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高速公路最终会替代
豫01线
无法接受
电话挂断了。话筒对着话机
只说了一句：无奈
脚下一滑，房子空落落的下沉
其实那一句也是乌有
当窗外兀自明光一闪
一颗心仿佛飞向汹涌的大海。无法打捞
我幻觉，看见了山、水、森林
苜蓿开满了山坡
你清爽的衣袖，绕过头顶
我听见了月光下秋虫的呢喃
笑靥，花朵迷醉在叶子上
一路芬芳。还有流动着银光的马路
桥梁，十字路口
发射塔高耸入云。空气里弥漫着你的体香
哦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因为你，我喊出了依恋。一转眼
四周白壁陡立，寂如寒风
于无数个下午的办公室
一根电话线牵出摇摇晃晃的爱情
请相信
请相信我是爱你的
那些诱惑只不过是冬天的草
不会长出花言巧语。那些远的，近的
清晰的，糊涂的
只不过是一次韧性的磨练
我早已深深地楔入了你的囹圄
即使你不画地为牢，也不会
节外生枝。请相信我的爱情
就像相信一只禁不住大雨诱惑的蜗牛
迟早会爬完它热爱的土地
我可以不要那么多的时间
只一天，或许更短
亲爱的，我们一起继续
在这条路上跋涉下去，即使有风，有雨
有霜和冰雹，那又能怎样
请相信无论你在哪里
花朵都会开放，那是一片洼地
对高山的仰恋。请相信我
诗
算了不说这个话题。我可以
暂时欺骗自己好好地活着。这暮色暗淡
一只孤鸟在空中盘旋。春末的雷雨
蒸发着大地，我的诗可以活在水汽里。还可以
一行挨着一行，站在这小楼的顶层
看一看月亮，看一看风，看一看天空的孩子
……也许
多年后它们会长成一棵又一棵瓦松，长成
我孙子的遮阳伞，长成纵横八百里的伏牛山。妄言了
或许它会萎缩、死亡吧，我说不清。但即使
它落地成灰——也会挨着最爱我的那个人！
苏浅作品·高山流水（组诗）
颂 歌
我不在白天怀疑自己的身高
踮起脚跟，我看到天安门，那一面红旗
是，就是那血液的红
让我羞于抒情，又身不由己
我爱，爱张扬的焰火，也爱腰肢上的平静
我爱，比说出来的更多
不是夏天太长，重复使用了星期七，使赞颂更
我对祖国的理解
就是对爱的热爱，当一朵花开了久
不是气候突变，南方移到了北方，让温暖更暖
就意味着更多的要开
就是我，你，他，他们，所有开花的形象
被记忆流传
在人间是一世，在时间中到永远
我所求
从北方
到更北的北方去
去看我的冰天雪地
要它，无微不至的冷
要它冷彻肌肤
弥漫而又专心
要每一块积雪的田野
都反射阳光
要深雪之中的日子
纯白，而不融化
要我一爱
一个死去的春天
就活过来
我所得
终于抵达，这旷野
如我所愿。这里时光汹涌，退后已经不可能了
且让我把好年华，都赋予新雪之上
冰雪之中，人间开阔，人们单纯度日
炊烟升至屋顶。屋顶之上，总得有人下来
深深地弯腰，劳动
她不必是天使，但我爱她带来粮食
有什么不可以
我想走在铁轨上
有什么不可以；我想我就是一列火车
有什么不可以；我想
火车提速我也提速，火车拐弯我也
拐弯，有什么不可以
我想，火车总要经过一次隧道
我也，有什么不可以
我想，我仅仅是因为喜欢火车，就这么想了
有什么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就真的要
开过来了
呜呜地鸣着汽笛
挺进夏天里所有那些
从没有人
抵达过的寂静和空旷
一 周
星期一，唱歌；声音里有糖
星期二，打猎，豪猪满山跑，它有刺
有来自另一个种族的慌张
没有星期三
星期四，前三天被忘记，洪水泛滥
有人跑步去造船
手脚生锈，楔子钉进肉里
星期五，水银上升到37度，高压线拦住飞鸟
空调转转转
阴影下的岛屿浮出水面，被风吹来吹去
星期六，劳动的人休息
他曾种下玫瑰花，他有理由享受肉体的香气
星期日，上升，开最后一朵花
有 时
黑夜到来，大海向远处退去
安静地，整个地，在无边的黑暗里，只带着自己
像大海应该的那样
它向远处退去
这时谁还是一个人，谁就
跟着它一点一滴
地消失
在无边的海浪里，安静地，整个地
