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看了好几万字，徐季新才把目光从稿子上移开，问康剑飞和胡俊才道：“二位先生怎么称呼？”
康剑飞道：“徐先生客气了，我叫康剑飞，这是我朋友胡俊才。”
徐季新已看出来二人是以康剑飞为主，胡俊才就是一打酱油的，便问康剑飞道：“这本《寻秦记》是康先生的作品？”
康剑飞笑道：“如假包换。”
徐季新开门见山地问：“康先生愿意将这本小说在《东方日报》上连载吗？”
“非常乐意，”康剑飞问道，“就是不知道稿费怎么算？”
徐季新道：“千字50元如何？”
康剑飞笑道：“太低了点吧？”
徐季新摇头说：“不低了，康先生是没有名气的新作者，这种稿件换在《明报》最多千字30元。”
康剑飞迂回辩驳道：“我怎么听说倪框的小说千字500元呢？”
“哈哈，那个稿酬可不能做为标准，”徐季新笑道，“黄玉朗半年前为了办新杂志，借着卫斯理热千金买马骨而已，想靠给倪框超高的稿费来造势，从而把自己的杂志给炒热，所以这千字500元的稿费虚得很。要知道，倪框在《明报》的稿费才千字180元而已。”
徐季新怕康剑飞不懂，又把香港报纸稿件的稿酬情况给他简绍了一下，这番介绍与表舅吴成刚那天说的大不相同。
吴成刚说专栏稿件是千字700元左右，但那只是名家的价码，比如请亦舒来写一篇影评，差不多就是这个数——《明报》最多给千字500元，《东方日报》才会给千字700元。而且必须是专业性和创造性极强的稿件才行，让亦舒随便写一篇杂谈的话，稿费不会超过千字200元。
如果请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来写专栏，稿酬最多千字150元。
至于长篇小说稿件，名家也就千字100元左右，普通小说作家的稿酬只有千字50元——倪框这种逆天货色是例外。
康剑飞听完，沉默了一阵后，突然盯着徐季新问：“徐总编，你觉得《寻秦记》只值千字50元吗？”
徐季新与康剑飞对视一眼，只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便知道康剑飞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人，松口道：“康先生看来对自己的小说很自信，那就千字80元吧，这已经是知名小说家的价码了。”
康剑飞摇头道：“不够。”
徐季新的脸色冷了下来，说道：“康先生不要得寸进尺，还没有哪个新作者的小说能拿到千字80元稿费的，我已经为你破例了。”
康剑飞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徐总编，要不我们这样，前七天《寻秦记》的稿费我们按千字50元来算。一周后稿费该多少，我们到时候再说，就以市场反应来做调整。”
徐季新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对自己创作的小说抱着极大的信心。这种人是最难打交道的，特别是小说反应良好后，那稿费就更难算了。
徐季新虽然很看好这本小说，但却不想以后因为稿费的事情扯皮，说道：“康先生……”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康剑飞打断他的话，“如今香港卖得最好的小说，就是倪框和温瑞安。这两人的作品，一个在《明报》上发表，一个在《明报晚报》上发表。徐总编为了那区区百十块的稿费，就把一部可以跟倪框和温瑞安一较高低的小说拒之门外？”
好狂妄的家伙！
徐季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肆无忌惮、狂妄无边的年轻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跟倪框、温瑞安一较高低，这得自我感觉多么良好？
不过，徐季新不得不承认，《寻秦记》很可能大卖。
倪框其实也有在《东方日报》上写小说，不过却不是卫斯理系列，读者的反应并不怎么好，《东方日报》确实需要一部热卖小说来撑版面。
康剑飞拿回《寻秦记》的稿件，说道：“徐总编，我这个条件不过分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只好把稿件拿去《星岛日报》了。”
“等等！”徐季新立即出声阻止，康剑飞最后一句话击中了他的软肋。《明报》已经够威风了，要是再把这部小说推给《星岛日报》，那《东方日报》就会面临双重压力，他脸上浮出略显虚伪的笑容道，“就这么说定了，第一周稿酬千字50元，第二周按读者反应来调整。”
康剑飞笑道：“很明智的选择。”
徐季新让一个毛头小子给控制了场面，显然心头有些不爽，憋火地问道：“康先生要不要取什么笔名？”
康剑飞挑挑眉：“笔名？‘龙傲天’这个笔名行不行。”
徐季新念了两遍，点头道：“不错，龙傲天这个笔名很棒，好记又有霸气。”
康剑飞狂汗，说道：“直接署名康剑飞吧，徐总编要是喜欢龙傲天这个笔名，我就免费送你了。”
胡俊才跟着康剑飞从《东方日报》的大楼出来，仿佛像做梦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康剑飞说：“阿飞，你真成作家了？”
康剑飞点头道：“算是吧。”
