不多见的美女，在科技园简直濒临绝迹，诺大的科技园，现在只有三四家企业入住，而且因为经营性质的原因，这仅有的几家高科技企业中美女绝少，嘉星的程序员们数来数去，也就是燕然和苍月明能算在水准以上，其他勉强凑上几个，也都是嘉星市场部的员工居多，用陆天宏的话说是：“在星河还能看看外公司的mm，现在只能让外公司的看咱们的mm，这下可亏大发了。”
开发部的群狼们能有工夫数mm，当然是因为开发压力小了很多，主要的工作都是丁飞羽在做，大家只要挑擅长的模块做出来就可以了。王翔没有走成，这时候像模像样的担负起架构师的职能，平时忙着研究新技术，制订公司远景规划，做一下员工的培训计划，偶而也抽出空来回开发部帮丁飞羽做两个核心模块什么的。总之嘉星产权的变更并没有带来什么大的变动，新嘉星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毕竟普通员工们并不在乎谁给他们发工资，只要工资能按时发到手里就好。马雅并没有像很多人想像的那样在重签劳动合同的时候给大家提高薪资水平，不过倒是给嘉星所有的员工都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开发部的程序员还额外配发了笔记本电脑，方便大家回家的时候加班，结果被大家戏称为“加班本”。不过开发部有王翔和丁飞羽这两位牛人罩着，智能大厦又还没有开始软件设计阶段，程序员们的压力不大，这个加班本大部分时间被程序员用来玩游戏看电影，每天上下班的班车，常常能看到嘉星的程序员们在连网玩游戏，要是班车突然来个加减速运动，肯定会招来一片大叫，让人以为车上坐了一群胆小的男人。总的来看，新嘉星的一切都好，只有丁飞羽的分析员培训计划有点偏差，尽管他已经很充分的考虑了其中的困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他仍然低估了中美两国程序员们的基础差异。嘉星的程序员们都是计算机系毕业，离程序设计最远的也是信息技术出身，基础知识牢靠无比，处理起繁杂运算表达式来都极少出错，这本来是极大的优点。但是比起美国程序员们，他们在解决实际问题时明显缺乏变通，不善于分解问题，结果在解构项目时常常错漏百出，让人哭笑不得。丁飞羽忙了一个来月，也只好承认自己太着急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系统分析师也不是一天就能上岗的，凡事都得慢慢来。众人之中，也只有陈洋还让丁飞羽看到了一点希望，陆天宏虽然头脑灵活，但是分析问题太不牢靠，陈洋正好相反，他分析问题有点慢，而且常常漏项，但是丁飞羽从他试做的项目分析中，常常能看到标准化构筑的影子，他甚至有些怀疑陈洋已经为基础项目建立了初步的分析模型。每每想到这里，丁飞羽就开始怀念带苍月明时的那段日子，小姑娘不但基础知识扎实，而且头脑灵活，不但能闻一知十，而且常常能举一反三，实在是教书育人者们心中的最爱。可惜人材放到哪里都是人材，苍月明现在每天忙于智能大厦的最后定稿，分身乏术，可没有时间来听他唠叨系统分析。
丁飞羽既然没地方可搬，只好还住在紫薇，不过每天坐班车实在太麻烦，在“汽车轮子的国度”中长大的丁飞羽很自然的想到自驾，而且在张雨的陪伴下去考了个驾照。他叫上张雨只是为了张雨在中都比较熟悉，能免了到处打听的尴尬，没想到张大小姐魅力无可阻挡，丁飞羽不但一路过关斩将，顺利通过笔试和路试，考试中心的负责人还一个劲的拉着他的手道歉，“实在是现在规定得太严，必须本人亲自参加考试才行”。结果考试过后没几天，丁飞羽拿着张雨交给他的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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