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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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 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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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前数十名嗓门大的军卒手持喇叭,齐声卖力唤道:“乡亲们,请望正中看,那里有一处约三百步宽的长壕无人把守,你等可把土推入其中,速速过来,一直向前跑,莫回头!”

    “大王有好生之德,不忍你等平白丧命,故放你等入阵,但别处不许填土,否则格杀勿论!”

    丁役都有些茫然,这是真的还是做梦?明王竟仁义至此?两军阵前还在乎自己的贱命?

    夹杂在百姓中的军卒也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了。

    “速去,速去!不许再靠近,全部去中间,否则咱们要射箭了!”

    明军弓弩手继续大喊。

    丁役们陆续回过神来,两军阵前,夹在数十万大军之间,本已没人抱着生还的希望,如今却有条生路摆在了面前!

    “明王仁义啊!”

    “我等贱命,不值啊,不值啊,呜呜呜”

    数不清的人,跪在泥泞中,叩首大哭。

    “哭什么哭,还不快进来?”

    明军弓弩手急声催促。

    丁役们这才回过神,纷纷爬起,推着车冲向豁口处,有人索性连虾蟆车都不要了,就手扔在了原地。

    于药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些的杂乱无章的虾蟆车不正可以阻挡骑兵么?车上堆满了泥土,足有数千斤的重量,马匹以高速撞上,多半会两腿断折,当即大声唤道:“让百姓把车丢在原地!”

    “把车丢下,豁口处继续推车填壕,对,就是这样,不要耽误时间,越早填上越早得救!”

    前方的弓弩手大声呼喝。

    “娘的,不想活了?都给老子往前推,继续填,不许全挤到豁口那儿!”

    “谁再敢跑老子就杀谁!”

    羯军也从木驴后方威胁,但丁役哪会听他的,依然把车弃在原地,撒腿奔跑。

    羯军见喊话无效,挥刀砍劈起了身周的丁役,可如此一来,丁役们更是发了疯般的向前跑去,毕竟明军有言在先,填别处的壕沟,将以乱箭射杀,横竖都是死,真不如拼一把,况且把别处的壕沟填了,也会给明军带来麻烦。

    人心都是肉做的,两军交战,步步争先,而明军为了救他们的性命甘愿放弃长壕,此恩此德,不报也就算了,又怎能去做那落井下石的白眼狼呢?

    乱哄哄的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的雨水被染成了一酡酡的鲜红色。

    荀灌站高地望着,愤怒到了极致,却无可奈何,前线的明军没有放箭,她理解于药,打头的大多数是丁役,羯军几乎都躲在后面,箭矢只能射死丁役,而射不死羯军。

    羯军也不放箭,把前面的丁役射死了,就没人给他们挡箭,会直接暴露在明军的箭雨中,相对于进攻一方,守军总是要占些优势,因而只是劈砍身周的丁役,真正跑远了,也听之任之。

    丁役带着羯军,近十万人逐渐收缩,最终汇成一股洪流,冲向明军指定的豁口,争先恐后的把虾蟆车往壕沟里推,身后的地面,满是零落的尸体与成片的红色水渍。

    突然猛一阵欢呼,丁役们一脚深一脚浅的涌了进来,没有填平的也加快了进度,当然了,冲进来的不仅有丁役,还有手持武器的羯军。

    事先没人能想到,本以为九死一生的攻打建章宫之战,竟会如此顺利的混了进来,一时之间,均是兴奋的狂嚎乱叫。

    当然了,他们也清楚,必须要及时抢占有利地形,为后续大部队的开入创造条件,才会有生返的希望,因此始终混在丁役里寻找机会,哪怕身周已有密密麻麻的明军围了上来,也不太担心,有丁役为质,他们料定明军不敢从远处放箭。

第709章 骑虎难下() 
(谢谢好友诱惑中恒的打赏)

    两赵的骑兵如迅雷般奔来,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乍一看声势滔天,光是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就足以令人心胆俱丧,只是细细一看,全都奔向豁口的方向。

    这也是人之常情,既有捷径可走,还有谁会甘愿冒着箭雨扔沙包填壕沟呢?