胡俊才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他跟康剑飞从小就认识，又一起偷渡过海到香港。他都还处在温饱线上，康剑飞不仅获得了大导演王天霖的赏识，转眼居然又成了作家，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看着康剑飞到街边招手叫出租车的背影，胡俊才就联想起那座主席挥手的雕像，康剑飞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威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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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小说连载】
回到九龙时天色已黑，表舅一家早吃过了晚饭，表舅妈梁瑛也到夜市卖卤水牛杂赚家用去了。
表弟吴瑞青正在看电视，见康剑飞和胡俊才回来，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万分期待地问道：“听说表哥去《明报》投稿了，稿子通过了没有？”
胡俊才此时心中正高兴，就好像是他自己的小说能上报纸一样，他忍住笑容和吴瑞青开起了玩笑，叹气道：“唉，可惜《明报》没有收。”
“这样啊。”吴瑞青一脸失望地坐回沙发上，修改《寻秦记》也花费了他一番心血，听到小说被《明报》退稿，他难过得想哭。
表舅吴成刚倒是挺高兴，笑道：“阿飞，被退稿了也别灰心。这只能证明你不适合写小说，以后安安心心当演员就是。”
就在这时，愁眉苦脸的胡俊才突然咧嘴大笑道：“哈哈，阿飞的小说虽然被《明报》拒稿了，但是被《东方日报》收下了，下个星期就正式连载！”
“哇喔！”吴瑞青一愣，反应过来后抱着胡俊才又蹦又跳地庆祝。
“《东方日报》？”吴成刚被这一落一起的消息搞得有些发懵，不过很快意识到什么情况，心想：表外甥那破小说都能发表，《东方日报》的品位也太低了吧！
表妹吴瑞雪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到他们的欢呼，疑惑地抬头看过来。却见表哥手里拿着个芭比娃娃，对她笑呵呵地说：“当当当当，娃娃漂亮，还是阿雪漂亮啊？”
表舅一家都很节俭，吴瑞雪都九岁了也没买过几件玩具，此时看到芭比娃娃立即眼睛一亮，抢过来抱在怀里说：“娃娃漂亮，阿雪也很漂亮。”
吴成刚见康剑飞给自己女儿买玩具，欣慰的同时又责备道：“阿飞，你刚来香港，这才赚几个钱？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不好。你要是管不住要乱花钱，干脆把钱给你舅妈存着，等你以后买房子娶老婆的时候用。我跟你说啊，在香港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没钱是寸步难行啊，想你表舅当年刚来香港的时候……”
得，表舅又开始唐僧了，康剑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是没听见。
小萝莉吴瑞雪给了老爸一个可爱的白眼，紧紧地抱着芭比娃娃，生怕娃娃会被老爸给夺走。
“你又提你当年做什么？”周明芳抱着小表弟出来，数落了丈夫后，又对女儿说，“阿雪，还不快谢谢表哥送你礼物。”
“谢谢表哥！”吴瑞雪甜笑着站到板凳上，在康剑飞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跑回卧室把芭比娃娃给藏了起来。
吴成刚被老婆数落之后，也不再唐僧了，拉着康剑飞到一边正色问：“阿飞，你的那本小说稿真的被《东方日报》收了？”
康剑飞点点头。
吴成刚问：“那稿费怎么算的？”
康剑飞不想跟他解释太多，只说道：“暂时千字50元。”
吴成刚算了一下，千字50元，每天连载几千字，一个月至少就是5000多块钱的稿费，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资了。
吴成刚突然有种挫败感，他在香港混了二十年，月收入居然只有康剑飞的一半。
“唉，算了，我也不逼你去当演员，你想干什么，自己看着办吧。”吴成刚意兴阑珊地说。
…………
…………
接下来几天，胡俊才跟着表舅一起去清水湾片场上工，康剑飞则窝在家里写《寻秦记》的小说稿，以及《上海滩》的剧本。
《上海滩》剧本是准备卖给王天霖的，等《寻秦记》在报纸上火了，康剑飞小有名气之后再拿出来，这个剧本至少可以卖5万块，比写小说来钱快多了。
其实康剑飞更想自己拍《上海滩》，不过以他现在的名气和地位，想自己导戏完全属于做白日梦。
李嘉鼎没有再提收康剑飞当徒弟的事情，康剑飞连当tvb签约演员都不愿，自然不会跟着他做龙虎武师，两人拍完《楚留香》后就没再联系过。
对于曾当了九年临时演员，又做了七年摄影师的康剑飞来说，写剧本比写小说顺手得多，25集的剧本只花了4天就完成，平均每天能写6集多。
写完《上海滩》后，康剑飞没急着把剧本卖给王天霖，而是等着《寻秦记》问世——知名作家和普通作者写的剧本价钱可不一样。
在康剑飞亲自上门投稿的6天后，《寻秦记》终于在《东方日报》的副刊上连载了。
这天早上，吴成刚带着胡俊才出门，下楼的时候顺手在报箱里拿了今天的《明报》，这是他带到巴士上看的。
骑着自行车到广播道转乘电视台的巴士，吴成刚找了个座位就翻开《明报》看起来，没看几版便听到车上有人在说：“咦，这写《寻秦记》的作者叫康剑飞，不会就是那个给楚留香当替身的康剑飞吧。”
