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帜[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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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帜[梁凤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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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那晚,我能看到你把这套首饰戴上,再看着你把它们除下,好好地放回锦盒之内,收藏起它以及我的一份爱意吗?”
   杜晚晴写了回条,把红宝石整套地退回去。仇佑昌收到了回条,跺一跺脚,恨只恨自己来迟半步。
   杜晚晴写道:
   “在收到你那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首饰之前的半小时,我才选定了今年圣诞戴珍珠。留待下一次,好不好?我把首饰退回来,却保存着你那可爱的亲笔字条,盼望着有一天,可以把字条再放进装载红宝石颈链的首饰锦盒之内,珍藏至殁。”
   在某一个阶段、某一天、某一夜,杜晚晴只收受一份卜情,履行一种责任。
   心与身都不二用。
   这是外祖母与母亲坚持的操守。
   不论是石塘咀的老举与杜老志的舞女,可以晚晚不同恩客,但花笺接下来了,大钟被买定了,有哪个迟来三日的梁山伯,纵使情义两隆,腰缠万贯,也属枉然。
   江湖上,没有这种后来居上,以大压小的规矩。
   柳湘鸾教导杜晚晴说:
   “嫁女也只可以收一份茶礼。记着你是决定了一晚、一个月、一个年头嫁一次,也不打紧,不可在既定的时间阶段之内配二夫,故而,切记无功不受禄,贪不得。别坏了身份,教他们知道下回请早。”
   这些教训,杜晚晴都跟足了。
   圣诞前夕,人人尽兴。
   在座各人,都知道今夜勇夺花魁者谁。
   荣浚杰是春风满面,忍不住低声向杜晚晴说:  
   “打算陪我多久?”
   晚晴笑盈盈地答:
   “到农历年前如何?”
   “届时再续约?”
   “再说吧!好不好?”
   当晚是玩得兴高采烈的。只其中有个稀客,是乔继琛带来的,闻名已久的金业期货大王凌东山,闹出一点点不愉快的事来。
   杜晚晴以女主人的身份,迎迓了凌东山之后,一直在应酬其他贵客,并没有额外地对他表示热情款待。
   杜晚晴自知有点心理障碍。
   看在旁人的眼内,未必清楚,但荣浚杰可注意到了,跑到杜晚晴身边问:
   “看来凌老怪不得杜小姐你的欢心,一相见就不合眼缘吗?”
   “前些时那次金融风暴,有多少金融行业的人死在期货指数市场之内,也坚持一言九鼎,不肯赖账,反其道而行者,就未免为人齿冷了。”
   “佩服,的确侠骨柔肠,主持正义。”荣浚杰翘起大拇指赞。
   为什么杜晚晴这么说呢?其来有自。
   只为十月金融风暴,凌东山与儿子透过另一间利达经纪行买卖恒生期指,环球大跌市之中,他赌输了三亿元,竟然不付此账,还怂恿利达行清盘算数,反正注册资本也不过五百万,实行一家便宜两家着。这种行为固非大将之风,也失尽金融家的口齿。尤有甚者,利达经纪行垮了台,股东脱难,可是被牵连的客户也真有一批人呢,不是不可怜的。
   三亿元不是一个小数目,然,对于家资在五十亿以上的凌家,又算得什么呢?三两个回合,又一个商场风浪,就可以赚回来了,何必如此急于金蝉脱壳,违离道义,为行内人所不齿。
   荣浚杰本身是地产大王,甚多官商的勾当,都是尔虞我诈的情况下进行以图利。然,他对买荣氏楼房的一般市民,还真做足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功夫,能如是,已是难得可贵。毕竟较量的都是龙潭虎穴内的富贵中人,谁胜谁败,还真是白昼打擂台,一清二楚,讲实力、讲手段,胜者为王。至于欺侮不知就里的勤苦大众,就好比暗箭伤人,或挑战手无寸铁的妇孺之辈,是真值得道义中人不平则鸣的。
   荣浚杰没有想过杜晚晴这个欢场之内,靠男人而得以享受人间豪奢生活的女子,也有这份胸襟与胆识。
   当然,任谁都知道杜晚晴所树的花帜,是非比等闲的旗号。
   更出色的表现犹在后头。
   众人三杯到肚,跳舞的跳舞,玩扑克的玩扑克,也有拉开嗓门大唱特唱的。这凌东山就是一例。
   他本身是上海人,一抹那方大的白脸,做了个京剧的功架,就要在众人跟前一显身手。各宾客连连叫好之余,都忙于点唱。
   凌东山嚷:
   “我最拿手的一出就是《霸王别姬》,可是总得给我找个拍档,就算只坐着别动也成,让我一股脑儿想着要别的是那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拉的腔更够味道。”
   说罢,转脸问杜晚晴:
   “杜小姐权充虞姬如何?”
