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清)- 第10部分

随即向孙女中的一人招手，说道：“慧心，领着你云薇姐姐去花园逛逛去。”

“是，祖母。”

清秀的小姑娘上前拉住云薇，甜甜的笑道：“云薇姐姐，我们府新建的花园可好看了。”

云薇见富察氏点头，柔声道：“有劳慧心妹妹。”

第二十三章

富察家分属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为名门勋贵，府中最出息的是二老爷马齐，官至兵部尚书，前一阵主持过大清和罗刹国的谈判，为签订《尼布楚条约》立下大功，很得康熙帝赏识，若云岚在此，必会感叹一番，尼布楚条约是清朝不多的几个平等条约。

“薇姐姐，我们到八角凉亭去坐坐，从那里可以见到湖泊的全貌，这个时辰，风景最佳，晚霞漫天，波光粼粼，很壮观呢。”

慧心同云薇携手，遥遥指向凉亭，云薇笑道：“就依慧心妹妹。”

八角凉亭几乎悬空于湖面上，每一角都展翅欲飞直冲云霄，早有丫头将垫子放在石墩上，石桌也摆放着时令水果，坚果等时下闺阁中姑娘们最喜欢的零嘴儿。

云薇临波而坐，出神的凝望着面前在夕阳下红彤彤的湖水，心情很好，唇边的笑容越发甜美动人，舒服的晚风轻抚脸颊，吹拂起她额前整齐的留海，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好似改变了颜色，如同神秘莫测的漩涡一样，即便知晓万劫不复，也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云薇贪看湖光山色，且不晓得她就是一副画，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慧心比云薇要小上三岁，眉清目秀也很可爱，又是马齐的女儿，在富察府很是得宠，可是自从见到云薇之后，她方明白，何为让人移不开目光，男女同赏的美丽。

慧心胳膊肘拄着石桌，不去看湖水，托着脸颊怔怔的望着云薇，越看越是喜欢，刚才同她相携时，云薇小手柔软无骨的触感，淡粉色指甲，真想攥到手中，好生的把玩一番。

“薇姐姐，你练习刺绣不伤手的吗？”慧心舔舔嘴唇，不无羡慕的说道：“我就不成，总是绣不好，会扎痛自个儿，你看，你看，我手上还有针眼儿呢。”

云薇梨涡含笑，轻柔如暖风的眸光落在慧心伸出来的手上，云薇手指轻轻点着红痕，轻言道：“慧心妹妹，你用力太过，小小绣针是硬物，锦缎和手指却是软的，要学会借力，就不会刺伤自己了，下了苦功夫，自然会有一番收获的。”

俏皮的眨眨眼睛，云薇轻快的说道：“你可以把绣品当成一副画，绣针就是你手中的毛笔，在绸缎上勾勒出你想要的颜色和景物，那种感觉很好，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兴致盎然。”

“云薇姐姐•；•；•；”

此时的云薇脸上少了那分温婉，多了几许活泼灵动，慧心看呆了喃喃的说道：“你好漂亮啊，我从未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

“不。”云薇摇头，头上的佩饰轻响，“四姐姐，就是我的堂姐云岚比我长得还好，明媚动人，她的眼里满是骄傲，慧心妹妹，她的身上总是聚集着旁人的目光，小小年纪琴棋书画皆有独到之处，可谓全才，现在才学上会更好吧。”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吗？会不会•；•；•；”慧心瘪嘴，嘟囔道：“你那么好，不会的。”

“怎么不会？慧心妹妹，我是寻常人，羡慕，嫉妒都是有的啊。”云薇笑笑，微微阖眼，听着刮过耳边的晚风。

“正因为有了四姐姐，才会有今日的云薇，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即便我赶不上四姐姐，也会活出只属于我云薇的精彩。”

‘噗通’，落水的声音传来，云薇忙睁开眼，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水中扑腾着，想要起身，却被湖水缠住，怎么也站不来，越来越慌张，云薇一下子站起身，几步来到凉亭的围栏处，先是衡量一下水位，娇声喊道：“你别慌，不深的，慢慢就站起来了，别慌，沉住气。”

