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乡党是最适合培养和扶持的对象。
从前,张越一则没有时间,二则没有机会。
如今,有了时机,当然要抓住了。
“未知君等名讳?”张越笑着问道。
五人互相看了看,其中四人就自动退下,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顶在前头。
“长水乡郭戎拜见侍中公!”年轻人纳头拜道:“愿为明公驱策!”
张越一听,就知道这位大概就是王申所谓的‘东亭郭四郎’,也就是长水乡里现在唯一的一个骑士了。
便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在心中满意的点点头。
汉家骑士、材官的选拔,是有一个无比严苛的程序的。
其严苛程度,甚至比孝廉、贤良的选拔还要复杂。
除了要检验被举者的身高、体重、骑术、战术外,还要考核其各种兵甲的使用。
而且,每年被选为骑士、材官的人,都必须接受一次复核。
复核中发现不合格的话,是会被清退的。
汉书。赵广汉传中就记载了赵广汉指使他的属下,陷害一个叫苏贤的骑士的过程。
因而惹恼了苏贤之父,上书宣帝,最终导致赵广汉被诛。
从这里就可以知道,骑士们的素养与政治身份都很高。
高到出了问题,能直接呈递君前!
而这位郭戎,确实有着大将胚子。
身高起码七尺五寸,四肢健壮,尤其是一双手臂,非常粗壮,只是扫了一眼,张越就知道,他拉五石弓是没有问题的。
甚至说不定可以独力操作大黄弩!
这样的人,一旦有足够的作战经验和指挥经验。
假以时日,肯定可以独当一面!
“郭君果然豪杰!”张越上前扶起他,满脸欣赏的赞道:“能得郭君之助,吾之幸也!”
郭戎诚惶诚恐的道:“明公抬爱,某愧不敢当!”
“请容某为明公介绍”
郭戎退后一步,向张越介绍其他四人,将这四人的姓名、长处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放马亭的黄延年,家族世代都是猎户,从小就在灞上原的山陵,与长辈捕猎,所以箭术很厉害,而且还掌握了在野外和深山辨识方向、寻找水源与探寻道路的技能。
据说其曾经单人匹马,进入秦岭深山之中,独自生存了一个月之久!
这就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在后世,就算有着各种高科技手段,接受了严格训练的荒野冒险家,也未必可以独自在如今有着无数猛兽与毒虫的秦岭里生存一个月!
长水亭的王安、王远昆仲,则是乌恒义从之后,虽然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彻底汉化。
但祖上的技能却没有忘记,特别是骑术与马上格斗很强,据说可以一挑三。
最后就是一个戴着獬豸冠的法家士子,名叫邓爽,长水乡乙亭人,熟悉军法,对汉家军法倒背如流,本来他打算去居延投军,但听说了张越将要出使乌恒后就特意留了下来,本是打算自己随军的,哪成想还能遇到乡党礼聘,立刻就来了。
张越与他们互相认识了一番,立刻心花怒放。
这五个乡党都是人才啊!
事实上,这正是自秦以来,诸夏基层教育的成果。
因为重视蒙学,推崇三老教育制度。
所以,使得很多地方,都能储备一批优秀人才。
只要时机合适,遇到一个优秀的大佬统帅,自然都能成才。
这就好比刘邦在沛县当亭长的时候,萧何、曹参、樊哙,谁知道他们是谁?
但,当他们跟着刘邦打天下后,经过大量战争练手,发育起来后,每一个人都可以凯尔世界了。
当天中午,张越自是在庄园设宴招待郭戎等人。
吃完午宴,刚刚送走郭戎等人,让他们回家做好准备,续相如就来了。
如今,续相如已经是张越的副使兼任长水校尉。
这是天子最新的任命!
长水校尉,别看兵不多,也就一千多人。
但,却是秩比两千石的高官。
所以,续相如很感恩,这几天一直呆在长水校尉大营,熟悉上下事务,为开拔做好准备。
而长水校尉,本就与张越关系很亲密,故而续相如虽然是空降,但却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接受了整个长水校尉大营,还与上下将官都熟悉了起来。
“侍中公,长水校尉全军,已经可以出征了!”续相如信心满满的报告道:“只是,营中将佐,皆殷切期盼,侍中能去营中训话、勉励”
张越一听,就笑了起来:“什么出征?”
“乌恒,亦是天子臣,此番只是出使、宣慰而已!”
对乌恒,并不需要大动刀兵,一个有汉家驻军,且深受汉军影响和羁绊,还一盘散沙的部族,何须用出征这个字眼?
而且,长水校尉基本都是由乌恒义从组成。
即使这些人,或许根本不认为自己是乌恒人了。
但贸然用一个‘征’字终究不美。
乌恒不是敌人!
至少现在还不是!
既然如此,那就不应该将其推到对立面去!
