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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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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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待她把茶水咽下去,放下杯子敛起神色,郑重道:“白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吧。”

话音刚落,立在一边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将一张卡放在她面前,建行的

标志赫然在目。

“这里面有二十万,给你父亲做手术,身体不是小事,别耽误了。”

白露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张卡上,仿佛能听到自己喉管里液体流过的细微声音,下一秒听到对方掷地有声的一句:“你知道我要什么。”

她的答案冲口而出:“不。”

意识到反应不对,她又急促地补充道:“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就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噪音,卷毛一看就要冲过来阻止,听到自家老板平静的说:“让她走。”

卷毛看向同伴,后者努努嘴,再看老板则是端着杯子悠闲的喝起茶来,一副有恃则无恐的姿态。

白露回医院路上走得脚步生风,她命令自己不要想,不要给自己机会犹豫,别给自己机会后悔。她越走越快,回到病房时,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里面吵吵嚷嚷,父亲病床前围了一群人,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正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到期”“腾地方”等字眼,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这架势是要往外赶人了。

母亲和大姐还在央求,说马上就筹到钱把费用补上,那男的嗤笑道:“那就等有钱了再来住呗,医院又不是收容所。”

一向温和的大姐也动了气:“你怎么说话呢?”

床上的父亲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咳嗽着说:“走走走,我就说回家,死了也比在这花钱打水漂强……”

一时间母亲大姐又去安抚他,男人的咳嗽,女人的劝阻,还有临床的议论声,交织成一张巨大又密实的网,朝白露兜头罩上来,勒得她几欲窒息,纷乱之中,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那张卡,二十万。

有了这二十万,父亲就可以立刻做手术。

没有这二十万……

短暂僵持过后,母亲已经含着泪认命地收拾东西了,大姐在门外给姐夫打电话,先是争吵,然后嘤嘤抽泣,看来最后的指望也破灭了。

白露长这么大从没这么矛盾过,视线也不由得投向角落里自己那只旅行袋,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而且可能事关人命……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那个一直在冷漠的监督他们搬走的男医生接起电话,嗯啊几声后,脸色变了变,生硬的说:“你们不用收拾了。”

啊?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他。

他摆摆手说:“有人把住院费交了。”随即一转,“不过,其他费用你们还得继续筹措,医院资源很紧张,你们也要体谅我们。”说完他就歪歪脑袋示意两个保安跟他一起离开。

突如其来的好事让母亲和大姐又惊又喜,忙扶着父亲重新躺好,白露追出门外,“请问,是谁交的住院费?”

男医生没好气的转过头,“只知道是个姓程的大人物,直接跟院长打的招呼,你说你们既然认识那么有来头的人,早干什么了,真是浪费我时间。”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猜想被证实,白露无力的靠在墙上。

这是什么意思?逼她就范吗?

正在她虚弱的靠着墙承受着内心的天人交战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吓得她猛的一抖,连经过的护士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掏出手机,陌生的号码,这一次她没给自己犹豫机会,立即接起。那边一道男音温和的问:“白小姐,您考虑好了吗?”

泪水在眼里打转,白露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考虑好了。”

房间里茶香袅袅,卷毛和中年男人依然垂手而立。那个男人则是站在窗边打电话,背对着门方向,一手闲适地插在裤袋里,旁边桌上多了一部打开的手提电脑。

白露进门后没再往里走一步,卷毛上前冲她伸手要东西,她没理会,对他的吹胡子瞪眼视而不见。直到那人讲完电话转过身,眼神淡淡的看过来,她才走过去,把信封放在桌上,卷毛过去拿起,对着灯光仔细检验。

男人没看那个东西,而是问她:“看过里面么?”

白露垂着眼摇头。

他把卡递到她面前,语气平静道:“密码是你身份证后六位,另外五万是前几天对你有所冒犯的补偿。”

白露沉默着接过,紧紧的握着,硬质的棱角嵌入手掌心,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卷毛将信封递给自己老板,同时向他点了点头。男人已经坐回座位,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收信人及地址,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白露听到,不禁抬头望过去。看到他利落的撕开信封,把光盘送入驱动器。她还看到他冷硬的侧脸,微微勾起的嘴角,那是嘲讽和自得的神态。他一边等待文件读出来,一边曲着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无名指上有一枚白金戒指,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白露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脚前的一块地板,静静地等待。

过了五六分钟,男人大概是浏览完了里面的内容,起身走到她面前,还是那副平淡的口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等你走出这扇门,之前见过的听过的一切……”他用指头敲敲她脑袋一侧,“都要统统从这里删除。”

白露点头,男人看不到她的眼睛,似乎觉得交流有障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然后满意的继续,“千万别耍花样儿,别给自己和家人惹麻烦。”

家人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白露看着他幽深的眼,有瞬间的恍惚,随即也清晰的答:“我知道。”

男人视线在她脸上梭巡一圈,像是辨认那里面有没有谎话的成分,然后松开手,“你可以走了。”

白露转身没有一丝迟疑的推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有点少,咳咳,情节需要。谢谢这两天留言的每一个朋友,时间有限,就不逐条回了,有些涉嫌引诱我剧透的,等我琢磨一下再回复哈。总之,ID很亲切,留言内容很温暖,没留的也谢谢你们的默默支持,我知道每一个点击都代表一个人,一颗心(煽情打住)。难得这么久了大家还记得老刘,昨天有个作者朋友还说你的读者挺长情的,我说那是啊。感言结束。明天更新时间,14点。可能会试用下存稿箱。周末愉快,╭(╯3╰)╮

☆、05祸不单行(下)

门一关上,卷毛就问:“老大,你真打算放了她?”

