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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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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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多的客人走了进来,二楼阁楼上的包间也渐渐被占满了。

    樊楼的妈妈正在二楼招呼客人,能够在这种热闹的晚上包下阁楼房间的,身份都十分不俗。

    有些不同房间的客人在这里也见到了熟人,这时候互相举杯谈笑一番,将各自席间不认识的人物都纷纷介绍了,说几句“幸会”“久仰”之类的话语。

    “愣着干什么!清风阁的可客人还等着走菜呢!你的托盘呢?”

    一个小管事提着前襟蹭蹭蹭跑到楼上来,看到小仆之后。皱着眉头骂了一句。

    小仆唬了一跳,连忙回答:“托盘被清雅阁的客人一同拿去了。”

    小管事看了一眼清雅阁门前的护卫,眉头皱的更紧,无奈的摆了摆手:“罢了。你先跟他们调换着用,实在不够用的话知会一声,去隔壁楼子里借两个回来。别愣着了!还不快去!”

    “好嘞!”小仆应了一声,连忙跑下了楼。

    小管事又忍不住看了那房门紧闭的清雅阁一眼。这位萧郎君每次来的时候都十分神秘,不仅仅是带来的护卫数量多到令人咋舌的田地,而且与其他会在楼子里往来应酬的客人不同。这位萧郎君从来都不会与其他房间的客人往来,甚至……小管事看得出来,这位萧郎君似乎每一次都在避人耳目。

    他每次都会在距离楼里掌灯还有不少时间的时辰,早早的来到樊楼,成为樊楼当日的第一位客人。而每一次,他都会在来到樊楼之后,便钻进楼里最清净的清雅阁,将房门紧闭。

    阁楼的好处,就是在二楼可以看得到花厅戏台上所有的演出,又同时不会受到一楼各类贩夫走卒的打扰。阁楼的客人们在看热闹的时候不需要出门,只要打开内里的窗子往下瞧,一切事物就都可以一览无余了。

    清雅阁正对着戏台,自然是整个樊楼最为尊贵的位置。

    能够每一次来都包下这个房间的人,当然是身份极高的人物。

    但小管事很费解,以他在樊楼观察得来的经验,越是身份高的人,就会越重视与其他同等身份之人的往来。这样的闭门逐客,并不是正常有身份的人会选择做的事情。

    事实上,也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曾经主动来示好,却被门口的侍卫干干脆脆的挡了回去。即便在对方有些恼怒,亮出自己东京城府尹的身份之后,门口的侍卫依旧无动于衷。

    好大一个巴掌扇在府尹大人身上,但事情闹到最后,竟然也只是不了了之了。

    里面那人的身份……小管事连想都不敢想了。

    匆匆走到旁边另一个房间门口,小管事笑着问候:“朱大人,您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您欣赏的那位点茶博士今儿个正巧从乡下回来,要不要把他叫来……”

    四方的热闹聚集而来,漫散而出,交织成一片有声的光亮,不知通向何方。

    楚风站在窗前,微微掀开窗帘的一角,做贼似的去看一楼的种种,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接了酒菜的马公公正在旁边放置酒菜,真正的正主正在屏风后头听曲。豆蔻年华的少女弹唱着“半醉腾腾春睡重,绿鬟堆枕香云拥”,旁边一缕熏香,微微荡荡,自是悠然。

    “楚郎君怎么不去里头听曲儿?这女孩儿唱的不错。”

    马公公拾掇完了酒菜,笑着走过来,也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一楼的热闹。

    楚风自嘲一笑,如实道:“其实好坏的,我听不太懂。”

    这个年代的曲子多少带着黄梅戏、昆曲的调子,楚风不是很懂音乐上的东西,只是前世也从未接触过这些,乍听来,或许会觉得女孩儿们的声音十分好听,但真的让他去评说那起承转合里面的韵味,他是完全不懂的。

    杭州城琴操的曲子也是如此,美则美矣,只是在楚风听来,也只能傻乎乎的评价一句“好听”,之后便再无其他了。

    好是好,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好在何处,美在何处。楚风总觉得,让那样美好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唱那样美好的歌,大概真的是一种对牛弹琴的故事了。

    “马公公,其实我还是比较好奇,客人他把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呢?”

    二人害怕吵到屏风那一头的徽宗听曲,所以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马公公闻言笑道:“楚郎君且放心,我家阿郎到底要如何做,其实老奴也是不知的。不过老奴敢保证,对于楚郎君您来说,绝对是好事情。老奴看得出来,我家阿郎是很欣赏楚郎君您的。”

    楚风挠了挠头,不大明白对方欣不欣赏自己,与自己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这个时候,楚风的确是一头雾水。

    他所知道的东西几乎少得可怜。不清楚这位贵人的身份,不明白自己身处的位置。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身在樊楼,而这樊楼里,今日似乎要举办类似水墨会一类的事情。

    难道那客人是想要自己作画?可是,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书画行的小知客,那客人怎么会知晓自己会作画的事情呢?