    这时,那丢弃满地的虾蟆车发挥了巨大作用,数千辆木驴也对骑队构成了极大威胁,羯军步卒混在丁役中冲入,没可能再推着体型硕大的木驴,否则丁役进去了,自己没进去,明军铁定会开炮射箭。

    杂乱无章的障碍,逼使骑兵不得不放缓马速,有些避让不及竟一头生生撞上,骑士惨叫着抛飞,被周围数之不尽的同伴踏成了肉泥。

    杨彦突然意识到,荀灌的要求,虽是出于她那妒恶如仇的本性,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敌骑没法一涌而入,极大减轻了防守的压力。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打头阵的骑兵是鲜卑三部,鲜卑人为保存实力,自然是从豁口冲击,如此一来,也带动了后面的骑兵纷纷跟上。

    杨彦转头赞道:“女郎,骑兵都往一个方向集中,领头冲锋的永远只能是几百上千骑,石虎刘曜虽有十万之众,却无法一涌而上,将士们的伤亡将大为降低。

    况且一路都是障碍物,既使冲了进来,速度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再往里去,地形更复杂,恐怕还得下马作战,十万骑兵将变成步兵,我军则占有局部人数优势,再以鸳鸯阵对敌,此战获胜已无悬念,而这全都出自于你的提议,若真的论起功劳,女郎当记为首功!”

    “哼!”

    荀灌俏面现出了得色,哼道:“是谁刚开始犹犹豫豫,口口声声怕担上风险?”

    “嘿嘿”

    杨彦嘿嘿一笑,打蛇随棍上,不经意的握住了荀灌的手。

    荀灌本能的一挣,没挣开,又恶狠狠瞪了过去,可这家伙正望着阵前呢。

    她的神色一阵变幻,最终还是认了,跟着望向了下方。

    一条宽约两百余步的人潮向豁口内飞奔,起先有零零散散的军卒冲出,没多久就被乱箭射杀,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之后,两赵步卒开始挟持丁役集结,很快有了近万人。

    荀灌急的都不自禁的拿指甲抠着杨彦的手掌心,却毫无办法,两军的步卒不可能不拿丁役做挡箭牌,她只能期盼有更多的丁役逃过此劫。

    石虎则是粗眉紧锁,面色铁青,他也没有料到,四散的虾蟆车与木驴竟会带来天大的麻烦,尤其是木驴,体型大,全都堆放于明军阵前不远处,数千辆构成了一个迷宫,掺杂着虾蟆车与丢弃满地的泥沙包,十万骑兵在里面绕来绕去,极大的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还有些骑队绕错方向,稍一靠近长壕,立就是火炮与箭矢齐发,死伤逐步增加。

    屈支六拱手道:“大王,这样不行啊,不如令骑兵撤回,重新以泥沙包填壕。”

    石虎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不妥,骑队阵形已散,退回来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重整,入阵的步卒失去骑兵接应,必全军覆没,好在已有万余步卒集结列队,只须坚持住,随着骑兵入阵,我军将逐渐取得优势!”

    说着,又恨恨的骂了句:“明王放丁役入阵,看似昏招,却起到这般妙用,真他娘的!”

    众将面面相觎,前一刻他们还嘲笑杨彦妇人之仁,这一刻已形势急转直下,当真是世事变难料,其实他们也明白,坏就坏在被随手丢弃的木驴与虾蟆车上面。

    逯明担心的看了眼前方,忍不住劝道:“大王,末将总觉得不妥,今次阵形已乱,胜算不大,不如鸣金收兵,他日再战亦不为迟。”

    石虎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就再次摇了摇头:“若是鸣金的话,已入阵的步卒必死无疑,孤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才令将士效死,怎能因一时不利而弃之不顾?此话休得再提。”

    其实石虎坚持不退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就是输不起了,心态渐渐趋向于赌徒心态,总幻想着一把梭哈,把前面输的包回来,而且他在杨彦手上一败再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甘心?如果连雨天都攻不入建章宫,那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可是”

    还有人待劝说,石虎已不耐烦的打断:“不必再劝,明军原十五六万兵力,后收纳刘曜降卒,孤虽不知有多少,但三五万总是有的,我军的兵力已不及明军,若再折损了步卒,如何胜之?不如撤回并州算了,此战不容任何人退却,必要时孤也会上阵!”

