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惨然一笑,凄言道:“打你有什么用,该打的是我自己!”说着我就一巴掌抽到自己的脸上,佑樘急忙扯住我“锦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件事怪不了谁,是天妒英才,老天见咱们的炜儿太杰出太完美,所以想收为已有···”我哭诉着大喊:“怪我!都怪我,是我只顾着自己说话没注意炜儿生病,是我没听无际大师的话,是我舍不得把炜儿给送走,没想到现在果然应验了,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啊···”佑樘大致明白我的意思了,虽然他自己也是极度悲怆,但仍然不断安慰着我。我就那么抱着他,不停地哭诉,不停地说着与炜儿有关的所有一切,从他出生时候的样子说到死前的抽搐,从他说过的话一直讲到做过的事,最后一直把自己说得昏睡过去,整颗心痛到麻木,已经不知是否还在跳动。
炜儿在三月初九这日死后,佑樘追封他为蔚悼王,每日既要操办炜儿的后事又要处理朝政,而我却大病了一场。我一再要求佑樘彻查此事,我不相信炜儿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了,然而结果偏偏就是自然死亡,我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躺在床上发呆。眼睛自始至终都是红肿的,不但悲伤,更多的是悔恨,就是我当初的半信半疑害了炜儿的性命,如果我照无际大师说的将炜儿送出去寄养兴许就没事了。我经常半夜在佑樘怀里哭醒,又常常独自去炜儿睡过的暖阁,看他曾经穿过的小衣裳和小鞋子,把弄他曾经玩过的小玩意儿,然后跪在地上暗自抽泣。佑樘迫于压力,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于是想尽千方百计宽慰我,哄我开心,我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此事。他不但鼓动母后和清然来劝我,还把李阙和静怡也传进了宫,李骏霄已经来过很多次,可我还是根本打不起精神。
数日以后,李骏霄再次来访,我还是十分消沉,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我招呼他喝茶之后便又去了暖阁,照儿凑到我身后帮我捶背,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李骏霄却忽然进来了,“照儿,你先出去!”照儿闻言乖乖地出去了,李骏霄冷声问道:“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我并不答话,只是继续呆坐着,这些天来他一直都是耐心地劝慰我,但我自始至终都迷失在悲伤的世界,对谁也不多加理会。他继而厉问:“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大家?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有多担心你?其他的人暂且不说,你怎么不想想表弟和照儿?难道表弟自己的儿子丢了会不心痛?他不但要忙于朝政还得照顾你和照儿,男人再坚强也有脆弱的时候,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我确实自私,当初就是因为太喜欢炜儿,所以才自私地强行将他留在宫中,而现在,只顾着自己伤心懊悔,却从没替佑樘和照儿考虑太多。我深吸口气,轻启朱唇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只要你能想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微微扬起嘴角,惨然一笑。
第一一零章 以假乱真
不久之后,鹤龄将他看上的那位姑娘娶进了门,那位姑娘的父亲是个三品大臣,攀上这门亲事倒是求之不得。记得延龄那日的口气好像也是早有目标,照说他早已年满十八,也不该多等才是,可我却没想到他看上的人着实让我和祐樘惊讶不已。
四月底的时候,我再度开始嗜睡和干呕,秋罗给我探脉,十分肯定地说是喜脉,可我却没怎么欣喜。祐樘回来之后又传了太医来给我瞧,结果还是一样,听着一圈人的欢笑和恭贺,我只是淡淡笑了笑。屏退众人以后,祐樘便轻声对我说:“锦儿,你若是不想要咱们就不要。”他知道我还是在想炜儿的事,已经丢了三个孩子了,我确实是有些害怕了,但是我不能就这么随便剥夺一个孩子的生命,当初怀上照儿已是实属不易,“祐樘,我想要这个孩子,兴许这次就能生个小公主呢!”我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他将我揽进怀里,爱怜地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不忍心看你那么辛苦,那么失望。”“祐樘,我想回一趟兴济。”我抱住他诚恳地说。他微微低头对上我的目光,“你要去找那位大师?可是你现在有孕在身,如何经得起颠簸?!”