少年在水中怔怔出神的望着云薇，忘记了挣扎，身体下沉，一口水抢到鼻子里，云薇一手抓紧栏杆，一手放在唇边做出小喇叭形状，声音再大也是娇娇的，甜甜的“喂，你听不见吗？别慌，根本就不深的，不深的。”

少年被呛得咳嗽着，云薇并未回头，“慧心妹妹，快叫人，有人落水了。”

慧心几步来到云薇身边，看了一眼水中的人，脸一红，跺脚道：“哥哥，你•；•；•；”

“他是你哥哥？”云薇楞一下，听额娘说起过，湖中落水少年看年岁应该是马齐堂舅的嫡子，云薇强压住慌张，四下望去，见凉亭边，放着几杆竹子，云薇小跑过去，拿起竹竿，伸向了湖水中的少年，镇定的说道：“抓住，你会没事的，别慌，站起来就平安了。”

少年伸手抓住竹杆，觉得那头在用力，心中不知怎的很甜，反而不愿起来，云薇还在用力，慧心耷拉着脑袋，薇姐姐还真是天真啊，她的哥哥会水的啊。

云薇凝紧弯弯的眉毛，他听不懂话吗？没听说马齐的嫡子是傻子啊，少年如果知道云薇这般想，定会后悔现在的愣神。

湖水泛着的凉意，少年醒悟过来，担心把云薇拽下湖水中，稍一用力站起身，水位仅仅没了膝盖，少年脸色尴尬，不舍得松开竹子，道：“谢谢•；•；•；谢谢姑娘救命之恩，额•；•；•；不，谢谢姑娘援手•；•；•；”

少年一手懊恼的敲敲脑袋，仅仅到膝盖，什么救命之恩啊，慧心顽皮的笑道：“哥哥，云薇姐姐的救命之恩，你该如何报答？”

云薇脸若红布，手中的竹子好似烫手，一下子推了出去，低喝道：“慧心妹妹。”

少年贪看云薇娇颜，都不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会报答•；•；•；会报答•；•；•；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救命之恩•；•；•；”

“哥，你快上来吧。”慧心抚着额头，向云薇解释道：“薇姐姐，哥哥往日不是这样的，今日•；•；•；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的才学很好的，师承名家，是京城颇有名望的贵公子。”

云薇笑不露齿，同样调皮的眨眼，重复道：“贵公子？嗯，富察府上的贵公子。”

少年火热的目光盯着云薇，在湖水里拱手说道：“云薇妹妹，我姓富察，名铮。”

他五官俊朗，虽然站在水中，穿着潮湿的衣衫，显得有点狼狈，但少年身上留露出阳光贵气，让人生亲近之意，云薇福身，展颜浅笑：“富察铮，铮表哥，我记得你了。”

富察铮摸着脑袋笑容越发灿烂，晚霞映在少男少女的身上，晚风吹动了谁的心

第二十四章

富察铮上岸后，回房重新梳洗换上干净整齐的绽青色袍挂，疾步赶到八角凉亭，云薇正同富察慧心谈笑，慧心偷偷的撇了自己哥哥一眼，暗自比划着，若没有她，云薇早就回富察氏身边去了。

富察铮暗自点头，会记得妹妹的好处，轻轻嗓子唤道：“云薇表妹。”

云薇回眸，此时的富察铮才有几分名门贵公子的风范，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同云薇重新见礼后，谈笑起来，富察铮引经据典学识丰富，说话又不显得死板有书生文人的酸腐，反倒风趣诙谐，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人生出亲近。

云薇认真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不会显得突兀，富察铮凝视着云薇，很是欣赏的赞道：“博览群书，云薇表妹，你看得书不少呀。”

云薇淡淡一笑，一盏孤灯陪了她多久已然不记得了，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谦虚的说道：“没有多少的。”

“听祖母说，云薇姐姐琴棋书画皆通，女红又好，读了我都没听过的书。”慧心挽着云薇的手臂，满眼敬佩，向富察铮眨眼，说道：“哥，你不晓得，云薇姐姐会双面绣哦。”

云薇脸颊微红，富察铮心跳得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膛，目光落在云薇手中的绢帕上，一角绣着似梅似字的图案，富察铮探究的问道：“是双面绣？还是梅花纂字？”

