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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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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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垂下了手枪,回到座位上,颓然靠下,闭上了眼。她真的是“玩”晕了。过了半晌,她闭着眼说:“天锋,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你的,决不会伤害你。”缓缓睁开了眼,嫣然一笑,“今晚我们还回静安寺路去住吧。”

“你以为我还会跟你上床吗?”

“怎么,上床是男女人生极乐!”

“你的极乐世界就是死!”

白光一拍桌子:“把他关起来!”

汉奸都不敢上前来押李坚,却跑出去叫了几个鬼子兵来,将李坚押出办公室,关进地下室一间屋子里。

房间倒不小,空无一物,光秃秃的水泥地。李坚坐在水泥地上,思索着白光跟他玩了多套把戏,现在又关在这里,她究竟要干什么?

他决不相信白光会因为“旧情”不杀他。那么,留着他又要干什么呢?他忽然想到她再三追向张振东的下落,显然是想要他说出张振东的所在地,消灭共产党这个地下组织。他已经软硬兼施了,他也表示坚决不说,还要留住他,又为什么呢?

她还会用什么手段?

他琢磨不出所以然来,“且不去管她,不就是死吗?”他往墙上一靠,闭上了眼。

过了多长时间?他不知道,只觉得屋里渐渐没了光线,想必是天黑了。这么长时间,他没听见响动,好像周围并没有人,连看守他的人都没有。

他感到了饥饿,忽然意识到她想用饥饿来征服我呢!

她知道他食量大,饥饿对他来说,是最难忍受的。他承认:“这是条毒计!”他不怕死,一枪、一刀死个痛快,这是他离开孤军营时,就有精神准备的。他听说绝食能挨过七天,也就是说要他挨过七天的煎熬!这比害死不知要痛苦多少倍!

“我不能受她如此折磨!”他在想,“还是自己了结吧。”虽然对一个杀手来说,自杀是最失败、最不光彩的行为。但是,他想到自己在饥饿中可能表现出的种种可怜相以及白光的讥笑、戏辱,只有自裁最好。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是举手之劳。但要自杀却不在行。李坚不得不考虑如何杀死自己为好。痛苦他不怕,就怕死不了也再动不了,还让敌人救活了,未免闹“笑话”!所以在如何杀死自己的问题上,不免大费踌躇。

他想了多种手段,都无必死把握。

正在冥思苦想时,忽听“吧嗒、吧嗒”几声响。从声响方向判断,是由窗户方向传来的。原来这是个半地下室,顶端有窗。白天他看见了,两扇窗户上焊多个“井”字钢筋。只有巴掌大缝隙,只能拳头伸出去。

是什么东西扔进来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能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瞎摸。摸了很长时间,忽然摸到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再摸包内的东西,手的感觉是一个馒头!他的心狂跳起来。再摸,又一个馒头!再摸,一包五香牛肉!再摸,一个苹果……又一个苹果……

他再也忍不住了,就狼吞虎咽起来。等把食吃完了,他才想到:“是谁送来的?”这绝不可能是敌人投入的,当然也不可能是远在苏北的金光日等人来营救他了。那么,会是谁呢?在敌人阵营中,谁会出手救他呢?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张振东多次说过的“内线”!是的,一定是“内线”投入的食品。

悟到了这一点,他激动不已。

天亮了,小窗透进了光线。他又发现还有个纸包,包着三个煮鸡蛋!

他剥着鸡蛋吃着,吃完后将所有包食品的纸一张张展开来看。这些纸都是申报纸,有一张纸上写着几行钢笔字:

同志,坚持斗争!下次我送食物来把包纸及时从窗户扔出来,不留痕迹!

他看罢惊喜地确定:“果然是‘内线’!他想起那次参与营救被捕者,就是‘内线’提供的准确情报。看来共产党真是神通广大!”他相信至少张振东等人,已知道他被捕了。也一定会设法营救他。这样,他的信心增强了,决心与白光——首冢惠子周旋到底!

接连两天没有动静。

他想到,白光必是要等到他被饿得十分虚弱了才出现。他被关在这严实的地下室,只要在入口设一卫兵,就完全“安全”了,用不着再来“关心”他。

他不禁暗暗冷笑。

第三天晚上,他估计该给他送饭来了,却迟迟不见动静。正在盼望时,忽听楼道里有鬼子的大皮靴声传来,而且脚步杂乱,显然是多人。他不禁暗想:“白光忍不住了,这就要来看我饿成什么样子了!”他赶紧缩到墙角,靠墙根席地而坐,靠在三角形的墙上,抱膝埋头,装作体力不支状。

开锁声响起,接着铁门被拉开,一束手电光在房间里四周晃了一阵,最后光柱锁定他。

“天锋,你还能站起来吗?”是白光的声音。

李坚仍趴在膝上,不作搭理。

白光用手电在李坚身上晃了一阵,一摆手:“把他绑起来!”

几个人上前,将李坚架起,七手八脚将李坚绑了个结结实实。

“架出去!”

