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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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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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德利夫人指指几分钟以前她自己坐过的那只矮矮的垫脚凳。在往昔的日子里,爵士夫人的这位侍女时常坐在这凳子上听她的主人闲谈的,当年她是爵士夫人主要的伴侣和心腹。
  “菲比,坐在这儿,”奥德利夫人重复说道:“坐在这儿跟我说话。今夜你上这儿来,我是十分高兴的。在这沉闷的地方,我正寂寞得可怕哩。”
  爵士夫人不寒而栗,她仔细打量着这豪华房间的四面八方,仿佛塞夫勒瓷器和青铜雕像,布尔镶嵌家具和镀金饰物,都是某个倾记的古堡里的腐朽了的装饰品似的。她思想上的消沉沮丧,已经感染了她周围的每一件实物;控制着她胸中缓慢的秘而不宣的痛苦过程的、那种令人萎靡不振的内心生活,也把它黯淡的色彩赋与了一切外界的事物。她说她的女侍的来访使她高兴,那是讲出了整个儿的真相。在她感到恐惧和痛苦的时刻里,她那轻浮的天性便依附于这个脆弱的庇护所。在她和这姑娘之间,自有一种彼此的同情,这姑娘在内心和外表上都和她自己十分相象──象她自己一样,自私,冷冰冰,残酷,急于要进升,贪图富裕和漂亮,对落在她身上的命运感到气恼,对单调乏味的寄人篱下感到厌倦。爵士夫人憎恨艾丽西亚天性坦率、热情、大方、敢作敢为;她憎恨她的干生女儿,依恋这脸蛋苍白、头发苍白的姑娘,她认为这姑娘不比她自己好,也不比她自己赖。
  菲比。马克斯遵照她过去的女主人的吩咐,先脱下她的帽子,然后在奥德利夫人脚边的垫脚凳上坐下。她那梳得光滑的头发并没有被三月的风吹乱;她那裁剪得体的外衣和亚麻布领子配合得简朴雅致极了,只要那会儿她有时间完成她的梳妆打扮就行。
  “爵士夫人,迈克尔爵士想必身体好点儿了?”她说。
  “是的,菲比,好得多了。他睡熟了。你不妨把门关上,”奥德利夫人补充道,她晃动脑袋朝那本来打开着的、接通两个房间的门示意。
  马克斯太太低声下气地遵命关了门,再回到她的座位上来。
  “菲比,我十分、十二分的不快乐,”爵士夫人烦躁地说道,“痛苦得难受极了。”
  “跟那秘密有关吗?”马克斯太太把声音压低了一半,问道。
  爵士夫人不理会这个问题。她恢复了同样的诉苦的语调。得以向这位爵士夫人的侍女诉苦,她是高兴的。她反复思考过了她的恐惧,秘而不宣地忍受了那么长久的痛苦,现在向侍女出声地悲叹她的命运,对她是一种非言语所能形容的宣泄和解脱。
  “菲比。马克斯,我受到了残酷的迫害和折磨,”她说道,“我受到了一个我从未伤害过、也从未想伤害的男人的纠缠不清和百般折磨。我被那严酷无情的折磨者搞得永无宁日,而我──”
  她住口不说了,又凝望着炉火,就象她刚才陷在寂寞中时一样。
  她的思想在吓唬人的令人手足失措的可怕混沌里东飘西荡,令她迷失在错综复杂的、黑暗的歧路上,她没法儿形成任何定论了。
  菲比。马克斯注视着爵士夫人的脸,以她苍白、焦急的眼睛仰望着她过去的女主人,只是在奥德利夫人的眼神碰到了她的眼神时,才放松一下注视。
  “爵士夫人,我想我知道你指的是谁,”小旅馆老板的妻子停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我想我知道究竟是谁对待你那么残酷。”
  “啊,当然啦,”爵士夫人辛酸地答道,“我的秘密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毫无疑问,你是完全知道的啊。”
  “爵士夫人,这人是位绅士,是吗?”