    长安城头冒雨观战的刘曜也没料到,石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用于填壕的的木驴与虾蟆车,竟阻挡住了骑兵的冲击,石虎更是被激发出凶性,决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杀!”

    混入建章宫的两赵步卒大致完成了集结,猛然间爆出喊杀声,驱赶着被挟为人质的近万丁役,向右后侧的一处高地冲杀,该处是前阵临时指挥中心,一旦攻下,将有利有后续部队的源源注入。

    细密的雨丝漫天飞舞,泥地里跌跌撞撞的丁役满面绝望,被驱赶着从残垣断壁间踉跄而过,于药突的厉喝:“把百姓们放过来,鸳鸯阵上前迎敌,弓弩手于道旁阻击骑兵!”

    高地一阵旗帜挥动。

    三百步宽豁口的最前端约百丈范围,布有三层铁枪巨盾,每层盾后都有弩手,之后是成队的弓手,专门用来防备骑兵乱冲乱跑,而百丈之后,地形陡然复杂,残破的宫室、腐烂的砖木、小溪、河流、湖泊,处处都是,骑兵无用武之地,只能下马作战,明军骑兵也是如此。

    杨彦已把骑兵集中起来寻找战机,而姚益生的羌军,蒲安的氐军与投降过来的匈奴军卒,暂时当作步卒来使用,因着建章宫的地形,三方合计超过二十万骑兵全无用武之处。

    “杀!”

    伴随着山呼的呐喊声,密密麻麻的明军步卒急速涌来,手持着杂驳的兵器,还有人挺着长长的毛竹杆子。

    这倒令两赵步卒在色变之余又是一怔,如此简陋的兵器还真是开了眼界,然后有人哈哈大笑道:“快跑,快点向前跑!”

    “娘的,再敢拖拖拉拉老子们就放箭了!”

    在恐吓声中,丁役亡命飞奔,他们不知道明军是否射箭,但已没选择,他们原本就身疲体弱,每天只能得到极少的粗食,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而今日先推着沉重的虾蟆车奔行数里,又在两军阵前受到惊吓,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失足滑倒,就再没法爬起来了。

    跟在后面的两赵步卒虽是精神饱满,却是首次踏足于建章宫遗迹,地面湿滑,脚下磕磕绊绊,行进速度难免受影响,不多时,已被蜂拥而至的明军追赶上来。

    “迎敌,迎敌!那些丁役不要理会!”

    “坚持住,咱们的骑兵就快来了!”

    有将领急的大叫。

    全军立刻散开,转身迎向了明军的数千个鸳鸯阵。

    “嗖嗖嗖!”

    矛手第一时间投出了长矛,天空中乱矛飞舞,前方声声惨呼,泥水被染成了暗红色,见着明军投矛,其实两赵步卒也想把手里的长矛掷出,但长矛是他们的武器,投出去了只能以腰刀佩剑作战,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手拿长度两三尺的刀剑撕杀,这不是找死么?

    他们虽然也有军阵配合,却没有类似于鸳鸯阵的多层次攻防体系,乍一见这种战法,立就溃不成军。

    “上,上!不许退!”