   “对不起,今儿个晚上,我答应跟荣老板合演《双仙拜月亭》。”
   “那怕是酒阑人散之后的事吧,不是如今。”
   “都一样。”
   “真不赏这个脸?”
   “你老请见谅。”杜晚晴的固执,令在场的气氛刹那僵住。
   “杜小姐是价高者得的可人儿吧?今晚老荣出多少跟你合演《双仙拜月亭》,我加一倍,不用你侍候至天明达旦,只坐下来扮虞姬,听我唱完这一曲《霸王别姬》便罢!”
   不是不侮辱的。乔继琛在旁,还来不及阻挠,杜晚晴已开腔说:
   “如果乔先生见谅,请恕我提你,早已夜深人静,是你陪客归去的时候了。晚晴口袋里还有钱请得起今晚这几席酒席,自有挑客的权利,是不是?”
   杜晚晴只拿眼一瞪,就像发出什么有效的讯号,乔继琛慌忙地揪起了凌东山,说:
   “醉了,醉了,别再胡搅,不如归去。”
   所以说,要杜晚晴心肯意愿地奉侍的贵客,双手奉赠的除了金钱,还要一份诚意。这是杜晚晴的坚持。
   她或许没有资格做义正辞严的判官,但总有足够的自由作出自我的高贵选择。
   杜晚晴跟其他行家最不同的地方,正正是柳湘鸾与花艳苓的教诲:
   “做任何一个行业,都必须拿出你的诚意来,要求对方予以尊重。如果买卖的其中一方,有觉得委屈,不论是认为物无所值,或贱价求售,成交是一面倒的话,就别做这种生意算了。”
   故而,杜晚晴花帜下的交易,不但客人满意,毫无怨言,且,她绝不肯接纳任何一个漠视她自尊的客人,像那个凌东山,就是一例。
   杜晚晴就是如此这般的借了顾世均为晋身阶梯,以她个人独特、超凡、出尘的性格,让自己的旗帜,在花国中飘扬,芬芳万里,笑傲江湖。
   泡在那一池温暖的水内沐浴,舒适得令杜晚晴不住地回忆往事,直至浴室的门,被人轻叩着,她才从迷惘中转醒过来。
   晚晴站起来,赶快穿上浴袍。
   很奇怪,不知从哪时开始,杜晚晴从那金光灿烂的浴缸站起来之后,她总是垂下了眼皮,快快地把自己那美丽得难以形容的肉体包裹起来,才抬眼往跟前的一大片镜子望去。
   醉涛小筑的装修,是荣浚杰专用的一个法籍室内设计师路易·尚保罗为她效劳的。
   当时,荣浚杰曾问杜晚晴:
   “路易跟你在一些应酬场合见过面,谈过几次话,他完全能捕捉你的形态,甚至个性,去设计出一间配合你整个人气氛的房子来。但,仍然要求跟你详谈一次,把他的计划与概念相告,诚恐你有异议。”
   “不用了,”杜晚晴非常认真的说,“对于专业人士,应予信任。他的表现关联他的声誉,一定比我还更紧张。而且用人莫疑,疑人莫用,我不打算班门弄斧。只一句话,他赚我的钱,就得交出我意料之外的满意货色,责无旁贷。”
   荣浚杰一把将杜晚晴揽进怀里去,说:
   “晚晴,你知不知道,这份坐言起行的坚持与固执,迷死多少人?我敢向你保证,醉涛小筑的室内设计一定令你满意,否则荣氏辖下的生意,路易休想再染指。”
   果然,路易·尚保罗的功夫一等一,完全是背城一战的激励所致。
   因为他知道,如果杜晚晴一脚踏进醉涛小筑,只要眉头略为一皱,他在本城的青云大路就要立时三刻变为羊肠小径了。
   几许公子王孙,金马玉堂式的人物穿梭其间,杜晚晴小姐的喜恶褒贬,必然不径而走,路易·尚保罗的招牌一旦蒙上污点,他丧失的就必定不只是荣浚杰一家的生意。
   醉涛小筑于是成了路易·尚保罗的心血样板,设计与手工,都矜贵幼细,有型有格,一经杜晚晴微笑认可,赞美之声就不绝于耳。