  “是的,
  “一位两个月以前到城堡旅馆来的绅士,当时我就警告过你──”
  “是的,是的,”爵士夫人不耐烦地说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爵士夫人,今夜,就是这一位绅士又住到我们小旅馆里来了。”
  奥德利夫人从她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她跳了起来,仿佛她在失望的愤怒中要铤而走险了;但,她发出一声厌倦的、怨天尤人的叹息,重新颓然落到椅子里去了。这样一个虚弱无力的人怎么能同命运对抗呢?除了象一头被追逐的兔子,七弯八弯,还是跑回到它被残酷迫猎的起点,在那儿被猎人踩在脚下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在城堡旅馆吗?”她嚷道。“我本该料到这一招的。他跑到那儿,去从你丈夫嘴里挖掘我的秘密哩。傻瓜!”她叫了起来,突然对菲比。马克斯大发雷霆。“你丢下这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岂不是存心要把我毁了吗?”
  马克斯太太乞怜地握紧自己的双手。
  “爵士夫人,我跑出来,并不出于我的自觉自愿,”她说道。“今儿夜里,没有人能比我更不情愿离开那屋子的了。是有人硬差我上这儿来的。”
  “谁差你上这儿来的?”
  “爵士夫人,是卢克。如果我不听他的,我可说不上他会怎么虐待我哩。”
  “他干吗差你来呢?”
  小旅馆老板的妻子在奥德利夫人愤怒眼光的扫视之下,垂下了她的眼帘,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慌乱地犹豫起来了。
  “爵士夫人,确确实实,”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想来。我告诉卢克,我们这样麻烦你是太不应该了,先求这个思典,又要那个好处,搅得你没有一个月是安逸的;可是──可是──他大声咆哮威胁我,他逼我来。”
  “是呀,是呀,”奥德利夫人不耐烦地嚷道,“我知道他那种行径。我现在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上这儿来?”
  “咳,爵士夫人,你是知道的,”菲比不大情愿地答道,“卢克花起钱来是大手大脚的;我能跟他说的一切,都没法儿使他谨慎小心或是稳重一点。他头脑不清醒,当他和一大帮子粗鲁的乡下人一起喝着酒的时候,说不定他们还不光是喝酒哩,他脑袋里是不可能做到账目清楚的。若是没有我,我们早就破产了;尽管我挤命挣扎,我还是不能躲避破产。爵士夫人,你总记得你给我钱支付啤酒商的账单吧?”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奥德利夫人苦笑着答道,“因为我原是要用那笔钱支付我自己的账单的。”
  “我知道你会记得的,爵士夫人;我来要求你接济是十分。十二分不好意思的,因为我们以前已经承蒙你周济那么多了。但,那还不是最糟糕的哩;当卢克叫我上这儿来恳求帮助时,他从来不告诉我,圣诞节房租仍旧欠着哩;爵士夫人,过去欠着未付,现在还是欠着未付,──所以今儿夜里有个法警在我们屋子里,明儿我们家就要被变卖偿债了,除非──”
  “除非我替你们付房租,我想,”奥德利夫人大声说道。“我早该猜到是什么事情临头了。”
  “真是的,真是的,爵士夫人,我真是不情愿来开这个口,”菲比。马克斯呜咽道,“可他逼我来。”
  “是啊,”爵士夫人辛酸地答道,“他逼你来的;以后他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高兴,就会逼你来的;不论他什么时候需要钱来满足他卑劣的欲望,他就会逼你来的,我活着的时候,或者我拿得出钱给你们的时候,你和他就是我非周济不可的对象;因为我也料想得到,当我的钱袋空了,我的信誉毁了,你和你的丈夫就会背叛我,把我出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菲比。马克斯,你可知道,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求,我的首饰盒已经掏空一半了?我的零用钱,在结婚分授财产议定之时,在我是道森家一个可怜的家庭教师时──老天保佑我──我认为简直是笔王侯的年金了,你可知道吗,为了满足你们的需求,我那笔零用钱已经透支了半年之数了?我还能做什么来抚慰你们呢?难道要我卖掉我的玛莉。昂朵涅特的柜子,或是蓬帕杜的瓷器,勒鲁瓦和本森的镀金时钟,或是我那用哥白林双面挂毯制作的椅子和垫脚凳吗?
