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缘由,晚辈也只能咬着牙忍了。
郑媛伏身下来,“妾告退。”
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应对晋国为首的出兵一事,已经是吵得热火朝天。此次晋国出兵的理由便是宋国国内有乱臣弑君。
“这次晋国来势汹汹,何况还有其他诸侯,依我**力,就算将其他卿大夫加在一块恐怕都不能抵挡。”皇氏的人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年轻诸侯,“不如还是按照之前老臣所言,派人前往楚国求援。”
“那怎么让楚国出兵?”华佋立刻问道,“宋楚之间又不是全无嫌隙,而且上回宋国和楚国结盟没有多久,就和晋国结盟。这才多久?楚王难道会忘记?”
“而且寡人之前也说过,要楚人出兵,要说难不难,难的是之后的是。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当年楚国灭息国的教训?”公子均见到吵的闹哄哄的,实在受不了,干脆出言道。他此话一出,果然朝堂上就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拿眼睛觑着他。
过了好会,那个提议说请楚王出兵的卿大夫嘴唇终于动了动,“可是除此之外,还有甚么办法?”
晋国是千乘之国,那些跟随晋国的诸侯里头,郑国的实力就不容小觑,若真的打起来,宋人也只有关门守城的份儿。还不知道向谁求援,可是直接求饶,朝堂上的卿大夫们绝对不会同意。
弑君的事,说起来大家都有份,要是真的被晋国人问罪了,谁还能逃掉不成?
“寡人听说,这次晋国带兵的可是卿族赵氏?”公子均就去看华盾。公子均继位之后,对公族颇为倚重,不禁恢复之前对于公族的优待,更是将大司马的位置当做酬谢,给了华氏一族。
华盾头发胡子花白,但精神不错,听到公子均问他立刻反应过来,老人家对上头的年轻诸侯就是一拜,“回禀国君,正是。”
“寡人听说,晋侯对此事并不热衷,是赵氏一心出兵。”他眼里多了几分狠意,“既然如此,那么赵氏出兵必然不是为了晋国而来,是为了他自己的声势,既然如此,何不另寻他法?”
朝堂之上面面相觑。公子均突然提高了声量,“华大夫!”
华氏里头做大夫的有好几个,但华氏众人纷纷看向了华匀。华匀看看左右,发现别人都盯着他,顿时屁股下头被针给狠狠的刺了几下一样,硬着头皮站起来,“臣在。”
“你去晋军里,和他们谈。”公子均道。
华匀不自在的挪了下脚底,“臣、臣……”
华佋在一旁杀鸡抹脖子的瞪眼,华匀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臣了几回,干脆任命似得一垂头,“臣遵命。”
因为事关重大,而且晋军带着人就驻扎在宋国边境,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晋国人就打过来。第二日华匀就收拾收拾带着将近十辆牛车的东西狂奔出城了。华匀狂奔了十来日终于到达晋军的辕门,都是中原的诸侯,几乎什么都是一样的。华匀站在驷马拉的马车上,抬头看了看辕门两边的旗帜,心里感叹万千。
“下来!”车到了辕门,就有个持戟的武士冲到前头大喝,也不怕驷马跑过来,把他踏成一滩肉泥。
御人连连拉紧了车辔,让驷马停住。
华匀等车停稳,也不用奴隶摆上踏石,直接从车上头跳下来。当着晋国人警惕的眼神,淡定自若的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臣是宋国大夫,奉寡君之命前来拜见晋国上卿,不知可否代为传达?”华匀彬彬有礼。宋国国力不很强,但要说弱也绝对算不上。何况诸侯的使者,不是什么人都能折辱的。那武士立刻就换了张脸,他上下打量了华匀一下,见着华匀面容清俊,衣冠整齐,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那十辆车,不禁缓和了语气,“你等等。”说完,提着长戟就去禀报了。
过了好会,终于有人来带他进去。华匀跟着来人在晋军的营地里头穿行了许久,才到达晋军的中军大帐。他一进去,就见着一个中年男人在那里等着。
华匀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恭谨的表情来,“臣宋国大夫华匀,奉寡君之命,前来拜见上卿。”
*
夜已经深了,宫室之外除去熊熊燃烧的庭燎还能发出噼啪剥裂的声响之外,就连廊下站着的卫士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站着睡着了,还是已经入了定。
郑媛半夜从浓睡中醒来,她才下意识的把眼睛睁开条缝,身边的公子均就颇为烦躁的翻了个身。夫妻两个都是谁在一张床上,虽然自己有自己的被子,但他有什么响动,郑媛不会没有半点知觉。
她侧躺着,如今挺着的肚子是个累赘,只能伸出手去拍拍他,“还没睡着呢?”
“睡着了,但是又醒了。”公子均这会睡意全无,又不想起来,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
“嗯?”郑媛听着,笨拙的贴了过来,“怎么了?”