李坚被两个汉奸架出地下室。

“上车!”白光命令道。

李坚被推进一辆轿车的后座,白光跟着坐进来,前座有一个穿鬼子军官服装的人开车,他认出来就是那个少佐。

汽车开动后,李坚没有发现鬼子的摩托追随,车上也没有再上什么人。他不禁暗想:她要去哪里?干什么?

他也曾想到她是要带他回静安寺路。但再看行车路线,完全不对,不是向市区走,而是驰向郊区。

白光说话了:“天锋,你还想对咪咪说点什么吗?”

李坚没有搭理。

“饿狠了吧?”白光说着,从后座的靠椅后的窗台上,拿了一个布袋,从里面先掏出一瓶饮料来。“来,咪咪喂你先喝几口,润润嗓子和肠胃,然后再吃点东西。”她将瓶嘴对准了李坚的嘴:“喝吧。”

李坚确实很渴,因为两天来虽有苹果吃,但吃下馒头没有足够的水喝,干得嘴唇都裂了。于是张嘴一气将一瓶水喝了下去。

白光咂着嘴说:“上海人讲话:‘作孽呀①’,何必逞强呢?自古多少英雄豪杰,不都因为逞强死无葬身之地吗?”说着,她又掏出一只烧鸡来喂他吃。

李坚一摇头,拒绝接受。

白光劝道:“天锋啊,吃吧,吃吧,今天你必须吃饱了才好‘上路’的。你我有一段美好的床上恩情,咪咪说什么也不忍你做饿死鬼的呀。”

李坚说:“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白光笑道:“我们共同生活那一段时间里,同桌进餐,相拥而眠。那时在餐桌上,也彼此谦让食物的。以此相互来爱,那时情意绵绵,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何等幸福啊!

唉!可惜那种时光实在太短暂了。

天锋,今天我对你一句假话不讲,请你完全相信我好吗?”

李坚“哼”了一声:“你?还能说实话?”

白光说:“你们中国人不是有这样一句俗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们即将永别,所以我不会再骗你。”

“啊好,我姑妄听之。”

白光叹息道:“天锋,分别几个月,我天天夜里想着你。我也不隐瞒,就是跟男人在床上干着那种事,我也想着你。当别的男人不能满足我时,我就更想你了!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打个半死!

这次归来,尽管我天天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但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我都会想到你!

我真的计划我们重归旧好,还像过去那样,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忙完了聚在一起,享受性爱,彼此充分满足。啊,多么美好啊!”

李坚冷冷地问:“你忙你的——侦察抗日分子活动,我忙我的——猎杀鬼子汉奸!试问,彼此还有兴趣做爱吗?”

白光愣了半晌,“唉!是啊,就因为这个矛盾,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在幻想能够如愿的。我现在大权在握,完全有能力控制住你,逼你就范……”

“做梦呢!”

白光不禁长叹一声,颇为伤感地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由来好梦最易惊!是啊,是啊,我确在做梦,做的是称心如意的美梦!现在豁然从梦中惊醒了!

天锋,你的出现我真不知是我命运中的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李坚说:“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好事!”

“我一直在努力使它变为好事。”

“事物的本质是不可改变的!”

前座的司机扭头说:“司令官,到了!”

白光一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天锋,下车吧。”她先推门下车,转过去替李坚拉开车门。

李坚很费了点劲才下了车,挺胸昂首站在车前。

旷野漆黑,四周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车灯照亮着。

白光走到一旁,不安地踱了一阵,然后在李坚面前站定。她很动情地说:“天锋,我是个很坏的女人。但是,自从我们有床第之欢后,我曾经发过誓,要为你守贞节!再也不胡来了,从此做个好女人。

但是,谁能料到命运多变,使我们不得不分手。

这次回来,又想和你重归旧好,再次想做个好女人,不料现在我竟要亲手杀你!

我策划让你杀掉了龟田,也是为了除掉我前途的障碍,你果然不负我的重望,杀掉了龟田,我才有今日。

我原本想我有权有势了,可以和你重归旧好。却不料有人揭发我,说那天龟田去赴宴,是带着我去的;制造血案的就是你,我却独自逃脱了,显然是我与你合谋!松井大将得知你已被捕,要我亲自押你去南京审问此案。

如果我把你押到南京,我们都死定了!所以我必须把你杀掉,才能保我自己。

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正如你们中国人的一句俗话:昧良心出于无奈!

我也犹豫了一整天。毕竟我们有过很愉快的肌肤之亲,毕竟我是爱你的。但是……”

白光转过身去,向轿车叫道:“副官,下车来!”

车上的司机其实已经下车了,他答声“哈咿”走到白光面前,打了个立正。

白光拔出别在腰里的左轮手枪,递给副官:“你代劳吧……”说着上了车。

少佐推了推李坚,向前走了几步,举起了手枪。他忽然喊道:“司令官!你的枪打不响啊!”

已在车上坐好的白光听了很是惊讶,她自言自语:“难道我竟忘了装子弹?”于是推门下车。嘴里说着,“怎么会呢?”走到少佐跟前,伸手想要手枪:“给我看看……”话犹未了,少佐手中的枪响了,当的一声,正击中白光的心脏,她仰面倒下了!