  下一次我又怎么满足你们呢?”
  “咳,爵士夫人,爵士夫人,”菲比可怜巴巴地喊道,“别对我那么冷酷;你知道,你知道,要想勒索你的人并不是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奥德利夫人大声说道,“我只知道我是天下女人中最苦恼的。让我想想,”她嚷道,用一个愤怒的手势制止了菲比的含糊不清的安慰话。“别开口,姑娘,让我考虑考虑这件事情,如果我能动得出脑筋的话。”
  她把双手按在额头上,纤细的手指扣紧眉毛,仿佛想用手指的痉挛性的压力来控制脑子的运动。
  “罗伯特。奥德利跟你的丈夫在一起,”她慢吞吞地说道,与其说是在跟她的同伴讲话,倒不如说是在讲给她自己听。“这两个男人是在一起,还有法警是在房子里,而你那野蛮的丈夫这时毫无疑问是醉得一塌糊涂了,他一喝醉,就固执、凶猛,变得野蛮极了。如果我拒绝付这笔钱,他必将凶猛百倍。这件事讨论也没有用。这笔钱是必须支付的了。”
  “不过,爵士夫人,如果你果然付这笔钱,”菲比十分真诚地说道,“我希望你叫卢克牢牢记住:这是他住在这房子里时你给他的最后一笔钱了。”
  “为什么?”奥德利夫人问道,让她的双手从头上落到膝盖上,眼睛询问地瞧着马克斯太太。
  “因为我要卢克离开城堡旅馆。”
  “可是你为什么要他离开呢?”
  “噢,爵士夫人,理由多着哩,”菲比答道。“他不适宜做小旅馆的老板。我跟他结婚时还不知道这一层,不然我就会反对他做旅馆生意,而劝他去干农业这一行了。不过,我料想他也不会放弃他自己的幻想的;爵士夫人,你是知道的,他这人固执得够呛。然而他不适宜干现在的营生。天黑以后,他是一向难得清醒的,他一喝醉,就变得几乎疯狂了,似乎不知道他自己在干什么。由于他的缘故,我们已经有两三次险些儿丧命了。”
  “险些儿丧命了!”奥德利夫人重复了一下菲比的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呀,由于他粗心大意,我们险些儿给烧死在床上了。”
  “由于他粗心大意,给烧死在床上!呀,这是怎么回事?”爵士夫人心不在焉地问道。她太自私,太深入关心她自己的烦恼,因而对于有时落在她侍女菲比身上的危险,也就不大感兴趣了。
  “爵士夫人,你可知道那城堡旅馆是个多么古怪的老房子;到处是坍下来的木架、烂朽的椽子,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切尔姆斯福特保险公司不肯为它承保火险,因为他们说,如果这个地方在大风之夜碰巧着了火,就会象那么多火绒一样在熊熊大火中烧个精光,世界上什么东西也救不了它。哦,卢克知道这一点,房东已经再三再四地警告过他,因为他住在紧挨着我们的地方,始终张大了十分锐利的眼睛注视着我丈夫的一举一动;可是,卢克喝得泥醉时就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了,不过一星期以前,他把一支点燃着的蜡烛丢在户外小屋里,烛火烧着了斜屋顶上的一根椽子,若不是我最终巡视房屋时发现了,说不定我们大家统统都被烧死了。这是我们租用这所老屋六个月来所发生的第三次火警的苗子了;所以,我担惊受怕,你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爵士夫人,你会感到奇怪吗?”
  爵士夫人并不感到奇怪,她压根儿没考虑这档子事。她没听这些个寻常的细节;她干吗要关心这出身微贱的女仆的危险和困难呢?难道她没有自己的恐惧,自己的牵肠挂肚的困惑?它们不是堵塞了她动得出脑筋来的一切思路吗?