男人闲适的靠着椅背,手里端着茶杯,视线落在那枝桃花上,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自言自语道:“他们应该把这个换成腊梅。”说完抿了一口茶水,问道:“你觉得呢?”

卷毛一愣,他觉得?他觉得桃花梅花都是花根本没差别,下一秒就换成一脸冷漠:“我只知道,只有死人最可靠。”

男人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问:“杀人好玩么?”

呃,卷毛一滞,当然不。

男人低头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记住,我们是来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问题的。不然我整天跟你们身后救火,不用干正事了。”

淡淡的语气却让卷毛脸上浮现一层惭色,他随即语气郑重道:“我会继续盯着她,如果发现她敢打歪主意就……”他悄悄比了个决绝的手势。

男人却仿佛没听到,拿起茶壶又续了一杯,仿佛这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白露揣着存有二十万的银行卡,没有解决了难题的如释重负,反而更加沉重了。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摘除了。

像是一个重要器官。

她抬手抚上胸口。

难受。

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医院大门,她顿了一下却越过它,走进旁边两栋楼之间的胡同。这里没人经过,十几公分厚的雪层完好如初,晶莹剔透,她忽地顿住脚步唯恐弄脏它们,然后慢慢蹲下,看着这雪,它们可真干净,干净得让她自惭形秽……

她把十指按进雪里,丝毫不顾那丝丝凉意沁入肌肤,仿佛这样能洗去她手上的肮脏罪恶。许久,才感觉刺骨的寒,鼻子一酸,眼泪滴下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两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白露七岁那年,有天傍晚跟小伙伴捉迷藏。玩至一半,《天龙八部》主题曲从隔壁传来,几个孩子就都跑回家看电视了。她躲在邻居家老屋的厨房里,没被人找到竟然还挺得意。后来发觉不对劲,可她还是一动没动的守着,因为这是游戏规则。结果快半夜时父母出来找,找到靠着水缸睡着的她。同玩的几个小伙伴差点挨家长打,是她求的情,可是回到家自己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还有一次,她已经上初中了,邻居婶子让她帮忙送东西到邻村的女儿家,她过去发现那家锁着门。打听了邻居说是走亲戚晚上回来,于是她就拿着东西等着。一直等到后半夜,反正是夏天,索性就继续,等到第一天大亮,把东西放到人家手里她才回家。

诸如此类事还有很多,白露被邻里评价为实诚孩子,当然也有人说她傻,并猜测是不是小时候落水烧坏了脑子。其实对她来说,这仅只是一种习惯。一步一个脚印,每做过的一件事,都像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头,堆砌出一条她人生的轨迹,过去如此,未来亦如此。不求被人称颂,但求无愧于心。

可是如今,她自己打破了。

卷毛有个很文艺的名字,童年。他觉得这名字实在恶心,所以只让别人叫他小童。他一边稳稳的将车子开上大路,一边留意着耳机里的动静。听着听着就纳闷起来,摘下耳机塞到副驾位老何的耳朵里,“你听听。”

老何嫌他胡闹正要发作,一听清里面内容就顿住了。

俩人面面相觑,小童大咧咧的说:“不会是她爹死了吧?”

老何不赞同的撇撇嘴。

后座闭目养神的程彧此时睁开眼,问:“怎么了?”

俩人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好,干脆把耳机拿下来,“要不您听听?”

程彧疑惑的接过无线耳机戴上,反应比他们俩平静多了,只是挑了挑眉,然后扭头看向车窗外,车子正经过医院后门,他突然叫住:“停车。”

小童诧异的急刹车,幸好地上有积雪一直没敢开太快,车子停靠路边。程彧视线锁定在某处,小童和老何随着望过去。

医院和旁边一栋建筑之间一条狭窄的胡同,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雪地里,仔细辨认一下是蓝色的,有点眼熟。

老何先反应过来,低声说:“是那女孩子,白露。”

小童也认出来,刚要开口,被老何嘘声制止。

程彧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有些微微的震撼,居然会有人哭得这么投入,像是用尽全部力气每个细胞都在脱水,哭得直打嗝,还不时地擤鼻涕。远远看过去,能看到她身子不停的颤动,好像随时会因力竭而扑倒在雪地上。

