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重阳摸着马鬃,带了几分欢喜。
桂秋则带了顾虑道:“人情会不会欠太大?”
一匹驽马八、九两银子,可眼前的小马毛色鲜亮,骨架均匀,明显是良种战马,不是寻常驽马。
桂重阳讶然,这小马算什么?那六百亩地才是真正的人情。
想起这个,桂重阳才想起还没有与桂秋提这个,便道:“二哥,咱们去五叔家走一遭,我有事对五叔说呢。”
桂秋自然没有异议,堂兄弟两个就去了桂五家。
桂五家门口,兄弟两个正好与出来的钟小吏碰了个对头。
桂五送钟小吏出来,看到兄弟两个倒是并不意外。
看到桂重阳,钟小吏神色有些讪讪。他并没有坏心,可过来确实是为了跟桂五提及桂重阳的事,遇到当事人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钟大伯。”桂重阳还是如常。
钟小吏点点头,道:“你们叔侄说话,我先行一步。”说罢,匆匆而去。
桂五似笑非笑地看着桂重阳,桂重阳摸了摸鼻子。
叔侄几个进了宅子,桂重阳与桂秋先去见了江氏,才回头到前厅与桂五说话。
“六百亩地?还是杜家的?”桂秋听了桂重阳今日进西集镇的原由,瞪大了眼睛。
桂重阳点点头,道:“也是机缘巧合。谁会想到之前威逼杜家卖地的,是张家姻亲家的管家,杜家怕张家记仇,才主动提出卖六顷地,倒是便宜了我。”
桂秋依旧咂舌:“说让就让了?那可是六百亩地,真是不少了。”
桂五吃了一口茶道:“在寻常百姓人家,六百亩地是一份天大产业,可对于皇亲国戚的张家来说,六百亩地不算什么?”
“皇亲国戚”这个词,今天桂重阳听了好几遍,不免疑惑道:“就算与皇家沾边的,不当是徐家吗?张家是徐家表亲,与皇家拐了弯儿的,怎么也能称‘皇亲国戚’?”
桂五看了桂重阳一眼道:“皇亲国戚又不是只有一家,皇后的娘家是皇亲国戚,太子妃的娘家自然也是皇亲国戚!这个张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桂重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论的表哥吗?怪不得之前见徐师兄与张大哥不像表兄弟之间的亲近,张大哥态度也太恭敬了些。”
桂五放下茶盏,正色道:“重阳,这师兄弟关系既是打你父亲那里论的,那之中分寸你就自己掌握。只是我们毕竟是平头百姓,如今好了万事皆好,明日恼了就不是我们能承担得了的。”
桂重阳起身听了,点头道:“五叔放心,侄儿并无攀附之心。”
桂五神色这才转还,道:“如此就好,求人不如求己。”
桂重阳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桂秋眼见气氛沉重,打岔道:“杜里正怕是要气死了!哈哈,想想都叫人欢喜!就是村里人,也要掂量掂量桂家的分量了!”
杜家明面上的地是八百亩,在村里最大的地主;其次是林家,也有五百零几亩地。
如今杜家转了六顷地给桂家长房,桂重阳名下的地就是六顷零十亩,就越过杜、林两家,成为村里的大地主。
不说别的,之前佃杜家土地的村民,以后就会成为桂家的佃户,其中,自然也包括“东桂”的一些人。
*
木家村,杜家上房。
李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方道:“那地,竟然是桂家买了?怎么可能,那可是六百亩?桂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杜里正指了指那装金饼子的匣子:“金子都在这里,有什么没可能的?桂家没有银子,可知县大人亲自拿银子垫的,谁敢不卖?”
李氏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南边的故人?桂四那窝囊性子,还能搭上这样的人物?”
杜里正也是满心好奇,谁晓得桂家会不会自以为有了倚仗针对杜家。他想了想,找招手叫儿子到跟前,道:“你既不乐意去县学,明儿就还去村塾读书。桂重阳那里,也不要疏远了。”
杜七全无欣喜,反而怏怏道:“爹,我们两家真的能和解么?要是不能和解,儿子还是远着他些吧!”
就算是投契的小伙伴,也比不得爹娘亲近。
杜里正十分宽慰,却是笑着道:“两家不过是些小嫌隙,作甚和解不了的?真要是生死之敌,爹也不会就这样将六顷地卖了。你小孩子家,不用操心这个,桂重阳既是个晓得读书上进的,你跟着他亲近些,也能见贤思齐。”
杜七点头应了,可到底少了几分期待。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物归原主(第一更求月票)()
桂重阳是与桂秋一起回木家村的。
即便桂重阳怀里揣的是红契,丢了也不怕的,可到底这样的大事,桂五也不放心他一个孩子回去。正好桂秋好奇家人与村民的反应,就打着桂重阳回去的旗号跟了回来。
桂二奶奶与杨氏婆媳早已回了二房,梅氏姑侄两个倒是等得抓心挠肺。
白日几个外客的气度,实是令人望而生畏。即便他们表现出对桂重阳的亲善,可梅氏依旧不能全然放心。
徐伯平兄弟对桂家人审视质疑,梅氏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师兄也是同样生了戒备。
一直到桂重阳进了老宅,梅氏迎了出来,见桂重阳全须全尾的,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客人也是的,他买杜家的地,作甚还拉了你?没得让杜家迁怒到你头上!”