慧心不明白的皱眉，云薇攥紧绢帕，小声说道：“是梅花纂体，额娘的陪嫁中有一本介绍梅花纂体的孤本，我很喜欢就绣上了。”

云薇抬头，漆黑的眸光露出敬佩，惊喜的问：“铮表哥喜欢梅花纂体？”

“可否借来一看？”

富察铮神情严肃，云薇咬了咬嘴唇，缓缓的将帕子递给富察铮，微垂粉颊，富察铮闻到拢在她衣袖中的馨香，心中一荡，近在眼前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引得他想去碰触，攥在手心里感受那少女独有的柔软。

不得唐突佳人，富察铮从小所受的教养让他即便再心动也做不出失礼的事情，何况云薇的美好贞静，那双纯真清澈的眸子，不忍轻薄于她，即便是稍微调笑，都仿佛是对她的亵渎。

富察铮敛住心神，接过帕子仔细看着上面绣的梅花纂体，似一株红梅，却是清晰的四个字，佟佳云薇。

“云薇表妹。”富察铮退后一步，将帕子双手奉还，再也不多加掩饰敬佩倾慕，“梅花纂体曾听老师说起过，早已失传，我研读六年却只是刚刚入门，你不只会写还能绣出来，富察铮佩服。”

绢帕带着一分少年的味道，有点烫手，云薇同富察铮对视，梨涡含笑：“富察表哥，等有空可去佟府，我那有几本梅花纂字的书籍，你看后就会明白的。”

“多谢表妹，多谢表妹。”富察铮一脸的欣喜，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耀眼得很，慧心左看看右看看，从云薇手中抽出丝帕，举在眼前，摇头晃脑的品鉴着，说道：“早就听哥说起过，原来梅花纂体是这样的啊，我瞧着根本就是一株红梅嘛？这哪是字啊。”

“云薇姐姐，你绣得是什么字？”

“不许胡说，快还给表妹。”富察铮目不转睛的贪看云薇脸上的羞涩，低喝道：“你就连字都写不好，梅花纂体，你理解不了的。”

“小气鬼。”慧心扮了鬼脸，将绢帕还给云薇，漆黑的眼珠一转，恳求着：“云薇姐姐，你教教我梅花纂体，偏不告诉哥哥，省得他笑我。”

“好，我们不告诉他。”云薇同样俏皮的同慧心笑到了一起，顺便还向看呆了的富察铮眨眼，富察铮这次彻底的呆住了，俏皮的，温柔的，可爱的，聪慧的，善良的，坚韧的等等，到底哪个才是佟佳运薇，或许尚有更多他不知道的。

由远而近一名小丫头，禀告道：“老太太传晚膳了。”

云薇这才同慧心相携离开，比刚才她们多了些许亲密，富察铮不好跟去，云薇回眸浅笑，凝望着她们的背影，富察铮紧握拳头，还有机会的，可以去佟府取孤本，佟成武，自己也是认识的。

富察府用膳的规矩很大，好在富察氏细心的教过云薇，虽说做不到行云流水，但云薇的表现同样很好，净手，用膳，饮茶，落落大方自成一派。

在她们母女告辞时，伊尔根觉罗氏拉着云薇恋恋不舍，饭后的谈话，云薇甜甜的声音，挠到了她的心窝深处，直向富察氏打听，云薇的口音是如何练出来得，怎会如此悦耳动听？

“薇丫头，记得常来瞧我。”富察老太太同样舍不得云薇，忙不迭的吩咐着。

云薇笑容更甜，娇娇的说道：“是，伯祖母，您多保重身子，云薇下次给您绣贺寿的屏风。”

富察老太太富态满足的说道：“好，好，好，那我就等着了。”

在回程的马车里，“丫丫累吗？”富察氏揽住女儿的肩头，轻声问道：“你应对得来？”

“不累啊，伯祖母很慈祥，堂舅母也和蔼，很疼丫丫呢。”靠在额娘怀里，云薇扳着小手，露出小手指盖儿，撒娇道：“慧心妹妹很可爱，就比丫丫差一点点。”

“富察铮呢，他如何？”

云薇脸埋入富察氏怀里，轻声说道：“他很有趣，还掉到水里了呢。”