作为一个前公务员,张越对于统一战线的相关理论与文章,当然是背的滚瓜烂熟的。
续相如听着,连忙低头道:“侍中说的是”
“不过”张越笑道:“也确实是需要去与长水校尉将校见一见了”
长水校尉,是汉家精锐,也是他此番最为依仗的利剑!
自然需要与全军将士们见个面,打个招呼。
当然,根本还是许下承诺!
当兵打仗,多数人当然是为了发财、富贵、光宗耀祖。
这就和文人读书是为了货与帝王家,求得功名一般。
其他什么道义、光荣、使命,对于多数人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吸引力。
甚至连听都听不懂!
所以,司马镶且说: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利也!
张越自然也懂!
好在,他也确实为长水校尉的将士们,准备了一块大蛋糕。
足够让他们每一个人今夜失眠,为之辗转反侧,为之念念不忘,为之兴奋难耐!
于是,在续相如的陪同下,当天黄昏时分,张越来到了位于长水河南岸的长水校尉大营。
第八百四十八节 蚩尤化胡(1)()
长水校尉大营,与张家庄园相距不远。
渡过长水河,向南走上三百余步,就能看见那座肃杀的军营。
旌旗飞舞,战旗飘扬。
策马从寨墙下走过,张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寨墙的材质,啧啧称奇。
因为,长水校尉大营的寨墙,不是想象中的夯土墙壁。
而是用泥沙、卢苇、秸秆等混合起来,以竹木为骨架搭建起来的。
续相如在旁看着,见张越好奇这寨墙,就解释道:“长水校尉虽然常年屯驻内郡,然而,历年有事,皆需援边,而边塞战事的胜败,有些时候,取决于筑墙速度……”
“故而,包括长水校尉在内的北军六校尉及其他内郡精锐之军营、塞城,皆以边塞筑墙法而筑,且是一年一换新……”
“如此以确保,若能决胜,可迅速在当地筑墙,乃至于筑城!”
张越听着,也是想了起来,后世人们常说万里长城万里长城。
但那却一般都是代指明长城。
很少有人知道,有一个明长城规模要大数倍之多的汉长城。
汉长城与后世长城,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条从河套向西,一直深入到西域,长达数千里的长城段。
张越曾经一直很好奇,汉家是如何在西元前的技术条件下,做到仅仅几十年,就把长城从河套的秦长城旧址上,一路延伸到居延,甚至还有空在河西走廊,构筑一条面向羌人的城塞防御系统的?
现在,听续相如一说,他才知道。
原来,汉军也会兼职基建狂魔啊!
这长城是大军打到哪修到哪?
仔细回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元朔二年,卫青收复河南地,当年便‘复缮秦故时蒙恬所塞,因河而固’,连九原城这样废弃百年的要塞,都被汉人从无到有,以闪电般的速度修葺。
更夸张的还是高阙要塞。
作为秦长城曾经的核心与坚城,高阙塞在匈奴手里一百五十年,经历风吹日晒,卫青奇袭河南,收复之时,这座曾经的坚城已经摇摇欲坠。
所以,连匈奴人也没有想过凭借高阙之险固守待援,而是亡命狂奔。
结果,一年后,匈奴右贤王率领其王庭主力十万骑兵来攻河南,妄图重夺河套这一战略要地。
然后……
十万匈奴骑兵,在高阙塞下碰了个头破血流……
从此以后,匈奴人再没有出现在河套。
因为,矗立北河之畔的高阙塞,是他们不可能攻陷的坚城!
一年时间,就修复高阙要塞,使之重现光荣!
这在西元前,堪称非人!
修复完秦故长城防御系统后,汉家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朔方开发计划。
在十年间,移民三十万,将整个河套全部吞进肚子里,彻底消化。
刚刚消化河套,饱嗝都没有来得及打。
太初三年,又命令光禄勋徐自为,沿着阴山向北,修建新的长城,这条长城从五原塞向北,呈四十二度展开,一直延伸至庐駒(今阿尔泰山南麓)。
而在同时,汉军已经在河西,筑城修墙十余年。
当这条长城竣工,于是河西防御系统也被纳入了长城防御。
这还不算什么!
关键是,汉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大宛战争后,汉室又在轮台屯田,修建了又一个城塞防御系统。
若有朝一日,可以解决侧翼威胁,将匈奴人逐出天山以南的话。
说不定,轮台也会修建一道与居延相连的长城,将汉家的疆域延伸到西域。
如今,看着这长水校尉的寨墙,张越算是明白了,为何汉家能在西元前,当起这基建狂魔的角色了。
盖因,这种用秸秆芦苇沙石夯筑的塞防工程,修建起来,速度会非常快!
而且,原料可以就地取材。
甚至,其坚固性能可能不比明清长城差。
只是这种性质的长城,很难抵御风沙侵袭。
故而,在后世汉长城能找到的,只是一些残垣断埂。
续相如却是非常骄傲,对张越推销了起来:“侍中若欲经营漠南,最好也在漠南筑城……”
“像居延塞那样的障塞,三月就可建成,虽然卖相差一点,但绝对好用!”