  她对可怜的菲比刚才告诉她的事不作任何评论;她对刚才所说的一切并不明白,直到姑娘讲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这话自动显出充分的意义时,她才明白过来,就象有些话听到时未被注意,过两三分钟后却会自动显出意义来一样。
  “烧死在你们的床上,”爵士夫人终于说道。“如果那个活宝,你那个丈夫,在今夜之前已经烧死在他的床上,对我说来,倒是件好事了。”
  她说这话时,一幅鲜明的图画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在这幅图画里,城堡旅馆这枯槁脆弱的木头房子,化成了一片没有屋顶的乱七八糟的板条和灰泥,从漆黑的嘴巴里吐出阵阵火舌,把火星往上喷射到寒冷的夜空里。
  她发出一声疲倦的叹息,把这形象从她那得不到休息的脑子里抹掉了。即使把这个敌人搞得永远缄默了,她的处境也不会改善。她还有另一个远为强大的敌人──一个不能用金钱来贿赂或收买的敌人,尽管她富如女王。
  “我决定给你钱,去把那法警打发走,”停顿了一会儿,爵士夫人说道。“我必须把我钱袋里最后一个金币都给你,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同我一样的心里明白:我不敢拒绝你们。”
  奥德利夫人站起身来,从写字台上拿起那点亮了的灯。“钱放在我的化妆室里,”她说,“我要去取钱。”
  “噢,爵士夫人,”菲比突然喊道。“我忘了件事;我心急慌忙地为我自己的事犯愁,把这件事完全忘掉了。”
  “完全忘掉了什么?”
  “一封叫我给你带来的信,爵士夫人,就在我要出门的时候。”
  “什么信?”
  “奥德利先生写给你的信。他听见我丈夫提到我要上这儿来,他就叫我把这信带来了。”
  奥德利夫人把灯放在最靠近她的桌子上,伸出手去接那封信。菲比。马克斯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那珠光宝气的小手抖得象一片树叶。
  “把信给我──把信给我,”爵士夫人大声说道:“让我瞧瞧他还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
  她几乎是在她疯狂的不耐烦之中把那信从菲比的手中抢过去的。
  她撕开信封,把信封扔了,她在迫不及待的愤激之中几乎连信纸也摊不开来了。
  来信十分简短。只有寥寥几行:
  乔治。托尔博伊斯夫人的假设的死亡日期,载之于公开发行的报纸,志之于文特诺墓地的墓碑;如果她确实过了这日期还活着,如果她化身为爵士夫人生存于世,一如笔者所怀疑、所控诉的那样,那么,要找个能够、而且愿意来验明她的身份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大困难的。怀尔德恩西北村的一个房东太太巴坎布夫人,无疑会答允为这件案子提供一些线索,以便或者驱散错觉,或者证实疑窦。
  罗伯特。奥德利
  1859年3月3日
  斯坦宁丘,城堡旅馆。
  爵士夫人把这信在手里狠狠地弄得皱成一团,扔到炉火中去了。
  “如果他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我会宰了他,”她用一种奇怪的内心私语喃喃地说道。“我干得出来的──我干得出来的!”她抓起灯,冲到隔壁房间里去了。她关上身后的门。她忍受不了任何人亲眼目睹她可怕的失望──她什么都忍受不了;对她自己也好,对她的环境也好,她都忍受不了。
   
  第一章  火光冲天
  爵士夫人的化妆室同迈克尔爵士睡觉的卧室之间的门,全敞开着。从男爵安静地睡熟了,在柔和的灯光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高贵的脸。他的呼吸是轻微而匀称的,他的嘴唇绽成半个微笑──一种每当他瞧着他美丽妻子时常常流露出的温柔幸福的微笑,一个放任的父亲赞美地瞧着他宠爱的子女时的微笑。
  奥德利夫人的眼光落在那高贵的正在安眠的躯体上,几分女性的柔情,几分怜惜之感,使这眼光变得柔和了。片刻之间,她自身痛苦造成的可怕的自私自利,让位给她怜惜另一个人的柔情了。也许这毕竟不过是一半儿自私的柔情,其中对自己的怜惜和对丈夫的怜惜是同样强烈的;不过,这一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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