    有将领急呼,在他们看来,明军的投掷长矛数量不多,投完就没了,因此指挥军卒冲去肉搏。

    两军面对面相冲,倾刻间,狼筅兵毛竹秆子抵住来敌,长矛手从缝隙中前刺,每一队鸳鸯阵配四名长矛手,作为攻击主力,每一次长矛吐吞,几乎都能带出一个血洞,地面上的血水也逐渐由暗红变为了深红。

第710章 孤注一掷() 
两军已互相突破,有些两赵军卒想从两边包抄,但鸳鸯阵最后是两名马刀手,唯一任务仅为防止敌方迂回,从侧翼保护长矛手。

    十一个人互相配合,互相掩护,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杀阵。

    建章宫遗迹地形复杂,正是鸳鸯阵的主场,两赵联军尽管悍不畏死,许多人挥矛狂呼,死战不退,但除了相继倒毙身亡,实在没有太多的收获,而明军很少有丧命的,这极少人中的绝大部分还是不小心被地面的障碍物绊倒,来不及爬起来才被捡了空子。

    高地上的荀灌热血沸腾,那有力的手指早已反握住了杨彦的手掌,拎着,捏着,杨彦不由奇怪的转头看了看,这女人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那他可得好好琢磨了,别到时上了床先来一场武斗。

    “看什么看,不就是掐了你么?呵,不让我掐你把手拿走啊!”

    荀灌注意到杨彦的眼神,俏面微红,随即就恶狠狠道。

    “呵呵”

    杨彦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一笑:“女郎,来,靠的更近点给你掐!”说着,就猿臂一伸,揽住那小蛮腰,把荀灌拉入了怀里。

    荀灌胳膊肘子一捅,没挣开,索性对着杨彦的腰眼又是一下,不愤道:“先别笑的太早,骑兵冲进来了。”

    豁口外部,那如垃圾场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骑兵穿梭奔驰,冒着一蓬蓬的铁弹子,向着豁口汇集,在障碍物的阻挡下,渐渐失了速度优势,看上去虽声势浩大,可一进入豁口立刻就迎来了密集的箭雨。

    中间部位的骑兵暂时没太大的伤亡,两侧却不断有人中箭坠马。

    骑兵虽也在马上边骑边射,可那三层巨盾不是摆设,挡下了绝大部分的箭矢,明军只是偶尔有弓箭手中流矢身亡,同时因失去了速度优势,骑兵也没法硬冲巨盾。

    骑队尽量收缩,躲避箭矢,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通道的中心部位人马挤成一团,最靠边的骑兵距盾墙不过十来步罢了,这么短的距离,去与盾墙对撞,不但伤不了敌人,还只能是给三丈铁枪送菜。

    通常来说,骑兵要想冲击盾阵车阵,至少要经过两到三里的奔跑蓄势。

    鲜卑骑兵冲在最前,无不大骂着步卒,不是他们随手乱丢器械怎会如此?可骂归骂,冲还得冲,没有鸣金声,谁都不敢后退。

    在两边箭雨的夹击下,骑队成串的倒地身亡,这些人也是杀红了眼,向四周胡乱射箭,其中有不少,射入了与己方步卒作战的鸳鸯阵中,虽然射杀了不少己军,却也给明军带来了极大的伤亡。

    但也仅止于此,因身后大军的挤迫,前面的骑兵终归要下马作战,而骑兵下了马,在某些方面很可能还不如步卒,眨间眼,就被潮水般涌来的鸳鸯阵分割包围,陷入到了各自为战的绝境当中。

    双方都持续不断的投入兵力,这一小片狭窄的区域,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尸体,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汇聚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径流,向着地势低洼处流淌,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完全可以想象,当战事结束之后,此地的草木会异常茂盛,满地的鲜血提供了充足的养份。

    而无人看管的战马阻挡着后方骑兵的加入,他们只得先把战马赶走,如此一来,战马四处乱跑,明军也没空收拢,相当多的马匹冲入了战场,人中有马,马中有人,有些马在受惊之下乱蹦乱踢,给双方士卒都带了极大的威胁,另有些受了伤的公马更是狂性大发,认准一个方向奔跑,所经之处,无论是谁,均被撞的筋断骨折,战场上人马混杂,马嘶人吼,战事愈发混乱。

    时间缓缓流逝,喊杀声依然震天,乍一看,场面纷杂,眼花缭乱,拥有短矛的羯赵与刘赵骑兵陆续涌入,给明军带来了重大伤亡,但奔到通道尽头还是得下马作战,明军则始终以鸳鸯阵却敌,牢牢的把持着战争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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