    难不成对方是文端先生或程源先生的朋友?但是从未听说过啊!

    太多的困惑萦绕在楚风心头,而就在他困惑重重,觉得自己身处于十几年人生处境中最为奇怪的局面时,几道熟悉的人影从樊楼门口走了进来。

    楚风微微一怔,引起了马公公的注意。

    “楚郎君,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马公公问道。

    “没什么,”楚风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奇特,“来了几个朋友。呃,就是白日里曾与一同登山的朋友们。”(。)

第三十一章 凭谁试丹青信手() 
徽宗皇帝天纵将圣,艺极于神。

    ——《画继》

    “朋友?如果需要的话,楚郎君您可以先下去打个招呼,一会儿再上来就好。”

    马公公道。

    楚风摇了摇头,微笑:“到也不必。”

    他想着,那些人现在怕是不大想见到他的,尤其是何君昊,自己是以店中有事的名义走的,废弃了那一场丹青的比试。若是如今再在这种地方看到自己,那何君昊怕是会被气炸罢。

    想到这里,楚风也不禁失笑。

    并不是没见过何君昊这样的人,毕竟后世所接触的艺术生也不少,学艺术的嘛……怎么说呢,身上或多或少有一种看不起旁人的架势。这种轻视,类似与一条条的鄙视链,自然在圈子的内部也是有的。

    后世许多学西洋画的看不起学国画的人,学山水的看不起学花鸟的,学抽象派的看不起学印象派的……如此种种,若是真的细说起来,怕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的。可若是真的去追寻这种鄙视的原因,真正说得出,恐怕又寥寥无几。大家都觉得自己所研究的东西要困难一些、格局大一些,说到底的原因,估计也只有这些了。

    可即便是学同一画派的人,做艺术的,没有什么标准的衡量尺度,谁高谁低,其实很难说的清楚。

    于是总会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艺术格外阳春白雪些。如果大家都如此赞叹,那自然证明了他的能力。可若是所有人都大为贬低,他也大可感慨一句“世人皆醉我独醒”,谩骂一番世人低劣的审美眼光,说出几句“我的艺术早生了几百年,否则……”之类之类的话语。

    这种狂人,在各行各业都是有的。只是在艺术这条道路上,的确要稍微多一些。

    何君昊身上所散发出的,正是这样的气息。

    当然,楚风并没有见过何君昊的画技到底如何。所以,他到底是哪一类的狂人,楚风是无法轻易下定论的。

    是那种毫无才华却妄自抱怨社会的,还是当真有足以狂傲的资本的。楚风并不清楚。

    对于何君昊的看法。仇恨倒也是说不上的。虽然何君昊在面对楚风的时候,身上忍不住会散发出那种鄙视的情绪,但楚风十分清楚,这种人面对所有人其实都是如此的,并不是单纯的针对自己。所以这种气愤的反馈毫无必要。

    喜欢却也不可能。若是真的与这种人做朋友,虚与委蛇大概也就罢了,若真的是实心实意的去交心,那几乎与自虐无异了。楚风也没有这种心情。

    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敬而远之。

    “一会儿这樊楼的李妈妈会出题,大家各自作画。我这个身份,不好直接出面的,一会儿画作会署你的名,你拿出去就好。”

    徽宗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前,淡笑着吩咐。

    楚风闻言愣了愣。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位贵人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把自己找回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当一扇门面。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找他?这位贵人随身的护卫便一抓一大把的,应该随便找个人就可以的。

    大概是看出了楚风的疑惑,徽宗微笑道:“总要找一个看着差不多的人。我身边的这些护卫你也瞧见了,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拿刀的手与拿笔杆子的终究不同。你的气度很好,模样也俊秀,让你来假借我的名声,最起码。不会让我太丢人。而且,最为重要的事情是,你毕竟是在书画行当里浸淫出来的人,即使一会儿在下面多说一些话、被别人多问一些问题。应该也不会穿帮。”

    楚风听着,也不知心里浮现出的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时只能苦笑。

    “楚郎君,这其实是好事情!我家阿郎的画作,整个东京城都无人能比的。如今这事情,对于我家阿郎来说或许只是随手为之。可是对于楚郎君您,那可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事情啊!您想想,今天晚上您一举成名天下知,名气来的如此容易,难道不是好事?”