反正是睡不着了,还不如说说话。公子均索性就翻身过来,不用郑媛那么辛苦了,“我前一段时间让华匀带着我给他的财物到晋军那里,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成还是不成。”
和晋国人,打是不能打的。和晋国打,如同以卵击石,能得个什么好?所以只能另寻办法,例如贿赂晋国的上卿。能成最好,要是不能成,他也只能咬牙上了。
“算算时间,华匀应该才到那里不久,你不要着急。”郑媛知道公子均是急的厉害了,她安慰他道,“和那些人打交道,你也清楚,没有一段日子是不行的。等等吧。”
“可是我等不了!”公子均豁然掀开身上的被子,直接起来,他烦躁的走到帷帐那里,来回不停的踱步。
“……”郑媛将身上的被子结结实实捂住,慢慢坐了起来。外头等着的侍女听到帷帐内的动静,纷纷膝行过来。不等郑媛让她们走开,公子均已经出声,“你们都下去!”
他这会正在心烦,可没多少好心情。外头的侍女们吃了他一吓,连忙退下了。
郑媛过了会,等到他的火气消下去了点,才缓缓开口,“这时候你要是急了,要是这节骨眼上出甚么事,那可怎么办?”
“出事,出甚么事?”公子均回身就问。他见郑媛欲言又止,不由得说“有话直说就是,这么久的夫妻了,还有甚么话不能说?”
郑媛抬眼,“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的话不中听了,你可别怪到我的头上。”说完,她咬咬唇,终于开口,“之前我不是去襄夫人那里了么,说起来也奇怪,我才到哪里,襄夫人就主动和我说起晋人出兵的事来,要说担心吧,看着不像。反而还有些高兴得意的样子。”
“……”公子均对襄夫人,可谓是冷漠到了极点。做了国君一段时间,除非必要,他对襄夫人也只有以礼相待,除此之外,能不去襄夫人那里,那就不去。他此刻听到襄夫人对晋军来攻打宋国,不仅没有半点担心,反而还有些高兴得意之后,顿时冷笑,“她难不成还想回王畿洛邑?”
郑媛听他话语里头已经有了怒气,撇了撇嘴,“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我就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作乱。”
公子均立刻看过来,“谁会作乱?”
“当然是那些之前就不服你的人。”郑媛说着,对他招招手,“你看,的的确确是有操心不完的事对吧,要是这一件就弄得你焦躁不安,那以后的那些事和人,你要怎么办?”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轻柔,将他心头的烦躁渐渐抚平。公子均叹口气,他走过来,和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抱住她,“这天下难道就不能给我们夫妻两个舒心日子过吗!”
郑媛抱住他的脑袋,笑了笑,“傻子,这舒心的日子哪里容易这么快来?何况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依我看,这一桩桩事,一个个人都是上天给你的锻炼呢。”她特意
第144章 退兵()
郑媛一巴掌把那个楚国贵族给打的脸上几道血印,她抬眼看那个寺人,发现已经不是原来带她来的了。
今日傍晚的时候,郑媛原本照着以前的习惯散步。她有傍晚散步的习惯,晏食过后,足足要走千步,偏偏走的离宫室有些远了,偏偏有个寺人找了过来,说公子蛮想要见她。
公子蛮这次也随着楚军的到来,从边邑回来了。
她和公子蛮几乎两人还是垂髫小儿的时候就混在一块玩耍,对彼此身边的人再熟悉不过。郑媛也认出那个寺人就是公子蛮身边服侍的寺人,有熟人在的时候,往往会放松警惕,这几乎是人的通病。
可郑媛也不是傻子,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走的路不对头,立刻就往回走,谁知道那个寺人竟然还敢拖住她不让她走,还没纠缠出个什么,就见着浑身酒气的人嘟嘟囔囔的走过来。见着她两眼发直,和熊一样的压过来。
郑媛直恨自己今日为何没有把公子均让人送来的那把玉笄拿来,一笄刺下,足够要了这个酒鬼的命。
面前的年轻男人和那个浑身酒味的楚国贵族是一样的打扮,头发不是中原男子全部梳拢起来在头顶结髻,而是一半梳起来,一半披在身后。这发型她也就是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倒是在楚国人身上看到个活的。
美男子哪怕是披发也是赏心悦目,面容一般那么就比较辣眼睛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面容尚可,清秀是算得上的。他身上穿着楚人独有的甲衣,甲衣之间用朱色的丝线串联。这种眼下只会在楚人身上才看得到。
那年轻男人傻乎乎的看着她,眼睛动也不动,好像就是个天生痴傻的人一样。这种人郑媛也是见怪不怪了,她走进了几步,对着那个嘟嘟囔囔还在说不知道什么话的男人,狠狠就是两脚踹下去。
她可是花了力气,一脚踢在小腿上,另外一脚直接踩在他的脚面上。
原本还醉的一滩烂泥似的男人顿时就和杀猪一样叫起来。
“吾子!”屈瑜被那震耳欲聋的惨叫一吓,总算是回过神了。伸手就去拦那个少女,谁知手才伸出去,原本靠在他身上的贵族一个骨碌滚在了地上。
“……”少女斜睨着他,神情似笑非笑,她那双眼眸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吾子是在说甚么?”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雅言软软糯糯,原本最古板不过的强调,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听得人浑身酥软。