“多半是重名吧，《寻秦记》这么好看，怎么会是那个大陆仔写的？”
“我看也不像，大陆的游过海就能写小说，你当他是倪框啊，康剑飞这衰仔一看就是没读过几天书的。”
“阿吉，你们在说什么《寻秦记》？”
“《东方日报》啊。今天《东方日报》上连载的新小说好犀利，讲一个香港人穿越时空回到战国时代，还是落到美女床上，得顶！”
“香港人回到战国时代，是科幻小说吗？”
“不是啦，是武侠小说。”
“快给我看看。”
“等一等，我还没看完。”
“……”
吴成刚合上自己的《明报》，心知是表外甥的小说发表了，不由地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喜悦之情。
到了片场之后，吴成刚才渐渐明白《寻秦记》多受欢迎，剧组的员工在闲暇之余居然也在谈论这部小说。几份《东方日报》在众人手中互相传递，颇有些洛阳纸贵的架势。
要知道，《寻秦记》才在报纸上连载第一章啊！
康剑飞版的《寻秦记》开头直入正题，没有在什么时间机器上扯一大堆。开篇便是郁郁不得志的普通香港市民项少龙被抢女友，还被情敌富家公子的打手痛殴，被逼上绝路后却穿越时空，艳福不浅地获得古代温柔美女的倾心。
对于看惯了传统武侠、科幻小说的香港读者而言，这种从未见过的穿越小说简直代入感爆棚，不知不觉就将主角幻想成自己，像是被猫挠了心一样期待下一章的情节发展。
胡俊才这次终于扬眉吐气，在片场穿着龙套戏服对汤振业、黄敏怡、陈炳坤等一干人说：“《寻秦记》就是阿飞写的。上个礼拜我跟阿飞一起去《明报》投稿，结果《明报》有眼无珠不要，我们马上就去《东方日报》。别人《东方日报》的总编就是有眼光，稿子都还没看完，就求阿飞把小说给他们《东方日报》发表……”
陈炳坤最机灵，一听《寻秦记》真是康剑飞写的，立即拍马屁道：“我就说飞哥不是普通人，要不怎么会签约演员都不做呢，原来人家要当大作家！”
汤振业赔笑几声，便郁闷地走到一边发呆。康剑飞这种大陆仔都成作家了，他却还只能在片场跑龙套，不知何时才能成名。
由于有陈炳坤这个大嘴巴帮着宣传，一天的时间不到，几乎整个片场的人都已经知道，有个大陆来的小子，在《东方日报》上发表了一部名叫《寻秦记》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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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一人救一报】
《东方日报》总经理办公室。
漂亮的女秘书捧着一叠报纸推门而入，低声对正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的马成昆说：“老板，这是今天的报纸。”
马成昆睁开眼睛，吐了口浊气对秘书道：“给我冲杯咖啡来。”
女秘书领命冲咖啡去了，马成昆则强打着精神翻开秘书送来的报纸。他每天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这是马成昆长期养成的习惯。眼下桌上放的报纸，都是由秘书筛选整理好的，越重要的报道就放在越上面。
作为一家大型报业集团的掌门人，二十三岁的马成昆实在是太年轻了。
没办法，马成昆的叔叔前年被指控偷运700吨鸦片入港，狼狈逃到台。湾躲起来；他老爸去年被指控贩。毒和行贿，弃保潜逃至台。湾，如今还在蹲大牢。马氏家族的老一辈都是三。合会出身，案发之后全都收拾细软跑路了，《东方日报》只能由年轻一辈扛起来。
如今的《东方日报》，马成昆作为董事长兼总经理掌控大局，跟他同龄的堂弟马霆强负责报纸的对外事务。两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掌管一份大型报纸，虽然冲劲十足，无奈经验和手腕都不够，《东方日报》的销量一降再降，就快跌破十万份了。
马成昆首先翻开的是自家的《东方日报》，各版面都大致扫了一下，翻到副刊时突然眉头一皱。上面本该是连载倪框小说的版面，居然换成了一部新小说《寻秦记》，作者康剑飞这个名字更是听都没听过。
作为总经理，马成昆主管《东方日报》的经理部，主要负责经营报纸的广告、发行、外联等等。至于办报内容、稿件选择之类的，则是由徐季新的编辑部负责。
徐季新是父亲留下来的老人，马成昆对其也很尊重，一般不会去胡乱插手编辑部门的事情。可这次他却对徐季新有些不满，换掉副刊上倪框的小说算是件大事，徐季新居然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个。
换小说事小，不通知他事大，马成昆的愤怒来自于徐季新对他的不尊重！
马成昆按下心中的不快，继续翻开其他报纸，现在他还要依仗徐季新办报，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排在第二位的是《大公报》，秘书直接打开的是第七版，而且用红笔将重要报道勾了出来。
《藏污纳垢，报界之耻》
加粗的大黑字体，一入眼就让马成昆心中不爽。
这篇报道是专门骂《东方日报》的，所骂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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