梅朵跟了出来,与一边的桂秋打了招呼,却是不赞同姑姑的话,道:“张大娘不是说了么,中午那客可威风呢,之前在杜家面前充大爷的那个赵爷,见了那客就跪了。要不是真有权势的,杜家舍得主动卖地?有这样的人跟重阳往来交好,以后杜家只有巴结重阳的!”
梅氏皱眉道:“何至于?就算是客人厉害,也是那客人的事,重阳毕竟要在村里过活,难免要受杜里正辖制。”
梅朵撇撇嘴道:“不信姑姑等着,说不得明儿杜里正就让儿子去族学,继续巴着重阳。我虽没有与杜里正打过交道,只听了他的事就晓得他是个势力的,也最是会见风使舵,否则当年不会先与桂家联姻,在桂家出事后立时就又联合梅、李两家。”
梅氏依旧是不以为然,并不觉得偶然出现的客人能让杜里正忌惮多少。
桂重阳却是心下一动,当年坑桂家的事,真的只是杜里正一人使劲?还是有梅、李两家在里头?
不管是自己的“老爸”,还是祖父,对外来户杜家都不会全然亲近,实在是两家也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可梅、李两家就不同了。桂家与梅、李两家是姻亲,平素都是同声连气。
桂秋笑嘻嘻道:“不管杜家是不是见风使舵,反正这个亏杜家吃定了。”
梅氏皱眉道:“可是那客人买地压了价?”
如今良田不好买,要是那客人仗势压价,等传到村里,说不得杜家就要将过错按在桂重阳头上,说是桂重阳主使。到了那时,会引起村民的忌惮与厌恶。
桂秋只知买卖,还不知具体地价,望向桂重阳。
桂重阳摇头道:“没有,姑姑放心,九两银子一亩地,到哪里都说的过去。”说罢,讲了徐师兄让他买地,还有张量垫金子,以及他拿金陵的庄子顶了张量金子的种种,直听得梅氏姑侄跟着一惊一乍。
六百亩地,姑侄两个真是想也不敢想。还有那个疑似“徐师兄”跟班的年轻人,二十来岁年纪,胡子都没有长,竟然是本地父母官?
姑侄两人面面相觑,然若梦中。
一直到一行人到二房时,姑侄两人神情还如梦似幻。
*
桂家二房,上房。
“收地?!”桂二爷爷拿着地契,双手不由发抖,红了眼圈。
桂二奶奶虽也意外桂重阳出去半天就弄出这么大阵仗,可到底是喜事,见老伴如此,嗔怪道:“这又是怎么了?地契都到手了,自然要收地了!”
众人也望向桂二爷爷,倒是对老爷子激动的反应并无多少意外。
只因之前桂五送回来五十五亩地契时,桂二爷爷也很激动。或许在老人家眼中,家里有了地才有了根基。
桂二爷爷指着地契道:“南坨子这六百亩地中有六十亩地、有六十亩地,就是当年那六十亩!”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桂二奶奶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天爷开眼啊,叫老杜头买了咱们桂家六十亩地,如今如何?卖了六百亩回来,哈哈,真是老天爷开眼啊!”
杨氏与梅氏对视一眼,也都带了激动。
庄户人的根基就是土地,这些年“西桂”两房人日子艰难,就是因为失了土地;如今有了这么多地,桂家的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这其中还有桂家祖产,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就是桂春与梅朵两人,也忍不住添了欢喜。
桂重阳已经说了,这六百亩地收回来,就交给桂春打理。
只有桂秋,做了两个月买卖人,凡事都要算一算账,并不觉得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要知道当年杜家买桂家的地,可是“趁火打劫”,压成了半价买入,为此桂家才凑不齐丁银,才有后来的九丁遇难;可今天桂家买的六百亩地,却是市价,半分银子没少花。
不过眼见着长辈们如此激动欢喜,桂秋也就咽下这些算账的话,只看了眼桂重阳,见他眼神晦暗就放了心。自己堂弟是个明白人,不会因买了这六百亩地就放下对杜家的戒备的。
*
一夜无话,次日桂秋也没有回西集,而是留下来收地。
这是昨晚就商量好了的,趁着杜里正心中还有顾忌,早日将那六百亩地收回来,也省的以后麻烦扯皮。
桂重阳即便认识县令,可那毕竟是县令,人情岂是那么好欠的?