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她在他掌下静静流泪的画面,在那种情况下,她都不肯求饶,不怒骂,平静的让他觉得不正常,还以为她傻到没感觉,原来那只是没触到她的底线……

听到前面卷毛嘀咕着:“这小傻子咋了这是?”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因为背叛了自己。”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恍惚中好似看到一个瘦削少年,愤怒却又无力,在深夜的街头用力捶打着粗实的树干,用脚踢,用头撞……耳畔似乎有个嘶哑的声音说,从今天起,你要做一个坏人。

此去经年,如今他早已不再羸弱无助,却也被打磨得冷硬无情,想到此他的视线从那一抹蓝色收回,低沉命令:“开车。”

白露哭完又觉得自己很蠢,很虚伪。

二十万,卖掉了良心。换回一条命,至亲的生命。

值了。

然而竭尽全力的大哭一场也是有用处的,胸腔里盘亘了几日的惊吓委屈愤懑全都随着体力和泪水一起流失了。当然腿也麻透了,动一下如无数蚂蚁疯狂噬咬,她捧了一把雪敷了会儿眼,然后撑着雪地站起来,这才感觉到浑身彻骨的冷。

白露回到病房,父亲刚挂了一瓶水已经睡了,她把母亲和大姐叫出病房,拿出那张卡说:“可以给爸做手术了,这里有二十万。”

母亲和大姐对视一眼,疑惑又警惕的问:“小二,这钱是哪儿来的?”

白露淡淡的说:“跟老板借的。”

“你们老板怎么会这么好心,借给你这么多钱……”

白露心里烦乱,打断她们的质疑,“我去找大夫让他们安排手术,这种时候耽搁一天就多了一分风险。”

这么一说,母亲果然紧张起来,把注意力转移到父亲身体上……

倒是晚上,大姐白云把白露叫到外面,期期艾艾的问:“你们老板不会是提出了什么,不好的条件吧?”原来大姐打电话跟姐夫说了这事,姐夫怀疑她老板图谋不轨,还说了个很难听的词,小蜜。

白露惊愕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姐你想哪去了,我们老板就是人好,再说这也是要还的,又不是白给的。”

她向来诚实,大姐也就不做多想,仍不忘叮嘱:“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糟蹋自己,咱们人穷不能志短……”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像是也没了底气。

白露心中暗叹,人穷,志又如何能长得起来?

交了手术费,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三天后,母女三人激动又紧张地看着父亲被推进手术室,几小时后医生出来如释重负的说手术很成功。

术后接受了一系列后续治疗,到小年那天才被允许出院。因为父亲卧病在床,年也过得格外安静,好在一家人都平平安安聚在一起辞旧迎新。经历了此番,没人比他们更能体会到这才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而这对于有的人家,就隔着两道墙的老邻居,却是再也企望不到的奢侈。当然他们并不知情,只念叨今年丽子怎么没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顺便埋怨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野了。来找白露打听,她唯有缄默,之前两人闹过嫌隙家人也似有耳闻,只当她们是真的不常联系。

但白露内心的负疚感却一日盛过一日,每天都备受煎熬寝食难安。添乱的是,居然还有人来给她说媒,也是,在他们这个小地方,女孩子基本二十三岁之前就定下婆家了,过了二十五就成了老姑娘,所以父母对此也颇重视。只是介绍的男方居然是她小学时的同桌,那个经常欺负她逢考必打狼的家伙,看着他投过来的直勾勾的眼神,白露就觉得头疼,头疼下一代的智商问题。

于是见父亲身体日益稳定,过完“破五”白露就逃一般地离开家踏上回程的列车。回到那里,至少能为徐丽做点什么,比如清明烧点纸?在车厢里望着窗外萧条的冬景时她苦涩的想。

初六傍晚抵达青城市,出了火车站,看到满大街的玫瑰气球和一对对情侣脸上难掩的甜蜜,白露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商场外面巨大的背投电视上,钻石恒久远和巧克力情缘的广告交替放映,吸引着每个路过的女孩子仰头凝望,无一不是一脸的向往。

白露笑了笑,避开人群走向公交车站,这些跟她没一点关系,她只是为了谋生而闯入这个繁华世界,然后不小心撞上了这浮华背后丑陋罪恶的一面。所以一路上再看到两旁的火树银花和时不时升起的璀璨焰火,她再也没有刚来这里时的惊艳欣喜,只觉得,这一切美好繁华,都是有代价的,有些甚至昂贵得带着血腥。

作者有话要说:hello,我是刘小存!今天开始数伏,饺子吃了没(^o^)/顺便提一句,程彧yu(四声),意义很好的一个字,很匹配某人的“品质”哈哈。明天 14点 见!品质美好的某人的专场表演!

☆、06情人节夜

程彧坐在驾驶位,漫不经心的翻看一本财经杂志。这里面有一篇他的专访,经过那一页时,没理会那大篇幅的溢美之词,而是在戴着球帽墨镜手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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