只带着身体
像一个人可能的那样
经过水面上
大面积的黑暗，沉入同样没有颜色的
这个夏天之中
安慰也不要，平静也不要
陆苏作品·与你比心跳（组诗）
亮 蓝
野菊花啊
收拾好咱的家
清风打坐的桌椅
放堂前
露水掌灯的灶台
添上柴
明月梳头的炕
铺上新棉
再把夜擦得亮蓝亮蓝
今夜我要带着他
回家来
藏
在老家的台阶上
夜色一点一点将我们藏起
月光又把我们亮亮地和盘托出
多么缓慢而幸福的时光
那 夜
坐在月光的膝上
看银碗似的夜
被期待一寸寸拭亮
看时光
在你我之间优雅老去
我是真的舍不得
舍不得说出我满怀的欢喜
今生今世
写你的名字在云上
写你的名字在水里
下雨时
你顺着雨丝来看我
洗手时
你随着水声离我远去
无法钉住的聚散
不能放手的痛
快
和刀锋赛跑
跟雨争高
与你比心跳
我都请求输掉
飞鸟要天的左肩
驴只要弯腰的屋檐
梨 花
你白
比白天还白
比李白还白
花香纤小
只见裙子不见腰
瓦背上歇一歇脚
脚上穿着霜
你一笑
路都走不动路了
你一哭
天都俯身来劝
空
今夜真空
天空一般空
灶膛一般空
箫声一般空
空得可以摆一台灯火大戏
空得怎么想你也不够拥挤
代薇作品·纪 念（组诗）
纪 念
我不管，漫长的海水是否能带走等待的
岩石，不管时间的尽头是否喜极而泣；我
不管，远处的钟声是否落在我的双肩；不
管头顶的星空是否还像你当初答应我的那样；我不管
世道人心是否一日千里；不管沧海柔田是否配得起一诺千金；
我不管那些花儿是否仍有风的所有细节，不管幽暗明灭的手指
最终是否能触到光芒的声音！
那些土豆
早上在菜场
看见一卡车土豆被翻倒下来
那些土豆从乡下来到城里
浑身土里土气的样子
一个个又脏又结实
它们快乐地滚在一起
贫穷 卑贱
比我们相亲相爱
蝴 蝶
粉末堆积的苍白火焰
在徐徐落下的诸多不可能中
能够让人记住的
只有忘却
一只蝴蝶
对于世界也许太多
于是众多的树叶纷飞
作为对个别的减少和混同
迷醉且短暂
飞舞，没有力气的灰
还有什么可以减轻呢
从停顿到飞离
翅膀碰到另一个年代的树叶
在蝴蝶与时间之间
是飞来飞去的慢动作
桂 花
夕阳映在城墙的方砖上
经年的乌青灰白中嗅出极浅的桂花香
微黄的温度
推动了山势的走向
像我们呼吸中的流淌
啊，青春、疾病、后悔
也许是很多年
也许是几天之后
关于记忆的尘埃
已经如桂花一般落满山冈
晓音作品·关于……（组诗）
关于阳光
阳光。普照
我冥思苦想的人
被裹在光中
慢慢地隐去
这个世界太亮
这个世界真的太亮了
太亮的世界让水银柱急剧下滑
阳光下，叛逆的村庄
财物一洗而空
而这种时候
我们应该喊叫了
这种时候
被我冥思苦想的人
你会在哪里停下来
你又会在哪里
重新上路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一切都将在水银柱下
飞升或是降临
村庄。田野。在光柱里疾行的人
阳光让一切变得透明
世界由此而宽容——
那些针尖、麦芒
与不合时宜的鼠洞
世界，它真的很亮
无处不在的花气
使旅途中的男人
疏于赶路
时钟静止。光冉冉地滑动
在这个阳光普照的时刻
如果我们自己不叫
谁会为我们呼号
关于水
水
哗地一声
弥漫开来
眼前的事物
尤如一团难嚼的雾
迷离了我们最日常的生活
一只猫
一只滚在炉膛边的土豆
一封古旧的情书
像暗夜流动的水声
亲切，但是遥远
我们一生都会在这种雾中攀升
有谁能知道
水，它会让我们从哪里开始
又从哪里结束
一切都变得难以捉摸
失禁的马在雾里丢失了情侣
紫荆花开花落
雾让南方的天空
温暖而糜烂
而我们，有谁能够拒绝
这无孔不入的水
还有谁的身体
能够对峙于
这坚韧不拔的水？
关于花朵
花朵
盛开
朝着花走
对！一直朝着花走
花朵下面，深藏着一切美好的事物
花朵上面，有我们好多年前
幸福的影子在飞翔
我的一生都在朝花朵抵近
我的一生都在梦想着
和花朵一起开放、闭合
我常常会在梦中
把一朵花剥开
那时，就有许多美丽的事物
扑面而来
尤如一组很老的照片
在我的眼前 徐徐展开
穿梭与驰骋（组诗八首）
■ 翟永明
老 家
我的老家在河南