我还是一脸诚挚地望着他,他继而漾起浅笑,“既然他能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去一封信便是了,他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我思忖着说:“祐樘,我从来都不信什么命理之说,但是无际大师早在我入宫之前就将我的命运全都算准了,确实很神。上次去给苜蓿诵经超度的时候,他告诉我照儿是命犯孤星,如果咱们还想要孩子就必须得送出去寄养,可是我没放在心上,炜儿那么可爱,我更舍不得将他送走···我一定要让他帮忙救救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骨肉···”祐樘温柔地吻上我的眼,“锦儿乖,咱们按他说的做便是了!你要好好养身子,开心一点!”“嗯,你不要老是这么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你还去不去正殿?”他摇了摇头,笑着说:“今天的奏折批得差不多了,除了午朝和下午的日讲以外没有其他事情,我陪陪你!”我闻言满心欢喜,不禁突发感叹:“祐樘,咱们成亲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我越来越想跟你腻在一起,感觉一刻也不想分开···”
他扬起嘴角畅然而笑,“是很快,我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将你留在了身边,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我嫣然一笑,忍不住攀住他的肩,凑上唇细细摩挲,“皇上,娘娘,建昌伯求见!”是门外萧敬的声音,祐樘极不情愿地松开我,放声道:“宣!”我缓缓笑了,他又深深吻住我,良久才带我出去。此时延龄已经在厅堂等侯了,我们一出去,他便携了身边的那位姑娘一起叩头行礼,我隐隐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了。落座以后,祐樘吩咐免礼,旁边的姑娘一直颇为含蓄地低着头,祐樘请他坐下之后便故意笑问道:“你该不会是专程来给你姐姐道喜的吧?”延龄闻言一怔,看着一脸笑意的我说:“姐姐,你···”顾于祐樘在场,他也不太敢问,祐樘笑吟吟地说:“你猜得没错,你姐姐又有了朕的骨肉!”
延龄高兴得立即给我们道喜,我时不时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位姑娘,看她外形纤纤合度,端庄秀丽,我倒是很想赶快一睹她的真容!我盯着那位姑娘笑问延龄:“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所为何事啊?”那姑娘一直端端正正地低头立在延龄身后,也不显丝毫慌张和畏惧,我心知这应该就是他早已看中的心上人了,果然,延龄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花朵,“皇上,姐姐,实不相瞒,我是带凝雪过来给你们瞧瞧的,我想择日娶她进门!”我开怀笑道:“你到底是比你哥哥懂事,选个媳妇儿还知道先让姐姐帮你参谋参谋,凝雪,好脱俗的名字!抬起头来瞧瞧!”延龄转身看她一眼,她便徐徐抬起头来,我一眼望去当场懵掉,侧过脸看看祐樘,他也看呆了。
祐樘不禁发出感叹:“像,真是太像了!”凝雪不卑不亢地与我对视,似乎也是在打量着我,我忍不住惊异地问延龄:“你上哪儿找的姑娘?怎么看起来跟我有几分相似?”他呵呵地笑答道:“在街上无意遇见的,她姓林,祖籍大兴,她爹是个普通的小吏,我第一次看见她还以为是姐姐你呢!”祐樘畅然大笑道:“你小子,敢情是自小迷恋你姐姐的美貌和才学吧?!”我露出满脸的自豪和骄傲,没想到我在延龄心目中的地位如此崇高,延龄有点不好意思地闪了闪眉角,继而道:“皇上说的是不错,我自小就喜欢粘着姐姐,姐姐无论是才学、美貌还是性情都非庸常之辈,不然也不会深得皇上的喜爱啊!”凝雪微微福身道:“凝雪虽与皇后娘娘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却是万万不敢与您相提并论的。”
我听她开口,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声音,与我清脆的嗓音决然不同,眼神也很不一样,我亲和地说:“等你过门就是自家人了,不必如此拘于礼数,看你性情温和,识得大体,应该与延龄感情很好吧?”她略带羞涩地说:“娘娘过奖了,延龄待我一向极好,我也很欣赏他的为人和才学。”祐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锦儿,若是她站那里不言不语,你看是不是能够与你以假乱真?”我佯怒嗔道:“你嫌我老了不成?还想以假乱真!”祐樘哈哈大笑起来,“你哪儿老了?皮肤鲜嫩鲜嫩的,也没见一道皱!”延龄也笑着说:“姐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保养得如此之好怎么能说自己老呢?!再者说,各个年龄阶段的美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喜欢有好!”“你们就哄我开心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呢?姐姐照样送你一份厚礼!”