   杜晚晴不是不喜欢主人房内的浴室设计,只是在未搬进醉涛小筑来之前,每天沐浴之后,都不会站到镜子前去。现今的这个室内设计,浴缸被镜子环抱,只消一抬头,就活灵灵出现一个艺术家雕塑出来的漂亮女体似的,不知怎的令自己不安,甚至微微晕眩。
   因此,她不自觉地养成了这个习惯。
   惟其身体一被遮盖了,晚晴就立即恢复那种自在自若自豪自尊的神态,整个人像捆了金边似,发亮发光,完完全全是个高贵无瑕的女神。
   晚晴推门走出浴室,只见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窗打开了,白纱帘在风中微微动荡。
   她知道谁来了。
   晚晴走到露台,轻叫一声:
   “继琛!”
   乔继琛回转头来,刚刚看得见晚晴伸手拿掉了缠在头上的那条毛巾,一头乌亮的长发立即柔和地自头顶散到双肩上来。
   那个动作所营造的画面与气氛,诱人而感动。
   乔继琛心上一牵动,迫不及待地就冲上前来,紧紧地抱着晚晴,狠狠地吻了下去。
   “晚晴,总有一日,我要独自把你据为己有。”
   乔继琛这样说,语调是肉紧而诚恳的。
   这样的一句话出自一个财雄势大的男人之口,实在深具威力,有本事把很多女人慑服。
   只有杜晚晴是例外。
   她—直坚持零沽,不作批发。
   最低限度不肯把专利权出让。
   母亲花艳苓回想她在杜老志最红的日子,跟杜晚晴说:
   “不知多少个大老板要求把我收藏于金屋之内,只要我开一个价。同行的姊妹,多个都有此经验。结果呢,一两年安定日子过去之后,被抛弃了,又得重出江湖。那东山复出的声势就差得太远了,徒落得一个晚节不保的恶名。”
   对。
   男人的心不可信,浪迹欢场中的男人更不可信。
   谁不是一个短时期之后,就生嫌了。
   这与女人的变质无关,最晓得保养的美人儿的专利权,就是肉在砧板上。
   正如柳湘鸾当年对高家大少说:
   “要我的长期服务,除非娶我。”
   高骥说:“我讨厌你跟那米业的叶老头子泡在一起。”
   柳湘鸾笑:“直至目前为止,叶老板对我的尊重,跟你的表现完全一样。”
   “好,那我就娶你。”
   成呀!只有名媒正娶才能把自己身与心的专利权全部过户到男人的名下去。
   江湖上太多急着上岸的欢场女人,杜晚晴目睹她们的际遇,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引以为戒。
   她太明白,任何人长胜的法宝只有一个,保持实力,且保持距离。
   没有人敢说杜晚晴不是声色艺全,没有人敢说自己有本事把杜晚晴据为己有,不让其他人染指。
   惟其这种情势得以持续,她自然会魅力四射。
   杜晚晴轻轻地推开了乔继琛,挽了他的手,步回睡房去。
   “外面的风大,有点冷。”晚晴说,“进来,我们坐到小偏厅去,我叫女佣特备了宵夜汤水,陪你喝一点,好不好?”
   “晚晴,你怎么知道我会回转头来看你?”
   晚晴笑,坐到沙发上去,答:
   “刚才的那一局沙蟹,如果我帮错了你的忙,你必会来找我算账,如果我帮对了呢,你又会忍不住跑来问我,为什么能洞悉乾坤?”
   “你看,如今是前者抑或是后者?”
   “我相信是后者。”
   “如此信心十足?”
   “只看你们走时,个个红光满面,露尽了大功告成的表情,就能猜到一二。”
   “晚晴。”乔继琛惊问,“你说我们?”