    楚风尚且不知道徽宗的身份,只将他当作了寻常的皇亲国戚,这时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临阵脱逃”肯定是不行了,外面有人守着呢,他的身后又牵扯到范氏书画行,文端、程源两位先生,果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对方的身份,一旦发起火来,那就变成了他无法应对的事情了。

    而且话说回来,他倒也没有什么逃跑的必要。不管对方的画作到底是好是坏,其实对于楚风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在他看来,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才对,即便真的有了什么一举成名的轰动事件,若是没有日后种种文章的加持,这种名气自然也只是暂时的、转瞬即逝的,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

    只是……不管怎么说,单纯从这件事情上来说,楚风总觉得有些别扭。

    这种感觉就像是找了枪手……偏生枪手和雇主又掉了个位置,十分奇怪。

    挠了挠头,楚风苦笑道:“成名什么在下并不在意。只是,我怕日后大家发现我的画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恐怕会被说的难听些。”

    徽宗闻言想了想,颔首道:“我倒是忘了这一层。”又思付片刻,吩咐马公公,“明日往这位楚郎君府上送六十贯钱。楚风,这就算是对你的补偿罢!”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风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没有给钱的必要。”

    马公公连忙笑着出来打圆场,道:“楚郎君不必在意,之前将你从城外的望京山上风风火火的叫下来,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劳烦的事情了,我们稍微补偿补偿倒也是应该的事情。是了,楚郎君府上何处?老奴明日便派人将钱送过去。”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这样啊,那明日就送到书画行罢!”马公公轻描淡写的将这件事情拍板,定了下来。

    楚风见完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笑着摇了摇头。

    文端先生曾经说过。让自己学着在东京城培养起名气来。他之前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绞尽脑汁,甚至还去信到了杭州城,与刘正卿十分正经的讨论过这件事情。可是没想到,真正的生活开启之后。竟然有人主动为他推波助澜……

    看了贵人一眼,楚风不免微微皱眉。

    如果自己所猜不错的话,眼前这人应该是某某皇亲国戚才对,否则身边不可能有太监的侍奉。可若是真的皇亲国戚,即便身份再怎么尊贵。似乎也没有在青楼隐藏身份的必要吧?

    楚风没想通这一层,却不知怎么,灵机一动,心想:难不成这位贵人是宫中的大太监?以太监之身来青楼害怕被人诟病,所以才隐藏身份?

    可是看年纪……似乎也不太像啊。

    他自然不知道,一代徽宗,此时竟然被他猜付成了宫中的大太监……

    “各位客官屈尊来此,樊楼真是蓬荜生辉……”

    楼下的热闹微微抬起又落下,一道笑意吟吟的声音想起之后,那混乱的喧嚣声就此逐渐被安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细碎压抑着的杂音。

    楚风从窗帘的缝隙中又往外瞥了一眼,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登上了台面,以主人的身份对大家说着。

    二楼对面的房间里,房门已经打开。萧庭、徐清、何君昊,还有方才一同登山的其他人,这时候正鱼贯而入。如果将眼前这窗帘打开,那些人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自己。

    身后的徽宗走上前来,明显是要看一看外面的景象。楚风不敢托大,向侧面退了两步,让出位置来。

    马公公吩咐仆人从旁边搬来了椅子。让徽宗可以坐下安歇。

    徽宗端了一盏茶,侧身在窗前坐了,右腿压在坐腿上,只借着一条窗帘的缝隙去看外头的种种。看起来竟显出几分莫名的尊贵与闲适。

    “呵,少府监和光禄寺判寺侍都在。这个少府监也是有趣,上旬的时候还在家告病,如今竟来了这等地方。”

    “最左面那个姑娘似乎是新来的?未曾见过。”

    徽宗闲适的看着窗外的景象,时不时说些闲话,马公公便在一旁笑着应上两句。

    “哦。是以美人为题画人物么?这位李妈妈也是颇有心机的女中豪杰了,在樊楼画美人,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看来是楼下出了画题。

    热闹的声音再次浮现起来,徽宗站起身来,命人铺纸磨墨,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准备开始作画。

    楚风凑到窗边向下去瞧,台子上面已经重新有了年轻的女子,丝竹渐渐响起,衣裙轻薄摇曳的少女们跳起了柔媚的舞蹈。

    几名小厮开始捧着笔墨纸砚在人群中穿梭,若是一楼厅堂中的人们谁想要作画的话,便叫住他们,在身前的桌子上拾掇一番,撤下酒菜,临时变作书桌。

    对面的房间里,两名仆从也从房门处送了笔墨进去。

    萧庭站在门口,笑着与那些下人们吩咐了几句,然后摸出几个散碎的铜钱,随手赏了下去。

    “楚郎自己可会作画?”

    徽宗选了一根毛笔,随口问道。

    楚风闻言收回目光,转身往徽宗所在的地方走了两步,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稍微会一点。”

    徽宗点了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开始落笔。

    楚风心中微惊了一下,即便是程源先生作画,也不会有这等胸有成竹之姿态。

    而且,令楚风更加震惊的是,眼前这一位贵人,不但落笔的时候气度从容不迫,就连落笔的技法也熟练高超。

    别人作画的时候,若是距离的太近未免有偷师之嫌。为了避嫌,楚风所站的位置并不近。

    这时候,他看不到纸面上真正墨迹的细节,只有零星的墨线因为潮湿的关系而偶尔闪烁着。看不到墨迹,却不代表看不到贵人手中的毛笔。楚风几乎震惊的看着那根朱紫狼毫在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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