延龄开心地说:“我找人看过生辰八字了,暂且定在六月初六,娘是个急性子,总是闲不住,现在就开始给我张罗了!”“早点准备总是好的,凝雪这丫头不错,你要好好待她!”我嘱咐延龄之后便吩咐身后的绿萼取来一些打赏的贵重物品,她依照延龄的身份让四个宫女端了云盘上来,分别是圣尊银玉珊瑚珠、纯黑水晶吊坠、紫玉芙蓉耳铛和岚媛蓝色水雾裙,我微笑着说:“如今家父不在,我作为大姐,理当打发一下新上门的弟媳,等你们成亲以后,我还有重赏!”延龄和凝雪一齐叩头谢恩,“谢皇上娘娘赏赐!”
延龄和凝雪走后,祐樘反握着双手,徐徐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仔细打量,我不禁蹙眉而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盯得我发怵!”他缓缓扬起嘴角,开怀大笑道:“其实凝雪跟你不过面相有七分相似罢了,性情却是完全不同,看那眼神儿就知道!”我侧目而望,挑着秀眉问:“你是说我没她温柔?”他笑吟吟地凑到我面前说:“她的眼神太过温顺,不像你,你的眼神凌厉的时候可以杀人,温柔的时候足以将我腻死···”我还没来得及接话,他便凑到我耳边坏笑着说:“狂野的时候让我神魂颠倒···”我心知他所指何事了,连忙扯着他尴尬地说:“你···你···”他一脸得意地说:“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别说区区一个凝雪,就是拿全天下的女人跟我换你,我也舍不得!”这话说得够实在,虽然他说过无数的甜言蜜语,但我就是总也听不腻,回回都是喜孜孜的。
第一一一章 滥请盐引
我亲自书信一封,派人送到普光寺去,数十日之后,信使果然带回了无际大师的回信。他一再叮嘱必须在这个孩子两岁之前将其送离皇宫,否则结果又会像炜儿一样,所以这件事暂且也只能这么安排。
六月初六,延龄如期举行大婚,所有的亲眷和平日往来甚密的官僚也都登门道喜,祐樘带我前去观礼,之后便匆匆回来了。在场的品级较高的官员我都认识,见到他们也实属自然,但是有个品级不低的太监竟然也去了,而且还跟鹤龄站在一块儿,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看起来关系不错,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诧。这个太监名叫李广,同李华一样也从职于钦天监,深通画符念咒和风水之术,只是我不明白鹤龄怎么会与他有所往来。
回宫之后,我找来林义,让他帮我调查李广与鹤龄的关系,结果却让我愤慨不已。鹤龄自从继承了父亲寿宁侯的爵位,便仰仗祐樘的权势在外逍遥作乐,我只盼着他不惹事就烧高香了,几年前他带延龄去逛窑子被我训斥了一通,之后便收敛了许多,可现在还是惹出事儿来了!有些皇亲国戚向祐樘请旨,让他批准他们在沿海地区取得运盐的资格,俗称盐引,有了盐引就能光明正大地经营盐业。按理来说,适当地经销官盐既能刺激和调度民间的经济发展,又能巩固皇室的统治地位,本来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反过来看,如果他们取得的盐引太多,这就相当于垄断了盐业市场,侵占了百姓的盐田,最后损害的还是老百姓的利益。鹤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做起这行来了,而且他申请的盐引多得惊人,李广与他在此事之上达成了高度默契,也想尽办法夺走了很多盐引,更让我气愤的是,鹤龄又将延龄拖下了水!