少佐上前解开了李坚的绳索。

李坚到此才由惊讶中清醒过来,并意识到了什么,一松开手,他就去握住对方的手激动地说:“同志……”

少佐和李坚握着手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就放开了手。掏出手帕来,很仔细地擦拭着白光的手枪,然后去塞在仰躺着的白光手里,又给白光摆好了举枪自杀的姿势。

他边做着边解释:“擦掉枪上指纹,免得事后被敌人验出来。

我本来想选好时机向她打冷枪的,没想到她自己给我造成了一个极好的机会。现在,是用她的手枪子弹,极近距离射杀她的,完全可以说她是畏罪自杀!好了,请上车吧。”

轿车风驰电掣。

少佐对李坚说:“我把你送到陆家浜路的一个教堂附近,那一带你很熟悉的。你去教堂西侧,有一南货店,你敲门三下,隔一分钟再敲三下,反复四次,里面就会有人给你开门,以下的行动,你听对方的。”

“好的。”李坚试探地问,“你怎么办?”

“我回去报告:首冢惠子把你放跑了,她就举枪自杀了。”

李坚又问:“不会受到怀疑吗?”

驾驶者很有信心地说:“不会!”

李坚又问:“夜里给我投食品的是你吗?”

“不是。”

李坚很惊讶,因为对方的回答使他明白。“内线”或说在敌人心脏中“卧底”的“自己人”不止一个!

“白光关了我两天,我想她是企图用饥饿迫使我说出他要的机密来的,不料今晚她又要杀我了。这是为什么?”

驾驶者解释:“是的,她确实企图用饥饿来迫使你就范,但今天上午,松井突然给她打来电话,命令她亲自把你押往南京受审,并且明确告诉她是为了弄清杜公馆爆炸案真相。她也确实犹豫了一整天,才决定这样做的。”

李坚还想多聊几句,轿车靠路边停下了。

“请下车吧,一路珍重!”

李坚只好依依不舍地下了车。他还想说几句道别的话,轿车却呜的一声开走了!

他站定了四下看看,终于认出是站在陆家浜路靠近斜桥的街头。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可以通向海潮路。现在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一眼望去,街上没有一件活物。他朝着海潮路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教堂就在距海潮路不远处。

他走着想起当初在这条路上,他杀了两个鬼子兵、救了杨佩云。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多杀鬼子、汉奸。不然哪天被敌人所杀,也就结束了。何曾料到这以后会经历这么多、这么复杂的事!

今后会如何?看来前途不能由自己决定了,而要由张振东——具体地说是共产党来安排了。这也是始料不及的。

他又想到了吴雅男。自己出走多日、始终没给她音信,她一定会昼夜不安的,如何给她一个平安信息才好?由此他又想到了和吴雅男的关系,总觉得和她订下婚约是十分荒唐的。但当时他没有别的选择,否则吴雅男不知会伤心多长时间。

他猛然想起白光所说的:一个杀手有感情是可悲的!自己的不幸,就是太重感情了。是的,正因为自己太重感情,才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与白光朝夕相处几个月,竟没有看出她是个潜藏很深的敌人!

真的是有感情便是自己的可悲之处吗?杀手就应该没有感情吗?在胡思乱想中走到了教堂附近,找到了那爿百货店,按少佐所教,他敲响了店门。

有人开了店门,他迈步进门,黑暗中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也不知是谁开的门,却突然被人搂住了!他吃惊非小,刚要做出反应,却听那人喊道:“阿哥!你把阿妹急死了!”说罢便一阵狂吻。

熟悉的语声和那钻入脑门儿又撞开了他的心扉的那似麝香非麝香的处女肉香,使他的心狂跳起来,下意识地也搂紧了对方,响应着对方的狂吻……

她忽然挣脱了:“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僵愣在黑暗中。

过了难耐的漫长时间。啪的一声,电灯亮了,他才发现范雅芳颓然靠在墙角里,一副痛苦的样子。

他不知如何是好。

从里面走出一人来,是杨佩云。

“老李,长远不见了啊!”

杨佩云的出现,掩饰了尴尬场面。

李坚上前与杨佩云握手:“你好,真是很久很久不见面了。”

范雅芳趁机转身进里屋去了。

杨佩云说:“老李,现在没时间多说。这里有一套衣服,你赶快换上,好趁天亮前转移出去。”

杨佩云拿出一套很破旧的农民服装、一顶毡帽,李坚将衣服套在外面穿上。

杨佩云上下打量一番,很满意。于是朝里屋喊:“雅芳!雅芳!换好衣服了吗?”

过了一会儿,范雅芳穿一身村姑装束,头上包了一块蓝底白点的布走了出来,往中间一站,摆了个姿势:“你们看我扮得还像吗?”

杨佩云将李坚拉过去,和范雅芳并排站着,她退后几步,歪着头打量了半晌,忽然一拍巴掌,笑道:“哈!太像浦东乡下进城的一对小夫妻了!”

范雅芳脸一红,啐了杨佩云一口,迅速离开李坚。

杨佩云笑得弯了腰。“这有什么的?你们迟早会成夫妻的呀。”显然她并不知“三角恋爱”的“内容”。她只是根据所看到的刚才那“一幕”信口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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