富察氏收紧胳膊，将女儿搂得更紧，“是为看额娘的丫丫吗？嗯？”

“不知道呢，反正他就是掉水里了。”

富察氏轻抬起女儿的下颚，眸光柔和，轻声道：“你是额娘的心头肉，以前教你的和以后教给你的，你将来都能用得上，额娘希望你能嫁进一个能应对自如的婆家，丫丫，额娘想让你幸福，被人宠着过一辈子。”

“额娘，丫丫明白。”

云薇向幼时那样，亲亲富察氏的脸颊，感恩的说道：“谢谢额娘，女儿听您的。”

指尖滑过女儿细腻的脸颊，富察氏叹道：“你这副模样，谁都舍不得让你皱眉头，不过，丫丫，你要记得，容貌气质缺一不可，男人看得是美貌，可相濡以沫日子久了，便看重内心在和骨子里的东西。立足内宅的根本在于名分，婆媳间的相处在于循序渐进，不近不远，婆媳再好也成不了母女，至于妯娌间就是不怒自威，而能否幸福安稳，就看是不是能抓住你丈夫的心了。”

第二十五章

富察氏领着云薇刚一进门，齐嬷嬷福身道：“刚才老太太使人传话，让您带着姑娘去一趟。”

“可是有事？”富察氏不大过问佟府的事，却没有一件大事能瞒得住她，颦眉道：“这个时辰老太太用过饭。”

“听说是三太太提起来的，为姑娘们请教习嬷嬷，老太太许是要问问您的意思，咱们姑娘和四姑娘一起选秀的，对了，还有表姑娘，都是一起的。”

“教习嬷嬷？”在云薇的印象里，教习嬷嬷都是很严厉的，问道：“我也要有教习嬷嬷吗？”

富察氏点头，拉起女儿的手，去了主宅，一路上交代道：“你是待选的秀女，教习嬷嬷是不能缺的，早先我还惦记着给你请个好的，三弟妹比我要着急。”

“二太太安。”守在门口的小丫头福身，挑开帘子，隐隐传出谈笑的声音。

“额娘安。”

“玛姆安，大伯母安，三婶安，姑姑安。”

云薇挨个屈膝行礼，坐在檀木螺丝躺椅上的老太太觉罗氏撩了一下眼皮，看着富察氏问道：“从富察府上回来的？”

“劳额娘惦记着，伯母说起赶明来看望您。”

富察氏身子微微前倾，一脸的恭敬，老太太瞥了一眼云薇，笑道：“也该见见了，见见好。”

“多谢额娘。”富察氏心存感恩，云薇若想落选，单单指望着自己是不够的，还得借助觉罗老太太的力量。

觉罗老太太意味深长的叹道：“是你这当娘的辛苦，对薇丫头，你没少费心那。”

“六妹妹去了富察府？是马齐大人的府上？”

云岚拉着云薇，悄声的问道：“你可曾见过马齐大人？”

云薇摇摇头，她不懂云岚为何提起马齐就双眼冒光？云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六妹妹，富察府不错的，你若是•；•；•；是个好选择呢。”

“四姐姐为何这般说？”云薇撩了脸，这种伤闺阁清誉的话不能承认。

云岚自知有点孟浪，好言解释道：“六妹妹别急，是我说错了，不过富察府真的不错，我是不会害你的。”

“堂舅舅是朝廷重臣，得皇上信任，富察府荣耀显赫，两家是姻亲走动得多了一些，并没有别的牵扯。”

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云薇绝不会松口，更不会同云岚说起，她虽相信四姐姐没有坏心，可就是不放心她，总觉得云岚的笑意像是先知一样，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好似同四阿哥相遇后，云岚的行事不像以往那般的谨慎。

“额娘，您看请嬷嬷的事？”三太太郭络罗氏率先开口，询问道：“用不用我去宫里一趟？”

“三弟妹，这是佟府。”

大太太觉罗氏未等老太太发话，不赞同摇头，道：“给几个丫头请教习嬷嬷，咱们佟府也有能耐请个好的来，这一点你放心。”

“大嫂子，我•；•；•；我是好意的。”郭络罗氏一脸的委屈，觉罗氏大度的说道：“我晓得三弟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