我一听完林义的汇报就激动地跑去文华殿找祐樘,里面有大臣在议政,我便只好气呼呼地在门口等候。终于等到他们都走了,祐樘也准备回寝殿了,我直接在门口堵住他,他见我情绪不对,便浅笑着说:“谁惹你生气了?”我忿忿地说:“你!还有鹤龄和延龄!”他大致想到了是什么事,便继续浅笑道:“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有话咱们回去慢慢说。”我平下一口气,随他上了轿辇,一上轿辇我便开门见山地指责道:“你给鹤龄批那么多的盐引做什么?每回批的看上去是不多,但是加起来却是个大数字啊!你不能老这么惯着他,他是个贱骨头,就得让人压着!这回倒好了,给我来个咸鱼翻身,他还让延龄也贩起了盐,这不是落人口实、授人以柄吗?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多次批下那些盐引,但他也正是抓住了这点才敢胡作非为呀!”
一口气将话倒了出来,我呼呼地喘着气,祐樘连连替我拍着背,“叫你别激动别激动,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次不批便是了,小心孩子!”“不行,让他们还回去!不说全部,至少得归还一部分,不然我不心安!”祐樘略显为难地说:“给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我挽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难以收回成命,这件事交给我便是,到时让他们乖乖奉还不就行了?!”他不禁好笑,“随你吧,只是你别再瞎激动了,小心吓着孩子!”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翌日一早,延龄携着新媳妇儿进宫来请安,我特地命人将鹤龄也给传了来,照儿看到两个舅舅和小舅母分外高兴。恰好祐樘有事儿去了文华殿,我给凝雪打赏了一大堆饰品之后,便让晚棠带着照儿出去玩,然后又让凝雪先退下,她一出去我就略有深意地看着鹤龄问:“你可知我为何连你也找了来?”他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说:“弟弟不知,还望姐姐明说。”我怒目相向,疾步走上跟前,指着他愤然道:“你就给我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来人!给我杖责!”几个侍卫很快就拖着大板子进来了,延龄急忙阻拦道:“姐姐,有话好好说!”“闭嘴!还没到问你的时候!”
绿萼和夏蕙急忙扶住我,“娘娘,别动怒,小心动了胎气!”我随她们转身坐下,鹤龄见几个侍卫上前拖他,而我又完全没有作罢的意思,便只好央求道:“姐姐,我说,我说便是了!”我挥挥衣袖,几个侍卫会意退下,鹤龄满腹牢骚地说:“姐姐,那盐引我确实弄了不少,但是我不要别人也会要啊!”我吸了口气,絮絮地说:“你可算过你和延龄一共侵占了多少盐引?你不知道不要紧,我来告诉你,一共是十七万之余,而且你每引只出价银五分,导致众多奸商纷纷援例而行。你要了这些盐引,占了百姓的田地,岂不是陷皇上于不义?你又可曾想过,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我一旦死了,你和延龄的形势便如同当日的万喜,朝中的那些张嘴岂不是要将我张氏一族给活活灭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幡然醒悟,连连以头触地,叩头谢罪,“姐姐教训的是,是我糊涂,只顾贪得眼前利益,差点误了大事!”“起来吧!我若是不把你们当作自家兄弟,也不会一直管着,但我管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孙,若是想活得舒坦,过得长久,就要懂得审时度势,别到处跟着瞎起哄!现在都是成了家的人了,不要让我时时提醒着,你们不怕挨板子,我还嫌累!”我平静地说着,延龄诚恳道:“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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