整个身体都粘满了小米
除了收割之外 还有别的锋利
一道一道地割伤它的糙皮
洪水涨停时
不像股票的涨停点
令人兴奋 也没有奇迹般的价值
老家是一个替身
它代替这个世界向我靠近
它拥有一条巨大的河流
河水干涸时
全世界都为它悲伤
蜂拥而至的
除了玉米肥大的手臂
还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孔
它们在碘酒和棉花的扑打下
瑟瑟发抖
老家的皮肤全都渗出
血点 血丝 和血一样的惊恐
吓坏了自己和别人
全世界的人像晕血一样
晕那些针孔
我的老家在河南
整个脸上扎满了针
老家的人双腿都青筋暴露
他们的双手筛着那些土坷
从地底下直筛到半空中
除了麻醉药之外的所有医用手段
都不能用来
剔除自己的皮肤
他们还能干什么？
除了躺在阴影中歇凉时
他不敢触摸那些伤口
它们会痛苦地跳起来大喊
像水银柱式地上下起落
他们的动脉里 隐藏着液体火焰
让所有的人渐离渐远
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
那些伤口 他们继续嘲笑
也因为老家的人不能像换水一样
换掉血管里让人害怕的血
更不能像换血一样换掉
皮肤根部的贫贱
当全世界都无邪地清洁起来
还没有这样一种盥洗法：
从最隐密处清除掉某个地理位置
它那物质的脏：
牙齿 毛发 口气 轮廓
方言 血肉 旱涝 水质
（他们甚至不会饮泣
老家的人 一辈子也没走出过
方圆十里 他们
也不知道一辈子干净的血
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2001．10．
在古代
在古代 我只能这样
给你写信 并不知道
我们下一次
会在哪里见面
现在 我往你的邮箱
灌满了群星 它们都是五笔字形
它们站起来 为你奔跑
它们停泊在天上的某处
我并不关心
在古代 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它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 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 你在天上飞来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像碰到疼处
它们像无数的补丁 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在古代 人们要写多少首诗？
才能变成崂山道士 穿过墙
穿过空气 再穿过一杯竹叶青
抓住你 更多的时候
他们头破血流 倒地不起
现在 你正拨一个手机号码
它发送上万种味道
它灌入了某个人的体香
当某个部位颤抖 全世界都颤抖
在古代我们并不这样
我们只是并肩策马 走几十里地
当耳环叮当作响 你微微一笑
低头间 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2004，
重阳登高
——遍插茱萸少一人
思亲问题 友爱问题
一切问题中最动人的
全都是登高的问题
都是会当临绝顶时
把盏的问题
今朝一人 我与谁长谈？
遥望远处 据称是江北
白练入川是一条，还是两条？
汇向何处都让我喜欢
在江北以远 是无数美人
男人们登高 都想得到她们
尽管千年之内 哺乳动物
和人类 倒一直
保持着生态平衡
今朝我一人把盏 江山变颜
青色三春消耗了我
九九这个数字 如今又要
轮回我的血脉
远处一俯一仰的山峰
赤裸着跳入我怀中
我将只有毫无用处地
享受艳阳
思伤脾 醉也伤脾
飒飒风声几万？ 呼应谁来临？
饮酒入喉 它落到身体最深处
情欲和生死问题
离别和健康问题
也入喉即化 也落到最深处
它们变得敏捷 又绵密
它们醉了 也无处不在
1999．9．9．
好人，恶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