   “对呀!是双数,不是单数。”
   “何出此言?”
   杜晚晴优悠地转一下眼珠子,说:
   “你在揭底牌之前,不是给各人抛下了一个询问的眼光吗?如此大数目上落的一盘游戏,你紧张看的不是那最后一张牌,而是布力行以外各人的面部表情,只表示两个理由,其一是最后一张牌并非成败的关键,因而不值得你的关注。其二,决定输赢,只在于另一个计划的进行与否,而合伙人定是在场人士。”
   乔继琛哈哈大笑。
   “晚晴,你的聪明远远在我们估计之上,不得了,不得了。”
   “多谢赞赏。”
   “那么说,你刚才替我把牌推了,就是肯定我的牌其实是赢布力行的了!”
   “是赢是输根本不是问题,反正你们已决定赢了当输扮,输了就更名正言顺。故而,我才敢替你推了牌。”
   真是太聪明了!
   如果晚晴的推测错误,乔继琛自然会一伸手,把筹码压住,再去揭自己的底牌。
   这就是说,整晚的牌局之后隐藏极大的一个计划,差不多可以肯定是个庞大的商业安排,非要得到政府的支持或消息不可。
   杜晚晴既然洞悉了天机,自然可以有资格要求参与其事,然,她再没有出声提出任何要求。
   刚好女佣进来,摆下了宵夜。
   杜晚晴开始用心而细意地奉侍乔继琛,一下子就把刚才那个严肃的话题抛开一边,再不关她的事似。
   杜晚晴绝不会出口相问,要求在那个庞大的商业计划之中分一杯羹。这样做形同威胁。
   况且,真有实际把柄握在手上,还能算有半点讨价还价的实力。现今,只不过是凭空推断正确而已。以之露两手,表示聪明,也还可以,若用来作交换利益的条件,相差太远了。只会未见其利,先暴其丑。
   杜晚晴当然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她深知最大的得益必须要来自对方的心肯意愿。
   这班叱咤风云的巨子,尤其像广东俗语所谓的:“老树枯柴,自起自落。”他们是太习惯于一言定天下,一语决乾坤,绝不会喜欢有任何人明目张胆地要他们买账。若要跟他们较量呢,就太划不来了。
   他们严日的操守不错是精打细算,然,一撩起心头的那把无名火,就会得疯狂,事必要以自己的财势,拥有或摧毁某人某事,故此不宜与他们硬拼。
   且,杜晚晴想,她也要保持身份。最直接的方式是,只接受裙下之臣自动自觉的贡献。
   乔继琛要失望了,一整晚,他以为杜晚晴那无懈可击的服侍,起码会换回一个要求:
   “可别忘了我的一份。”
   然,没有,直至翌晨,吃罢早餐,杜晚晴送乔继琛上车为止,都不再提那沙蟹游戏背后计划一事。
   乔继琛想,杜晚晴就是杜晚晴,独一无二。
   现今那起后生一辈的公子哥儿,喜欢那些肤浅的娱乐圈新星,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就以仇佑昌的长子仇伯滔而言,就闹得够失礼了。
   政府这边厢提出实行抑遏炒楼风气,要求地产商公布预留单位的名单。那边厢跟仇伯滔走在一起的新进艳星方佩佩,在全城娱乐周刊发表声明,她第一次置业,购得了两个普通市民要轮候三天三夜才能到手的新厦单位。
   这还不罢休,有意无意地表露出她跟那仇家大公子的亲密交谊,让仇佑昌尴尬得要死。无他,仇氏钢铁企业是该大厦的股东之一。这种牵丝拉藤的关系,是过分地嚣张,连累了仇佑昌家族了。
   这固然要怪仇伯滔这种二世祖,不识世面,不懂人情,不明世故。
   更令他们这起真正执掌大权的财阀气愤的是那些未见过大场面的新扎影星,手段完完全全是杀鸡取卵,认真是捉到大鹿,都不晓得脱角。
   杜晚晴的涵养、风度,或者直接一点说,她的手段、心机,花国同行真是望尘莫及的。
   晚晴送走了乔继琛之后,急步走回书房去,抓起电话,就搭到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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