桂二爷爷精神矍铄,脱下平日穿的粗布衣裳,换上了簇新的夹衣,这还是之前江氏孝顺公婆的,看着十分规整体面。
倒是桂春、桂秋、桂重阳几个,还是平素装扮。
桂二爷爷看着眼前这堂兄弟三人,不由皱眉。
倒不是老爷子嗔怪三个孩子不换新衣裳,不将收田当成大事,而是他发现人手太单薄。
不说桂家那边会不会扯皮,就是佃户那里耍起无赖来,也需要人手壮胆气。
“还是要劳烦你们张爷爷家!”最后,老爷子做主道。
至于与“西桂”交好的杨金柱父子,就不方便这个时候出面,因为那六百亩地的佃户中有杨氏族人。
张家在木家村是小姓,没有族人佃杜家的地,倒是少些顾忌。
昨天桂家来客人的前前后后,都在张家人眼中。
对于桂家这个长房孤子桂重阳,张家几房差不多生了与张大娘一样的念头,那就是这孩子虽命硬些,可保不齐就是“贵婿”一枚。
听闻是桂重阳买了六百亩地,桂家要人手去收地,张家老老少少都跟着动了。
远亲不如近邻,就是这个意思。
张爷爷领着三个儿子、六个成丁的孙子,浩浩荡荡地跟在桂家人身后,就去了南坨子。
现下秋收完毕,各家各户正是整地肥田的时候,田间地头就有各家各户的男人在干活。
眼见着桂、张两家一行十几口人浩浩荡荡而来,就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儿询问。
“换界石!”桂二爷爷脚步缓了缓,嗓音洪亮:“我这侄孙儿好运气,买了杜家六百亩地。”说罢,又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
“听错了吧!”刚才问话的村民有些迷糊,自言自语道:“杜家卖地?还是六百亩,怎么可能?”
桂、张两家抬着的界石,都是有几十年前的老物件,直到十三年前桂家卖地时才起出来。之前在桂家长房仓库里,一直留着,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
桂、张两家浩浩荡荡,穿村而过时,就有人报到了杜家。
杜里正直觉得心中憋闷,却也没有节外生枝的意思,摆摆手打发报信的人下去。
这田产买卖本就是本地知县做主,说不得桂家黑心,正趁机等着杜家去闹,好借此抓杜家的把柄。
杜里正素来谨慎,自然不会犯这个毛病。
红契已立,换不换界石,那都是桂家的土地,与杜家再不相干。
*
南坨子,杜家的界石已经挖出来,丢在一边。
写着“桂”字的界石埋在旧坑中,桂二爷爷回头,道:“重阳,你过来,与我一起填土!”
桂重阳听话上前,拿了铁锹,跟着桂二爷爷一起将界碑埋好。
早有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才发现桂家是来真格的,立时议论纷纷,生出各种揣测。
“这不是杜家的地吗?”有人道。
“桂家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又有人道。
有老一辈记得旧事的,感叹道:“这本来就是桂家的地,这界石的地方都没变!”
有一知半解的,道:“你们没听说吗?杜家卖地了,就是卖给昨儿桂家来的客呢。桂家是不是当庄头了?”
第一百六十章 红眼病(第二更求月票)()
杜家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桂家的界碑也一个一个换上,有佃了杜家田的人家不免心焦,凑上前来探问。
桂二爷爷还是那句话:“我这侄孙好运气,买了杜家六百亩地。”
等到桂家爷孙与张家一干人,将几处界碑都换了,桂重阳成了大地主的消息立时传遍了木家村。
不过别人如何反应,“东桂”老太爷立时坐不住,拄着拐杖,带了儿孙,走到南坨子。
直到眼前看到写着“桂”的界碑,老爷子才老泪纵横道:“咱们桂家,这是要翻身了啊。”
“东桂”一干男丁,望着眼前看不到边的地,都是眼睛冒光。他们可都听说了,这是六百亩地,不是六亩,也不是六十亩。
众人围观的村民见了“东桂”老太爷的反应,不免腹诽。
什么“咱们桂家”,真是够厚面皮的,早在十几年前就分了“东桂”、“西桂”,真要论起来,两家十多年不相往来,比寻常乡亲还不如。
桂二爷爷眉心一个“川”字。
桂重阳则是挑起了嘴角,“东桂”什么意思?想要贴上来,也要看他愿意不愿意。
桂春素来老实,眼下也觉得憋闷。
桂秋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张爷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东桂“老太爷”被笑的不自在,一干儿孙对桂秋与张爷爷怒目而视。
桂重阳扫了一眼,只觉得无趣,上前扶了桂二爷爷:“二爷爷,咱们回吧。”
剩下佃户的续约与变更之事,也不是田边地头能解决,没必要看着“东桂”诸人在这里做戏。
要说桂秋的嗤笑让“东桂”众人恼怒,那桂重阳的冷漠无视就让“东桂”众人更难受了。
要知道,这六百亩地的主人是桂重阳,“东桂”上下的指望就是这六百亩地了。可这桂重阳,明显对“东桂”有成见,不知道桂家二房说了多少坏话。
“重阳啊,重阳!”老太爷主动开口道;
“老人家叫我?”众目睽睽之下,桂重阳并没有装糊涂,直接问道。
这是什么称呼?老太爷不由噎住。
桂达跟在老太爷身后,不由耷拉下脸道:“‘老人家’?谁告诉你这样叫人的?这是桂家老祖宗,按理你当叫一声曾叔祖。”
桂重阳诧异道:“不是分宗了?况且已经出了五服,我们就不攀附贵宗了!”
乡下百姓人家,哪里有什么正经宗族。所谓分宗,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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