“若配上壕沟、箭楼、储备足够的羊头石、渠答,只需五百人坚守,就足可抵御三千匈奴骑兵一月之围!”
“像那范夫人城,十余年来易手七八次次,匈奴人毁之,我军收复后再重建,始终不改其固……”
张越听着,看了看眼前的寨墙与防御体系,点了点头。
这种简单、易建的城塞防御,明摆着就是在欺负匈奴人没有攻坚手段。
匈奴人要攻克一座这样的营寨,怕是得拿命去填。
然而,就算填下一座又有什么用呢?
汉家仅仅是围绕居延塞,就有大型障塞五座,中小烽燧、障塞百余座。
填完一座,还有上百个硬骨头!
况且,李广利兵团虎视眈眈在外,只要匈奴人敢去,一旦被某个障塞缠住,那就都不要走了!
除非匈奴人能想办法,在野战中歼灭汉军最大机动兵团李广利兵团。
不然,他就不可能啃的动居延防御。
不过,漠南就算了……
漠南地广人稀,不可能建得起类似长城这样的严密防御系统。
但是……
可以考虑在漠南草原上,选择几个战略要地,兴建坚城要塞,作为经营和开发漠南的基地。
当然,嘴上张越兴致勃勃的道:“续公所言,颇有道理,待吾仔细研究一番!”
续相如听着,立刻兴高采烈了起来。
历来军功之中,最重得土!
若能在漠南,建立起一个规模不亚于居延、五原的防御系统。
那么……
他这个首倡者的功劳,怕是起码可以为自己增加食邑两千户以上了!
还可以福泽子孙,懋衍后世!
……………………
从寨墙下,来到辕门。
早就等候在此的长水校尉上下军官们,立刻在校尉丞与军司马的率领下,迎了上来。
“末将等恭迎侍中!”数十名将佐身穿甲胄,微微鞠躬,一时间,甲胄的叶片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
张越立刻翻身下马,还礼道:“诸将免礼!”
如今,他已经是天子钦命的正使,拥有了指挥、节制、处置长水校尉的权力。
只差天子宣布,任命他为长水将军,成为名正言顺的将主了。
但其实也相差不大。
在续相如的引荐下,张越很快就基本将长水校尉的主要将官都认识了一遍,同时在脑海里调出这些将官的资料,给他们重新建了个档。
于是,这长水校尉的军候以上军官的过往、性格、姓氏、籍贯,张越就了然于胸了。
作为一个以乌恒义从为主要兵源的汉军禁卫野战骑兵部队。
长水校尉的军官分布很有意思。
在军候(曲)以上的军官里,只有三个是乌恒义从出身的军官,且这三人还都是担任副职为主。
譬如,长水校尉的军司马叶破胡,以及左曲军候丞黄破奴。
仅仅是从名字上,就能发现,这些乌恒义从出身的军官们的父辈,对他们曾经的出身,是多么的鄙夷与不齿。
以至于,其子嗣名字,基本都是破奴、破胡、屠胡、杀奴一类。
然而……
即使如此,在正常情况下,这些人也要面临天花板。
没有足够战功,是不可能担任正职的除非他们愿意下放去郡国,去郡兵部队任职,不然在野战部队,尤其是北军这样的禁卫中,很难担任正职。
当然,有战功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汉家对于有功之士,素来一视同仁。
只要战功足够多,别说乌恒人,匈奴人封侯拜将的,都有十几个!
故而,这三个乌恒义从之中的精英,如今都是摩拳擦掌。
与张越会面后,更是立刻拍着胸膛保证‘愿从侍中驱策,狗马先填沟壑,以报天子圣恩’。
生怕张越嫌弃他们的出身,不愿带他们去立功。
至于乌恒亲戚们?
好吧……
那是谁?
谁他妈和这些夷狄是亲戚啊?
这些人早在其父祖时,就已经内附,甚至定居到关中了。
与在草原上的所谓‘乌恒人’真的不熟!
就算是张越让他们去屠杀乌恒部族,鸡犬不留,恐怕他们都抢着去做。
当然,张越是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的。
太low了,太掉逼格了!
而除了这三个乌恒义从之后外,剩下的军官,基本全部都是根正苗红的汉家贵族子弟。
不过,也有一个意外。
担任长水校尉丞的刘诩,是匈奴人。
而且是匈奴王族,孪鞮氏之后!
这可就稀奇了!
活着的孪鞮氏?还是在汉军禁军担任高阶军官的孪鞮氏?
比后世的滚滚还让人好奇啊。
刘珝也知如此,见着张越的神色,立刻就表明态度,道:“侍中,末将乃是汉长水校尉丞,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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