屈瑜十五岁开始便上了戎车,到如今也有五六年了,自认哪怕不是心肠如铁,也不会轻易被女子蛊惑。可是这时,他耳中除了她的声音之外,就听不到别的声响,连身边的贵族轰然倒地,他都没有去搀扶。
“我……”屈瑜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是楚语,他换了雅言,可是却又记不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郑媛抬高了下颌看着面前面色通红的男人,这男人还算是长得不错,棱角分明,眉清目秀。哪怕比不上公子均的美艳,却也算得上不错了。至少比地上这个喝醉酒的好上不少,不过他的皮肤应该不白皙。
屈瑜被郑媛打量的忍不住回过头去,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醉的厉害了,还是见着美色死活忘不掉,他一只手就抓住屈瑜的脚,还上去用脸蹭了蹭,“美人,嗯,美人。”
他是用楚语说的,郑媛听不懂这群荆楚蛮子的话,但是屈瑜却听明白了。
屈瑜垂下头看了抓住他脚踝的贵族一眼,他偷偷瞥郑媛。少女此刻脸上的神情是似笑非笑,也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不过想起之前被此人轻薄,想来心情也不会很好。
“方才冒犯吾子。”屈瑜对郑媛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就往郑媛身上看,少女还有几分娇小,不过容貌已经出落的极其出众,他想起了雨中的留夷,鲜艳如火却又不失清纯。
“既然知道是冒犯,那么吾子可要如何替他赎罪?”郑媛不会顺着话下来说什么此事就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她好端端的没事被个野熊一样的男人骚扰,凭什么算了?
“……”屈瑜呆呆的看着她,嘴唇张了张,神情里头多了些无措。
郑媛这也是第一回见着楚人,平常听身边人说起楚人,就说楚人是披头散发,披着兽皮的山林野人。
这话自然是过了头,可是楚人在中原人看来是不折不扣的蛮夷,哪怕楚人全体把衣服一脱光着膀子跳舞,估计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她上上下下把屈瑜看了一通,楚人的衣裳服饰和中原人很大不同,尤其是那头头发,她还是觉得男人把头发全部梳起来看起来清爽些。
“请问吾子居住在何处,改日一定上门赔罪。”屈瑜道。话说着,可是眼睛却是半点都舍不得离开她,只要目光转过半分,就会不舍。
“……”郑媛勾唇一笑,她瞥了眼地上睡得和死猪一样的男人,“我是何人,住在哪里,吾子不必知晓。”她原来想说要赔罪干脆把地上的那个醉鬼拖起来左右打耳光,不过想也知道,自己就算那么说了,恐怕面前的男人也不会照做。
“日后酒还是少碰为妙,”郑媛笑起来,见着那个年轻男人神色又痴呆起来,“免得哪日喝醉了,出门去遇见仇家,就成了殇鬼。”
殇鬼就是那些不得好死的人,这些人不但不能够享受后代子孙奉送的血食,每到新年之时,就会被大傩中的方相氏驱逐,以免惊扰室神。
郑媛心中有火,说出来的话也就不那么中听,她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屈瑜见着那一道窈窕的背影,开口就道,“吾子请慢步!”
郑媛停了下来,回头妍丽的脸上隐隐约约已经有不耐烦,“吾子可还有事?”
“吾子……”屈瑜嘴唇张了张,他摘下拇指上的玉韘,挣脱开地上那人的纠缠,大步走到郑媛面前,他将玉韘递给她。
郑媛挑了挑眉,没有接过。
男女定情,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将玉韘给自己的含义。换个女子说不定欣喜或者是面露娇羞,可惜她早已经见得多了,也已经见怪不怪,除非她乐意装那么一装,不然是别想看她羞涩的模样。
“……”郑媛对屈瑜一笑,而后径直就绕过了他,向夜色中走去。屈瑜举着手臂,手上还拿着那枚玉韘呆呆的站在那里。
郑媛脚下走的飞快,她回头看都没有看一眼,男人又不是没见过,再说她也不是哪个都可以的。
“快快!”夜色里头传来女孩子稚嫩的嗓音,郑媛都可以听出里头的焦急。郑媛停住了脚步,不多时就见着妱拉着一个壮实的侍女满脸急切从夜色中走出来,看的出来妱很着急,额头上都有了汗珠。
这可少见。
郑媛看着她,直接就朝着她走过去。妱原本正转头要侍女快点,她回过头来就迎面碰上了郑媛,立刻吓的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撞在身后侍女的身上。
她惊魂未定,手掌按在胸口,看着郑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媛?”她把郑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发现郑媛没有什么不妥,顿时松了口气。
妱知道母亲徐嬴想要做什么,她看不惯这个姊妹,也知道郑媛也看不惯她。不过,她觉得就算公女有错,也应当是由君父来处罚,而不是用这种诡计……
“……”郑媛看了妱面上似乎送了一口气的样子,“妱来做甚么?”
“没、没甚么……”妱说着话的时候,眼神乱瞟,根本就不敢看郑媛,“反正不关媛的事啦!”
郑媛看着妱一笑,“的确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